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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养妻日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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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唐府不必往别处,唐牧扔了马缏,负手扬头看了片刻籍楼阁楼上那点微黄的灯光,上前推门进屋。一楼清凉森幽,并不燃灯掌烛。
他直接上了二楼,就见一身白色中单的唐逸,散扎着马尾,盘腿屈膝坐在一张小案前,正执笔写着什么。、
唐牧在楼梯上站了许久,唐逸才似是察觉,丢笔起身笑问道:“这半夜的,小爷爷怎么来了?”
“已经过了春闱,就丢开书也跟着同年们出去喝场酒,逛一逛,结交些资历好的同年,怎好仍在这里读书?”
唐逸收了书,推蒲团过来给唐牧道:“孙儿习惯了,再者,同年们大多年龄较大,我与他们也玩不到一起。”
他险险中了二甲传胪,才十七岁的年轻人,又家教严厉,与那些嫖风宿柳惯的同年们确实玩不到一起。
唐牧坐了片刻,道:“去年九月间,你曾对我说,你想亲口给韩覃说声对不起。正好,明天她就要到这府中来做客,有什么谦意,或者未了的心愿,明日你尽可对她说。”
唐逸听这话的意思,唐牧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去年腊月间在怡园外见过韩覃的事情。他在唐牧面前,仍还装的乖巧无比:“韩覃是小爷爷您找见的吗?她一直以来住在何处,在做什么?”
“一直以来,她就住在怡园,将来还要到这府中,来做你的小祖母。”这就等于是表明了他与韩覃曾经的关系,也表明自己将来会娶她了。
唐逸以为唐牧或者会遮掩,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他有些替唐牧或者韩覃感到难堪,有一瞬间是真的失态,捏着拳管咳了一声道:“难怪小爷爷不肯叫我去怡园!”
唐牧已经起身下楼了,过了很久,唐逸都还回不过神来。曾经还口口声声叫过舅舅的孩子,他说睡就睡了,说娶就要娶,他曾经口口声声叫过小姑母的人,到如今,那还是个孩子形样。
唐逸不知道唐牧能无耻到什么程度,他将笔墨全推到地上,硕台打翻,墨溅出来,湿了他的裤管,在光滑而又明年的老船木地板上四处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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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韩覃就着几样外头临时买来的点心与柏舟两个喝着白粥,听华妈说高氏要自己即刻妆扮后跟着她到唐府去做客的话,惊的几乎目瞪口呆,下意识摇头道:“好妈妈,您回去告诉叔母,我这些日子要忙着监工筑院墙,没有时间出门应酬,叫她自与两个妹妹去即可。”
她在唐府住了几个月又突然消失,如今再去必定会激起波澜,且不说别人,光文氏和唐夫人两个就能堵在门上把她笑死并骂死。韩覃见华妈不走,自己端着粥碗起身交给芳姊,拍她肩膀笑说道:“好姐姐,麻烦你洗碗,我得要去监工叫他们筑墙了。”
她取个帕子一边包头一边出屋门,正好碰上韩复在门上站着。韩复上下打量见韩覃一袭青灰色的短打衫子并往头上包着头巾,行动走路似个农村妇人一样全无忌讳,显然是过惯苦日子的,又觉得她不该与唐牧有什么瓜扯才对。
他堵住韩覃说:“去,换件像样的衣服来,今日与我和你叔母,咱们一同上唐府做客。”
韩覃仍是摇头:“叔父,侄女这里才开了工正在砌墙,没有做客的时间,您让叔母自去,如何?。”
韩复上前堵到门上,盯住韩覃问道:“为何?”
韩覃叫韩复这阴沉沉的脸色激起股倔劲儿来,往后退两步说:“不为何,就是不想去。”
这两人在门上僵持许久,韩复见韩覃双眼盯着自己毫不相让,伸手指着后院墙上那一块块的浮雕说道:“覃覃,你如今也不过只给了我当初买下这宅子时的那笔银子而已,你可知这院子,这湖泊,那假山凉亭,花亭,这一样样我修下来花费了多少银子?如今我不与你再论银钱,但今日唐府一宴,你必须得与我一起赴才行。”
韩复确实在这院子里注了血本,远远不及一千两银子。韩覃心道:既如今已经回到韩府,唐府与韩府又是故交,早晚她与阿难并文氏等人都要相见,早见晚见又能如何?
她抽掉头上的帕子拍打着道:“那叔父且等等侄女,侄女换件衣服就来。”
回屋解着大襟衣带脱了衣服,取她来府时那套豆绿色杭绸小袄并浅灰色荷花纹的长裙穿上,系上宫绦环佩并禁步,又取出一方云肩来披上,揽铜镜来顾着耳上还无饰物,遂又自开箱子去取首饰。箱子里不过她从怡园带出来的常用首饰,她见装银票的匣子与唐牧当日在书房给的那只匣子一并在抽屉里躺着,心有好奇唐牧给她的是什么东西。
遂取那匣子出来翻搭扣打开,内里琳琅满目皆是耳环佩饰并一样样小顽物儿,她拈那串金包玉的小坠珠出来,茄子橄榄的样式,长时间未炸过的金饰颜色并不明亮。但这一样样儿东西皆是她当年随手送给唐府里品婷品玉并品姝几个的。
唐牧果真将它们全收回来,并一齐儿给了她。
韩覃扣上搭扣将那匣子塞回抽屉里,从抽屉中另取两只纯白无杂色浸润润的白玉手镯来弓指套在手上,又掰开一只小匣子取两只碧莹莹的环子出来套在耳朵上,这才舀水洗了把脸,对镜再顾自己还算看得过眼,便翻倒铜镜转身出门,与韩复一起往前院趁车,往唐府而去。
韩清今日梳着芙蓉髻,两鬓有金累丝钗,正额扣着金镶宝花钿,花钿两侧各有一支梅花簪相围,两侧鬓角还有鬓钗倒插着。她肩上披一方彩绣吉祥纹的八方小云肩,恰是她这个年龄才配穿的淡粉色,衬的脸儿娇艳无比。
她身上穿着正红洒金绣牡丹的短袄,下面配着月白湘裙。端地是美的耀眼而浓烈,相比之下韩雅就素淡得多,不过一袭松香绿的宋锦褙子配湘裙,倒是她头上一支金累丝蜂蝶赶菊花的簪子十分有些意趣,衬着她整个人虽不华贵美艳,比之韩清却别有一份清新脱俗之感。
韩覃当年从唐府走的时候,府中诸人皆未见过,不知当年唐牧对那府是如何解释自己的,也不知道回府是否能碰见唐牧,若是碰见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会怎样对自己。人虽端端的坐着,心里却是胡思乱想个不停。
高氏头上戴着狄髻,上头至少插了不下二十根的长短钗与簪等物,所以她自己就有占得一辆马车。韩覃与韩雅坐了一辆车,韩覃一上车便见韩雅在笑,笑了片刻却不言语,而是自自己头上取下那支金累丝蜂蝶赶菊花的簪子,别到了她头上。
别完了,韩雅略仰头看了看,点头道:“出门面客,虽我向来不喜欢裹金戴银的,可二姐姐你也太素了些。”
韩覃不好取下来,从自己手上褪了那只白玉手镯套来韩雅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绿锦很衬白玉,咱们换着戴,可好?”
韩雅也是一笑,正要说什么,便见韩清也提着裙子上了车。她一上车便凑到了韩覃身边,软软儿偎了道:“昨儿我娘带着一群下人们瞎胡闹,只怕二姐姐要生气。我在这儿给姐姐赔个罪,往后必然管束好了她,不叫她瞎胡闹。”
女儿管束母亲,也是天底下少有的新奇事,韩覃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听闻如此新奇的论调。她笑着摇头道:“并未。先小人,后君子,咱们住的临近,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
实则韩雅方才上车时,要给韩覃一支簪子,存的也是想要替母亲给韩覃赔罪的心。但是她嘴拙,不善说乖巧话儿,所以那赔罪的话便说不出口来。而韩清一只小嘴自来抹了蜜一样的又甜又能说,向来都比她讨巧讨喜。所以等到启了车,韩雅便又默默的退到了角落里,只听韩清叽叽喳喳一路与韩覃说个不停。
昨夜韩复就派人往太原府,亲自去韩覃与柏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寻人打问她们曾经生活的细节了。但是远水不解近渴,今日韩清亟待想知道韩覃与唐牧的关系,但她问出话来,自然仍还是绕着弯子:“二姐姐可知咱们今日是要往那家做客?”
☆、第53章
韩覃要装成个在太原府生活了六年的人;自然不能说自己知道唐牧是谁,唐逸是谁,她又还在唐府生活过的话。她摇头道:“并不知道,只听华妈妈来禀说;主家姓唐。”
韩清凑近韩覃耳朵;侧眼瞄了韩雅一眼,神秘兮兮压低了声儿道:“唐府的孙少爷唐逸;今春殿试时得皇帝朱批亲点了二甲传胪;如今他求着要娶我姐姐了!”
韩覃不由盯着韩清去看。这小丫头;是前世那个唐牧续娶的夫人,两姐妹不可能同时嫁给爷孙俩;那韩雅就必定是嫁给了外人;但不知能娶韩雅的那个人又是谁。
想到此她笑道:“只要还未换过八字下过聘礼,那怕口头有了准儿;这种事情也不能乱说的;咱们说些别的吧。”
她心里对叙茶小居那张写着前一个唐牧生平小传的纸仍还记得清楚,对韩雅比韩清更多几分好感,遂倚到后面拉过韩雅;笑着问道:“我瞧着你的鞋面样子绣的很好;可是你自己绣的?”
韩雅正闷着,见这姐姐来主动示好,自然也是欢喜不尽,立即展了两只脚道:“若你想学,我明儿就教你画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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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走到那熟悉的府宅门前时,眼见得门上几个婆子丫环们站着,华妈并严妈两个赶上来扶韩清与韩雅下车,华妈昨儿才跟韩覃干过一仗,此时热热闹闹满面堆着笑要来扶韩覃一把,韩覃躲过她的手自己下车,下车后随高氏与韩清韩雅三个进唐府大门,远远便见唐夫人与文氏两个满脸笑的乐开花的样子在一品堂仪门外站着。
再清贵的人家,谁不爱钱。唐夫人与文氏两个爱钱爱的要死,只可惜叫唐牧束管的太紧,再则两人愁唐逸的学业,这些年都少与人结交。韩复是个新贵,说白了,就是没有功名但懂得巴结人的暴发户而已。可这样的暴发户家的夫人头上才能插得一二十根扁簪,唐夫人与文氏两个对笑一眼,心里耻笑着高氏的粗俗,于对方的粗俗中找出点优越感来,远远伸手来捉高氏的手,两人拉手在一起聊起私话来,聊得几句忽而错眼回头,见文氏满脸见了鬼的样子双目睁圆指着一处不停粗喘着,而不远处迎韩复进门的唐逸也回过头来盯着那一处。
她顺着文氏与阿难的目光往那一处望去,便见两个相貌美若天仙的小娇娥并肩站着,一个身姿高挺纤腰婉姿,一个略矮的身材容颜亦略嫩稚修仙之百科全书。她看得许久觉得有些不对,细看之下亦是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指着那两个小娇娥问高氏:“这两个姑娘是那家的?”
高氏转念一想自己为了能顺利将韩雅说给唐逸,还拘着相貌更美的韩清未叫唐夫人与文氏见过,是而笑言道:“那小的是我的二姑娘,大些的却是寄居于我家的一门亲眷罢了。”
唐逸冷眼望着韩覃,忽而听身后一阵燥动,回头看时文氏两眼一翻已经晕过去了。
他几步上前扶住文氏去掐她的人中,掐得几掐见她渐渐能呼吸了,这才抱起文氏绕开众人抱进一品堂暖阁中。唐夫人比文氏经过些事情,强撑着笑脸叫个丫对过来:“快领韩少卿去品正居,二爷正在那里与陈公公两位等着他了。”
她与韩复别过,转身带着高氏往宴女客的品和堂而去,一路走着一路回头看,满面亦是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当年柳琛走了,唐府一府终于过得几年清静日子,如今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个与那柳琛一模一样的姑娘,大些的容样更肖,小些的却是身高相貌皆相当。
她脑中亦是混乱无比,进垂花门见唐世宣在穿堂上站着,忙拿帕子戳着身后,待唐世宣奔过来,凑近耳朵说道:“你留心看看后面那两个,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唐夫人带着高氏先过穿堂进内院,品和堂中秋月并秋葵几个年轻妇人们正带着一群小丫环穿里穿外忙碌着,见高氏带着三个如花似玉的闺秀们进门皆是齐齐见礼。高氏见院子里几颗铁树生的十分巨大苍劲,停下来指着说道:“我们府上可不种这么寒伧的东西,千年也等不得它开一会花,看又没什么好看。”
她说完又想起昨天韩复曾交待过叫她千万别显摆,留心这家人看韩覃的样子,忙又讪笑着圆话:“不过铁树这阿物儿能长到这样大也是难得!”
唐世宣已经走到韩覃与韩清身边,笑问道:“敢问姑娘闺名?”
韩覃既然已经做回了本身,自然也不想在众人面前露了马脚。唐世宣就算未婚,也是个三十岁的老姑娘了,连头发都拢了起来。她顺势便笑着回道:“小女名叫韩覃,不知嫂嫂如何称呼?”
唐世宣听她连声音都与过去的柳琛无二,越发觉得疑心,便又细细寻着她下颌去寻,看那里有无一颗痣,待见下颌上光洁无二,犹有不信。还在那里不停打量着,想要伸手上去摸一摸,看是否原来的柳琛除掉了颌下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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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居内,本就瘦的文氏如今缩成一团躺在床上,两手死死撮着被角:“阿难,那定是恶鬼,一下子就来了两个恶鬼,是来祸害咱们府的。”
她身边伺候的向雨如今已是挽了发髻的妇人,端着碗参茶过来一口口给文氏喂着,抬头对唐逸说:“少爷,我瞧着大的那个果真是当年的表姑娘,端地是一致无二,天下间的人生的再相也没有这种相法。小的那个前阵子我们在韩府见过,不过生的像,倒也没那么像。”
唐逸欲要起身,文氏一把拽住他:“我无论她是人是鬼,但凡她一入这府总没好事,我的好阿难,当初从你爹的死开始咱们家就没有好过过,弄来弄去弄一门子寡妇。好容易这才有几年清静日子,谁知阴魂不散竟又上门了,你听娘的话,不要跟那个小贱人说话,千万不要受她迷惑,待娘能起得来,娘替你去收拾她。”
她眼巴巴儿看着唐逸,看他一指一指掰开自己的手指,终于等到他微微松开紧皱的眉心,就听他说:“娘,你好好休息,我去小爷爷处应付应付客人,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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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宣心中犹还起疑,在夹道上快步截住唐逸,急匆匆问道:“你可看见刚才韩家那两个姑娘?”
唐逸止步:“见了!”
唐世宣见唐逸脸上颜色很不好,复问道:“大的那个说她叫韩覃,我瞧她与柳琛端地是一致无二的相貌,你当年与柳琛最好,你看可也像?”
唐逸出口语气十分不善:“一府个个儿都眼眼瞎了一样,韩府老祖宗,与咱们太奶奶是一房的姐妹,后辈生出几个相像的姑娘来又有什么奇怪?你们就是惟恐天下不乱!”
他总算把气全撒到了唐世宣身上,转身大步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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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和堂中,唐夫人带着品婷招待高氏与几个姑娘落坐,随即便有小丫头奉上茶来。这院子里当年几个老嬷嬷全老的不能出来伏侍了,小的丫头们却是这几年才换的,唯有唐夫人身边的秋月秋葵是当年的丫环,如今皆成了亲,仍是这府中做差。
有这两个,还有品婷身边一个笑玉,皆是当年见过韩覃的。
当年韩覃离府之后,唐牧申勒全府,只说表姑娘柳琛叫他送回了福建。接下来便是唐世坤的死迅被翻出来,再唐老夫人受不了打击死去,这连番的事情下唐府诸人便将那个只来住了几个月的表姑娘个遗忘了。
唐老夫人故去后这府中人少院大,待下人们管的也不甚严谨,是以下人中对于当年的事多有议论,当然私底下也有人说唐夫人与文氏为图谋一箱金子而杀寄居于此的外女。至于那箱金子,最后叫唐牧封存,如今还在品和堂唐老夫人当年住过的卧室中重锁锁着。
品婷如今年也有十八,她如今渐渐长大面貌越发肖似父亲当年,眼晴十分的大形样又瘦俏,十八无丑女,微厚的唇大大眼儿小小的鹅蛋脸儿别有一番俏丽之姿。她如今说了一个与唐逸同年的二榜进士说亲,眼看成亲就要出嫁。
她当年一直蒙受唐老夫人教导,后来老太太死后唐夫人与文氏也不甚管她,一直与唐世宣两个理着这偌大府宅,就算父亲唐世坤遗下来那点遗孤,也是她照料的更多,如今竟也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好性儿。
她起身对韩覃并韩清几个说道:“诸位姐姐妹妹们,我们家也有处小园子,不过简陋未开,怕不及你们家的好,不过也略可坐坐,咱们一起前去呗!”
*
品正居中,陈九与韩复一左一右坐在老酸枝的罗汉床上,下首两把圈椅,一把上坐着唐牧,另一把上坐着锦衣卫指挥使毛其顺。唐逸在下首站着奉茶,毛其顺接茶盏时站起来笑的十分谦恭:“怎敢劳新科传胪替我奉茶?”
他端着茶盅,一双眼睛盯着往主坐上奉茶的唐逸叹道:“我家毛通自幼与你交好,到如今他还是个秀才,你却已经中了进士,天资为限,他自己不努力也是其一,若不然,把那生孩子的功夫用到笔杆子上,好歹也能替我中个举人回来,我好替他谋个差事。”
说完一阵叹气摇头,也是望子成龙的父亲们常有的哀叹。
唐逸奉完茶垂手在下首站着,唐牧挥手叫他退下,他才退了出去。陈九见屋中止有他四人再无旁人时,吱着声儿笑起来:“唐大人如今的行事,咱家是越发看不懂了。本来高瞻下台,您又新任户部尚书,就该您入主文渊阁。谁知您竟扶刘瑾昭上去。你们同科三鼎甲,探花郎就不说了,那是个扶不起来的。状元齐怀春在海南多少年,一个七品官儿一步登天成个从三品的大员,也是你的功劳。由此可见同科情谊。但您对自己也未免有些太委屈,毕竟如今六位阁臣都还年轻,再想下去一位可就难了。”
高瞻乱放公田为私田一案,最后皇帝给出的处理结果是罢黜高瞻吏部尚书一职,免去其文渊阁大学士,只留太子太傅一职由他回家养老。他吏部尚书的位置自然是同乡高正顶上,而吏部左侍郎的空缺,则由在南海干了九年县令的齐怀春来顶。
唐牧升任户部尚书,却仍然未入阁。而原本在工部任主事的陈启宇,也叫他调到户部,做了自己手下的左侍郎。
从最开始的河道贪污案扳倒冯田,再到宣化府一战扳倒陈保扶陈九上位,直到如今高瞻下台,每一件都是要叫大历整个朝纲颤抖的大事,这些事皆由唐牧一手而做成,他每回却只升半级。到如今内阁六辅臣稳稳占住两阁四殿,他却仍还是个户部尚书。这在陈九与韩复等人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唐牧仍是耐心笑着抱拳遥敬:“做官也要讲资历,瑾昭与我同年,不比我丁忧三年,理当也是他先入阁。至于齐怀春,当年年少气盛,如今却是虚怀若谷歉怀的不能再歉怀,以状元之身而任知县七年,此番皇上提他起来,也是要为全天下的读书人做率,叫他们寒窗苦读报效家国而已。”
陈九与毛其顺相视一笑,起身抱拳道:“咱家如今帖身伺候皇上,要出来一趟也是抽着空儿,这不,又得回宫去了,您几位且慢聊着,咱们容后再聚。”
对陈九来说,最近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皇帝面前不讨喜也就罢了,毛其顺的儿子毛通又失手打死了人叫大理寺陈卿给捉了。锦衣卫就算再横,也横不过掌着兵权的左都督陈疏,还是陈九想出来的办法,带毛其顺来求唐牧,看唐牧是否能把毛通从大理寺给救出来。
韩复今日是冒然到访,一进门见陈九带着毛其顺在此,便知他们或者有事要求唐牧,此时陈九已走,也知毛其顺怕是有事要求唐牧,自己像支丈八的灯台杵在这里便些如坐针毡。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毛其顺起身便要告辞,唐牧也知他搬陈九来做说客必是有事相求,稳住韩复后自己一人送毛其顺出到品正居外,便听毛其顺说道:“犬子今科因名落孙山而心怀郁郁,在外吃酒时不小心与人起争执说了几句酒话,谁知竟叫陈卿给抓到大理寺去了。我们锦衣卫与大理寺向来不对付,能不能请清臣兄你出面找陈卿替我说说情,叫他把犬子给放了?”
门上等着的家人们早抱着盘子过来,唐牧侧眸,见风吹起的缎面下面一排排黄澄澄的金条,笑着摇头道:“指挥使,清臣虽家贫,却还未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你这黄澄澄的东西我家可是攒着一箱子的,实在是不好再收您的。至于通儿的事情,他与阿难多少年好友,我必会想办法替你转寰,这个还请你放心!”
毛其顺这些年在锦衣卫一路从镇抚使做到指挥使,捞的油水可不少,但与当年一座金山震动京城的唐府相比还是差那么一点儿。他听唐牧这半开玩笑的话是愿意替自己办事的,给那家人使个眼色就要往品正居中捧盘子。
唐牧见那两个仆人端着漆盘往内走着,渐渐脸色便沉了下来:“指挥使,若您果真要把这些东西端进唐某人的院子里去,那毛通的事情,就恕唐某难办了,您再另寻他人帮忙吧。”
毛其顺早知唐牧不爱金银,以为不过是人的言传,今见这经常面相笑呵呵的儒士忽而翻脸,语气硬的不能再硬,生怕果真唐牧不帮,儿子毛通要叫陈卿拷打着在大理寺吐出些什么来,忙得唤回仆人低声下笑赔笑说道:“好,好,老夫确实有些逾礼,清臣,金子我先替你存着,你何时取用只管差人来拿即可,通儿的事情,你却得替我帮这个忙才行。”
唐牧这才又恢复方才柔和面色:“指挥使不必担心,我先去找陈卿问个明白再给你回话。”
他送走毛其顺却不往品正居去,自品正居这巷子漫步往下走着,过上阳居栖凤居便是雅园,内里高大的玉兰树上花期已过,浓绿厚重的冠头顶上绽蓝的晴空上白云如默。墙内皆是小姑娘们欢语笑闹的声音和着这晴空下的鸟语花香飘出墙外。
送走韩覃顶多也不过七八日,东厢下的灯火重又黯淡,他的院子重回清寂,再想起每回他夜归时先投眼看到东厢暖融的灯光,心中越发觉得有些不明意味的孤单难忍。
唐牧迫不及待的想见见韩覃,却又不好冒然进雅园去打扰那些正在欢宴中的小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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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早些时候,韩覃与韩清韩雅三个随着品婷一路往雅园而去,行到籍楼处,韩覃便见唐逸站在籍楼门外,他穿着一件边缘饰青灰色绣竹叶黄花缂丝的薄棉长袍,发未总髻,只束成马尾高高披散着,这眉目如画的少年男子站在籍楼下被光遮住的阴影中,见品婷带着韩府几位姑娘经过,远远抱拳行了一礼。
既他行了礼,韩府几位姑娘自然要过去见礼。品婷回眸笑望着韩雅说道:“这是我一胎衣的哥哥,小名叫阿难,概因我娘生他的时候极艰难,到我却十分顺溜。”
韩雅上次在韩府就遭唐逸一回冷面,此番站在韩覃与韩清身后,对着唐逸亦是淡淡一礼。韩清却是笑着仰望韩覃,对唐逸行礼时侧耳悄声问韩覃:“二姐姐,你瞧我未来的姐夫容样儿如何?”
韩覃亦盯着唐逸,见他眼中神色面上表情皆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再想起过年前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遂即一笑,却也不说什么。
品婷今日得文氏嘱托一定要招呼好韩雅,是而这一路上都是陪着韩雅一人。当年韩覃在唐府时她也年有十二岁,与唐逸一般大。如今也已是个将出阁的大姑娘,于男女间的□□自然也是十分的懂。她见哥哥唐逸一眼不眨盯着韩覃,又见韩覃看唐逸时,全然没有陌生男女间该有的打量与试探,心中越发认定这个韩覃只怕就是当时的柳琛,而那颗痣,或者是她为了迷惑众人也去掉了也不一定。
经过这些年,雅园中几棵玉兰树越发顶天一般的高大,此时花期已谢,园中绿意盎然,独有月季、繁复却单调的大理花皆还开的艳丽。品婷本是一袭淡烟罗的褙子配湘裙,站在玉兰阁的台阶上笑望着红衣白裙的韩清,松香绿褙子的韩雅并豆绿色小袄的韩覃一并从雅园门上鱼贯而入。
这园中不与往昔同,石径上杂草俱无,花丛间亦无累枯,显见得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玉兰阁整个亭子外面皆涂着豆绿的新漆,衬上朱红的顶,在这小小园中也是跃然生姿。亭中新桌新椅,桌上铺着四周绣稚子弄冰图的丝绸桌布,桌上各样零碎小吃儿。
几个小丫头站在角上伺候茶水,品婷天生得唐世坤那热闹会招呼人的劲儿,张罗着韩雅坐在主位,又叫韩清韩覃依次坐下,斟着杯子便来劝酒。她虽方才还记着要灌醉韩覃好套些秘话儿出来,以确定她是不是当年的柳琛。但她自己与父亲唐世坤一样,是个几杯黄汤下肚逢着热闹就能把前尘往事都忘干净的主儿。是已不过几杯之后就把韩覃忘到了脑后。
韩清自一进门便有些坐不住,心神不宁了许久,忽而凑到韩覃耳边悄言道:“二姐姐,方才咱们从那楼前过的时候,他家阿难少爷叫我得空出去一趟,他将来是要给我做姐夫的,我好不好去?”
☆、第54章
韩覃叫她快从椅子上挤掉下去;悄声回道:“最好别去,毕竟你也大了,不好单见外男的。”更何况那外男还是两府有意要撮合给她姐姐韩雅的男子。
韩清从椅子上溜下来到玉亭门外台阶上站着,站得许久进来又对韩覃说道:“我就到门外问他一句;问他是否果真有事要找我。”
品婷凭着与父亲唐世坤一样的热闹劲儿;已经混热了整个场面。韩清不动声色溜出雅园,本是要往籍楼去找唐逸的;恰出门;就见一袭黑色松腰长衣的男子背身站在门上。韩清还从未见过唐牧穿那深青色的公服;两次见他,都是这样随意的常服。
她心有些雀跃;当然来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恰巧碰见唐牧,自上一次那仓惶一面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她轻步走过去;仰面敛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唐大人!”
在韩清仰面的目光中,唐牧转过头来;面上仍是那夜她在怡园见过的威严与内敛;他仍是略点了点头,周身一股慑人之威,却不说话。韩清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又重行大礼,拜道:“那夜在怡园,小女叫大人的官威吓到软了脚,形态无状,还望大人见谅。”
浅浅一句话,已是一顶高帽儿戴给了唐牧,若是唐牧果真有意,或者怜惜这小丫头,就该给她个笑脸,小声安抚几句。可他仍是不言不语,目光望着远处。韩清略觉得有些尴尬,留又不是,走也不是,正自踌躇着,便见唐牧忽而转身,走了。
她听雅园门上一阵脚步声,回头便见一个小丫头跟着韩覃一道出了雅园的门,却在门上站着,并不往前走。她出门是为了去找唐逸,此时因为唐牧的冷落而心中有些委屈,遂也不跟韩覃打招呼,转身便走。
籍楼门前,唐逸仍还是方才韩覃等人离开时的姿势站着,瞧见韩清一人唇上抿着笑意前来,远远看见便是低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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