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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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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修长的手掌,一只小巧香囊被悄悄送进冯妙手里,刺绣的纹理,刮着她的手心,微微发痒。
  “妙儿,娇美的花瓣,本就不应该零落在泥土里。”他殷殷劝导,“不如相信我,我能替你安排,离开这里。”

  ☆、58、凤起甘织(五)

  冯妙捏紧那只香囊,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妙儿,这是古方记载的、给生殉的女子服用的药物,服药后,呼吸和脉搏都会变得很微弱,”高清欢收拢双手,“我会帮你安排,假借病重垂死送出禁宫。”他的声音空灵缥缈,三言两语,就令人想起铺满清冷月光的宫中永巷,牛车辘辘,载着垂死的女子送出宫去。
  手心里渗出汗来,冯妙就像受了蛊惑一样,几乎就要立刻答应。
  “谢谢你,”她终于还是摇头,把香囊握在手心里递回去,“如果我只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计划。可我还有阿娘,还有弟弟。即使命运残酷、前途未卜,只要还有路,我就得走下去。”
  “你不必现在就急着拒绝,”高清欢从袖中抓出一把细砂一样的粉末,投入火中,火苗忽然腾起三尺多高,发出连绵不断的爆裂声,“太皇太后并不希望皇上这么早就举行冠礼,朝中惟一能与冯氏抗衡的外戚,只有高氏。可惜高氏却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参加采选。在高氏想出应对的办法以前,冠礼仍旧会被推迟。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在宫墙砖缝间,插一朵桂花,我自会帮你。”
  甘织宫许久没有外人来,气质神秘清华的傩仪执事官,被寂寞无聊的宫人,一直谈论到将近新年。冯妙留下了香囊里的秘药,却再没跟他有过只言片语的联络。
  临近新年,天气越发寒冷,甘织宫里的人,大都戌时未过,就早早睡了。冯妙裹了一件夹棉披风,举着蜡烛,就要往小阁楼去。予星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叫住她:“我姐姐托今天送饭的小全子帮忙,给我送来了一包吃食。咱们两个悄悄找个地方,全当庆贺新年了,怎么样?”
  冯妙托着腮想了想:“那不如就今晚,趁着还有一勾下弦月,在后院里大快朵颐。”
  予星一层层剥开了油纸,向里面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盼望,立刻转成了失望:“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人家不要的鹅掌。”宫中御膳房经常宰杀整只活鹅,胸肉可以做成风干鹅脯,腿上的琵琶肉,可以腌制以后烤熟,骨架也可以加上莼菜、莲子,熬成嫩白如牛乳一样的浓汤。唯独鹅掌,宫中贵胄不喜欢吃,便被御膳房的宫女太监拿来解馋。
  冯妙也探头看了一眼,伸手在予星脸颊上捏了一把:“馋猫,其实鹅掌,是鹅身上最好吃的部分,柔韧有咬劲。”她指着纸包里的鹅掌说:“这些鹅掌的做法不好,没凸显出鹅掌最好吃状态来。”
  见予星歪着头看过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冯妙抿嘴笑着说:“鹅掌要在滚开的姜水里迅速抄熟,再用凉水一点点浇在上面,直到凉透,这样才能留住鹅掌爽脆劲道的口感。再用蜻蜓点水的手法,取二十三种调料,按两勺盐配一勺糖的比例,调配成卤汁。熟冷鹅掌,跟卤汁一起放进陶罐,用泥封住罐口,在树下埋上一天一夜。再开罐时,卤汁的香味就全吃进鹅掌里去了。”
  予星咯咯发笑:“还没吃到,光听你说,我就要流口水了。”
  话音刚落,宫墙之上便传来极轻的击掌声,带着嗡嗡回响的话音说:“好一道秘制鹅掌,原来不只秀色可餐,妙语也可餐!”

  ☆、59、暗流汹涌(一)

  予星吓了一大跳,一边抬头看过去,一边喝问:“谁?”
  黑衣束身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柄长剑,迎风站在一丈多高的宫墙上。傩仪面具,仍旧遮住了他的面容。宽肩窄腰的身形,在夜色下别具风韵,三分骄傲自负,三分风流不羁,三分英武果决,混合上一分睥睨山河的气度。
  只听那带着嗡嗡回响的声音,冯妙就已经认出这个“讨厌鬼”。快一年时间过去,那枚毒药仍旧没有丝毫发作的迹象,冯妙已经大致猜出,自己是被人戏弄了。上次跟高清欢见面时,冯妙也找个借口请他替自己探了探脉。高清欢只说她幼年时似乎有过用药不慎的症候,并没探出中毒的迹象。
  “可惜,这道菜虽好,却不配你,”冯妙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有另外一道干烧鹅掌送给你。”
  “咦?菜还有配人这一说?”少年似乎很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
  冯妙轻启朱唇:“取一月大小的鹅,放在铁桶内,桶底用炭火加热。小鹅怕热,只能轮流高抬双脚,在桶里走来走去,却因为翅膀还没长成,飞不出去。等到两只鹅掌烧熟时,小鹅还是活的。”
  少年沉默片刻,沉声说:“好残忍的一道菜色。”
  “正是,”冯妙语含讥诮,“这就是菜与人相配的道理。残忍无情的人,自然要配残忍无情的菜式。”
  少年微微一怔,接着反倒大笑起来:“你小小年纪,嘴却伶俐刁钻,只盼将来有个如意郎君,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看你还敢不敢如此伶牙俐齿。”这少年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说话间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
  “彼此彼此,”冯妙立刻接口,“只盼将来你也遇着个人,爱不得、恨不得,生生消磨了你这一身脾性,看你还敢不敢戏弄、要挟别人。”
  少年低着头轻笑一声:“呵,好大的牛皮味!”
  冷不防来这么一句,反倒让冯妙一愣,这里只有鹅掌,哪来的牛皮味?
  “早年拓跋先祖与慕容氏骑兵交战,用整幅牛皮做成可供十人共用的革盾,”少年不急不徐地讲,“任凭对面的弓弩手如何箭如飞蝗,都能被革盾给挡回去。我从前看了,只当是在夸耀先祖的功绩,当不得真。”
  冯妙跪坐在地上,侧着头微微眯着眼睛看他,脸颊上伤疤结痂刚刚脱落,留下一弯浅浅的、新月似的粉色印记,双眼弯出一个圆润姣好的弧度。冷月清辉,给她笼上一层软烟罗纱似的朦胧色泽。
  少年略略停顿,接着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果真有坚韧不催的牛皮。”
  “你!哼!”冯妙听他讥讽自己脸皮厚,气得俏脸泛红,左右看看,随手抓起一块石子向墙头掷去。
  少年一俯身,把石子抄在手里,接着打了一声清亮的呼哨,声音脆如夜莺。他倾身向前,嗡嗡回响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再过半柱香,羽林侍卫就会巡视到这里,偷吃鹅掌的人,可要小心点,藏好了。”话音似乎还在耳边,人已经翻下墙头,飞快地远去了。
  冯妙不知道他话语是真是假,想到这包鹅掌毕竟是私下传递来的,被人发现,反倒牵连旁人,低声对予星说:“你先回去,我反正要打扫阁楼,顺便处理了这包东西。”

  ☆、60、暗流汹涌(二)

  予星也不跟她多争辩,离去前在她手掌上轻轻一压:“你多小心。”
  听听四下无人,冯妙便把鹅掌迅速裹好,打算埋在树下了事。风吹着树影一阵摇晃,宫墙外侧忽然传来剑身摩擦剑鞘的细微声响。冯妙以为是刚才那少年去而复返,捧着鹅掌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墙头的琉璃瓦。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陌生的男子声音,刻意压低了说话:“郭公公,我今天早到了一点,没想到你也比平常早。”声音粗犷,说话的人应该已经年近四十,显然不是刚才的少年。
  冯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趴下去,尽量不让衣衫发出声响。
  那位郭公公轻哼一声,语气颇有些强横:“这回的事,是小王爷交待下来的,你给我用心办,再出上回那种岔子,你也就别在平城里混了。”
  “是,是!郭公公放心,我保证手脚干净利索。”
  郭公公又是一声冷哼:“城门侍卫里,有个叫林简的校尉,平日本来就喜欢喝酒赌钱。你只需要引着他,让他慢慢输上一笔赔不起的大价钱,就行了。”墙外传来衣衫绸缎细碎摩擦的声响,接着是金银之物撞击在手掌之中的声音:“这是赏你作赌本的,事成之后,你让林简输了多少,王爷都赏你双倍,只管拿出你的手段来。”
  原来是侍卫宫人之间栽赃陷害,这种事,别说是宫里,就算是偌大一个冯府,每天也不知道发生多少件。冯妙没心思管这等闲事,只想等他们说完话离开,再悄悄回去。
  那四十多岁的男声,嘿嘿笑了两声,谄媚地说:“请王爷只管放心,那林简长得倒是不赖,可几口酒下肚,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么个人物,也值得王爷亲自交待?”他突然停住,恍然大悟似的说:“林简那个在御前侍奉的女儿,倒真是个美人儿,只是病殃殃的,一看就不是个长命的。莫不是王爷想来一出英雄救美……”
  “小王爷的事,也由得你胡说八道?”郭公公轻声斥责,语气极度不悦,"要是让我听见你在外头乱嚼舌根,你这双瞎了的狗眼,也就不用要了。"
  那中年男人显然很畏惧郭公公,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宫墙内外都寂静无声,冯妙觉得心口扑扑直跳。趴得太久,腿上已经微微发麻,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啮咬。她咬着牙抬手向下摸去,想捏一捏酸麻的腿。目光顺着裙裾看过去,立刻大惊失色。
  冯妙一向怕冷,今天夜里出门,特意裹了一件织锦披风,披风边缘缀着一圈水磨珠子,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是在月光下,那珠子泛着一层亮光,十分显眼。在她身侧,宫墙之下刚好缺了几块青砖,上次素荷栽赃时挪走的砖石,一直没人来修补。
  透过那处孔洞,外面的郭公公,想必已经看见了墙内躲着个人。冯妙又惊又怕,顾不得隐藏声音,急匆匆拉起披风,就要逃走。
  酸麻的腿一软,冯妙刚起身便跌倒在地。就在此时,宫墙脚下的孔洞里,忽然伸过来一只鹰爪一样瘦骨嶙峋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脚踝。

  ☆、61、暗流汹涌(三)

  冯妙惊惶失措之下,用力挣扎,可是那只手力气极大,整个环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郭公公的声音,阴测测地在宫墙另外一侧响起:“死丫头,谁叫你躲在这的?”他用力一扯,拉得冯妙在地上被拖行着后退,一只脚几乎就要被扯出墙外。
  “死丫头,我先断了你的脚筋,再慢慢收拾你。”郭公公沉声说着,“蹭”一声扯出一柄匕首。宫中有严令,不准宫女太监随身携带利刃,听见刀刃的声音,冯妙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这次惹上了大麻烦。连宫规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是寻常太监?
  她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免得日后被辨认出声音,抬脚狠狠向后踢去。猝不及防下,竟然真的被她一脚蹬在郭公公袖筒上。可她力气实在太小,那一脚,只不过蹭脏了他的袖筒而已,连半点痛感都没有。
  冰冷利刃已经贴在她脚踝上,森凉冷意隔着薄薄一层棉布软袜传递过来。冯妙惊恐万分,低头刚好看见怀里油纸包着的鹅掌。她胡乱摸出一只,使足力气向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上挥去。
  鹅掌趾甲锋利,即使蒸煮熟了,仍旧又硬又尖。一爪子正刨在郭公公手背上,当即留下几道红痕,血珠子从红痕中间浮起来。他毫无防备,本能地一缩手。冯妙感觉到脚踝上力道一松,立刻手脚并用地向前,逃开那处空洞。
  郭公公抬眼看看一丈多高的宫墙,想要翻墙过去追,可那墙壁光溜溜的,连处落手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甬道上已经隐约传来巡夜侍卫的甲胄声响,郭公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本就见不得人,犹豫再三,只能恨恨地压低声音说:“死丫头,你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你给我好好等着!”
  冯妙不敢直接回房,更不敢停步,一口气跑进小阁楼,这才顾得上低头去看。鞋袜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郭公公虽然没来得及当真断了她的脚筋,却也在她脚腕上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匆忙逃命间,她连疼都忘记了。
  倚靠在镂空门扇上,冯妙深吸了几口气,才定下神来。她把染血的鞋袜脱下来,连同鹅掌一起包好,胡乱藏在桌子底下。想一想,她又觉得桌子底下也不安全,挪开一大卷书册,把纸包藏在最里面,又用好几卷书层层叠叠地堵住。
  从小阁楼返回房间的路上,明明是冬天,冯妙却觉得额头汗意涔涔。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不放心,最终折回去,把整包东西拿出来,回到院子里徒手挖了个坑埋起来了事。
  第二天一早,予星看见冯妙脸上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好奇地问:“昨晚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没有?怎么你一副思春无眠的样子?”
  予星一贯口无遮拦,不知道从哪听了这句戏文,就拿来消遣她。冯妙无奈地撑住额头:“我倒真宁愿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起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冯妙仍然觉得脊背发凉,予星心直口快,冯妙怕她藏不住事,到底没告诉她。
  从腊月初八开始,宫中就大宴小宴不断。正月初一,大魏天子按祖制,先前往通明殿祭祀先祖,然后在宫中设宴,与宗亲百官,共贺佳节。

  ☆、62、暗流汹涌(四)

  崇光宫内,林琅亲自为拓跋宏穿戴正式典礼用的朝服。左衽窄袖,前襟上金龙怒目。她跪在地上,替拓跋宏穿好长鞘靴,又仔细整理他膝间的短衣下摆,最后仰起脸,替他扣好腰间一条金镶玉坠的龙纹腰带。
  拓跋宏伸手一拉,让林琅站起:“今天的祭祀和宫宴要很久,你不用一直随侍。”
  林琅柔柔地一笑:“换了别人,不知道皇上的饮食习惯,反倒不方便。皇上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像影子一样跟着拓跋宏,十几年从未变过,以至于拓跋宏习惯身边有她,就像习惯每天的呼吸一样。
  “听说今年新贡的鹅肉很好,不过鹅肉温凉,皇上还是少吃为好。”林琅絮絮叮嘱。听见鹅肉两个字,拓跋宏忽然问:“怎么从来没见御膳房进过鹅掌?”
  林琅哑然失笑:“皇上平常吃的,向来是鹅胸腹之间、最嫩的那一块肉。鹅掌不容易入味,再说吃起来也不雅观,寻常贵胄都不肯吃,哪还敢送到皇上面前来?”她微微诧异,拓跋宏向来不对吃用上心,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鹅掌。
  拓跋宏轻轻“哦”了一声,不再深究这个话题。半晌,他又像自言自语一样对林琅说:“上次那个小丫头,到处都找不着她,原来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进甘织宫去了。”
  林琅尴尬地沉默,好半天才重新摆出一副跟平常一样温柔的笑意:“她是冯家的小姐……”
  “正因为她是冯家的小姐,朕才格外留意。”拓跋宏用手指敲着紫檀木桌面,“朕这个祖母,待人恩威并施,恩让人感激敬重她,威让人畏惧她。如果冯家的小姐能够与她失和,那情形倒是对朕有利得多。”
  他知道林琅胆小,从没对她提起过在密室暗道中看到的事。虽然再三想办法确认,他还是不能肯定,第一晚那个一句话都没说的女孩子,究竟是谁。那一日同在宫中的,有两位冯家小姐,年龄相仿,身形也差不多,他却只看到一个光影模糊勾勒的背影。
  那个女孩显然并没向太皇太后提起,在密室暗道里遇见了人……
  礼官在宫门外第三次催请,拓跋宏才上了雕金肩辇,往通明殿去。
  宫中一切喜庆热闹,都与甘织宫无缘。正月初一,甘织宫的人,可以不用像平常一样辛苦劳作,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绣几块绢帕消遣时间。
  冯妙心事重重,略一走神,手底下一只蝴蝶半张的翅膀,就绣歪了,只能一点点拆开重来。扶摇阁开宴的钟声,隔着清冷的空气,也显得有些萧索寥落。这种设在扶摇阁的阖宫大宴,不到申时是不会结束的。
  丝线刚扯开一半,素云就走进来,目光在房里略扫了一圈,叫所有人都到正厅等候。自从素荷离开甘织宫,她就变得很沉默寡言,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话。
  冯妙放下半成的绢帕,混在人堆里走出去。一进正厅,便看到文澜姑姑陪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太监坐着。那太监面皮白净,双眼却喜欢用余光斜斜地瞟着人。

  ☆、63、暗流汹涌(五)

  “甘织宫的人都在这了,你要找谁就请便吧。”文澜姑姑端坐着,语气很是冷淡。
  那太监斜着眼角,在宫女身上挨个扫过去,这才捏着嗓音说:“今天宫中扶摇阁开宴,御膳房忙不过来,想从甘织宫借几个闲人过去帮把手。要是做得好了,说不定就不用在这受罪了。”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一出,冯妙就心头一颤,这不就是那天晚上的郭公公?他还真沉得住气,一直等到阖宫大宴这天,才找个借口来甘织宫寻人。
  冯妙两手交握,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乱。他越是准备周全、小心布置,越说明他害怕那天晚上的事被别人知道,只要抓住这点跟他周旋,总还有活命的机会。她悄悄伸手,把一条旧帕子系在脚腕上。
  文澜姑姑看也不看他一眼:“郭公公什么时候也操心起宫宴的事来了,到甘织宫要人,有没有总管事大人的批准?”
  郭公公干笑一声:“这时节到哪里去请示总管事大人?是太妃娘娘让我来的,她老人家也知道你一向最守规矩,特意指明有口谕给你。你若不信,只管去问太妃娘娘。”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当真去问,文澜姑姑轻哼一声,不再说话。郭公公特意地挑了挑嘴角,这动作落在他本就有些皮肉疏松的脸上,越发显得阴森狰狞。他的目光,像长柄钩子一样,从那些宫女脸上一个一个点过去,最后落在冯妙的脚踝上。
  “就你,过来!”他伸出手指一点。
  冯妙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盈盈屈膝,行了一礼。
  “你可愿意跟我去这一趟?”郭公公一面问,一面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只要公公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就好,”冯妙低头说话时,越发显得像小鸟一样楚楚可怜,“若是做得好,还请公公美言几句,让我离了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吧。”
  “你乖乖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郭公公也不再看其他人,直接带了冯妙就走。
  冯妙在宫中整整一年有余,可真正熟悉的地方,不过是太皇太后的奉仪殿和冷宫一样的甘织宫而已。她跟在郭公公身后,穿过永巷,又绕过一段弯曲的回廊。四周越来越安静,连个侍奉的宫女太监都看不见。冯妙心里清楚,郭公公是要选个合适的地方杀人灭口了。
  “公公,不是去扶摇阁伺候么,这好像不是去扶摇阁的路吧?”她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却还要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懵懂发问。
  “急什么,你这身衣裳,能进扶摇阁伺候么?”郭公公这会倒是一点也不急躁,“先带你去换身衣裳。”
  他推开一扇角门,把冯妙一把推进去。门后一株红梅迎风傲雪绽放,枝干稀疏,却别有一番意味,显然是经过巧手修剪的。冯妙略一定神,这里应该是某处宫苑的角落。
  脚下还没站稳,一阵风声就从身后呼啸而来,一只手用力按住了她的肩头,另外一边,利刃的寒芒闪动,向她心窝直刺过来。

  ☆、64、变数横生(一)

  冯妙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听见声响,立刻飞快地下蹲,抓起一把泥土,就往郭公公脸上砸去。
  她本来就身形娇小,郭公公又直顾着伸手按住她,反倒被她抓住这个空逃开了。郭公公哪里肯轻易放了她,一手揉了揉被泥土迷住的眼睛,另一只手接着向前刺去。
  此时此刻,冯妙已经万分肯定,郭公公就是为了哪天晚上的事,杀人灭口。她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比如把脚踝烫伤,遮住那道伤疤;或者装聋装哑、装疯癫,无论如何都不承认那晚听见了墙外的对话。可是看到郭公公阴冷眼神的那一刻,冯妙就想通了,这些办法都没有用,他只要铁了心杀人灭口,就可以一了百了。
  她一面盯着眼前乱挥的匕首,一面后退,脚下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上。眼看匕首又刺过来,冯妙叫喊:“为什么只杀我?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也听见了呀!”
  郭公公的手顿在半空,光滑的利刃上凝了一层寒霜,声音却比那层寒霜更冷:“还有谁?”
  眼看话语奏效,冯妙又向后挪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用旧帕子裹住脚踝,引着郭公公认出她是那个被划伤了脚腕的人,有了这层先入为主的印象,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更容易让他相信。
  “死丫头,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郭公公的手再次扬起,却迟迟没有刺下。冯妙心下了然,他不过是威胁而已,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他就永远别想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了。当然,另外那个人,原本就并不存在。
  “我要是说了,你就会饶我不死么?”冯妙抱住胳膊,娇怯怯地看他。她生得面容乖巧,这话又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孩。
  “好孩子,你告诉我,还有谁听见了那晚上的话,”郭公公一双三角眼转了又转,忽然换上一副和气的语调,“我不但不杀你,还送你去太妃娘娘身边当差,从此吃好的、穿好的。”
  冯妙心中暗骂他无耻,她若真的说个名字出来,只怕立刻就被他杀死在这了。眼睛忽闪忽闪,两颗滚圆的眼泪滑落出来,她的声音越发委屈可怜:“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郭公公眼中露出凶光,冯妙向后缩了一缩,接着说道:“我昨晚藏了一包鹅掌,想去后院偷吃,刚走到那,就见着有人从小阁楼出来。我知道那人是当天晚上打扫小阁楼的姐妹,却真的没看清究竟是谁。”
  “好孩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郭公公嘴上这样问,握着匕首的手指却紧了紧。
  冯妙心中惊惧,立刻想到,刚才这话说得仍旧太直白了些,郭公公大可以先杀了她,再去想办法查问,昨晚是谁在打扫小阁楼。她连连点头:“是真的,我脚腕被抓住了,跑不掉,她却先跑了。我把染了血的鞋袜,藏在小阁楼里了,公公若是不信,只管去小阁楼里看。”
  郭公公捏紧的手指,再次松开:“放在小阁楼哪里了?”
  冯妙深吸口气,能不能活命,就全在这一句话上了。

  ☆、65、变数横生(二)

  “我只记得是在一进门右手边的梨木架上,可能是第三排,也可能是第四排……”冯妙忽然大哭起来,“我真的不记得了……”
  郭公公用眼角瞥着她,像在辨别她有没有说假话,好半天,才把匕首收起来。甘织宫中没有任何利器,连剪刀都不准用,倘若带血的鞋袜被人发现,又是一桩麻烦。他扭住冯妙细弱的胳膊,把她推进一间偏殿小室:“在这里老实等着,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胡说八道,可就不是一刀子进去那么简单了。”
  房门铿然合拢,震起无数灰尘在半空里乱飞。冯妙抬起袖子遮住口鼻,眼角还带着泪渍,两颗黑水银似的瞳仁,清澈透亮,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惊惧。没有什么另外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放在梨木架上的染血鞋袜。只有那一个人能救她了,但愿这段漏洞百出的话,能引起那人的注意。
  扶摇阁宫宴,直到戌时才结束。拓跋宏躺倒在金缕滑丝锦被上,双眼盯着屋顶斗拱上盘绕的龙纹,喧嚣宫宴上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分外清晰。任城王叔借着庆贺新年,又一次提起了皇帝的冠礼。太皇太后却不接他的话,只管继续给予拓跋宗亲丰厚的赏赐。
  皇帝还没有行冠礼,几位更加年幼的亲王,也不敢筹备冠礼,只能一年年耗下去。博陵长公主不住地夸耀自己的两个女儿,高太妃的弟弟,却一直在偷偷观察皇帝会对什么样的女子留心。在寻常人家会万分欢欣的成年礼,在帝王家,却俨然成了一场演不下去的闹剧。
  “皇上,更衣沐浴吧……”林琅柔若无物的嗓音刚一起,窗外忽然传来两声夜鸟清啼,隔不久,又是两声。拓跋宏猛地从床上坐起,不等林琅动手,自己三下两下脱去外袍:“替朕更衣,换那一件。”
  林琅知道他说的是那套束身黑衣,犹豫着问:“皇上累了一天了,今晚还要出去么?”
  拓跋宏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眼神里写满迫不及待:“师父在叫我,快帮我更衣。”六岁那年开始,这个神秘的师父,便在夜里偷偷教导他。有时隔几天,有时隔上几个月,每次幼小的拓跋宏等得太久,几乎以为师父不会再来时,他便又会出现。他从不露面,也很少说话,只是躲在暗处,教拓跋宏弓箭、骑射、剑术,甚至排兵布阵。此时此地,拓跋宏只想逃离黄金牢笼一样的崇光宫,哪怕只有暗夜里的片刻也好。
  林琅帮他系好袖扣,目送他跳窗出去,再一层层垂下鲛纱幔帐。宫门紧闭,没有人敢在夜间打扰皇帝休息,正因如此,这秘密留存了将近十年,从未被人发现。
  拓跋宏刚走远,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传来,林琅走到镂花描金门扇边,隔着帘子低声喝斥:“皇上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说吧。”
  “林琅姑娘,不敢惊扰皇上,是有封书信给你,事情紧急,不敢耽搁,我给你递进去。”说话的是在崇光宫外门上值夜的小太监,话音刚落,门缝间果真塞进一张纸片来。

  ☆、66、变数横生(三)

  林琅拿起纸片,匆匆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爹爹的字迹,她不会认错,只是异常潦草,似乎是匆忙间写成的,纸面上还沾染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
  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皇宫、回家看看了,自从她的娘病死以后,她就再没见过爹爹的面。她不敢见,因为怕自己会想起不堪的往事,娘躺在床上,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爹爹拿着家里最后一点钱去请大夫,却一天都没有回来,她又急又怕,找到爹爹时,他正满身酒气地在街头赌坊里拼杀,双眼都是红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曾经幻想过,爹爹年老以后,是不是能不再那么荒唐。可是薄薄一张纸,已经打碎了她全部不切实际的幻想。爹爹欠了整整五百两赌资,另外一边的赢家,又是内城侍卫,虽然并不直接隶属,可内城侍卫向来比城门守卫高贵些,这钱欠不得。走投无路下,只能来找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林琅把纸片揉成一团,放在炭盆里烧成灰烬。再不堪的爹爹,也总归是她唯一的爹爹……
  拓跋宏追着鸟鸣声,一路疾走。那鸟鸣声始终在他身前几步远,拐过一道宫墙,便消失不见了。拓跋宏站在原地,仔细辨认,宫墙另一侧,似乎是高太妃居住的碧云殿。
  此时夜色已深,冯妙在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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