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步生莲:六宫无妃-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此时传召自己进宫,最近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事传进她老人家耳朵吧?
  奉仪殿大门“咣啷”一声合拢,把无数暗中盯着这里一举一动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太皇太后病中传召北海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禁宫。崇光宫内,拓跋宏面色难得地带上一丝阴冷:“朕这个好弟弟,平时吊儿郎当,这个时候来得倒是飞快。”
  “听说本来已经带人出城打猎去了,半路急匆匆赶回来的。”林琅欲言又止,“皇上……要不然,我去奉仪殿一趟,看看北海王爷究竟……”
  拓跋宏冷笑:“朕就算再没用,也不会靠送一个女人去受辱,来保住自己的皇位。”他原本手指攀着碧玉帐钩,手上加力,帐钩随着一声脆响断成两截:“等到亥时,如果那时拓跋详还在奉仪殿。朕就……朕就去探望朕的好祖母。”
  此时,奉仪殿内一片寂静。北海王拓跋详一头雾水地坐在胡床上,他隔着朦胧的纱幔,向太皇太后问安。简单地问了几句之后,太皇太后就不再说话了。拓跋详平日最喜欢热闹,尤其受不了这种安静沉闷的气氛,有心要告辞离去,一双盈盈素手,却递过来一只小碗。
  “这是刚制好的花生酪,请殿下尝尝。”冯妙坐在他对面,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样样吃食,“太皇太后这两天操劳太过,这会正在休息,请殿下稍等片刻。”
  刚才经过内间时,太皇太后叮嘱她:“要好好招待北海王,不可怠慢了。”虽然不知道缘由,她明白太皇太后是要留住北海王在这,不叫他离开。直到此时,她才有空闲仔细思索眼下的情形,整个皇宫,似乎陷入一场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每个人都在等,等别人先沉不住气,露出破绽。

  ☆、35、道高一尺(六)

  拓跋详尝一口花生酪,味道浓淡适宜、唇齿留香。冯妙想到男子可能不喜欢甜腻口感,特意少放了糖,还在煮好的酪浆里,重新放了整颗的花生。
  几样点心吃下去,拓跋详心里越发纳闷:“既然皇祖母在休息,那本王就改天再来吧。”说着就要站起身离去。
  “殿下请留步!”冯妙匆匆拦住拓跋详,她知道不能让拓跋详离开,一时却没想好说辞,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
  “怎么?你还想阻拦本王的去路不成?”拓跋详把眼睛瞪得像两枚杏子一样。
  冯妙眼睛一转,看见他手上还带着一只通透碧绿的翠玉扳指,灵光一闪,忽然笑着问:“听说北海王殿下极擅长弓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说北海王拓跋详,唯一有什么引以为傲的本事,那就是射箭了。听见这话,拓跋详果然停住脚步:“要说箭术,如果本王自认第二,放眼整个大魏,谁还敢认第一?”
  冯妙的笑意更浓:“既然这样,殿下敢不敢,跟我比试一下?”
  ……
  日影西斜,魏王宫里渐渐涌动起紧张的气氛。北海王拓跋详,已经在奉仪殿停留了一整天。倘若太皇太后真的病了,进入奉仪殿侍疾的,是北海王而不是皇上,是不是表明太皇太后,再次动了废立的念头?
  大魏王室,在继承大统这件事上,一向并没有严格的嫡庶之分。废长立幼,也算不上大逆不道。人人都在暗自揣测,却谁也不敢先把这个念头说出来。太皇太后一介女流之辈,操纵帝位更替,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可是当年,逼迫正当壮年的献文帝退位,传位给年幼的太子拓跋宏的,也正是这个女流之辈。
  崇光宫角门,林琅把一块碎银子塞进小太监手里,匆匆赶回寝殿:“太皇太后一直在奉仪殿内闭门不出,北海王和医正都没有离开。小允子说,奉仪殿刚刚又传了一批药材。”
  拓跋宏脸色阴晴不定,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好像又回到五岁那个深冬夜晚,太皇太后在殿内,逗着当时只有两岁多的拓跋详,而他自己,被只留一件单衣,关在漆黑小室里。那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奶娘的女儿,偷偷把掰碎的饼,从窗子扔进来。今天,他在名义上坐拥天下,却依旧没有足够的力量手握乾坤。
  他猛地举起桌上的麒麟纹小鼎,正要砸在地上,手举到半空,又缓缓落下。
  林琅眼中蓄满泪水,轻抚他的背:“想发泄,就发泄出来吧。”
  拓跋宏凝视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手抄经文,那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他写好的第一幅长卷:“是朕自己无能为力,何必迁怒于无辜之物。”
  “来人,”拓跋宏推开林琅的手,“替朕更衣,朕要亲自前往奉仪殿。”
  此刻奉仪殿内,冯妙正捏着一支笔管,眯着眼睛瞄准地上的窄口铜壶。
  她从来没学过射箭,自知绝对没有可能胜过拓跋详。再说现在外面都以为太皇太后正在病中,也不适合到院子里射箭嬉戏。她偶然想起,曾经听阿娘说过,南方的士族喜欢玩一种叫做“投壶”的游戏,用专门的短箭,投掷双耳贯口铜壶。技艺高超的人,还能玩出许多花样来,什么“依耳”、“倒耳”、“连中”等等。她便就地取材,模仿着投壶游戏,跟拓跋详比试用笔管投掷窄口铜壶。
  冯妙熟知游戏比试的心理,故意让拓跋详先赢一把,接着又输两把,然后又赢两把,接着再输。起起伏伏,不至于一下子赢得太痛快,也不会一下子输得太惨。
  这种近距离投掷,力气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靠的是手腕上一点巧劲。拓跋详不甘心连个小女孩都赢不了,憋着口气非要连赢三局才走,就这么投来投去,全没注意到,窗子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再来,再来!”拓跋详又输一局,十分懊恼。刚捡起地上散落的笔管,就听到门外有小太监高声通传,皇上前来觐见太皇太后。

  ☆、36、道高一尺(七)

  冯妙眼神一亮,知道太皇太后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进入内室,向太皇太后禀告。
  皇上终究还是先低了头,原以为太皇太后会请皇上进来,安抚一番。可太皇太后传出的话,却令冯妙大吃一惊。她疑心自己听错了,直到崔姑姑出声催促,才提起裙角走出殿外,先向着皇上行了叩拜大礼,然后传话说:“太皇太后今天累了,请皇上回吧。”
  一句话说完,对面久久没有回应。冯妙抬起头,却看见对面身穿墨色团龙纹锦袍的少年,单臂撩起袍角,缓缓屈膝跪下:“孙儿特来问候祖母安好,倘若祖母不见,孙儿如何能放心离去?”
  他声音低沉,像落入清水的一滴墨汁,如雾似幻地在半空里晕染。很合宜的一句说辞,不知怎的,冯妙听了竟然觉得鼻尖微酸。也许是想起今早匍匐在太皇太后脚下时的恳求,她竟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其实跟她一样,苦涩辛甘,都只能含笑饮下。
  微微怔了一怔,她转身返回内殿。太皇太后这时已经把北海王拓跋详叫到身前,细细地询问他的近况,叮嘱他多进宫来看望高太妃,听了冯妙通传进来的话,也不理会。
  冯妙在一边站着,眼睛不经意地直往窗外瞟。月华漫天,像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丹墀下静静跪着的少年,浓墨一样乌黑的发上,也染了一层雪色。
  拓跋详一一回答了太皇太后的话,得了允许,才告退离去。他从侧门离开奉仪殿,直接前往高太妃居住的碧云殿,并没看见正门外长跪的拓跋宏,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当做道具利用了一回。
  北海王拓跋详一走,殿内又安静下来,滴漏一声一声地响,像沉默不语中的心跳。太皇太后叫崔姑姑出去传话,告诉皇上生病的是冯清,太皇太后凤体无恙。崔姑姑直接引着拓跋宏,进了冯清歇息的东配殿,让他亲眼看见。
  冯清的疹子还没消,用被子蒙住头,无论如何不肯见皇帝的面。拓跋宏劝慰了几句,在太皇太后寝殿外叩头告别,做足了礼数,这才离开奉仪殿。从头到尾,太皇太后都没见拓跋宏的面。
  冯妙听见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凝神看向太皇太后,替她垂下如意团花鲛纱幔帐,忽然听到太皇太后说话:“你过来,哀家有话对你说。”她心里一紧,知道太皇太后大事已定,要处置冯清出疹子的事了,赶忙上前跪在床头。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哀家不想平白叫人看冯家笑话。可这事情总得有个交待,这样吧,你到甘织宫去禁足反省。你可还有什么话说?”太皇太后说得轻描淡写。
  甘织、乐樵两宫,原本是开国皇帝定下的两处僻静宫室,本意是提醒子孙后世,不要忘了起于微末的艰辛。可奉选入宫的女子,谁不是为了与帝王携手,共享万丈荣光?这两处宫室,因为名字不详,而没有人愿意居住,再加上陈设简陋、位置偏僻,渐渐成了宫中禁足的场所。
  冯妙听见太皇太后发问,赶忙俯身跪下:“谢太皇太后回护之恩。”冯清在宫里出了事,博陵长公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太皇太后名义上将她禁足处罚,实际上,却是免了她回府后,受博陵长公主的欺辱。
  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太皇太后的恩典,不是谁都有福气消受的,冯妙清楚,她肯在此时替自己安排去处,一定会要她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果然,静默片刻,就听到太皇太后再次幽幽开口说话。

  ☆、37、何奈霜雪(一)

  “哀家送你去甘织宫,至于何时能出来,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太皇太后微微闭上眼,透出几分倦色,“冯家的女儿,既然门庭比别人高贵,总该有几分上天眷顾的好运气吧。”
  冯妙心中一凛,世上哪有什么运气?太皇太后年轻时,受叔父叛乱牵连,被没入宫中为奴,一同进宫的冯家女眷有十几人,可日后入主奉仪殿的,却只有她一人而已。
  年十三,凭借姿容出众,以永巷贱奴身份,被文成帝看中,一跃成为贵人。年十五,手铸金人成功,入主中宫为后。看似步步好运气,背后的波谲云诡、暗潮涌动,恐怕一言难尽。
  运气,都是人争来的!
  冯妙再次叩首:“奴婢恳请太皇太后,代为关照奴婢的阿娘和弟弟……”
  话没说完,就被太皇太后冷冷截住:“你父亲那里,少不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到你有资格跟哀家讲这些时,哀家自会应允你,你去吧。”
  冯妙被小太监引着出去,等她走远,太皇太后的眼中,才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她的确是个聪明孩子……”太皇太后对着崔姑姑幽幽叹息,“宏儿小时候,也是个聪明孩子,可越大了,聪明的孩子就越不叫人放心,倒不如蠢笨些的省心了。”
  崔姑姑不敢接话,只能小心劝慰:“太皇太后劳累一整天了,早些歇息吧。”
  “岂止是一整天呢,这一辈子,不都是这么过的么?”太皇太后拉过苏绣弹花锦被,盖住身子,“李元柔,生时在上阳殿跟哀家作对,死后也不让哀家安生。今天要是哀家当真废了她儿子的帝位,恐怕那些外臣就要闹起来了。”
  按照规矩,到甘织宫禁足反省,既不能携带宫人奴仆,除了一身衣裳,也不能带任何用品,以防有人携带刀剪利器,在这里自戕寻死。冯妙原本也没什么东西,一出奉仪殿大门,就看到一个梳着平髻、穿水蓝色粗棉衣裳的低等宫女,在门口等着。
  冯妙知道以后要看别人脸色过活,先屈屈身子,叫了一声:“姐姐好!”
  那二十出头的宫女瞟了她一眼,见她身上钗鬟都除去了,便不把她放在眼里:“快点走吧,还要睡觉呢!大半夜里的,困死了。”
  永巷漆黑幽长,石座路灯里,摇动的灯火无声地跳跃。身前身后,都是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黑夜。冯妙默不作声地跟在那宫女身后,只觉得深宫中漫长的一生,也正像这条道路一样,走在中间,觉得似乎永无尽头。可真正到了尽头,却发现,那里不过仍旧是黑夜而已。
  甘织宫的大门缓缓推开,发出“吱呀”声响。那低等宫女把她带进耳房:“内间已经落锁了,先在这里待一晚,明早再进去。”
  耳房内只有一张木板拼成的床榻,冯妙记得那宫女刚刚就说困了,好意说了一句:“那姐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宫女“嗤”的冷笑一声,用下巴点着那张床榻:“这是我歇息的地方……”她眼睛往旁边一挑:“那边才是你睡的地方。”冯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角落里铺着一层干枯的稻草,草茎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那是用来拖拽病死的宫女太监的草席。
  转回身时,那宫女已经在床榻上躺好,“呼”一下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赶紧睡去,明天早起去文澜姑姑面前学规矩,你们到了甘织宫,可就别想偷懒。”
  室内一片黑暗,草席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冯妙缩着身子蹲下,却根本不敢碰那张草席。她把后背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任凭刺骨的凉意,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她瞪大眼睛,盯着空洞洞的黑暗,生怕那黑暗里,会随时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掐住她的脖子。

  ☆、38、何奈霜雪(二)

  这一夜,同样不能入睡的,还有崇光宫年轻的主人。拓跋宏从奉仪殿回来时,脸上神色如常,挥手叫宫人关闭宫门,他要沐浴。
  通天彻底的海波腾龙纹鲛纱幔帐,一层层垂下,像一个密密织成的茧,把拓跋宏裹在中央。金丝楠木浴桶里,散发出滚热的蒸汽。直到那层白雾,在整个房间内弥散开,他才俯身下去,把在奉仪殿陪冯清说话时吃下的豆沙莲子羹,一点点呕了出来。
  林琅拨开幔帐进来,从背后环住拓跋宏的腰。除去紧身束腰的外袍后,裸露出的清瘦身躯,纹理紧致、轮廓精干。水汽蒸腾下,林琅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皇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环住他的腰身,像小时候,他在暗室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之后那样。
  拓跋宏用细长的手指抹了抹嘴角,低哑着声音说:“没关系,就算朕手中一无所有,至少还有时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甘织宫内便响起一阵嘈杂声,冯妙一夜没合眼,只觉得头重脚轻。昨晚带她回来的宫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你还想让文澜姑姑等你么?”
  冯妙匆匆拢了一把头发,跟着那宫女进了甘织宫正殿。一进门,便有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向那宫女殷勤地招呼:“素云姐姐好!”冯妙知道,那些就是在甘织宫受罚的宫中女眷了。
  素云却不大理睬她们,笼着袖子走到正殿主位前,躬身行礼:“文澜姑姑。”梨木胡凳上,坐着一名年纪颇大的宫女,一张脸长得四平八稳,五官像刻在石板上一样,纹丝不动。
  文澜姑姑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嘴唇一张一合:“谁是今天新来的?”听见这话,冯妙从人群里走出来,另外一边,一名年轻的小宫女,也向前跨了两步。
  “我是甘织宫从六品掌事文澜,不管你们从前是哪里得脸的人物,进了甘织宫,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文澜姑姑一板一眼地说话,字字都像钉在木板上的铜钉,“就连侍奉过先帝的从四品芳仪娘娘,进了甘织宫,也一视同仁。”
  顺着她的话音,已经有人不自禁地把目光往角落里瞟。角落里站着的女子,头发蓬乱,就用一段荆条挽着,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脚下三寸地面,神情痴傻,脸颊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粗布衣衫下面,一双手乌黑粗糙。只有小巧的嘴唇,依稀看得出从前是个美人。
  冯妙也跟着看了一眼,暗自心惊,文澜姑姑说的芳仪娘娘,想必就是她了。收回眼光时,刚好瞥见另外一个今天新来的宫女,那侧脸看着十分面熟。
  文澜姑姑又说:“你们两个新来的,先学学宫规,免得日后再犯错。素云、素荷,去吧。”话音刚落,站在文澜身后的两名宫女,一人捧着明黄卷轴,另一人抱着一块半尺宽的竹板,分别站在冯妙两人身侧。
  素云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开国皇后娘娘定下的宫规六十三条,我说一句,你们两个跟着我念一句,谁念错了,这竹板就提醒提醒你。六十三条规矩念完了,要记在心里。”

  ☆、39、何奈霜雪(三)

  冯妙低头应了声“是”,凝神等着听她念。素云清清嗓子:“第一条,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这些句子,她已经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熟悉得张口就来。
  这第一条规矩,本就是开国皇后从《女训》里摘出来的,冯妙听着也不陌生,跟着就念了出来。另外一边的宫女,没读过什么书,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素荷站在她身后,突然扬起竹板,狠狠打在她背上。那小宫女吃痛,“啊”一声惊叫,连连叫着:“姐姐饶命!”
  冯妙听得心惊,又觉得那声音着实耳熟,忍不住又侧头去看,这一次刚好看见那宫女的正脸,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奉仪殿侍奉太皇太后传膳的予星。上次为了拿到刘伶醉,害她们姐妹无辜受罚,冯妙心中已经大为愧疚,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那个妹妹。
  这么一走神,素云念的第二条宫规她就错过了。“啪”一声脆响,竹板就打在她后背上,疼得她差点昏厥过去。这种竹板略有弹性,那素荷又有几分阴狠手劲,一板子打下去,就皮开肉绽,直疼到五脏六腑里去。
  疼劲还没过去,素云又念起第三条宫规,冯妙赶紧收敛心神听着,跟着念出来:“皇后之下,设左、右昭仪,领正一品;昭仪之下,设贵嫔、贵华、贵人三夫人,领从一品;夫人之下,设九嫔……”
  这些品级名称,又长又拗口,予星听得越发吃力,接连又错了好几处,几声连响,竹板密密地落在她身上。越往后念,予星错得越多,到后来,疼得有些神智涣散,几乎已经无法开口。
  冯妙从袖子底下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冰冷的指尖握在自己手心里,示意她咬牙坚持。
  念了几条下来,冯妙想起这宫规,不正是挂在奉仪殿小佛堂外的那幅字?她等候太皇太后礼佛时,也会无聊看上几眼,倒是能记住大半。
  到第三十多条时,予星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昏死过去。冯妙实在不忍,这样下去,只怕予星今天就要把命留在这了。
  “第三十、三十……”予星连条目都说不清楚,素荷冷笑一声,竹板子抡起来,“啪”又是一下。她专往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打,予星忍不住连连哀嚎,惨不忍听。
  这已经不是教训犯错的宫女那么简单,手拿竹板的素荷,不知道跟予星有什么旧怨,分明在借机泄愤。
  予星身子一颤,一口血喷在青石地面上。其他甘织宫里的人,就那么冷眼看着,没人说一句话。
  眼看竹板子又被高高举起,冯妙再也忍耐不住,对着素荷朗声说:“这位姐姐,宫规不是这样教法。”
  素荷没料到她竟然敢反抗,更没料到她会替不相干的旁人说话:“你说该怎么个教法。”
  “开国皇后娘娘有训示,后宫训诫,重在人心教化,不应妄动刑罚。”她深吸口气,“这宫规,不需劳烦姐姐,我便背得出。若是我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姐姐便不该动怒责打了。”
  她抬出开国皇后的训示,素荷即使心里不快,嘴上却不敢明着反驳,眼中阴狠,嘴角反倒斜挑着笑了:“既然这样,你便背来听听。若是背出来了,你便过关免罚。”
  冯妙低头躬身,指着予星说:“开国皇后娘娘还有训示,后宫之中,应友爱和睦。她的那一份,我也替她背出来。”
  素荷看一眼去了半条命的予星,又扫了一圈满屋子的人,便对冯妙说:“哪有这种便宜事,你动动嘴,就免了两个人的罚?”她眼睛上下扫了几圈:“这样吧,你背出一条,便挨一板子,算是替她受的。但你若是背错了,错一个字,你们便一人挨一下,错两个字,你们就一人挨两下。要是哪条背不出,就得好好数数了,很公平吧?”

  ☆、40、何奈霜雪(四)

  一字一下,倘若背不出,那就是几百下,从来没有宫女能在这竹板子下,挺过五十板子。素荷冷眼看着,她就不信,这小丫头敢为别人冒这样的风险。
  冯妙看一眼予星,她气息虚弱,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不服输。予星知道冯妙是一番好意,向她微微点头,算是把性命交在她手上了。
  “第三十六条,位卑者,不得忤逆……”冯妙敛起心神,凭着记忆背诵。她的声音,像上好的蚕丝,柔滑绵密,却又带着百折不催的韧劲,听的人都不由得暗自惊叹。
  一条结束,果然一字不差,“啪”一声响,竹板子已经落在她背上:“下一条。”
  “第三十七条,从六品以下,不得……”
  饶是一字不错,冯妙也渐渐挨了二十几下,背上一阵又一阵的疼,胸口烦闷不堪,喉咙深处泛起腥甜的气味。她忍耐不住,脚下一软,便跌在地上。
  素云、素荷居高临下地看她,像在等她开口求饶。稍远处,文澜像泥塑一样端坐。冯妙用细弱的手臂撑住地面,看着素云手上的明黄卷轴,勉力说道:“我并非跪你,我是……我是跪开国皇后的德容。”
  “第六十三条,有触犯宫规者,依情形处罚,绞杀、杖责、禁足、罚俸。”最后一个字一出口,冯妙胸中紧提着的那一口气便泻了,手指攀着青石地面上的一处缺口,等着最那最后一下。素荷手里的板子,悄悄上移了两寸,直向她后心拍去。“啪”一声响,竹板应声断成两截,冯妙胸口一热,一口血直涌出来,身子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忽然跌进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里,冯妙只觉得好像置身火海一般,周身燥热。她被什么东西紧紧裹着,手脚都不能动弹。一片混沌中,隐约有女子温婉的娇笑声:“她长得很像你呢,长大一定是个美人。女子为好,云乔,就叫她好儿吧。”
  接着是男子极度温柔缱绻的声音:“区区一个好字,如何配得起我们的女儿?中平为好,上上为妙。不如叫她……妙儿吧?”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似乎从未听过,又似乎已经深深镌刻在她的骨血里。
  “阿娘……”一滴泪滚落,水的清凉惊散了梦中的灼热。她侧身躺着,刚一动,就觉得背上剧痛难忍。睁开眼睛,面前的描金红柱上,彩漆斑驳,柱顶的蛛网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你可算醒过来了,”予星端着破了个口的粗瓷碗,正一点点喂她水喝,“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白白替别人挨打。”
  予星原本伤得比她更重,不过因为身体底子好些,才比冯妙先醒过来。她这会行动仍然不便,只能半跪在冯妙床前,把碗放在地上,用另外一只浅碟盛着水送到她嘴边。
  冯妙心里过意不去,撑着床边坐起来:“我自己喝吧。”手臂一抬,扯动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处,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予星轻声发笑:“这会知道疼了吧?替我挨打的时候,可勇敢着呢。”她按住冯妙的手,仍旧一下下地喂她,又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冷硬的馒头,一点点掰碎了,泡着冷水给她吃。
  馒头干涩难以下咽,冯妙硬挺着囫囵吞了两口,不忍拂逆予星的好意。这小宫女,话说得生硬,心里却懂得知恩图报。冯妙想起素荷的狠手,便问:“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予星自己拿着剩下的馒头,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上头的人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像我这样的小蚂蚁,就跟着倒霉了。”

  ☆、41、何奈霜雪(五)

  予星伤重未愈,音量不大,却讲得音调起起伏伏,十分生动:“上次在奉仪殿犯了错,我和姐姐就被派去揽秀殿,照顾那位的饮食。”
  她口中说的“那位”,就是住在揽秀殿的罗冰玉。因为侍奉过皇上,罗冰玉自己觉得身份矜贵,可皇上没有大婚,也不可能给她任何位份,细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宫女而已。
  “不知道那一位又抽了什么风,前些天非说自己病了,又不肯正经医治,偏要吃药膳调理。”予星撇撇嘴,“尚膳局和尚药局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位又一天一个花样,要用的食材,两边都拖着不给,一来二去,她就发起火来了。”
  尚膳局属于内六局,品级最高可以到正五品,尚药局却归太医署管理,掌管尚药局的药丞,只是区区从六品。尚膳局觉得自己品级高些,尚药局却自诩是正经官署,彼此看不顺眼。偏偏药膳这一块,说是食材也行,说是药材也行。若是皇上、太皇太后想进药膳,两边都抢着精心准备。而像罗冰玉这样的人要用,则能拖一天是一天。
  冯妙仔细听着,原来后宫中还有这样的事。她在太皇太后身边时,因为穿着奉仪殿的服饰,见着的人总是三分笑脸。没想到,做个宫女也如此不易。
  “第一次,她说我们送去的紫参乌鸡汤,用的紫参是最次等的。第二次,她又挑剔我们用的红杞子颜色不够鲜润饱满。”予星低低地咳嗽两声,“我们已经刻意小心,不去招惹那一位,可还是躲不过。前几天,她说胃寒体虚,要喝龙眼姜枣汤。姐姐忙得昏了头了,忘了在汤里放姜片,我送过去时,那位闻着味道不对,就大吵大闹起来……”
  后面的事,不用说也知道了。错处是凉月犯下的,予星却没牵扯出姐姐来。冯妙听到这,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小宫女不但念着情义,而且很有几分胆量。两个人都进了甘织宫,就彻底没指望了,保住一个人在外面,日后才好有个照应。
  冯妙见她东拉西扯,好半天讲不到素荷身上,吃不准她是生性如此,还是有意避开,忽然抬手故意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玩笑道:“看这张巧嘴,怎么念宫规的时候就不成了,白让素荷打了那么多下。”
  “她啊,”予星不屑地撇嘴,“她从前是替皇上尝药的宫女,那时候就没少刁难我们。揽秀殿那位得幸以后,不知怎么,她就被打发到这来了……”
  予星说多了话伤神,伏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粗麻衣衫上,渗着一簇又一簇半干的血渍。
  冯妙背上灼痛,实在睡不着,只能睁眼侧躺着。天色渐暗时,便看见其他人稀稀落落地走进来,这才知道,这间不大的宫室里,要睡那么多人。
  刚歇了一天一夜,冯妙和予星,就被赶着和其他人一起做活,也不管她们身上还带着伤。想起进入甘织宫第一晚看见的草席,冯妙知道,死个人,在这冷宫一样的地方,实在连桩事都算不上。
  她进宫穿的贴身小衣,原本是博陵长公主给冯滢准备的,缀着一排花生大小的珍珠。冯妙把珍珠一颗颗扯下来,想在给甘织宫送饭的宫女太监中,物色个稳妥老实的人,请他帮忙换点药来。一连看了几天,小太监都是放下饭菜就走,根本没有机会。
  到第三天,冯妙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