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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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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她们去,跟咱们可没有半点关系。”冯妙把头发细细梳好,拿本书来看着,想等到她们吵闹够了,再出门去长安殿。
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本就不和,如今争端倒是闹到后宫里来了。后宫恩宠向来跟前朝势力息息相关,如果两家都想踩过对方头顶,那便要千方百计争得皇帝的支持和信任,皇上的召幸,看似临时起意,其中却深意万千……手里的书“嗒”一声掉在裙裾上,冯妙暗自一惊,怎么想了这么远。
伸手拿起书册,拂去上面的灰尘,一阵尖亢的辱骂声,从殿外传来:“……郑柔嘉,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郑映芙疯魔了,哪能轮到你入宫。你母亲还是别人买来、送给你父亲做妾的,现如今,你倒是把这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冯妙皱眉,卢清然这几句话,未免太过分了,且不说她们同是宫嫔,轮流侍奉皇上,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真有过错,这样辱骂对方的生母,也实在不像样子。
她起身穿衣,走到华音殿门口。郑柔嘉正在嘤嘤哭泣,满脸的妆粉都花了,衣襟上也有几处污损。
冯妙走到卢清然面前,屈身福了一福:“令仪姐姐安好,现在天色尚早,姐姐们在这里大声喧哗,若是吵了林淑媛姐姐养胎,恐怕就不好了。”
“冯妹妹倒真是关心林淑媛,比自己的事还上心呢。”卢清然头上戴一只鎏金点翠掐丝蝴蝶头簪,蝶翅随着话语簌簌抖动,“不过冯妹妹恐怕是听错了,我们并没有喧哗吵闹,我是在教导郑妹妹。郑妹妹来得晚,没怎么学过规矩,我教教她如何行礼,免得等会在太皇太后面前出错。”
她转头对身边的侍女说:“盼儿,你再做一遍,给郑妹妹看看。”
“是!”那叫盼儿的侍女走到两人中间,对郑柔嘉说,“郑娘娘,您看好了,奴婢再给您演示一遍,今后见了我家芳仪娘娘,要这样行礼问安。”
她摆正身形,向着卢清然走了两步,然后一个大礼行下去,口中说着:“嫔妾锦绣殿郑氏,拜见芳仪娘娘。”礼行下去,人却并不起身,等着卢清然懒懒地说了一声“起吧”,盼儿才站直身子:“谢芳仪娘娘。”
“郑娘娘,请您学着奴婢再做一次。”盼儿对郑柔嘉说话时,也毫无敬意。
郑柔嘉眼中的泪直打转,卢清然的确位份在她之上,叫她行礼也是理所应当。可是卢清然正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不管她怎么做,都只挑剔她行的不周全,一大早已经叫她重复了十几次。
冯妙有些看不过眼,抬手虚虚一拦:“郑姐姐还要去奉仪殿问安,芳仪姐姐要教导礼仪,大可以选别的时间。”
卢清然冷笑一声:“我倒忘了,冯妹妹那几天病着,好像也没怎么学这些礼仪。让盼儿也给冯妹妹演示一遍,也不知道没有品级的娘子,和从六品美人的礼,到底一样不一样,我都有些记不得了。”
盼儿走出来,正要把刚才的动作再重复一遍,奉仪殿的徐公公已经赶着过来:“太皇太后知道今天郑娘娘要去问安,命老奴来带路,顺便请各位娘娘、娘子都过去。”
卢清然脸色微微有些不好,郑柔嘉这副委屈样子,若是到太皇太后面前哭诉,可怎么好。
冯妙扶了郑柔嘉一把,说道:“这副样子去拜见太皇太后,恐怕不妥当,我和姐姐身形差不多,不如姐姐到我这里,先换身衣裳吧。”郑柔嘉抹着眼睛答应了,卢清然这才甩着帕子走开。
奉仪殿中仍旧熏着袅袅檀香,太皇太后正拿着银剪,修理两盆石榴。六、七月间,正是石榴开花的季节,一朵朵嫣红花朵,点缀在翠绿枝叶间。石榴象征多子,在后宫中是最受欢迎的花草之一。
“皇帝一直年轻,宫里有多少年没有皇子、公主出生了,”太皇太后放下剪刀,轻抿了一口崔姑姑送上来的茶,“现如今,宫里又进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算热闹起来了。哀家盼着你们和睦相处,多为皇上开枝散叶呢。”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又拿起银剪,左右比了比:“若是光开花、不结果,那便是多余的枝杈,不如趁早剪了去。”说着,把一朵斜斜长出来的、开得正好的花剪了下来,丢在一边。银剪发出“嚓”的声响,人人都暗自心惊,低头思量太皇太后的话。
“这两盆石榴是哀家亲手种的,”太皇太后指着其中一盆,“妙儿,听说你最近常去照顾林琅那孩子,就把这盆带给她,讨个好口彩。”她又看着另外一盆说道:“郑柔嘉,今天是你来给哀家问安的日子,这盆就给你,带回去好好养着,若是结了石榴果,也分给大家尝尝。”
冯妙和郑柔嘉答应了,叫宫女把石榴用绸布小心盖住,捧回去。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冯妙不敢耽搁,直接送去了长安殿。
那石榴花开得极好,林琅看了喜欢,叫人放在殿内向阳的地方,然后拉过冯妙的手,小声说:“皇上刚才来过,叫人去告诉冯大公子后日一同出门,到时候我便叫你帮忙买些东西回来,你跟六公主一道出去。皇上不到酉时不会回来,你只要赶在那前面就行了。”
☆、88、千里东风(一)
冯妙谢过林琅,又再三恳求她千万替自己遮掩,眼下的情形,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两日过去,拓跋瑶带着冯妙绕到角门,果然看见带昌黎王府徽记的马车,在宫门外等候,冯诞一身簇锦常服,在车边垂手等候。不一会儿,拓跋宏也穿一身素白平纹常服,从宫内出来。
冯诞上前替他打起帘子,说了一句什么,拓跋宏大笑着在他肩上一捶,跳上马车。冯诞跟在拓跋宏身后上车,却并不进厢内,从车辕下抽出一支镶祖母绿石配孔雀翎的长鞭,亲自替拓跋宏驾车。
马车转个弯便不见了,拓跋瑶撇嘴:“真是个花花公子,那根马鞭,换十辆车都够了。”转身拉住冯妙:“放心吧,这一去,准得个大半天,咱们自去办咱们的事。”
青石板路上,拓跋宏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入冯诞的耳朵:“思政,还照老样子,去青衫居一趟,再从后门去云泉寺。”他已经暗中观察了竹帘公子很久,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他也看出竹帘公子想把满腹诗书卖给帝王家的心思,只不过那人是从南方来的,能不能信得过,还是个问题。
拓跋瑶凭令牌出宫,身边总有两名护卫随行。到云泉寺山脚下时,她把双眼一瞪:“你们都在这等着,本公主上去烧香许愿,你们跟上来就不灵了。”说完,拉着冯妙就走。
云泉寺的台阶沿着山势修建,陡峭狭长,山脚下还人生鼎沸,到半山腰已经稀稀落落。拓跋瑶和冯妙特意穿了寻常汉人女子的衣装,头发绾在脑后,看去就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豆蔻少女。
冯妙许久不出来走动,体力远不如拓跋瑶那么好,走了一半就要休息,额上渗出汗来,双颊微红。拓跋瑶只要出宫便心情大好,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一位坐在道边的盲眼老婆婆身上。
“哎,”她凑到冯妙身边,“那位老婆婆天天在这里卖扇子,却没有多少人买,真是可怜,不如我们去买了来,全当帮帮她吧。”
冯妙点头,拓跋瑶便三步两步地跳着过去,指着摊在地上的素面竹骨扇说:“老婆婆,这些全都卖给我吧,今天你可以早些回去啦。”
正要掏钱出来,石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满是鄙夷:“俗不可耐。”循声看去,一道广袖长襟、高冠嵯峨的身影,正在五步之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拓跋瑶心头火起:“我买我的扇子,干你何事?总比你什么都不做,只说风凉话的好。”
那男子摇着一把十二骨泥金折扇,扇骨都是用磨得精细油光的象牙制成,施施然走到老婆婆面前,话是对着拓跋瑶说,人却一眼也不看她:“买了今日,买不了明日,难道你能日日如此照顾么?”
拓跋瑶被顶得七窍生烟,那男子却气定神闲地走过去,俯身从摊面上自取了一把竹扇:“婆婆,借这把扇子用用,今日内必定奉还。”说完,便把竹扇与自己的泥金象牙扇一起放进袖中,沿着原路返回。
“好个不要脸的人,自己一文钱不出,白拿人家的,倒好意思说我俗不可耐……”拓跋瑶气得直跳脚。
“别吵了,”冯妙在旁边轻轻拉她,小声劝慰,“这位公子的方法的确更好,老婆婆的竹扇,恐怕到不了晚上就会被抢购一空,今后日日都不愁卖了。”
拓跋瑶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正在拾阶而上的男子,听见冯妙的话,也停下步子,转身来看了冯妙一眼,大约见她衣着普通,微微有些失望:“小姑娘,云泉寺不是你们游玩踏青的地方,早些回去吧。”言语之间,很有些轻视疏离。
冯妙看他衣装不俗,用度处处精致到奢华的地步,又听见他带着南地的口音,已经猜出他必定出身高门,说不定还是王、谢之一,知道他心里看不起旁人,也不争辩,拉着拓跋瑶等他走远。
拓跋瑶冲着那人的背影,又是吐舌、又是挤眼,发泄够了才说:“真是扫兴!给竹帘公子端茶倒水都不配,竹帘公子才不会像他这样目中无人……”
在拓跋瑶一路“竹帘公子”、“竹帘公子”的聒噪中,两人进入云泉寺,先在主殿燃香许愿,然后才转进山房。屋中木兰清香阵阵,花香伴着茶香,沁人心脾。
竹编卷帘垂在屋中一角,帘内还没有人,帘外却已经有许多人在等了。山房四面的门窗全都敞开,与寺院连通,屋内设了几处隐席,预留给身份尊贵的客人,用绘着美人图的屏风遮挡视线。
拓跋瑶带着冯妙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找到一处视线颇佳的位置站定。等了大约一盏茶时间,竹帘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来。帘外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纷纷议论今日能否有人将竹帘后的公子请出来。
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给竹帘后的公子备了礼物,叫家仆送上,那公子却一个都不肯收。等到最后,有人捧上一把毫无修饰的竹骨折扇,送到竹帘外。山房内外响起一阵嘲笑声,这样的礼物也太简陋了些。
笑声未歇,竹帘后伸出一只手来,拿起折扇展开,轻摇两下,接着便合起放在桌面上。这礼物,就算是收下了。
起先那些送出礼物被拒绝的人,此时都百思不得其解,互相打听:“这不就是半山腰那里五文钱一把的扇子么?有什么稀奇?”
接着便有人摇头晃脑地说:“越是简单的饰物,才越能衬托出不凡的气度啊!”
听见的人立刻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偷偷吩咐随从,到半山腰多买几把竹骨折扇来。拓跋瑶只是撇嘴,心里却不得不服,这一招的确全都买下更管用。
议论声渐渐停下,竹帘后才走出一名青衣小僮,手里拿着一块竹简,对众人说:“我家公子今日的题目已经出好,世上何者最尊最贵?”
拓跋瑶凑到冯妙身边小声说:“最尊最贵,那不就是皇帝么?可要是直接这么说,又显得太流俗势利了。”
小僮手里托着纸笺,依次走过众人面前,请有意的人写下答案。不久,便有人把写好的纸笺送回到小僮手里,转交给竹帘后的人。
有人写了一个“天”字,自以为极有把握,得意洋洋地询问是否正确。青衣小僮嘻嘻笑着说:“我家公子说了,孟子曾说‘天道有常’,既然常见,那就算不得至尊至贵。”山房内外一片哄然大笑,笑得那人满面羞窘,直接离席走了。
冯妙手里也拿了一张纸笺,世上最珍贵难求的,不就是一颗真心么?可这少女心思,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种场合拿出来说。她心念一转,忽然想到,文澜姑姑曾经告诉她,遇到难解的事时,便要率性而为,永远不要迷失了本心。眼前的事虽然算不上难解,可人最容易被外物迷了双眼,反倒忽视了自己的一刻本心。
她提笔在纸笺上写下一个“吾”字,正要再想,拓跋瑶已经笑吟吟地一把抢过去,给了青衣小僮。
席上众位宾客给出的答案,都不能令竹帘后的公子满意,山房内渐渐安静下来。小僮从竹帘后走出来,举着冯妙的写出的纸笺问:“请问这是哪位贵客给出的答案?”
冯妙站着没动,拓跋瑶却在她身后轻推了一把,让她上前两步。满室目光都回转过来,盯着这个娇小的姑娘。方才人多,她的衣着也不惹眼,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她。此时细细打量,席上宾客便微微摇头,她的五官身形,都是极好的。只不过她现在不过十五六岁,看上去云英未嫁,稚嫩多过妩媚。再过上一两年,必定天香国色、颠倒众生。摇头便是因为,今天过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佳人芳踪了。
小僮眼前一亮:“我家公子说,今天所有的答案里,这位贵客的答案最佳,虽然跟公子心中所想并不相同,但也十分难得了。公子想请这位贵客进来,共饮一杯清茶。”
满座皆惊,这还是竹帘公子第一次邀请客人进去,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拓跋瑶在她身后悄悄地说:“我就说嘛,你来了一定行。”
冯妙却万分懊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入陌生男子的居室,实在不应该,她转身瞪了拓跋瑶一眼,就要开口推辞。山房左手一侧,某处用屏风遮挡的隐席中,忽然传出朗朗的笑声:“还没看过所有的答案,就下结论,不嫌太草率了么?”
小僮显然见惯了各种刁难,也不羞恼,向着隐席方向问道:“这位贵客勿怪,既然贵客有了答案,就请写在纸笺上,我这就去取来呈给我家公子。”
隐席中的客人又是哈哈大笑,反问:“送来递去,成何体统?世上最尊最贵的东西,难道不值得你家公子亲自过来看看么?”那客人的语调十分闲适,却隐隐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抱歉得很,要请竹帘公子移步过来看看了。”
☆、89、千里东风(二)
席上的客人听见这话,都发出一声惊叹,世上至尊至贵的东西,的确不应该轻易移动。无论隐席里的客人,是否真的想到了精妙绝伦的答案,他这一手都已经十分高妙。倘若竹帘后的人当真走出来,那么此前积累的气势,就全被隐席上的人给比下去了。
青衣小僮无法作答,只能返回竹帘内侧,向公子讨教。等到小僮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两张洒金笺,对着隐席方向说:“我家公子说了,贵客的答案,想必可以分成两个部分,而这两个部分,也分别正对应这此题中的至尊、至贵。我家公子愿与贵客各写一部分,如果合得起来,便是有缘,公子自当与贵客相见。”
洒金笺递到隐席前,隐席里的客人也不推辞,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小僮把洒金笺翻过来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玉”字,面露惊异、钦佩之色,接着翻开自家公子早已经写好的洒金笺,上面是一个“尔”字。
“恭喜贵客,我家公子请贵客稍等。”小僮这时语气才客气起来,转身对着其他人作出送客的姿态。山房内外的客人还一头雾水,不明白这答案究竟高妙在何处。
拓跋瑶拉一拉冯妙的手,低声问:“我是不是听错了,玉器固然贵重,可也远远到不了至尊至贵的地步啊……”一拉之下,才发现冯妙指尖冰凉,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水,抬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惨白。
从那声音一出,她就听出来了,而竹帘公子给出的答案,也确证了她的猜想。尔代表皇帝本人,象征至尊,玉代表财富,象征至贵。合在一起是玉玺的“玺”字,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么说来,隐席上的人,岂不就是……
其他客人全部离去,竹帘才轻轻卷起,宽衣博带的男子从坐榻上起身,走到冯妙面前:“能否请小姐也一同稍坐?”
“不必了,”冯妙略略躬身为礼,“我们原本就是到云泉寺游玩的,无意间走进来,打扰了。”她上山时已经有些劳累,此时心中惊惧,却不能表现出来,刚一转身,脚步就有些不稳,踉跄着险些跌倒。
男子抬手,正要扶她一下,另一只手已经抢先伸过来,抓住冯妙的手腕往身前一带:“略坐一坐也好,反正也要一同回去,正好乘一辆马车。”拓跋宏双眼直盯着冯妙,嘴角斜斜上挑,眼中闪动着她看不透的幽深漆黑。
“皇……哥,你……你的左手好了?”拓跋瑶看见拓跋宏忽然出现在这,还有冯诞跟在他身后,已经万分惊诧,再看见他用左手揽着冯妙,连话都结巴了。
“不能拉弓而已,想抓的还是能抓得牢的。”拓跋宏微微笑着答她的话,却让拓跋瑶无端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冷意。他转向终于露面的竹帘公子:“还没请教阁下姓名。”
那男子满面书卷气,谦和之中却带着一股自傲,提笔在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字“王玄之”,收笔时才说了四个字:“琅琊,王氏。”他在琅琊二字之后略略停顿,显然对门第出身十分骄傲。王氏望族有东海王氏、京兆王氏等二十几个分支,但只有琅琊王氏才是最尊贵的那一支,与东郡谢氏并称“王谢”。
拓跋宏先问了别人,自然也要通报自己的姓名,他微微笑着,用右手作出半边客套的样子:“久仰!”接着,故意模仿王玄之骄傲自矜的语气说道:“上阳,元氏。”
王玄之一愣,他从没听过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上阳元氏”,可又不能当面质疑别人的门庭,只能万分勉强地回应了一声:“久仰。”
拓跋瑶忍不住“呵”地笑出声来,被拓跋宏斜睨一眼,给瞪了回去,捂着嘴不敢再出声。上阳殿曾经是拓跋宏生母李元柔的寝宫,拓跋宏随口编出这么个门庭来,不露痕迹地讥讽对方。
青衣小僮十分及时地送上菜肴茶点,山房里的气氛才略有缓和。王玄之温文儒雅地劝酒,拓跋宏便爽朗地一一应下,两人从天地玄黄之理,渐渐聊到一江而隔的天下大势,言谈间竟然都对彼此生出几分佩服。彼此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说破。
有拓跋宏在场,纸笺的事自然不能问了,冯妙简直如坐针毡、食不知味,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王玄之见冯妙只吃了几粒米饭,便问:“是不是菜肴不合小姐的胃口?”
冯妙还没说话,拓跋宏已经伸手搂她入怀:“内子大约是在山上吹了风,这会儿有些不舒服,早早回去休息就好了。”手一触到冯妙的肩,她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这份举动,怎么看都不像夫妻间该有的,王玄之虽然没说什么,神情却分明是不信的样子。
“尚未成婚,难免有些扭捏,不过婚期就在眼前,等礼成之后就好了。”拓跋宏索性向王玄之告辞,把冯妙打横抱起。临走前,拓跋宏指着小桌上的菜色,颇有深意地说:“鱼汤固然鲜美,终究不过是佐餐的小菜,阁下有这般好手艺,不如试试烹饪平城特产的羊肉,说不定反倒有极大的收获。”
王玄之不置可否,只说家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在平城久留,希望日后有机会可以再见。
拓跋宏把冯妙放进马车,自己也跳上去。拓跋瑶正要挤进来,却被他抬手一拦:“不想我去跟太皇太后说,收了你出宫的令牌,就去坐你自己的马车。”拓跋瑶吐吐舌头,抱歉地看了冯妙一眼,小跑着走了。
马车并不宽大,帘子一放下,车厢内的两个人,就几乎膝对膝地坐着。冯妙缩在一角,仍然闻得到拓跋宏口中散出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渐渐弥散开,布满了整个狭小空间。明明没有饮酒,她却觉得头有些发昏,手脚越发冰凉。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讨人喜欢的。”拓跋宏俯身向前,刚好可以俯视她小巧的脸。她被拓跋瑶推出来时,他就看见了,其实汉人的衣装更适合她,素净飘逸,眼神里那一点小鹿似的恐慌,刚好落进他眼里。
他不喜欢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冯妙轻抿着嘴唇,胸口随着紧张的呼吸微微起伏。她故意听不懂拓跋宏话里的意思,小声说:“讨皇上喜欢,是我的本分。”
拓跋宏坐回去,口中发出一声轻哼,不知道是冷嘲还是浅笑,目光在她身上看了几圈,才懒懒地说:“过来。”
冯妙不敢违逆,贴着厢壁小心地靠过去,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马车在路上一颠,她便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去,被拓跋宏就势一拉,刚好抱在怀里。
酒的香气扑鼻而来,将她兜头笼住,无处可逃,男子湿热的嘴唇,覆盖在她小巧的唇上,一阵酥麻从背上直窜起来。冯妙慌乱地闭上眼睛,双手茫然无措地伸手轻推,可她那点小小的力气,根本推不动分毫。
拓跋宏把她紧压在胸前,在她唇上浅浅地咬,看见她害怕又无助的样子,笑一声说:“你还是第一个,敢在这时候想要伸手推开的人。”冯妙越发不敢说话,连动也不敢动,她贴在拓跋宏胸口,听得见他比平常略微低哑的声音,还有他一声声战鼓似的心跳。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可是又不全知道,因为未知的那一部分,才更加害怕。
拓跋宏像品尝佳酿一般,在她唇间游走,良久才说了一个字:“甜。”他一放手,冯妙就急忙忙地逃到车厢另一边,整理散乱不堪的鬓发。拓跋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然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平日还是太闲了,还得给你找些事做才行。你的妹妹已经进了位份,接下来便该轮到你了。得好好想一想,挑个好日子才行。”
马车在禁宫角门前停住,冯诞在车外询问:“可要一起进去?”
拓跋宏看看冯妙,对冯诞说:“让她先从这里进去,朕绕到另外一边。”他搭着冯妙的手,把她放下马车,却又在她转身要走时,把她拉回来,贴在她耳边说:“你要小心点,罪证别被人看见了。”
冯妙更加惊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窘迫地抽出手来,急匆匆地施礼告退。她一路跑回华音殿,原本燥热的脸颊,被风一吹,忽冷忽热。直到关上房门,心口还在“咚咚”地跳,那熏人的酒香,好像已经留在她身体上,依旧萦绕不散。
忍冬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冯妙尴尬地掩饰,转头往铜镜中一看,不由得“啊”的一声,整个人羞窘得几乎从内到外都烧起来。她的口脂都已经花了,晕染得到处都是,一看便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拓跋宏说的“罪证”,就是指这个,而她竟然带着这样的罪证,一路走回来。她用双手蒙住脸,只想躲起来,什么都不想说。
忍冬打了水来给她净脸,刚擦了半面,长安殿的宫女心碧便急火火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冯娘子,快……快去长安殿看看吧……”
冯妙一惊,以为是林琅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忙忙地问:“究竟怎么了?”
“北海王爷不知怎么突然来了,把我们都硬赶了出来,淑媛娘娘……淑媛娘娘她……”心碧说到一半,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90、颠倒荣华(一)
冯妙知道北海王拓跋详,一向对林琅有些别样心思,可这会儿林琅已经贵为淑媛,不再是普通宫女了,闹起来脸面上都不好看。
拓跋详是个既不听劝、也不听吓的人,冯妙边匆匆更衣,边对忍冬说:“到崇光宫去,想办法请皇上过来,记着,一定要当着皇上一个人的面,才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心急如焚地往长安殿奔去。
医女和煎药的老嬷嬷,都站在门口,不住地向殿内张望。冯妙走上前,用力推门,却发现大门被什么东西顶住,根本无法推开。她记起长安殿侧面还有个小角门,转身飞快地奔过去。
从角门穿入,一路疾奔到林琅居住的偏殿,刚走到雕花轩窗下,便听到林琅哀弱的声音:“……王爷,身份有别,求您放了林琅吧,让人看见,颜面何存……”
拓跋详的声音里带着粗重的喘息:“怎么,现在不对本王自称‘本宫’了?林琅,你知道我喜欢你,一点不比皇兄少,我如果娶了你做北海王妃,可以答应你永远不娶侧妃、不纳侍妾。为什么你从小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声音几乎是怒吼一般,接着便是“嘶啦”一声绸缎撕裂的声响。
顾不得思索有什么不妥,冯妙推门便进去,拓跋详已经把林琅压在小榻上。外裳已经被撕开,林琅用手死死按住,双眼里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打湿了一大片枕席。她用尽力气挣扎,却根本敌不过拓跋详的力气,外裳眼看就要被他彻底扯去。
冯妙咬咬牙,把桌上的鎏金烛台用力一推,烛台咣啷啷向着拓跋详的方向倒去,被他侧头一躲,只砸中了肩头,反倒把冯妙自己震得双手酸麻。拓跋详满面怒意地回身一看,冷笑着说:“又是你,你可真爱管闲事。”
他不理冯妙,砖头继续盯着林琅:“我只问你一句,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北海王!”林琅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大哭着打断他,不让他说出来,“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你不要再说什么疯话了,放开我,放开!”拓跋详脸色阴沉狠戾,带着几分狰狞盯着林琅,手上不自禁地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冯妙眼看情形不好,从桌上胡乱摸了一只珠钗,朝拓跋详手臂上刺去。钗尖儿擦着他的手臂滑过,不过擦出一道极浅的血痕,却让拓跋详松开了手。林琅抚着脖子连连咳嗽,脸上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为什么?”拓跋详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你选了他?就因为他生得比我早,因为他是皇帝吗?”他的手在紫檀木桌上重重一拂,桌上的砚台、香炉、笔架,哗啦啦地倾泻下来,直直往林琅和冯妙身上砸去。
冯妙移到林琅身前,想要挡住她的肚子。回身的刹那,团龙纹衣袍刚好出现在门口,正大跨步地走进来。冯妙心中一喜,只要他来了,便有人能制住拓跋详了。
拓跋宏满脸焦急,连步子也迈得比平时大,下摆随着脚步猎猎舞动,人还没到近前,就已经急忙忙地张开双臂,作出一个保护的姿势。冯妙满心惊惧都散了,在这危机四伏的一刻,竟然扯开嘴角微笑,也遥遥地向他伸出手去。
手还停在半空,那人影已到眼前,前襟上的龙爪在眼前无限放大。拓跋宏一把抱起林琅,旋身后退,心疼又震怒地问:“你没伤着吧?哪里疼,告诉朕。”冯妙维持着手在半空的僵硬姿势,眼前却渐渐被一片雾气模糊了,从心口浮起酸涩,直冲向鼻端。
后腰上重重一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疼得她“呃”一声痛呼,向前倒去,接着便是其他零碎物件,雨点一样砸在她背上。
拓跋宏抱着林琅,语气里流转着隐隐压抑的愤怒:“拓跋详,你不在碧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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