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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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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目光转向李弄玉,却发现李弄玉也是一脸尴尬愠怒,面色如常,两只轮廓秀气的耳朵却全都红透了。口脂已经花了,白皙的脖颈上,也带着一个可疑的红印子。
  始平王拓跋勰掩饰似的轻咳两声,对李弄玉说:“本王要查一查去年派人出使南朝时准备的礼单,你先去给本王倒杯茶来。”
  冯妙往桌上一瞟,礼单就放在拓跋勰面前,而且,放反了。
  李弄玉一言不发地走到梨木茶台前,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端回书案边,“啪”一声重重放下。茶水溅出来不少,她也不理。拓跋勰却咳嗽得更重了,端起冷茶胡乱喝了一口。
  冯妙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应付着说了几句话,就逃一样离开了。走在路上,她抚着胸口想,难怪始平王会知道她有桂花酒。跟李弄玉一起豁然而醉、兀然而醒的人,恐怕就是他了。至于幕天席地、纵意忘情……冯妙不敢再想,红着脸加快了脚步。
  回到华音殿,忍冬便送上用小炉温着的汤药:“高大人又送了十天的药量来。”冯妙用帕子垫着杏花春燕小碗,小口喝药。药方里加了薄荷脑和紫苏叶,绵长的后味刚好压住了原本的苦涩。这药对她的咳喘症很有效,冯妙虽然不喜欢高清欢行事的方法,却也不再拒绝他送来的药。
  才喝了几口,外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报:“清凉殿李娘子来了。”冯妙见李弄玉进来,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叫忍冬出去挖一坛桂花酒,用小火隔水温热了备着。
  李弄玉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今天的事,别说出去。”她平常从不会软言软语地开口求人,这句话说得十分生硬。
  难得见她露出几分羞涩,冯妙故意逗她:“今天事太多,李姐姐说的是哪一件呀?”只一句玩笑话,李弄玉却恼了,涨红了脸站起来:“算我白认识你一场。”
  冯妙赶忙拉住她,直摇着她的手说:“好姐姐,别跟我恼,待会儿把满院子的桂花酒都给你带走,算我赔不是,好不好?”李弄玉禁不住她这样赖皮,瞪了她一眼重新坐下。
  “李姐姐,始平王文才风流、少年英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冯妙跟她面对面坐着,收起刚才的玩笑神色,诚心诚意地劝她,“待选娘子其实算不上皇帝的嫔妃,原本就是可以许嫁给王室宗亲的,难得始平王肯真心待你。生为女子,期盼的无非就是个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罢了。”
  冯妙叹口气,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始平王只是个贤王,不是皇帝。他若是娶了喜欢的女子,就可以一心一意待她,不会遮掩试探,不用三宫六院。
  李弄玉攥着鬓边的一串缨络,脸色越发难看:“可是……始平王看中的一心人,原本不该是我。我……我是那个误闯进来的多余人。”
  这秘密已经藏在她心里许久,一旦开了口,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始平王一早就有意跟陇西李氏结亲,曾经想要求娶我的四姐。那时我们都还没见过始平王,我们姐妹六人,从小就被父亲当男孩一样养大,并不觉得嫁给宗亲贵胄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四姐便写了一首藏头诗,讥讽始平王,叫我贴到始平王府后门上去。我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怕,果真去了……”
  冯妙静静听着,又是一出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年少无知的李弄玉,恰恰在始平王府后门遇到了常服出门的拓跋勰。拓跋勰以为那藏头诗是李弄玉所写,对这性格率直的女孩一见倾心,当下应允不再向李家求亲。原以为到此皆大欢喜的李弄玉,却被那少年王侯拉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本王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要嫁给本王那天,再给你一个平城最盛大的婚礼。”
  李弄玉的四姐,就是跟她一起入宫待选的李含真,两人从小亲近,现在仍然有同样的机会做女官、嫁始平王,所以李弄玉才犹豫不定,满怀愧疚。
  冯妙握过李弄玉的手:“李姐姐,我也不知道该劝你怎么做。曾经有人告诉我,遇到左右为难的事时,就索性率性而为,不要违背了自己的本心。现在我能劝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平城的三月多雨,几场春雨过后,柳梢上就开始发起了绿茸茸的嫩芽。尚工局后面,原本就种了一大片桑榆,为了采纳阴凉,现在倒刚好可以取用桑叶。要养蚕缫丝,说起来容易,可真要供应宫中数量巨大的份例、赏赐,选蚕种、喂养、织造一点都不能马虎。
  冯妙得了拓跋宏的默许,带予星一起出宫,去平城里最大的几家绸缎庄看看。予星做了掌制后,对布料、针法尤其上心,看见各式各样的绸缎绫罗,恨不得每样都摸上一把。
  春雨淅沥,细细绵绵地砸在油纸伞上,冯妙撑着一把小巧的竹骨伞,站在养蚕种的木架前凝神细看。这些东西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她和弟弟没有什么玩具,阿娘就悄悄拜托送饭的厨娘,带两只小蚕来,放在窗棂下养着。那蚕就像心底的希望一样,从一点点大,长成一个胖胖的蛹,最后变成精巧绝伦的丝绸。
  她听见予星在跟人熟练地讨价还价,正要叫她不必那么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好几匹布料,从她身边经过。大约是怕冲撞了贵客,那男孩往旁边侧身绕去,却没留神,正撞在一旁堆放的布料上。
  布料光滑,原本就堆得不大牢靠,被人一撞,直朝着冯妙砸过来。那男孩吓得愣在当场,连呼叫都忘了。

  ☆、115、三春细雨(二)

  身后就是院墙,身侧是放蚕苗的架子,冯妙无处躲闪之际,竹制伞骨被人握住,向前一带,整个伞面恰好迎上劈面砸过来的整匹布料。油纸伞面根本承受不住任何力道,“哧啦”一声划开,伞骨拨得布匹稍稍改变了方向,仍旧砸下来。
  一幅月白色的宽大衣袖,虚虚遮挡在冯妙面前,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布匹砸在人身上,发出沉闷钝响,那月白色衣袖的主人,也同时发出一声忍痛似的闷哼。那人原本可以把冯妙拉开,却生生守着男女之防,不去唐突碰触她的身体和衣衫,宁可自己用背替她挡下那些布匹。
  绸缎庄放在门口迎客的布料,都是上好的,质地致密,整匹十分沉重,这几下着实砸得不轻。冯妙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了谢,再一抬头,刚好看清那人的面容,惊诧之下“啊”了一声:“怎么是你?”
  王玄之立在原地,衣衫被伞骨勾得破损了几处,脚下布匹凌乱散落在污泥里,可这一切都丝毫无损于他温润高华的气度。“是在下的家仆唐突了小姐,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他淡淡开口,声音在雨雾里显得越发平和,“弄坏了小姐的伞,如果小姐不嫌弃,这里刚好有一把徐道子的踏青归晚绸面伞,就送给小姐当做赔礼吧。”
  徐道子是南朝的制伞名家,每一把伞都亲手制造,并且独一无二,绝不重复。在南朝士族的追捧下,徐道子的伞已经价值连城。曾经有人花费千金买到了一柄徐道子的素面伞,雨天想要拿出来炫耀,又怕被雨淋坏了,便自己撑着这把伞,叫家仆另撑一把大伞跟在旁边,一时成了笑谈。
  递到冯妙面前的伞十分精美,伞面上只用绿色染料涂抹了几滴,像是随雨落下的叶子沾在伞面上一样,生动传神地切合了“踏青归晚”。冯妙连连摇头:“损坏的不过是一把伞罢了,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王玄之却恍然好像没听见一样,撑开那把踏青归晚,举在她头顶:“小姐说的是,不过是一把伞罢了,就请不要推辞了。”他这样撑伞挡雨,更加让冯妙过意不去,只能接过了伞自己拿着,心里想着这人礼数周到,记性却不大好。上次拓跋宏已经说起过,他们马上就要成婚,冯妙今天又梳了已婚女子的发式,可王玄之却仍然称呼她“小姐”。
  予星听见声响,急匆匆地过来,见冯妙安然无恙,才略松了口气。云泉寺里见过几次的青衣小僮无言,也满面焦急地走过来,却被王玄之抬手止住了要说的话。
  “小姐想看些什么布料,在下正好有时间,愿为小姐介绍一二。”王玄之温文客气,引着冯妙,一样样指给她看,“这种天香绢,颜色艳丽、质地挺实,用来裁制衣裳是很好,不过穿用的人多了些,未免流俗。这种软烟罗,质地轻薄,用来裁成窗纱,四时景物影影绰绰,别有一番趣味。”
  讲起各色绫罗绸缎,王玄之竟然也异常熟悉。他一双狭长凤眼从一匹泛着珍珠色泽的布料上扫过,忽然微微笑着把那布拿起来:“这种浮光锦,是胡商从高昌一带贩卖回来的,在日光下华彩流动,最适合肤色白皙、身形娇小的女子穿用。”他把浮光锦拿在冯妙身前比量了一下,目光不知道是在看布料还是在看人,似乎很满意,却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小姐还想看些什么?”
  冯妙有些奇怪地问:“这绸缎庄原来是公子的产业?”
  王玄之点头:“平城内凡是门口用竹制匾额的,都是我的私产。”见冯妙神情惊诧,又笑着摇头:“这没什么了不得,家中父兄一向轻视商人,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到平城来经营。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恐怕要狠狠责骂我一顿。”
  冯妙多少知道些南朝世家的规矩,商人一向是最受人轻贱鄙夷的。她只是有些疑惑,琅琊王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名门,这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需要出来经营私产?
  王玄之像是猜透了她心中的想法,解释道:“狡兔三窟,南朝一向也不太平,总要提早做些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既客气又坦诚,倒叫冯妙不好隐瞒来意,直说了家里想要养蚕织造。王玄之便给她推荐了几种容易养活、产丝又快的蚕苗,招呼人装好,替她们搬上马车。冯妙原本担心他又要白送,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可王玄之却很快报出一个数目,算不得贵,可也算不得便宜。
  予星讲价讲惯了,仍旧要他便宜些,随口说了个一半的价钱。王玄之也不计较,就点点头说“好”,示意无言上前,从予星手里接过下定的玉佩,问妥了去哪里支取银子。
  冯妙登车离去,王玄之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那一匹浮光锦,眉间渐渐浮起一抹痛苦神色。无言上前担心地问:“公子,您的手臂恐怕伤到筋骨了,进去包扎固定一下吧。”他与冯妙交谈许久,一直用左手指点着布匹,右臂始终藏在衣袖里,宽大的衣袖垂落,恰好盖住了内侧沾染的血迹。
  “公子,就算您想跟那位小姐多说几句话,也不用这样硬挺着,要是落下什么毛病……”无言没留意他的神情变化,还在絮絮说个不停,终究被他一声低斥打断。
  “把那匹浮光锦收起来吧,不卖了,”王玄之神色淡漠,倒叫无言有点不知所措,“浮光掠影,昙花一现,名字太不吉利。”
  冯妙难得自由自在地出来一次,虽然身后仍旧跟着换了常服的侍卫,还是觉得心情大好,买了盐渍梅子、酸枣奶糕、菊花饼,捧回宫去。
  回到华音殿,她和予星关起殿门,把东西仔仔细细、不多不少地分成了四份。一份给予星带回去,一份冯妙自己藏在小罐子里,留着夜里吃,剩下两份,准备给李弄玉和冯滢送去。
  忍冬在一旁扁着嘴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在分什么值钱的宝贝呢,不就是点心么,宫里御膳房也经常做,用料还更讲究呢,有什么稀奇?”
  冯妙拈了一块酸枣奶糕给她尝,笑着说:“那不一样,御膳房的东西,就是太精细了,怎么都不如集市上买来的好吃。”
  忍冬被那块枣红色的小点心酸得直皱眉,灌了口茶才咽下去,又叹着气说:“娘娘现在的样子,才有些像十五、六岁的小姐了,奴婢第一次在甘织宫见着娘娘时,娘娘虽然笑着,可让人看了总觉得心里难过。”
  冯妙用海马纹小瓷罐装了一份点心,要给冯滢送去。冯滢一向体弱多病,不能侍寝,也没得册封,分派宫室时,尚仪局问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把她跟冯清放在一处。冯妙不想跟冯清碰面,专门挑了她每天去碧云殿给高太妃问安的时间过来。
  为了照顾冯滢静养,分给她的冯清的顺和殿,距离其他宫嫔的住处稍远,殿前是一片柳树林,十分安静。冯妙刚绕过那片树林,远远地就看见卢清然带着宫女盼儿,从顺和殿里出来。
  盼儿喜滋滋地抱着一匹冰丝鲛纱,陪着笑对卢清然说:“娘娘,这鲛纱质地可真好,回头做成帐子,夏天的时候用,最舒服了。”
  卢清然得意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俗人才用它做帐子,把这鲛纱裁开,跟艳色的天宫锦叠在一起,缝制成衣裳,那才好看呢。”
  盼儿恍然大悟似的猛点头:“还是娘娘知道得多,奴婢跟着娘娘,可真长见识。回头娘娘穿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衣裳,还怕迷不住皇上?”
  卢清然笑骂道:“别胡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怒意,反倒越发得意,主仆两个扭着腰走远了。
  冯妙看着奇怪,冯滢从来不爱跟人说话,什么时候跟卢清然这么熟络了,还送冰纹鲛纱给她。转念又想,有人常来顺和殿走动,总比让冯滢一个人闷着好。
  顺和殿的小宫女偷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冯妙推门一路进去,都没看见半个人影。她估计着冯清比冯滢尊贵,又是姐姐,想必住了东配殿,便沿着碎石小路,往西配殿走去。
  靠近那处雕梁画栋的宫室,隐约听见室内有低低的啜泣声。冯妙透过半掩的镂花门扇看过去,冯滢正坐在妆台前,用手背抹着眼泪。
  “滢妹妹,这是怎么了,哭得像个花猫似的。”冯妙只当是想家寂寞,走进去笑着揉揉她细软的发,把带来的点心一样样拿出来。
  “姐姐……”冯滢原本收了哭声,一见是她,又放声大哭起来,“我想回家去,不想留在宫里。”
  进了宫哪还能随便出去呢,就算皇帝肯放,博陵长公主也不会甘心的。冯妙心里清楚,却不忍心直说出来,抚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
  “姐姐,”冯滢抽噎不止,伏在她怀里断断续续地说话,“我每天都怕得要命,又不敢跟二姐姐说,我……我真的不能侍奉皇上……”

  ☆、116、碧色十香(一)

  冯妙替她抹去挂在睫毛上的泪滴:“滢妹妹,别说这种傻话了,既然已经进了宫,就没有退路了。”
  冯滢咬着唇,狠狠心跪倒在冯妙面前:“姐姐,求你救我,我……我已经不是完璧,如果被皇上发现,就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我一人死不足惜,恐怕还要连累冯氏满门。”
  冯妙惊得说不出话来,冯滢从小乖巧安静,任谁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好半天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大哥送我去代郡温泉养病,就是在那时候,”冯滢垂着头,因为讲起羞耻的往事而脸色泛红,可目光中却没有丝毫柔情,“不过是一个生得俊秀些的侍卫罢了,并没什么特别。我也知道,是因为看守代郡温泉的将军,命他来照料冯家的小姐,他才对我那么关心客气。”
  “我原本指望这病缠绵不愈,就可以逃过冯家女儿注定的命运了。可临去前我才知道,无论如何,母亲都会送我入宫,我怕极了,不想一辈子在这黄金囚笼里过,”冯滢说着,眼中又流下泪来,“只要有人能带我走,不管那人是谁……我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把自己交了出去,可没想到,那人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懦夫。事过之后,他居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求我放过他。我……”
  冯妙听得心下发凉,以冯滢的性子,要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对入宫厌恶恐惧到了极点。想必入宫时的教引嬷嬷,也不敢对冯家小姐太过严苛冒犯,所以才没发现这件事。如果可能,她也很想帮帮这个小妹妹,可是,连她自己都陷在这个黄金囚笼里,哪还有余力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冯滢止住哭声,坐回胡凳上:“姐姐,谢谢你听我说话,我也知道这事情难办,不然,我早就去求大哥了,他是最疼我们的。”
  冯妙心中酸涩难言,转念想起进门前看到的情景,又问:“那卢令仪也是来陪你说话解闷的么?”
  “她?!”冯滢冷笑一声,“是啊,她可真是怕我闷坏呢。”她语气里满是不平和厌恶,却还是慢慢讲给冯妙听:“今年份例的布料,到现在还没发下来,各宫各殿,都是一样的。可她却总有缘由,今天说罩衣找不见了,需要布料裁件新的,明天说窗纱旧了,趁着天气好要换换。口口声声说,不好意思去太妃娘娘面前叨扰,只能来找二姐姐,可又每次都赶在二姐姐不在的时候来。我被她吵闹得没法,每次都叫人拿我自己带进宫来的布料给她。”
  听到这,冯妙已经明白了大概,心里对卢清然越发鄙夷。范阳卢氏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要从冯滢这拿布料。无非就是对冯清跟着高太妃协理六宫不服,又不敢对冯清怎样,只能把怨气撒在文静多病的冯家小妹妹身上。
  妆台上用来计时的线香烧了快一半,冯妙想着冯清就快要回来了,柔声安慰了冯滢几句,便要离去。冯滢把桌上的点心向前一推:“姐姐,这些东西你带走。”
  冯妙以为她病中挑嘴,不喜欢这些外面带进来的东西,笑笑说:“那就赏给伺候的下人吧。”冯滢却忽然按住她的手,一样样装回海马纹瓷罐里:“姐姐,记着,以后都不要再给任何人送吃的东西,就算你是一番好心,别人客气收下,过后也根本就不会动上一口。”
  看她怔住,冯滢接着说:“你可还记得,从前家里专门有人教导宫中礼仪?你听过的,只是冠冕堂皇的那一部分。母亲还曾经请人单独教导过我和二姐姐,那人讲的第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吃其他妃嫔送来的食物,因为那食物里;可能有叫人心悸昏厥的生草乌,也可能有让人落胎不孕的红花。”
  “姐姐,”冯滢说着眼睛又开始泛红,“一辈子要这样提防人、算计人,还是为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我不甘心。我连该爱一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
  冯妙捧着海马纹瓷罐,一路走回华音殿,脸上都被夜间的凉风吹得忽冷忽热,通红一片。忍冬看她有些失魂落魄,急忙忙地用温水帮她擦脸,又拿了平金手炉来,重新填上炭帮她暖手。
  她看冯妙好半天都不说话,小声咕哝:“我就说别去送什么点心,这是又招惹起什么心思来了?娘娘要是能少想些事,早就不用喝什么汤药了。”
  冯妙对她摆摆手,叫她把海马纹瓷罐连着里面的点心一起,都扔出去:“放心吧,我没胡思乱想,这次我才是真想明白了。”
  这一夜又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半睡半醒间,想起冯滢日日惊惧的样子,汗水几乎打湿了锦被。面前一会儿是郭泉海的阴狠面容,一会儿又是卢清然趾高气昂的咒骂,依稀似乎有暗昧不明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却听不真切。冯妙骤然睁眼,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披衣起身,拉开团蝠藤萝纹窗幔向外看去,满庭无声的月色,才让她渐渐安宁下来。已经是婕妤了,距离九嫔只有一步之遥,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
  昏睡时那些模糊不清的念头,逐渐在她脑海中连成一片。卢清然这种不知轻重的嚣张跋扈性子,岂不正是她此时需要的?既然人家已经送到面前来,不好好利用一下,未免太过可惜。
  裁制春衣的份例,直到三月末才送到各宫各室。往年这个时候,春衣早已经上身了,今年各宫妃嫔却还都捂着厚重的夹棉冬衣,都难免有些怨言。去年刚入宫时的春衣颜色鲜亮,也不好拿出来穿。
  不知道是高太妃的主意,还是郭泉海自己的心思,分发布料时,没像往年那样,直接按照品级分配好,而是把布料先裁成小块下来,送到各宫各殿去,供娘娘、娘子们按照喜好挑选。
  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让这些年轻的妃嫔们兴高采烈,连先前的不快和怨气,都散了大半。
  布料样子送到华音殿时,冯妙看似随意地翻了翻。绫、罗、绸、缎、丝、帛、锦、绢,含义各不相同,要不是听过王玄之讲解,她也分辨不清。贵族人家的小姐,只认得几种最名贵的料子和花色,至于辨别材质和质量,那是下人们要做的事。
  她见里面只有两匹素色的轻罗,便指了那两匹,又和颜悦色地问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接下来要去哪一宫。小宫女口齿伶俐,回答说先让三位婕妤娘娘挑了,余下的拿到冯婉华和卢令仪那里去,再然后才按照品级轮到其他的妃嫔和娘子。
  “冯婉华倒罢了,昌黎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卢令仪倒是对衣裳布料很上心呢……哎?这匹水天碧色的十香绢看着也不错,颜色透亮,又不犯贞皇后大丧的忌讳,好像皇上也喜欢穿天青色的衣裳来着……”冯妙说着话,脸上露出倦容,“罢了,本宫挑得头眼昏花,你下去吧。”
  冯妙叫忍冬拿赏钱赏她,给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忍冬就返回来,附在冯妙耳边说:“那小宫女在宫道上转过弯去,就把那匹十香绢的布样子,给换到前面来了,应该是往卢令仪的颂元殿去了。”
  刚才说话时,冯妙就看出那小宫女一味奉承讨好。这种性子的人,要是有机会在令仪面前露脸,怎么肯轻易放过?毕竟,在宫嫔跟前做贴身侍婢,可比在内六局轻生多了。
  她叮嘱忍冬:“等到那两匹布料送来时,你就说我指的不是这个,叫她们另换同色的其他布料来,随意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绢。”
  太皇太后旧年在永巷落下了腿疾,好几年不曾复发,今年不知怎么又发作起来了,天气稍暖,就去了代郡行宫疗养。四月间便是高太妃的生日,照例又是小宴,因太皇太后不在宫中,太妃便传旨在碧云殿开宴,随意热闹一下。
  宫中只有拓跋恂一个幼儿,奶娘提早抱了来,在太妃娘娘跟前逗弄着玩耍。过了百日的拓跋恂,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扎舞着小手,非要高太妃抱了才肯安静。奶娘讨好似的笑说:“真是奇了,小皇子殿下就跟太妃娘娘亲近,别人谁抱也不依呢。”
  高太妃叫人拿了果子来,摆在面前给拓跋恂拨弄着玩,口里的语气却淡淡的:“都是本宫的孙儿辈,哪能不亲近?”
  说话间,各宫妃嫔也陆续到了,给高太妃送上贺礼,仪制上不敢越过太皇太后,就在巧心思上下功夫。冯清这一向跟着高太妃学着协理内宫事务,请了一尊白玉观音像,命人送进碧云殿内殿去了。卢清然从家中带了两盆珍贵难得的兰花,也提早摆到了碧云殿里。
  冯妙手绣了一副百寿图,不求出挑,只求无功无过、不惹人注意就是了。
  私下里众人都听说了皇上也会来,衣饰、发式上,都特别动了巧心思。冯妙在卢清然身上扫了一眼,果然看见她用那幅水天碧色的十香绢,裁成了百褶海棠裙,外面搭了一条素色披帛,禁不住微微一笑。真是个沉不住气的,鱼饵才放了一点点,就急着上钩了。

  ☆、117、碧色十香(二)

  落座之后,高照容照例仍旧是来晚的。自从去年的上祀节春宴开始,她几乎次次如此,连太皇太后都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她:“不描上两、三个时辰的眉,是不肯出门的。”其他人见怪不怪,又是在高太妃宫里,倒也没人挑她的错处。
  高照容穿一件浅烟色直罗对裁上裳,配一条湖蓝色云锦暗纹直裙,素雅出尘。刚向太妃盈盈地行了礼,袁缨月就赞了一句:“原来姐姐挑了这匹浅烟色的直罗,这种颜色最不容易穿得好看,在姐姐身上,却是怎么看都好。”高照容受惯了别人的夸赞,也不推辞,只说了一句:“袁妹妹今天穿得也好,头上这支白玉福禄簪,既应景,又大方。”
  冯妙细细打量高照容的衣衫,尚工局送布样那天,她看见只剩两匹轻罗,便猜到另有好的绫罗被高照容挑中了。高照容原本就生得美,在衣饰上又格外用心,绝不会放着名贵的绫罗不拿。
  坐在一旁的王琬,倒好像故意似的,对着卢清然上上下下看了几圈:“姐姐这身衣裳,倒是挺别出心裁的,这料子也是今年的份例么?”
  卢清然看见高照容抢了风头,心中早已不快,这会正好得着机会,举起半边衣袖夸耀:“正是呢,那天尚工局送布样子来,这匹碧色十香绢正合我的心意,就留下了。”王琬越发不住口地连连赞叹。
  冯秒故意等着她们说得差不多,才欲言又止地说:“这衣裳,的确好看,只不过……今天穿,恐怕不大合适吧。”
  卢清然正在兴头上,听见这话哪里肯依,非要冯妙说出个缘由来。
  “算了,还是别说了,当着太妃娘娘的面,实在太失礼了。”冯妙现出几分委屈神色,“等小宴散了,我再悄悄告诉你吧。”
  要是碰上个有眼色的,听出话头不对,便不该追问下去。卢清然却拿套着赤金护甲的手指往桌面上一磕,瞪圆了一双杏眼:“婕妤姐姐想说什么,就直说出来吧,正好太妃娘娘在这,衣料上的事,还有什么是太妃娘娘不知道的。”
  冯妙双手捧着一碗杏仁豆腐,怯怯地说:“绢料挺括易染色,原本是极好的,可是以往却很少送到宫里来,因为绢有一种特殊的用途,怕犯了贵人的忌讳。”她偷偷看一眼高太妃,忽然惶恐地就要跪下:“太妃娘娘,请恕嫔妾无心,原本不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说起这件事。太妃娘娘万福万寿,千万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心中不快。”
  高太妃原本还没回过味来,听冯妙这样一求,才猛然想起来,素白绢子是给死人下葬装殓时用的。特别是生前炊金馔玉、钟鸣鼎食的贵胄,害怕死后被兽类噬咬,入葬时一律不用蚕丝织成的绸缎,只用素绢。
  刚才听着卢清然自夸自赞的宫嫔娘子,这会儿都露出嘲讽神色,只是看着高太妃的脸色也不大好,才没敢笑出声来。其实装殓一向只用素白绢子,至于染了色的绢子,原本是并不忌讳的。这些贵族小姐从没机会操办丧事,自然也没办法知道得那么清楚,被冯妙这么一说,生生坐实了卢清然在太妃寿宴上失礼不敬。
  卢清然气得脸色涨红,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冯妙给卢清然面前的小盏里倒上茶水,殷殷地说:“是我不好,不该说起这个,令仪妹妹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跟我生分了。”她的位份本来就比卢清然高,又这样客气地给她斟茶,卢清然再怎么恼怒,也发不到冯妙身上。
  冯妙又转向高照容夸奖到:“高姐姐这身直罗衣料,真是好看。那天尚工局的宫女来华音殿时,我看见布样子里还有两匹轻罗,跟高姐姐身上的直罗差不多。我一向怕冷,就没挑这种轻薄的料子。这种纯蚕丝织成的料子,不但穿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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