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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养妻日常-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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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袭青衣的男子伸手在糜子垫枕上,忽而转头,对着韩覃便是一笑。
韩覃心中一声尖叫,暗道:所以说他人事非说不得,我刚刚还跟韩雅在那里聊皇帝,这皇帝竟就上裴显家的药铺来了。
李昊似乎十分满意韩覃这又惊又尴尬的样子,听裴显叫他张嘴,顺从的张开了嘴。裴显手捉着脉,轻声问道:“这位官人前些日子可是去过云贵等地?”
颠茄产于云贵,京师并不多见。裴显问这一句,显然是怀疑他是否去过云贵而中了颠茄的毒。李昊摇头道:“平生未曾出过京师!”
望闻问切。裴显换了只手来诊,又问道“可是常有夜不能寐,盗汗惊梦?”
李昊答道:“有!”
裴显诊完了两只手的脉,又搭两指在李昊脖子下试脉,试完之后取竹拨片看他的两只眼睑,再压喉,对着窗外的日光看他的两只手,足足折腾了有一刻钟。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缓息,专注,十分的入神,间或吐一个药名出来,而李昊则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旁边正提笔书着药方的韩覃。
“敢问先生,呃……朕……吾……我身体究竟何处有恙?”李昊结结巴巴问道。
病人最爱也最怕的,恰就是裴显这种郎中,他诊起脉来简直沉浸其中,时间又长,问的又详细,病人的心思,无论他诊的好不好,总觉得他是尽心替自己瞧了病的。
裴显接过韩覃手中的药方,正在埋头标钱数,标完了将药方递给韩覃道:“二姐姐是贵客,怎能劳你来帮我?”
韩覃回之一笑,便见他回头对李昊说道:“官人未曾去过云贵一带,那在京城里,平日都在何处吃饭,吃的什么饮食?”
他未闻到李昊身上有焙过的颠茄之味,转而怀疑他是否误服了颠茄那东西。
韩覃虽不懂药理,但也瞧出来裴显所开的皆是排毒清淤之药。李昊身上一直所带的颠茄,是唐逸下的。之后唐牧差人帮他替换出来了一部分,但仍还残余着一部分,而那一部分,是韩覃昨夜趁乱倒掉的。
她此时生怕万一裴显当面提出来,李昊要怀疑到唐牧身上,但是当着李昊的面却又不敢多给裴显眼色。而李昊显然也叫裴显方才一问给难住了,他怔了片刻道:“想在那里吃就在那里吃,并没有格外特定的地方。请问先生,我究竟是什么病症?”
裴显也是见自家娘子这隔房的姐姐还不肯走,拿着张药方正看着他,也是怕病人要等的心急,照抄一份方子之后道:“官人稍安勿燥,我先把你这方子送到隔壁提着抓药,咱们再慢慢谈!”
他从韩覃手里接过方子,转身出了门。李昊身高,纤瘦,穿着件十分朴素的圆领白衽青袍,只待裴显出了门,便侧眸,勾了勾唇角低声问道:“以韩夫人的眼光来看,朕要怎么做,才能像这裴郎中一样得妇人青睐?”
这坐诊的病房本就狭窄,只得一桌,几把椅子,此时两人皆挨的极近。韩覃微微的往墙一侧倾着。他这句话的问法,已经俨然是在挑逗她了。她做为一个已嫁妇人,无论怎样答话都会显得轻浮。
恰此时裴显也出了门,韩覃便默默施了一礼,硬着头皮自病房里退了出来,转而进了隔壁药房。这药铺太小,韩覃与裴显面对面碰上时,李昊也站到了走廊里,她那怕多说一句,李昊肯定要起疑。
韩覃正自焦心着,便听裴显笑着说道:“官人只怕出身大富人家,平日进的滋补有些过多。须知青年人有自带的阳刚之气,而如人参鹿茸、燕窝虫草等大补之物,性皆阳极燥干,老年人都不能日常服用,更可况年青人?
我这药方里有黄莲,是味苦药,但极其清毒败火,你回去先吃三幅,待三幅过后,我再替你捉脉,你看可好?”
李昊边听边点头。宫里多少御医,整日竭尽天下穷奇替他为补,可唯有这年轻郎中一席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他当然也曾读过医书,虽不能开药方,却也知药理,方才几味药皆是清毒解毒之药,心中本已起了疑心,以为是有人趁机给自己下/毒,此时才恍然大悟,接过那药方负了手道:“多谢郎中指教,三幅吃完,再来寻你开方子!”
韩雅提着药包出来,见李昊不肯接,将那活结打个圈儿,挂到了他手上,取算盘劈哩啪啦打了一番道:“总共二十文钱!”
一遍不应,韩雅又小声的提醒了一遍:“总共二十文钱!”
李昊回头看了眼韩覃,又摇了摇手中的药包。他只佩一块白玉,一只香囊。长到这样大,李昊还未佩过钱袋,此时才反应过来,那郎中替他诊了将近两刻钟的脉,又开方子又抓药,这些皆是需要付钱的。
韩覃实在看不下去,揽过韩覃道:“这人我识得,他只怕是出门忘了带银子,我替他付了即可,快叫他回家煎药吃是正经。”
接着她又回头对李昊一笑:“李公子快请回吧,您的诊费我付了即可!”
韩雅新开药铺,自然先要遇几个泼痞无赖,况且她当初带走的首饰如今也当的差不多,正是馋钱的时候,生怕这又是个来闹事的泼皮,方才脸色很不好,经韩覃一揽才又生生笑了起来:“你怎的竟不明说出来,若知是咱家的熟人,白诊也使得的。”
李昊不好再站着,提着那粗纸包的药出了药铺,便有几个小内侍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笑着问道:“陛下竟还抓了药?可是要回宫叫奴婢们给您熬了吃?”
李昊不理他,招了府军指挥使过来问道:“阁臣们今日都在何处?”
府军指挥使答道:“正在刑部复核今年三司所有报上来的重案,皇上可是要过去?”
邻近年关,内阁辅臣们要将三司九卿六部全部公务审过一遍,到最后大年二十九那天,会到御前廷议,户部与各部间往来的账,一部一部进行核销。
按例皇帝是只需等着辅臣带着各部官员到御前亲审户部财政的。李昊昨夜安稳睡个好觉,今天早晨起来却又心神不宁,出宫之后在炭行外站了好半天。次辅府上的夫人,他总不好进那炭行去见,却又三心二意舍不得走,谁知恰见韩覃出了门,遂一路跟到裴显家的药铺,更难得竟还能得韩覃替自己亲书一封药方,付了二十文钱的药钱。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昊虽未偷着,但仅凭今日一番意外得来的相遇已是愉悦无比。他丢了那包药给小内侍,手中仍还捏着方子,仰头望天时笑的像傻子一样:“走,咱们去看看!”
*
裴显目送着李昊出了门,当着韩覃的面捏了两把韩雅的小脸蛋儿,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的问道:“你可知他是谁?就敢给他拉脸?”
韩雅冷扫了一眼柜台外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我瞧他轻浮的很。”
她不好出口的话是,这人一路两只眼睛只盯着韩覃,这普天下间,穷能藏得,病能藏得,唯有咳嗽与爱藏不得,瞧那人的样子,韩雅就能断定是个尾随韩覃的痴汉。只是当着自家丈夫的面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否则只怕裴显要觉得韩覃轻浮。
裴显笑着摇头道:“那是皇帝,你家清儿的丈夫。二姐姐肯定是识得他,方才才一直心神不宁的要给我打眼色,我说的可对否?”
韩覃不期这裴显竟能察觉出来,也是惊问道:“你怎知他是皇帝?”
裴显道:“我自幼做学徒,什么达官显贵家里不曾去过?他那块白玉上结着玄带,要知道唯有天子可佩白玉而结玄绶带,否则就是违制,要杀头的。”
韩雅满目崇拜,当着韩覃的面不好太过亲热,轻捶着他的胸膛道:“我怎么就找了这么……这么厉害一个相公啊!”
裴显叫韩雅捶着,满面那受用的神色像只被不停捋着毛的哈巴狗儿一样。韩覃还与唐牧置气,见人家夫妻恩爱,又是羡慕,又是酸楚。出门时裴显一路往炭行送,边走边说道:“方才我替皇上诊脉,显而易见他是遭人下了毒的。但二姐姐一直心神不宁,我便猜这其中或许与唐阁老有些牵扯。
唐阁老当初千里路上派人送我们夫妻二人回秦州,我自然感念他的恩德,皇上虽有些积毒,但并不严重,身为医者,自然是治病救人为主,所以我开的确实是解毒去淤的良药。非但这一回,若是将来皇上仍还私服寻到我这里,我依旧要替他开解毒的药。这可能会给唐阁老带来麻烦,但还请二姐姐体谅我一个医者的心。”
听了裴显这番话,韩覃才深深佩服韩雅的眼光。这裴显人品正,有仁心,又懂的圆滑保全自己,也不肯为虎作伥,踏实而又肯干。就算天家贵女,就算成山的嫁妆,谁能寻得这样一个良夫。所以虽说韩清能嫁入宫廷做皇帝的嫔妃,明面上看来比韩雅好了不知道多少,但私底下来说,韩雅却过的比韩清幸福许多。
她解释道:“这事儿与我家二爷并无干系,但是宫中情势复杂,我略风闻一些,只是怕你被牵扯进去而已。若是将来他仍还求诊上门,你一定记得尽心医治,诊费自算在我头上既可。”
*
一众辅臣晚上从刑部出来已经月上树梢,偏偏门外就有内侍等着。那内侍道:“唐阁老,皇上召您今夜留宫,他言要与您商议六科之事。”
唐牧与一众辅臣齐齐止步,当然,大家都认为只怕内阁独立完成批阅奏章是有希望了。
随内侍入宫。自李昊为帝以来,唐牧还是头一回见他面带喜色,不,应当是□□。他穿着一件只有祖祭时才能穿的圆领青衣,唇噙笑意,不停的在东暖阁的阔殿中踱来踱去。他本就在刑部听过一回政审,此时问东问西,话题却总不肯往六科上面靠。
唐牧耐着性子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有些等不得,先道:“皇上这几日面色甚好,显然身体恢复了许多。”
一提身体,李昊自然便要想起韩覃。忆起她提笔蘸墨,看到他回头时那又惊又讶,说私话儿叫事主当场抓住的难堪样子。他唇角不由又浮起笑意:“有劳阁老费心,朕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
☆、第87章
唐牧谆谆而诱:“今日臣等在刑部审政,群臣看到皇上亲临,顿觉心头振奋。您走之后,群臣莫不喜笑颜开,新年眼看到来,若是您能常常亲临各部,督查百官公务,于百姓,于朝廷,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午门外一众文臣在漫天大雪中以身抵白刃的那一幕,在李昊心头永不能忘。他此时再看唐牧,仍还是他赤胆忠心的臣子,整颗心都扑在国家大事上,就算送韩清入宫,也不过是想要他有个后嗣而已。而他几番出门,竟还去挑逗他家夫人,想到此立刻便意兴索然,默默点头道:“只要有时间,朕必定会去。”
唐牧适时进言道:“两直十三省一天送上来的折子有几大车,皇上若埋头奏折之中,只怕难以抽暇往各部考察公务。所以,臣等提议想把六科提起来,往后折子从内阁出来,先送到六科,由六科为皇上评定轻重缓急,挑出最要紧的由皇上亲自批阅,余等仍发还内阁,由内阁独立批阅,您看可行否?”
李昊默了许久才道:“就照阁老您的意思办吧!”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倒叫唐牧有些吃惊。毕竟放权内阁是件大事,他没想到李昊能这么快同意。
眼看就要入更,唐牧才要告退,便听李昊又道:“阁老今夜是否当值?”
唐牧摇头:“非是臣,今夜该是刘瑾昭当值。”
李昊仍是顿了许久,才道:“已经入了更,内皇城的门照例不能再开启,您也回不了家,不如陪朕用些茶点,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
头一夜的时候,韩覃心里还盘算着,只要唐牧肯服软,自己就仍搬回怡园好好过日子。等到今夜他仍还不来,韩覃便觉得唐牧只怕是完全放弃了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只等份和离书即可,一会儿又觉得只怕唐牧连和离书都不肯送,就此再不肯理她这个人了。
心怏而气怏,连着在生炭盆的屋子里睡了两夜,又是着急上火又是着了风寒,次日一早起来韩覃满唇白泡,又发起了高烧。柏舟等不到韩覃起身,进门来听她鼻哼嗓哑,一摸额头便准备要去请郎中。
韩覃一把拉住柏舟的手:“你替我烧壶热水放在这里,快去炭行照应着去。我喝些热水,好好捂一觉只怕就好了。”
炭行的生意正是好的时候,柏舟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得给韩覃烧了壶热水,放了几只点心便匆匆走了。韩覃挣扎着起来喝了两口热水,裹起来又沉沉睡去,也不只睡了多久,听外头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她睡了一觉烧的更厉害,头重脚轻起不来床,索性也不去管它,仍旧沉沉睡着,又不知过了多久,叫院外的敲门声再惊醒,遂爬起来裹了件棉衣去开门。
门开,竟是陈启宇站在外头。他见韩覃裹着件棉袄,两边脸颊烧的绯红,这才会意出为何唐牧前天夜里看自己是神色复杂。这两夫妻只怕是吵了架,韩覃赌气回家,他住在隔壁,唐牧怕他近水楼台而已。
但人的心有时候连自己都难以控制。陈启宇明知唐牧知道了只怕要卸自己的腿,却仍还是伸出手扶住韩覃,问道:“你怎么烧成这样?先生未给你请郎中?”
韩覃摆了摆手,问道:“听闻你住在隔壁?”
陈启宇点头算是默认,扶着韩覃进了她的闺房,炭火早熄,冷的冰窖一样。陈启宇给了韩覃一碗滚烫的水,看她发丝凌乱裹着被子小口细抿,忽而出口道:“韩覃,我想问你个冒昧的问题,你可能回答我?”
“你问!”韩覃仍吸溜着那碗热水。人越烧就只会觉得自己混身发冷,所以她此时包着两床被子仍还不停的打着摆子。
陈启宇闷了片刻问道:“若是当初咱们成了夫妻,过得三五年后你怀了身孕,会不会主动给我纳妾?”
他搬了把鼓凳坐在床头,握起双手顶着额头,当初原武渡口那誓言犹还能回想的清晰无比。
“家贫,纳不起妾。”这是他当初给她给的承诺。此时再回顾这一两年中忽而腾云驾雾般青云直上的官途,那个承诺仍还常常闪现在他午夜梦回后清醒无比的脑子里。若是那一天他能再稍微强硬一点,能说服老母留住她,如今他们才该是一对和美夫妻。若是与她成了亲,没有一个个送进来的妾室,想必家里会安定许多。
韩覃一出口便打断了陈启宇的念想:“当初在原武渡口我要多谢你替我治丧,可咱们不能成夫妻的。昨夜我隔墙听着,你府上老夫人的脾气显然仍如当初一般暴躁。说句难听的,虽我如今仍在难中,可也是个暴性,当初若是咱们强成了夫妻,到如今只怕比你家现在的光景还要热闹。
至于纳妾,无论主动不主动,这不是很好吗?”
回家不过一两天,关于隔壁陈启宇的家事,韩覃听的比两大筐还多。
陈启宇苦笑,他那个老母亲,刁钻难缠,泼辣固执,但若没有那样的脾性,也不可能一人将他抚养大。他的妻子梁氏表面是个温性,但私底下却有十分温柔耐性的手段,能撩的他那老母整日暴跳如雷,打婢骂仆吵的街坊永不能安宁,自己反过头来充当好人,人人都拿她像菩萨一样顶戴。
从半夜她送进书房的丫头,再到外面买来的两个美妾,如今他院里明的暗的至少有四个妾室,彼此针尖对麦芒一般的在他面前争宠,但到了梁氏那里,伏贴的却像拨的指甲的猫儿一样。
一个完美的,理想中的贤妻,应当就是小梁氏那样。陈启宇缓缓放下手,这两年中他加速成熟起来,面清骨醴,他道:“当初我对你说,家贫,纳不起妾。其实不然,于我来说,妇人有一个已是足够,若凭自己的意愿,我此生都不愿意多纳一个妾室。”
天下间没有那个男子会说,我愿意纳十个八个的妾室。韩覃头晕脑胀,懒得听陈启宇在这里揉发人生感想,将碗递还给他道:“若没有顶重要的事,陈大人就请回,我仍还疲惫,得再睡一觉。”
她再一觉醒来,便见个容脸细眉,身量高挺的妇人正在替自己架炉子,另还有个娇滴滴的美人,双手捧着粥碗,正欲要扶她起来。她也能猜到这只怕是陈启宇家的夫人,遂爬起来叫了声嫂子。梁氏无声一笑算是应了,命令那小妾道:“扶韩夫人起来,给她喂这荷包蛋吃。”
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扶韩覃起来,喂粥端地是温柔无比。韩覃连着烧了一天一夜,见一海碗的白水中飘着两只胀鼓鼓的荷包蛋,虽更馋一碗粥,却也自己接过勺子连吹带吸的喝了起来。梁氏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方子,冰糖煨的荷包蛋,你连蛋带汤热热的喝上一碗,再闷头发一回汗,烧就能退了。”
甜甜的荷包蛋,韩覃果真将那一大碗全喝完,也无心应付陈启宇家这夫人,重又躺下黑天胡地睡了一觉。梦中她欢喜无比,亦焦心无比,手中一张绘着金泥如意云的花笺,她提着笔,顿了许久,轻轻写了四个字:我怀孕了!
那是还未到来的大年初四,她停了两个月的避子汤,掐算着日子,也知自己该是怀孕了,欢喜无比,却也焦心无比。概因她违背高太后与查恒等人的旨意怀孕,柏舟就无用了。那是她的弟弟,与她两处长大,虽有姐弟情深,却信如了比自己更甚,恋如了也比恋自己更甚。
她怀孕,便是放弃了柏舟的性命。将那张如意花笺夹进一本自己亲手装订的书里,那书的封页上写着四个大字:我与东宫。
鸠毒入喉时的烫过喉咙的焦灼终于带着她哭了起来。韩覃终于翻坐起来,扑进唐牧的胸膛,哽咽了许久才哇一声哭出来。唐牧用被子将她偎紧,整个儿抱了起来道:“乖,不哭,咱们回怡园去。”
韩覃一身汗出的通透,此时已经退了烧,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在何处,反攥住唐牧的手问道:“二爷,若是回了怡园,你还会给我服避子汤吗?”
唐牧顿了片刻,才道:“往后,我会自己注意。你不必再吃药了,好不好?”
所谓的自己注意,其实仍还是他不想要孩子。
韩覃摇头道:“若你不肯生孩子,那我仍要与你和离,二爷你请回吧。”
她从他的怀里往外爬着,爬出来扯过自己的被子,结结实实将自己裹起来,缩到了床脚,再不肯多言一句。唐牧下了床,在地上默站了片刻,问道:“可要我将淳氏或者芳姊留下来照顾你?”
“不必!”韩覃气鼓鼓回道。
唐牧又站了片刻,转身出门,见韩柏舟在外站着,问道:“炭行生意如何?”
柏舟答道:“临近年关,非常忙!”
唐牧点了点头道:“既忙,我自会派人过去接管。你若无事,就留在家中照看你姐姐。”
他出了门,门外陈启宇袖手站手垂肩站着,见唐牧出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先生。唐牧道:“听闻是你夫人给韩覃给的偏方儿,叫她退了烧?”
陈启宇回道:“是!”
让自家妻子来服侍上司家的夫人,这才是明智之举,唐牧欢喜,自家夫人也乐得,陈启宇暗觑唐牧面色如常,松了口气。
他见唐牧已翻身上马,双手牵过马缰要奉给他,仰面道:“听闻皇上愿意让内阁独立批阅奏折,起草诏令了,但是需要六科监管。先生您可有想过,六科不过一个七品小衙门,门槛低,职权大,时日一长,若是六科都事不是我们的人,它会不会又成为一个赖权坐大,如司礼监一样的衙门?”
唐牧接过缰绳,竭力勒着那扬蹄跃跃的紫红马,仰首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道:“不止六科会一衙坐大,内阁又何尝不是?衙门不难管,难管的是那些手握权利的人,包括皇帝在内,所以,我们要套着内阁的底子,让首辅拥有宰相的权力,权力必须相互制约,包括皇权在内。”
他这是变相要恢复宰相集权制,皇权与相权相互制约,而非现在这样,由皇帝一人独掌大权。陈启宇当然知道这是唐牧长久以来早就有的想法。马已跃出,他在侧跟跑着,追问道:“关于此事,先生如今可有好的办法?”
唐牧忽而勒马停在关着唐逸的那处院子门前,渐眯双眼,摇头道:“还没有,但办法总会有的。”
离他给唐逸考虑的时间,只剩下半天了。显然,唐逸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唐牧一声冷笑,低头问陈启宇:“锐毅可与你家夫人闹过别扭?”
陈启宇没想到唐牧竟会这样问自己,结舌半天才回道:“未曾。与先头那位亡妻倒是常闹别扭。”
“如何转寰?”
唐牧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韩覃哄回怡园去。活了两世,他还从未哄过那个妇人开心,这两世中最与他亲近,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的也就只有韩覃,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对待他的方式,与前世他的皇后抑或那些嫔妃并没有太大区别。委曲求全,投他所好。
陈启宇实言道:“学生前头那位,没孩子的时候,也不过几句温言就能回转。等有了孩子之后,只要学生回家肯抱抱孩子,她也就气消了。”
又是孩子,唐牧脸色渐变,再不多言,转身下马,进了那处院子。
韩覃与他之间,并不是普通人家夫妻之间的争执,几句软言并不能哄得她回转。而孩子,唐牧此生决不可能再要。所以,他能用的办法,仍还是将她拘回怡园去。
*
这天夜里,陈启宇家的夫人小梁氏又来送过一顿饭。韩覃退了烧一身清森,正准备叫析舟替自己烧些水来沐浴,便听外头一个哽哽噎噎的声音,似是有人不停在拍门。她与柏舟一同出屋,开门扑进来的竟是唐世宣。她一把扯住韩覃道:“二婶,我二叔要杀阿难,你快去救救他。”
韩覃也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唐逸现在人在何处?”
唐世宣道:“还是许知友给我通了气我才知道,他如今就被二叔关在你家院子这隔壁,许知友那个人你是知道的,除了二叔谁都不认,如今他就要杀阿难。我再求不到别人,你快去求求我二叔,好不好?”
韩覃进屋又多披了件罩衣,与唐世宣两个急匆匆过巷子走到隔壁,拍了半天的门,才见许知友开门。韩覃也知唐逸惹了谋逆的大事,朝中此时皆还静寂,显然是唐牧替他遮掩了下来。她也不敢声张,进了门才问许知友:“许叔叔,唐牧果真要杀阿难?”
许知友不言,任凭韩覃一路闯进后院,却把个唐世宣拦了下来。
唐逸仍还是前些日子那件棉袍,胡子又长头发又乱,一桌一灯一壶酒,正闷喝着。韩覃见了,夺过那酒壶劈手就给了唐逸一巴掌:“你不是能耐大到连皇帝都敢杀?怎的这时候了还不跑,果真要叫唐牧将你杀掉?”
唐逸失了酒壶,手空握着:“韩覃,你知道我为何会败?”
韩覃道:“因为你走的不是正道。”
唐逸摇头:“不对,只是因为我心太急,因为我等不得,我若也能有二十年的时间图谋,他唐牧才是我的手下败将。”
韩覃紧接着道:“这就对了,你去给他服个软,求他饶了你,然后就不必死,你就会有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后你再与他斗,不是更好?”
“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不明白吗?机会稍纵即逝,他已经不再信任我,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唐逸空握着那只手道:“就算给我二十年的时间,难道让我用二十年的时间看你仍叫他拘着,像个小狗一样讨欢于他面前?”
韩覃叹息一气,尖声叫道:“阿难,你不是傻,你是固执,钻牛角尖。我并不是要讨欢于他,或者被他拘着让他驯养。我爱他,我爱那个男人,所以我愿意在最大限度内去牵就他,这才是我愿意一直跟着他并嫁给他的原因。我爱他,你不明白吗?”
也是在这两天中,在烧的迷迷糊糊时,韩覃闷头躺在床上,才总算醒悟过来。她从还小的时候,站在叙茶小居的窗子上看唐牧离去的背影时,其实就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所以在到了怡园之后,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她也会一直顺从的呆着。
她喜欢唐牧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喜欢在落雪的寒夜独自一人等他回家。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他拿她当个孩子,而她想做与他并肩的妻子,仅此而已。
唐逸显然深受打击。他愣了许久,目光定格在韩覃的眼睛上,盯着她问道:“若你爱他,那我这一年中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韩覃,我是为了你才去赖仰那些宦官,背君逆长,想要将你从唐牧的牢宠中解救出来。”
韩覃决然摇头:“不对,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任何人。你只是因为自己初初长大,而唐牧那座山又太高。殿试就罢了,那是凭你自己的真才实学,可锦衣卫的指挥使却是他给你的,你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却又不得不服从于他,于是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挑战父权,想要让他能认识到你的能力而已,想要让他认可已。”
房门忽而被拉开,和着一阵冷风,黑衣帷帽的许知友走了进来。他出声亦是恻寒:“夫人,我该送阿难上路了。”
唐世宣先哭了起来。韩覃转身挡着唐逸道:“许叔叔,你听我一回劝,放了阿难好不好?他今年才不过十八,不过是个才长大的孩子,你放了他好不好?”
两个女人,一个挡着唐逸,一个抱着许知友的腿,皆是哭哭啼啼。许知友最烦妇人们如此,这戏却还得继续演下去:“夫人,你知道的,我此生唯听二爷的话。求我并没什么用,若是你真想求,该去求二爷!”
唐世宣忽而省悟过来,扑过来抱着韩覃的腿道:“对啊,二婶,你快回怡园去,求求二叔,叫他放了阿难好不好?”
韩覃赌气离家,这时候还与唐牧闹着和离,怎好去求?她犹豫了许久,回头看看冷陌着一张脸的唐逸,再低头看看哭花了脸的唐世宣,许知友执刀,就在门上站着。
唐逸是个一点拳脚都不会的文弱书生,而许知友忠命于唐牧,只要是唐牧下的命令,必定会遵从,这一点无庸质疑。唐牧虽身上流着与唐逸一样的血,但他跟唐逸并不是什么血亲,他从二百年后回到这里,是为了拯救叫他自己亲手葬送的王朝,任何人想要谋乱或者谋害李昊,他绝不可能放过。
这时候也唯有她去求唐牧,或者唐逸还能有一线生机。韩覃紧了紧领口道:“那我去求他,许叔叔你再等得片刻,我去求他。”
*
怡园内书房,唐牧亦是才刚刚到,解了薄披风挂起,见淳氏跟了进来,问道:“准备的什么吃食?”
淳氏道:“照二爷的吩咐,有烤梨,薄脆豆花,油茶,烧饼,皆是热的。”
“先煨着,等她来了再端。”唐牧转到书案后坐了片刻,听门上一阵脚步声,唇角已经勾了起来。
韩覃带着一股子寒气冲进内院,一路呵着两只冻的通红的手,撩起内书房的帘子,里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将她混身的寒气往骨子里逼着,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才叫道:“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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