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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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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隐居在寺院里……
冯妙晋封正三品婕妤的金册,直到八月间才正式颁下来。忍冬满面欢喜,把金册用红绸裹了,替她仔细收好。冯妙却并不在意这些物件,只管由着她去。
中秋节时,尚仪局原本还要按旧例在宫中设宴,太皇太后却以节俭为由,免了阖宫大宴,只召集新进宫的妃嫔和待选女子,在奉仪殿小宴。冯妙自从晋封过后,还未曾侍寝,因此也一直没有来向太皇太后问安。她特意在小宴当天郑重梳洗穿戴,提早到奉仪殿向太皇太后问安。
九转雀尾垂丝簪,配杏黄色流云飞仙裙,庄重却又带着少女之气,面见太皇太后,是最合适的。
冯妙进入奉仪殿时,崔姑姑正带着宫女在院子里摆下各色瓜果。她叫小宫女通报一声,自己站在正殿门口等。
小宫女刚走,斜向里冷不防蹿出一只硕大的黑影,“喵”一声直往她身上扑来。冯妙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那黑影竟然一跳老高,跃过她的肩头,尖利的指爪勾着她的头发,扯得生生发疼。
“胜雪!过来!”右手边穿花回廊下,传来一声轻叱。那猫儿听见主人呼喊,摇头晃尾地“喵喵”叫了两声,甩着粗大的尾巴走过去。
这名字好熟悉,冯妙转头看去,果然看见冯清正站在穿花回廊下,等那猫儿走近,便一把抱起。因为这只猫,品儿平白丢了性命,连冯妙自己也无端受辱,她心里对这猫有些芥蒂,不愿多看。
冯清却抱着猫走过来,向冯妙略略屈身:“胜雪惊着姐姐了,姐姐没事吧?”乍一见她如此客气,冯妙吃了一惊,也屈身回礼:“妹妹言重了,不敢受你的礼。”
“说什么敢不敢的呢?”冯清吃吃地笑了两声,“论年纪,你是长姐,论位份,现在你也是婕妤了。怎么说,都该我向你见礼,更何况,还是胜雪惊吓姐姐在先。”她话说得客气,语气里却隐隐带着不服气的意思。
“姐姐的发簪歪了。”冯清抬起袖子,帮冯妙扶了一下,“姐姐是来拜见太皇太后的吧?跟我一起进来便是。”说完,她十分熟络地推开殿门,穿过前厅进入正殿。
“姑母!”冯清一见到太皇太后,就撒娇似的坐到她旁边,“可找着胜雪了,竟然钻到后面的耳房里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胜雪一到奉仪殿来,就撒着欢儿的到处跑。”看样子,她似乎经常到奉仪殿来。
冯妙规规矩矩地走到进门第五块青砖处,跪下磕头施礼:“嫔妾拜见太皇太后。”低头许久不说话,缓缓抬头时,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不落下来,将要起身时,才开口道:“润莲也拜见姑母。”
太皇太后果然微微动容,抬手向她说:“好孩子,起来吧。”接着十分和气地招呼她坐在身边,跟她说话,听说她伤了腰、一直没能侍寝,太皇太后叹气惋惜:“好端端的,怎么受了这样的伤?叫个太医好好诊治诊治吧,年纪轻轻的,可不要留下病根。”
“是润莲不好,又平白让姑母担心了。”冯妙低眉顺眼地说话。她和冯清一人一边,分坐在太皇太后两侧,都挑些新鲜有趣的事来说,逗着太皇太后开心。
不一会儿,高太妃和其他年轻宫嫔也来了,冯清把胜雪放在一边,扶着太皇太后走进院子里。因是小宴,又来的都是女眷,便团团围坐在一处。林琅怕累,略坐了一坐,太皇太后便准她回去了。其他人难得有机会得见太皇太后,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心尽力地表现。
月上中天时,高太妃忽然说:“托赖太皇太后的恩旨,前几个月,宫里刚放了一批宫女出去。为了补这些人留下的缺,尚工局从年轻的宫女里头,采选了一批聪明伶俐的,晋成了有品级的。这些人的手工都很好,考核的时候,很费了番心思。我叫她们做了些日用的小玩意,拿来献给太皇太后。”
见太皇太后点头应允,她便招呼随侍的宫女,传尚工局新晋的女官进来。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几人,听见传唤,立刻鱼贯走进来,手里各托着一只彩盘,放着些香囊、巾帕、如意结之类的物件。
听见宫女晋升有了结果,冯妙睁大了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那队人,看见予星目不斜视地走在中间,跟着其他人一起行礼跪拜。予星穿着绛色宫女服饰,腰间戴着象征侍级宫女的桐木牌子,神情严肃起来,也有模有样。
冯妙心中欢喜,不自禁地微微笑着,予星起身时,也向她眨眨眼睛。两人碍着身份、场合,不能随意交谈。
太皇太后点头说了声“好”,便命她们把这些小玩意儿都分给在座的宫嫔。宫女们依次托着彩盘,从众人面前走过。
到冯清面前时,她不拿东西,反倒盯着予星,上上下下地打量:“听说今年新晋升的侍工里头,有一位绣工特别好的,让尚工局的几位司制都赞不绝口,就是你么?”
予星见过她故意与冯妙争抢自己,答话便特别恭谨小心:“娘娘谬赞了,奴婢的确会做些刺绣。”
冯清在彩盘里挑挑拣拣,漫不经心地说:“还听说,现在林淑媛日用的衣裳,都点名要你裁制,你参加宫女考核用的刺绣花样,还是冯婕妤帮你画的呢。小小宫女,在后宫倒是如鱼得水。”
“奴婢不敢,”予星低下头去,“淑媛娘娘本是随意指了奴婢去缝制衣裳,因穿着还算合用,淑媛娘娘孕中不愿操劳,也就没再更换其他手艺更好的姐妹了。刺绣的图样,是奴婢见婕妤娘娘画的好,便斗胆求来了。”
“也难怪,你们原本就是一同从甘织宫出来的,有些情分,也算人之常情,”冯清的眼神,在予星跟冯妙之间游走,用涂着嫣红丹蔻的手指,从彩盘低下抽出一块绢帕,“我只是才疏学浅,不大明白,姐姐画的这幅图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把绢帕迎风展开,上面绣的,正是那幅彩尾锦鸡。
☆、97、五彩凤尾(二)
冯清把那幅彩尾锦鸡展开,恰好让在座的人都能看得清楚:“请恕妹妹眼拙,这上面画的,莫非是凤凰么?皇上并没册立皇后,宫中哪有人用得到凤凰图样呢?姐姐画出来,是想做什么用呢?”
一连串的发问,直指冯妙心怀不轨。予星见事情牵扯到冯妙身上,便有些慌张,赶忙说:“兴许是奴婢绣的不好,跟那图样不大像了,婕妤娘娘原本给奴婢的那张图,样式十分可爱,并不是这样的。”
“是么,”冯清倒是不急不慢,“那就把图样取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说着,便要叫自己随侍的宫女去取。
“不必麻烦了,”冯妙自知躲不过,笑盈盈接过话去,“那图样是我画的,我自然记得清楚。这位新晋的侍工,绣工的确很好,想必太妃娘娘也是认可的,不然也不会带到太皇太后面前来了。这绢帕上绣的,跟那幅图样一模一样。”
冯清翘着嘴角冷笑,等着她说下去。冯妙接过绢帕,向着众人展开:“我画的这一幅,是彩尾锦鸡,并不是凤凰。等到皇上中意的皇后入主中宫时,我自然会亲手画一幅丹凤朝阳,献给新后。”
话说得毫无错处,只有冯清听了脸色铁青。她入宫便是要做皇后的,只封了一个婉华也就算了,又让有孕的林琅踩在她上头,也算了,现在连冯妙也越过她去了。想到这,冯清再开口时,语气就有些不善:“你说不是就不是么?人人都有眼睛,看得清楚,五彩尾羽,正是凤凰的样子。”
冯妙见她着急,自己反倒越发不疾不徐地说:“看来妹妹的确不知道,也难怪,这种彩尾锦鸡的图样,原本并不常用。”
她指着绢帕上的图样细细解说:“锦鸡的尾羽带有尖头儿,并且向上翘起,凤凰的尾羽却是长垂的翎羽。还有,锦鸡的翅膀是收拢的,凤凰的翅膀是张开的,有这样的区别,是因为凤凰为百鸟之首,高翔在天,不是锦鸡可以相比的。”
解说得清楚明白,由不得人不信。冯清斜着眼睛微微一笑:“这么说来,的确是妹妹看错了。”指甲在装着葡萄的玉盘里拨了拨,冯清忽然看向冯妙的头顶问:“那姐姐头上戴的凤簪,又是怎么回事?”
冯妙心中奇怪,她戴的是雀尾垂丝簪,什么时候成了凤簪。抬手在发间一摸,陡然明白过来,进门时那只猫在头上一扑,把她的发簪扑歪了。冯清好心上来替她扶正,就在那时动了手脚。
没看见冯清究竟做了些什么,冯妙一时拿不准,头上的发簪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可这时也万万不能取下来查看,脱簪是妃嫔戴罪认错的象征,便等于自己已经承认了错处。
她心思急转,不慌不乱地开口:“妹妹可看清楚了?天下与凤凰相似的鸟儿何其多,孔雀、青鸾、翟鸟,都是如此,差别只在十分细微的地方。不仔细分辨,真是不容易看出来呢。”
这一下,反倒让冯清有些拿不准,眼睛转来转去,半天没说话。太皇太后恰在此时开口:“好了,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就见你们姐妹两个说得热闹。哀家便罚你们给高太妃斟酒。也快到了添秋衣的时候了,你们两个,再每人画一幅百子连绵纹样来,叫尚工局织成布匹,给各宫送去。”
冯妙应声斟了酒,捧到高太妃面前。太皇太后的话一出,冯清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冯妙一眼,也给高太妃斟了酒。其他人只当她们姐妹俩,故意说笑了给太皇太后解闷,这事便就此抹了过去。
小宴散去,崔姑姑服侍着太皇太后卸妆,手势轻柔地摘下她头上的和合寿字簪。
“清儿这孩子,原本资质是极聪明的,”太皇太后叹息着开口,“可惜被她母亲生生娇惯坏了。她从小没受过半点委屈,哪里能知道忍字是几笔写成的?”
“清小姐心气儿高些,也是难免的,太皇太后多提点提点也就是了。”崔姑姑在一边劝慰,眼见太皇太后日日操劳,不想她再为这些事烦心。
“她哪用哀家提点?”太皇太后话里带上了几分怒气,“你是没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她琢磨着,林琅那丫头要是生下男孩,必定要被立为太子。到时候立子杀母,太子总要交给别的妃嫔抚养。皇帝心疼这孩子,无论谁养在身边,得见天颜的机会总比旁人多些。”
太皇太后抬手理了理鬓发,端过睡前服用的汤药:“她这几天,总往奉仪宫跑,便是想探哀家的口风。今天她挑妙儿的错处,是看着妙儿位份在她之上,担心妙儿抢了这孩子去。”太皇太后抿一口药,说了声“真苦”便放下了:“且看着吧,那孩子出生,也就是这三、四个月间的事了。”
回了华音殿,冯妙才有机会摘下头上的金簪来看。仍旧是她戴去的那支金簪,只不过拢住雀尾的银丝被拿掉了,雀尾散开,远远看去,的确有些像凤簪。冯清不动手便罢,一动手便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僭越大罪。
小宴过后,宫中便开始改换秋冬季节的饰物。库房里新取出的布匹,带着股陈年旧月的味道。冯妙不喜欢那股冲鼻的气味,便躲到院子里去。
此时正逢桂花飘香,她一时心血来潮,想起从前听过酿造桂花稠酒的方法,便叫忍冬照着做来。
江米隔水蒸熟,再加上酒曲、白糖和桂花,细细捣碎了封进罐中,仍旧埋在桂花树下。三五天过去,瓷罐挖出、泥封敲碎,竟然十分香甜甘醇。冯妙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脸上直发热,不敢多喝,忍冬也不过比她略强一点而已。
好酒无人分享,实在叫人遗憾。可是林琅现在有孕,不能饮酒,袁缨月胆小怯懦,想必也不敢多喝,冯滢体弱,从小家里人就不准她沾酒……冯妙万分苦恼之际,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叫过忍冬,让她取两坛桂花稠酒,送去飞烟殿给李弄玉。忍冬应声去了,不久便回来了,手里仍旧提着那两个酒坛,忍着笑说:“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娘子,敲开泥封,直接对着坛口便喝了。一口气喝光了两坛酒,提笔便在素纱屏风上写了两个字——妙饮。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叫人把奴婢送出来了。”
冯妙哑然失笑,如此狂放不羁,的确很像李弄玉的作风。见她喜欢,冯妙便时常叫忍冬送酒过去。李弄玉也从不客气,总是接了酒便开怀畅饮,有时话也不多说一句。
唯独有一次,李弄玉大约是喝得兴起,提笔在酒坛上写了几行字:兀然而醉,豁然而醒;幕天席地,纵意忘情。冯妙不由得感慨,这么一个纵情潇洒的魂魄,却被锁进深宫,实在是暴殄天物。
刚要叫忍冬把酒坛洗干净放着,璎珞珠帘被人一把掀起,拓跋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冯妙沾了湿帕子给她擦脸,心里奇怪,谁敢给这位公主委屈受。拓跋瑶接过帕子,抽抽嗒嗒的,眼泪仍旧流个不停,好半天才抱住冯妙呜咽着说:“我不要去柔然。”
“柔然?”冯妙更加奇怪,拓跋瑶的封地在彭城,是大魏南面极好的一个地方,并不靠近柔然。再说,在拓跋皇室中间,连亲王也并不去封地居住,更没听说过,公主也要去封地就藩。
拓跋瑶甩开帕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柔然使节回去以后,也不知道怎么说的,那个受罗部真可汗,竟然向皇兄下聘,要娶我做大妃。他想得美!我才不去!”
冯妙想起宫宴那天柔然使节的奇怪举动,试探着问:“也许受罗部真可汗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勇武非凡,再说,柔然也并非人人都生得粗黑不堪,那天跟你比箭的予成,眉目就很俊朗,跟鲜卑男儿不相上下。”
听了这话,拓跋瑶却哭得更凶了,眼泪把衣裳前襟都打湿了:“是不是因为我把想嫁如意郎的心愿说出来,就真的不灵了?若不能嫁他……除了他,就是天神下凡,我也不稀罕!”
冯妙听得心惊,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问:“公主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驸马人选?”
拓跋瑶抬起迷离的泪眼:“我从前觉得,他未必瞧得上我,所以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可是……可是,一想到要嫁给别人,这一辈子再不能见他,我心里……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宁愿现在立刻死了,也好过日复一日痛苦折磨。”
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大魏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都生出自轻自贱的心思?冯妙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可如果真是那个人,恐怕拓跋瑶的心思真要落空了。放眼平城,再好的男儿,只要拓跋瑶点一点头,都绝不会有什么问题,唯独那人是个例外。
☆、98、难遂人愿(一)
“公主,你该知道,”冯妙搂住拓跋瑶,“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的,连你皇兄也不行……”
拓跋瑶从仰头看她,仍然抽噎不止,语气却万分坚定:“我不求别的,只求现在不要让我远嫁柔然。将来无论嫁给什么人,我都认了。”说着说着,她眼中的泪又涌上来:“远嫁柔然,车马一路向北,要从云泉寺门前经过。这让我……情何以堪?”
虽然早已经猜到,可听到拓跋瑶亲口说出云泉寺三个字,冯妙仍然觉得世事弄人。那样风姿翩然的士族公子,也难怪拓跋瑶会一见倾心。可惜,琅琊王氏是南朝重臣,她以大魏公主之尊,无论如何没有可能下嫁。
“六公主,皇上答应柔然求亲的使节了没有?”冯妙抚着她的背问。
拓跋瑶听出她话中大有深意,怔怔地说:“还没有……可是,柔然以国礼下聘,没有合适的理由,皇兄也不能够断然拒绝啊。”
冯妙见她神情哀恸,大为不忍:“六公主为何不去恳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最疼爱你。”原本是劝解的话,不料又惹得拓跋瑶泪水涟涟:“我一早就去奉仪殿求过了,皇祖母说,公主的婚姻从来不是家事,是国事,她要跟皇兄议定。这分明就是敷衍我,他们都想跟柔然交好,便要把我当牛羊礼物一样送人了。”
“那也未必,”冯妙咬咬唇,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也许是公主恳求的方法不对。”此时为拓跋瑶谋划,实在是不智之举,一个公主远嫁,无论当时再怎么惊天动地,过后也不过是宫中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而已。可她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冲动,想要留住拓跋瑶最后一点自由自在,就像留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一样。
冯妙附耳对拓跋瑶说了几句话,拓跋瑶惊得瞪大眼睛:“这……这能行么?”
“试试看吧,”冯妙握住她的手,“行或者不行,都在太皇太后一念之间了。”太皇太后骄纵拓跋瑶,固然因为她是个与世无争的公主,却也同时是一种向拓跋宗亲示好的方法。如果拓跋瑶为了柔然求娶的事而寻死,太皇太后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冯妙替拓跋瑶准备好了一切用具,甚至还帮她想好了要对太皇太后说的话,最后叮嘱她,一定记牢每一个步骤,不可慌乱。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下手不能太轻,免得被太皇太后看出破绽,可也不能太重,免得弄假成真伤了自己。
拓跋瑶哭了一整天,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看上去先多了几分真实。冯妙特意叮嘱拓跋瑶,等快到子时再闹起来,自己起身去了长安殿。
林琅斜倚在床榻上,跟冯妙说话,手臂搭在圆润的肚腹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有经验的御医已经看过,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却也隐约透露,林琅腹中怀的,应该是个皇子。
越是靠近孩子将要出生的日子,冯妙就越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在林琅身上,看不到丝毫将要跟腹中孩子见面的喜悦,只觉得她安详宁静得让人害怕,似乎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她连性命都可以舍下不要了。
冯妙怕她一直闷着,对孩子不好,便拿丝绦编成各色小玩意,给她取乐。刚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花篮,便看见心碧走进来,在林琅面前屈身说:“崇光宫刚才传信过来,皇上要去看望彭城公主,今晚不过来陪娘娘说话了。”
林琅倒也没什么失望神色,只点头说她知道了。冯妙手上一抖,结好的花篮险些散了。她匆匆收了个口,便向林琅告辞,说她头晕无力,想早点休息。
出了长安殿,冷风扑在身上,冯妙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八、九月间,夜晚的风已经有些冻人,凉意反倒让她越发清醒了几分。也许对拓跋宏来说,同样舍不得妹妹远嫁柔然,可对大魏皇帝来说,安抚柔然可汗却是眼下最有利的做法。如果皇帝这时去了流云阁,拓跋瑶的计划就没法顺利实现了。
冯妙转了个身,往流云阁方向走去。拓跋瑶当初选中的这处宫室,檐角高挑,斜飞入云,是整个王宫中最高的一处阁楼。绕过墙角,冯妙听见流云阁中仍旧一片寂静,便知道拓跋瑶的动作还没开始。
正要绕到正门,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彩绘祥云宫灯里散发出的昏黄光亮,已经隐约照到冯妙脚下。她没有回头,却清楚知道是拓跋宏正走过来。并非赴宴或召幸宫嫔,没有宣告帝王仪仗的钟声,直到他已经如此近,冯妙才察觉。
她不敢回头看,只能低着头贴着墙角走,风卷着她的衣角,衬得她整个人都像要飘然飞起。冯妙缩着肩膀,没走几步,身上便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拓跋宏已经大步追上来,解下自己的锦缎披风,裹在她身上。
伸手在她手上一握,果然指尖冰凉,拓跋宏用手压住她微凉的耳尖儿问:“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冯妙被他握住,一动也不敢动,垂头看着他身上的龙纹,小声说:“今天早上看见彭城公主了,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刚从长安殿出来,想去看看她。”
拓跋宏神色一滞,他自然知道拓跋瑶是为了什么事,却不愿对冯妙说起,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一转:“她从小被宠坏了,闹个脾气,没几天就过去了。你现在去,反倒被她闹得不能安心。”
冯妙心头渐凉,做皇帝的人,果然要有几分常人没有的狠绝才行,拓跋瑶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她装作毫不知情地反问:“皇上到这边来,也是要去看彭城公主么?要是皇上想去,嫔妾就陪皇上一起进去。”
拓跋宏拥着她的肩:“原本是要去看看,现在改主意了,看你冻得手脚都冰凉,朕先带你去崇光宫暖暖吧。”见她没有拒绝,便握住她的手,转身折回去了。
宫灯灯罩上的祥云纹,被拉长了投映在地上。冯妙尽力把步子迈得大些,好跟上拓跋宏的脚步。人靠在他怀中,心里却飞快地想着,今晚要如何拖住他。
第二次迈进崇光宫,冯妙在进门时明显地身子一缩。拓跋宏觉察出她的紧张害怕,转头叫太监宫女全都等在外面,自己拉着冯妙手,进入前厅。
殿门合拢,空旷静谧的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冯妙紧张得手心微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她勉力定定心神,对拓跋宏福身说:“没有旁人,就让奴家去泡茶吧。”她知道拓跋宏喜爱汉家文化,故意用了汉家小儿女的称谓。拓跋宏果然微微震动,向她含笑点头,自己拂开衣袍,坐在几案前。
红泥小炉上放置一把精巧的壶,等水中冒出蟹眼小泡时,冯妙用木勺取出茶叶,依次放进三个紫砂小壶中。接着,先斟了一盏水,碰到拓跋宏面前。
拓跋宏接过来,却不喝下,笑着说:“用了朕的上好茶叶,怎么只有一杯清水给朕?”冯妙含笑带嗔地答:“皇上走了一路,必然渴了,清水是先给皇上解渴的。茶只能用来浅尝,难道皇上要学那些俗人一样牛饮么?”
冯妙用绢帕垫住小壶,缓缓高冲。略等片刻,才拿起第一把紫砂小壶,往茶盏里斟了浅浅的一点,双手捧到拓跋宏面前:“第一杯,请皇上尝素瓷雪色。”拓跋宏接过啜了一口,茶香中透着微苦。
她接着换上第二种:“第二杯,请皇上尝冻顶云芽。”滋味清冽却又缠绵悠长。
等拓跋宏放下茶盏,她又及时地捧上第三把紫砂壶里斟出的茶:“最后一杯、请皇上尝老竹珍眉。”香醇浓郁的茶味,一入口便刚好盖住了前面两种茶的清淡,把舌尖百味都囊括其中。
三种不同的茶,同时冲泡,依次饮用,时间恰到好处,味道也恰如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时青涩,青年时热烈,老年时醇厚。拓跋宏喝过好茶无数,却从没试过这样品茶。眼前的少女温婉娇羞,却又透着一点慧黠灵动。耳垂上的两颗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没有饮酒,拓跋宏却觉得熏然欲醉,他从小就懂得克制隐忍,从不允许自己放纵沉溺于任何东西。这一刻,他却有些难以自抑,手指敲击着紫檀木桌面,浅浅低吟:“一饮涤昏寐,寂寂天光珠凝泪。再饮清心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冯妙轻声接过:“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她手里原本也端着一盏清茶,放在鼻前轻嗅。手掌忽然被人整个握住。心神一慌,滚热的茶就泼洒出来,冯妙轻轻“啊”了一声,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越发紧。
拓跋宏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得多,几乎贴着她耳边问:“腰上好了没有?”
☆、99、难遂人愿(二)
冯妙的脸“腾”一下红过了炉子上跳跃的火苗,心口越发跳得厉害。她盯着浅盏里悠悠荡漾的碧绿色茶汤,不敢抬眼看拓跋宏,声音绵软无力:“好……好些了吧。”
她隐约知道那句问话的意思,也知道或早或晚,总要有这么一天,可心里就是本能地害怕抗拒。手指往衣襟上摸去,触到了玉佩上的丝绦如意结,她这才惊觉,那枚月华凝香,已经被她锁进妆盒里,没有带在身上。
拓跋宏轻拉她的手,带着她走到金漆床榻边,手掌一拂便盖住了她的眼睛。温热悠长的吻落下来,冯妙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床榻上,锦帐中熏着绵甜的苏合香,身下锦衾柔软、如坠云中。
鲛纱垂帐一层层落下,把他们越发紧密地围绕在一起。拓跋宏咬着她的耳垂问:“可以么?”冯妙身上酥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勾着他的袖口,人快要缩成小小的一团。
滚烫的手指贴着她的锁骨一路滑过来,手指走过的地方,开出一阵奇异躁动的花朵,步步生莲。冯妙紧闭着眼,尽量控制自己身上的颤抖,直到那手指划过她胸前,停在她衣裳束带上,冯妙终于压抑不住,在急促的呼吸间,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低吟。
拓跋宏唇角上扬,手指灵活地一勾,束带便散落在一边。就在这时,正殿外忽然传来内监刘全焦急的声音:“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冯妙用手拢紧散落的衣衫,撑着床榻坐起,脸上依旧酡红。她没说话,心里却暗想,大约是彭城公主寻死的事闹出来了,难怪那内监如此着急。拓跋宏隔着鲛纱幔帐高声问:“什么事?”
刘全的回话,却让两个人都大吃一惊:“皇上,驿馆刚刚传来消息,南齐使节曾朗,在闹市遇刺了。”
“啊?”冯妙低声惊呼,使节遇刺,是非常棘手的大事,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引发两国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争。使节朝贡结束后,拓跋宏有意多了解南朝风物,这才留下曾郎在平城多住了几个月,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拓跋宏似无意地瞥了冯妙一眼,把水纹玉锦面薄衾盖在她身上,叫她在这里等,自己起身拨开鲛纱垂帐,隔着一层殿门,向刘全问:“曾朗如何了?刺客抓住了没有?”
“回皇上,太医署已经派了两名医正过去,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刘全小心答话,声音里透着些紧张,“至于刺客,在拔剑击杀曾大人之后,根本就没有逃走,而是站在原地破口大骂,说曾大人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现在已经被缉拿了。”
“你今晚就先在这里睡吧,”拓跋宏转身对冯妙说,“事情紧急,朕要去面见太皇太后,再召集几位亲王商议。”他俊美明朗的眉,微微拧起。冯妙乖巧地点头,起身半跪在床榻上,帮他重新理发髻,戴上金冠。
拓跋宏微微有些发怔,从前都是林琅替他做这些事,后来林琅搬去长安殿养胎,便换了其他的宫女。可那些宫女总是缩手缩脚,一旦拉扯得发丝微疼,便急忙忙地跪下请罪。他心里厌烦,索性都换成了太监。
冯妙却只用纤细的五指,插进他的发间梳理,最后神情专注地替他整理好金冠。柔顺乖巧,却又摇曳生姿。拓跋宏轻轻闭眼,心底某个地方,发出碎裂的声响。
拓跋宏一走,崇光宫正殿内,便静得只剩下袅袅的帐中香。冯妙想着今晚的连番变故,一时睡不着,心里猜不透是谁会刺杀南朝使节。她束好衣带起身,赤脚踏在柔软的长绒织锦地毯上,在偌大的宫殿里踱步。
鎏金瑞鹤铜鼎、十二幅对裁垂地锦帘、紫檀书案……每一样东西,都恍惚带着那人的气息。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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