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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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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来看我抄录佛经,现在却被人撞见我这副样子,照容本已经发愿在佛前诵经十年,现在……现在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照容,朕真心喜爱你柔婉动人、聪慧灵巧,”拓跋宏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在佛前发愿,便是要得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朕便做这样的人,如何?”
  高照容却哭得越发伤心,直把他往门外推:“皇上快走吧,照容现在已经羞愧难当,难道皇上非要逼得照容自刎明志,血染佛前清静之地么?”
  冯妙此时也已经踱出西偏殿,站在不远处看着。高家小姐的演技实在高超,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还是露了一点破绽。一个哭倒在梨木小案上的人,还会记得避开砚台,免得让墨汁染脏了衣裙,又怎么会是真的伤心欲绝呢?
  她不过是想引着郑映芙,说出那晚的元凶是个太监,没想到却引出这番事来。原来高照容身上那股奇异的气味,是从拓跋宏身上沾染的男子气息,从高照容一进宫起,他们就已经开始私下见面了。
  拓跋宏陪在高照容身边,又哄又劝地说了不少好话,甚至许诺纳她为妃。可高照容却只是哭泣,无论他说什么,都只叫他快走。拓跋宏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从怡然堂后身乘小舟离开,临去前,还深情款款地说,明天再来看她。
  小舟在对面桃林靠岸,林琅披着一件羽纱面的狐狸毛小氅,在岸上等候,看见拓跋宏回来,搭着他的手拉他上岸。拓跋宏根本不需借力,只虚虚握住她的指尖:“你有身孕,何必在风地里等。”
  林琅脸色暗了一下,便又笑着问:“皇上此行可还顺利?”
  “不知道是天意助我,还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竟然比预想的还要快些。”拓跋宏嘴角略微上扬,“现在,她们一定都以为,朕被高照容的美色迷惑了。接下来,朕便可以去跟太皇太后说了。”
  “皇上为何一定要高家的小姐入宫?”林琅柔顺地问。
  拓跋宏踌躇满志地笑,却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林琅,其实宫中出现刺客那次,朕就算最终不去向太皇太后低头,太皇太后也不会废了朕、改立北海王,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琅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她摇摇头,她知道的本就不多,所以能替他做的事,总是很有限。
  “因为比起朕孤身一人,太皇太后更担忧无法掌控拓跋详身后的整个高氏。”拓跋宏停下脚步,注视着林琅,“后宫不能只有姓冯的女人,太皇太后越是不喜欢高氏,朕就越要抬举高氏的女儿。朕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
  郑映芙冲撞御驾,不能继续留在宫中。这位据说从小具有凤凰主位命格、非乘龙快婿不嫁的小姐,被挡在荥阳郑氏的府邸之外,苦苦哀求一日一夜后,终于按照出嫁女儿被休弃的待遇,被送进寺院青灯古佛地了此一生。
  那天以后,拓跋宏果然每天都来怡然堂,可高照容却紧闭怡然堂的大门,不准拓跋宏进去,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其他待选娘子们看着,起先是嫉妒,接着是震惊,直到五天过去,拓跋宏没有再来,尚仪局的掌事太监,直接带来了圣旨和金册,册封高氏照容为正三品婕妤。
  婕妤已经是世妇之中最高的品级了,再晋升便是九嫔之列。原本连待选资格也没有的高照容,反倒成了最先获得位份的人。
  可高照容却拒辞不受,一定要掌事太监回禀皇上,说她违背愿言在先,心中已经万分羞愧,怎敢再接受婕妤之位?上天许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已经是厚待了,她不敢奢求,只愿做个最末等的从七品才人,长随君侧。
  拓跋宏不再强求,只命人重新送来了凤尾金簪,许诺高照容与其他待选女子一同册封。一波三折之下,高照容终于也成了待选的娘子。
  尚未真正成为皇帝的妻妾,这场明争暗夺便已经开始了。
  宫中都在筹备皇帝的冠礼,畅和小筑内的待选娘子,尚且不能算是皇帝的亲眷,没有资格参加。冯妙难得清静,忽然想起,从前在书上读到过制作粉笺的方法,还从没试过。高门子弟,大多喜欢用制作精良的纸笺书写诗词,算得上是件风雅事。
  一时兴起,她叫忍冬帮她备齐了用具,就在西偏殿里动起手来。把整张宣纸用水浸湿,再用捣碎的花瓣染色,放在阴凉处晾晒到半干时,用羊毫小笔仔细勾画出各色图案,最后施上一层白粉。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不过做好了两寸见方的小小一张。自己动手做的东西,自然左看右看都很满意,冯妙提笔支腮,想着在纸笺上写些什么好。
  窗外已经开始从初春转入浓夏,树影婆娑,一点点撩拨着她的心底。年轻少女的心事,即使明知不能,仍旧忍不住偷偷怀想。冯妙脸颊上忽一下红起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夜半墙头抱剑而立的人,“只盼将来有个如意郎君,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
  她提笔蘸上墨汁,只写了一行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字刚写成,她低下头去,吹干墨渍。眼前忽然飞快地伸过一只手,把纸笺从她手中抽走:“呀,真好看的字!”

  ☆、82、衣香鬓影(一)

  拓跋瑶跳坐高榻上,穿着丝履的脚一荡一荡,手里拿着那张粉笺翻来覆去地看。
  “六公主,”冯妙无奈地摇头,“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叫忍冬通报一声。”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同。
  拓跋瑶向她甜甜一笑:“我早听说你住在这,可一直没机会来,今天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这张纸笺就当见面礼,送给我好了。”
  冯妙哭笑不得,哪有闯进人家住处,还要问人家要见面礼的?她知道拓跋瑶生性如此,也不跟她虚礼客套,问道:“公主这是从哪来?”
  拓跋瑶把粉笺放进袖子,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凑近了小声说:“你该问我要到哪去,我要去云泉寺。”她见冯妙表情惊讶,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是皇祖母准了的,她老人家给了我一块出宫的令牌,不过,皇祖母只准我出宫上香。”
  她带着些坏事得逞般的得意,指着身上的汉人衣装说:“其实,我是去听清谈的。”
  冯妙更加吃惊,她竟然知道什么是清谈,还如此兴致盎然。前朝高门士族子弟,喜欢聚在一起,专挑生僻的玄学问题析理问难,越是辩得晦涩艰深,越受人敬重。可是自从前朝南迁以后,在北方一带就很少能见到了。
  拓跋瑶难得见到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越发兴奋起来,讲得手舞足蹈。有人在云泉寺每日备好清茶、在竹帘后待客,若是来人能将答出他的问题,或是将他驳倒,他便会从竹帘后出来相见。起先无人问津,可是一天天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从竹帘后请出来。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快要踏破了云泉寺的门槛。
  “他昨天问,是建康远,还是太阳远。”拓跋瑶从高榻上跳下来,比划连连,“有人回答,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太阳远。可是竹帘后的人很狡猾,立刻反问,那为什么现在看得到太阳,却看不到建康城呢?结果那个回答的人就哑口无言了。”
  冯妙心下了然,原来是有人故弄玄虚、博取声名。她一时好胜心起,便对拓跋瑶说:“你今天去了便问他,如果建康城比太阳还远,那为什么经常有人从健康来平城,却从没听说有人从太阳来呢?”
  拓跋瑶愣了一愣,接着拍手大笑:“太好了,这下我看他还怎么说。”眼睛转了几转,拓跋瑶走上来搂住冯妙的胳膊:“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你那么聪明,从前在知学里,我已经见识过啦。你要是去了,一定能叫他从竹帘后面出来。”
  冯妙摇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拓跋瑶脸上露出些失望神色:“等你封了妃、有了自己的寝殿,我就去跟皇兄说,让你天天陪着我玩儿。”
  满腹春情,都被拓跋瑶给搅散了,冯妙无心再做粉笺,索性躺在床榻上小睡,半睡半醒间,又想起一件事来,叫来忍冬,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她去告诉姚福全。
  当天晚上,姚福全便带着二十几名甘织宫的宫女,请畅和小筑的娘子们挑选。按照宫里的规矩,从畅和小筑迁进各宫各殿后,就算是正经主子了,从家里带来的粗使婢女,都不能带进禁宫,要在宫中重新分派宫女。
  姚福全提早去禀告了太皇太后,说皇上大婚之后,甘织宫里的人原本是要撵出去的。可是宫中人手不够,再挑选新的宫女又未免太过麻烦,不如干脆从甘织宫筛选一批年纪小、又不愿出宫的,供待选的娘子们挑选。
  太皇太后听了,十分欣慰,这样做刚好可以凸显宽仁,赞赏姚福全思虑周到,赏了他两个金裸子。
  冯妙在他带来的人里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予星站在其中,姚福全的确办事周全妥当。
  那些看着聪明伶俐,相貌却平平的,最先被挑走了,谁也不想在自己身边留一个不安分的祸害。冯妙原本就只想要予星一个人,等其他人挑得差不多,她才走上前,手指刚要指向予星,便听见有人说:“我要她了。”回头一看,冯清水葱似的指甲,正点在予星面前。
  予星原本看见冯妙,知道她一定会选自己,双眼炯炯发亮,只盯着冯妙看。没想到冯清半路杀出来,偏偏要抢冯妙看中的人。予星一急,说出的话便有些口无遮拦:“这位小……这位娘子,奴婢粗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
  冯清抚着指甲,眼神直往冯妙身上瞟:“粗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姐姐能看得上么?”
  冯妙知道她未必真的想要予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偏不让自己如愿。“不过是个低等宫女罢了,这么争抢,岂不是显得冯家连个像样的婢女都没见过?”冯妙放开手,转身对姚福全说,“不如你带她去内六局吧,看哪里缺人,给她安排个差事做,也不辜负了太皇太后的恩典。今天挑选剩下的,也都带去内六局吧”
  姚福全躬身答应:“尚工局那边想必需要会做女红的宫女,老奴带她们去看看。”
  除去予星,两人各自随便指了两名看起来老实的宫女,叫人带回自己的住处。等人都走远了,冯清才冷笑一声说:“你倒比我更有冯家小姐的气派,忘记告诉你了,我入宫前,你那阿娘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想从冯府逃出去。可惜,被人发现了,我娘亲便好好教训了她一顿,让她知道守规矩。”
  听见阿娘又被博陵长公主责罚,冯妙便没法冷静,扯住冯清的衣袖、心急如焚地问:“我阿娘怎么了?”
  冯清掸开她的手:“死不了就是了,不过,娘亲说了,我若是在宫里过得不舒坦,那你阿娘和弟弟,也别想舒坦。”她轻蔑地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冯妙手直发抖,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难怪冯清入宫之后,这一向都并没跟她为难,她们母子牢牢地捏着她的死穴,根本不怕她不听摆布,可她却连打听阿娘的消息都不能。
  忍,只能忍,若是能得个九嫔之上的位份,便可以替阿娘和弟弟讨个诰封了。
  皇帝的冠礼,是这一年平城内最大的盛事。由傩仪执事官高清欢卜定大宾的人选,加冠之后,皇帝亲自前往太庙祝祷。
  皇帝冠礼成年之后,按制太皇太后便应该还政给皇帝,安心在后宫颐养天年。可是拓跋宏却在太庙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恳求太皇太后继续教导他,言辞恳切,令人动容。再三恳求之后,太皇太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与皇帝一同处理政事,并说如果有重孙出生,她便要安心抚育重孙,不再理会政事了。
  冠礼之后不久,便是端午,宫中照例焚烧艾草驱邪。傩仪执事官高清欢向太皇太后和皇帝上表,说畅和小筑四面环水,对皇嗣不利,所以待选的人中间才会不太平,不如及早确定位份,将各位娘子迁出。
  不过选定封号、准备册封仪式,都需要时间,一时来不及面面俱到。皇帝与礼部商议下来,先定下林琅封正二品淑媛,赐封号“贞”,赐居长安殿。冯清封从三品婉华,赐居顺和殿,高照容封正五品良媛,赐居广渠殿。范阳卢氏的小姐卢清然,封正四品令仪,赐居颂元殿。清河崔氏的小姐崔岸芷,封从四品芳仪,赐居拂熹殿。其他人各自分了宫室,一时却还没有位份。
  除林琅外,四名新妃中,鲜卑世家和汉人门庭各占了两名,昭示出皇帝不偏不倚的态度。
  皇上似乎在以宣战一般的姿态,表现着对林琅的宠爱。林琅一向深居简出,偶尔与人碰面,也极少说话,加上她怀有皇帝第一个孩子,倘若是男孩,便很有可能是太子,众人看她时,反倒怜悯多过艳羡。
  冯妙所住的华音殿,与林琅的长安殿很近。她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卷最近找来看的书,叫忍冬带着小宫女装起来,便可以离开畅和小筑了。
  华音殿门前,有一颗高大的杏树,枝繁叶茂、花香袭人。还隔着十几步远,冯妙便看见高清欢站在那棵杏树下,杏花纷纷飘落如雨,粘连在他的紫色衣袍上,像一簇一簇的火苗。
  他远远地看着冯妙,脚下却一动也不动。冯妙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叫了一声:“清欢哥哥。”
  高清欢这时才嘴角缓缓舒展:“还好,你叫我清欢哥哥,若是你叫我高大人,我……”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要我叫你冯娘子,我实在开不了口。”
  被他这么一说,冯妙也忍不住笑了:“我也觉得别扭得很,起先别人这样叫,我都想不到是在叫我。”
  “妙儿,”高清欢指间拈着一朵已经干枯的桂花,“起先礼部定下的位份,原本是给你的,不是给冯清的,因你是长姊。可我在占卜时使了点手段,你不会怪我吧?”
  冯妙摇头,幸好位份给了冯清,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如何生气呢。她从小心高气傲,从来没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我每天都从甘织宫的墙外经过,可我一直没见着桂花,”高清欢碧绿的眼眸,紧紧盯着冯妙,“妙儿,进了这座宫门,你就是皇帝的妃嫔了,要跟无数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么?”

  ☆、83、衣香鬓影(二)

  冯妙闻到他衣袖间散发出来的幽秘香气,忽然觉得一阵目眩,她不再是小孩子了,知道离得这样近、跟一个男子说话,是很不妥当的事情。她退后一步,客气地回答:“嫁入天家,哪个女孩不想要呢?”
  “妙儿……”
  高清欢还要说话,却被冯妙打断了:“你的妹妹,不也同样在宫里么?”
  “照容她跟你不一样,关于她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合适时,我会一点不漏地全都告诉你。”高清欢上身微微前倾,“我会托她照顾你,你有需要时,我也会帮你。但我我不会帮你争宠,我只是希望你安好而已。”
  冯妙听见他这样说,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仰着脸问:“你若想帮我,就先告诉我,究竟是谁推郑映芙入水的。”高清欢似乎要解释什么,她便又补上一句:“我不相信你一无所知,事情就发生在她的怡然堂外,当时她的嫌疑最大。”
  “妙儿,你从小就是一副倔脾气,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冯大人府上,博陵长公主正用藤条打你,那时你不过一点点大,却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也不准自己的弟弟哭闹认错。”高清欢摇头苦笑,“女孩儿家有这么一副倔脾气,可不是好事情。”
  “后宫之中,不了了之、扑朔迷离的事情太多了,”他把手指一松,干枯的桂花便落在地上,“我只能告诉你,的确是宫中的太监做的,可是一来你没有证据,二来这人身后的势力也不是你能撼动的。不叫你知道,是免得你老想着这件事,反倒误入迷途。现在失足落水的说法,刚好皆大欢喜。”
  高清欢又向前一步,忽然脸色剧变,一把抓住冯妙的手腕,声音也是从没有过的凌厉:“你用了什么熏香?怎么会有零陵香的味道?”
  冯妙被他抓得手腕生疼,用力挣扎了几下:“哪有什么熏香?你放开我。”
  “你也懂粗浅的药理,该知道零陵香有什么作用,”高清欢抓着她不肯放,“不管香味是哪里来的,都不要再用了,会害死你的。”
  冯妙窘迫之下,抬脚便往高清欢的鞋履上踩去,趁他手上力道略微一松,便挣脱开了。她跑进华音殿,“哗啦”一声关上殿门,隔着厚重的门板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高大人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高大人就请回吧。”
  过了许久,才听见极低极低的一声叹息,和几乎微不可闻的、远去的脚步声。
  冯妙拿起一直挂在身侧的镂花银球,里面那粒月华凝香,因为时间久远,味道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到。可是零陵香的味道,还是被高清欢认出来了,难保日后不会再被其他有心人认出。冯妙解下镂花银球,锁进自己的妆盒中。
  华音殿清幽僻静,殿中遍植花草树木,蝉鸣、鸟啼夹杂其间,山水清音,自然之妙,难怪会以华音为名。
  冯妙本就不大跟其他人相熟,此时分在各殿,越发没人来往。天气越发炎热,冯妙叫忍冬取了春凳,在园子里一棵老藤树下坐着。三五个年轻的女孩子,说笑着从门前走过。
  透过半掩的铜钉朱门,袁缨华刚好看见冯妙正在闲坐,怯生生地推门招呼她:“我们要去看林淑媛姐姐,冯姐姐要不要跟我们同去?”
  冯妙本不想动,可又想起好久没有见过林琅了,便起身跟袁缨华一起走出门外,见门外走在一起的,都是还没有位份的那几位。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没走出多远,便远远地看见一名宫装丽人,搭着宫女的手臂走过来,正是揽秀殿的罗冰玉。待走得近些,她便拿捏起一副久在宫中的腔调:“难得各位妹妹得闲,一起去看林姐姐,原本就该多走动走动。”
  另外几个女子也都出身名门,见罗冰玉举止轻佻,又早听说过,她不过是个教养宫女而已,面上都不自禁地带了几分鄙夷。
  罗冰玉自己却毫不知趣,对着站在近前的一名高挑女子说:“这位妹妹,我走了一路,脸上的妆恐怕都花了。你可带了细粉,让我匀一匀?”
  那女子面容清丽冷峻,不带一丝笑意,也不答话,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乌木盒子递过去。罗冰玉叫身边的宫女帮忙,细细地上了一遍粉,才把乌木盒子递回来,笑着问:“妹妹是哪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李弄玉。”那女子不带任何起伏地回了三个字,接过乌木小盒放回荷包里。冯妙离她不远,刚好看到李弄玉并没把那盒子放进荷包内层,而是放进了外侧小袋里。
  “可真凑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字。”罗冰玉好像浑然看不出别人的脸色,仍旧絮絮地说话。
  “水牛是牛,蜗牛也是牛么?”李弄玉这次倒是多说了几个字。她出身书香名门,名字取自“萧史乘龙、弄玉吹箫”的典故,自然不是罗冰玉能比的。其他的小姐听出她话中讥讽,都用帕子捂着嘴偷笑。王琬笑得尤其大声,故意叫罗冰玉听见。
  长安殿原本就是给太子准备的宫室,雕梁画栋,极尽精美繁复。拓拔宏小时被太皇太后带进奉仪殿抚养,并没有在这里居住过。
  林琅斜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盖了一条薄纱小被,腰身之间还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是原来那张过度消瘦的脸,此刻却略显丰腴了一点。
  见了正二品贞淑媛,来的人都盖行大礼。林琅在美人榻上起身,一抬手先拉住了冯妙的胳膊:“自家姐妹,快别这样客气,只管随意就是。”
  那些人原本也并不真心服她,见她客气,便顺势收回了动作。
  狭小的偏殿几乎快要站不下,可这么多人里头,恐怕只有冯妙一个人,是真心来看望林琅的。比起桃林里要寻短见的那个林琅,眼前的人面容依旧,可浑身上下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冯妙不由得暗想,难怪文澜姑姑所说的小姐,宁愿舍了性命,也要为心爱的人诞育子女。
  林琅本就话不多,孕中又格外容易疲累,没多久便显出困意。冯妙看看那些不知趣的访客,李弄玉固然是事不关己、随遇而安,其他人却丝毫没有要告辞的自觉。
  冯妙正要起身提议离去,偏殿门口的薄纱小帘一掀,一道人影直走进来,龙纹衣摆霎时点亮了众人的眼。原来这些人早就打听好了,拓拔宏会在这时候来看林琅,才不约而同地来了。
  拓拔宏径直走到美人榻边坐下,握住林琅的手问:“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林琅微笑着点头,抬手拂去他肩上沾染的柳絮,动作亲密而又自然。医女送上药来,拓拔宏便亲手接了用银勺一口口喂给林琅。
  如此琴瑟和谐的两人,落在那些从未得过帝王眷顾的人眼里,分外刺目。
  罗冰玉绞着帕子上前:“我自己逢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姐姐不要嫌弃。”她捧出几件颜色鲜亮的肚兜,图案上抱着鲤鱼的娃娃玉雪可爱。
  “哎?这上面怎么有灰,罗姐姐也太不小心了吧。”王琬侧身看了一眼,指着肚兜上薄薄的一层粉末问。
  “给林姐姐的东西,哪敢不小心?”罗冰玉低头轻轻一吹,“恐怕是刚才补粉时掉落的,吹掉就好了。”
  白色粉末簌簌落下,有一些飞在林琅面前。医女闻到那粉末的气味,脸色忽然变了,忙忙地拿微湿的绢子来给林琅挡住口鼻。所幸挡得及时,林琅只是抚着胸口,连连咳嗽。
  拓拔宏皱眉,医女立刻小心回禀:“这粉里掺了夹竹桃粉末,对普通人无害,却容易导致有孕的人滑胎早产。”
  罗冰玉听了这话,立刻慌张跪下,指着李弄玉说道:“不关我的事,那粉、那粉是她的。”
  李弄玉也走出来跪下,脸上却毫无惧色,神情依旧清冷:“我的粉里,没有夹竹桃粉。”她进退得宜,仿佛是在金殿明堂之上面见君王一般,从身上拿出那个乌木小盒,递给医女。
  医女仔细查验片刻才说:“表面这一层夹竹桃粉,是后加上去的,没有跟原来的粉压在一起。”医女摊开手掌,乌木盒内,细密紧致的粉块上方,浮着一层松松的粉末。
  “这不是我放的。”李弄玉冷冷淡淡地一句话否认。
  “空口无凭,如何能证明不是你放的呢?”王琬十分适时地说了一句。
  李弄玉微微抬头反问:“我自己的东西,我会不清楚么?”
  冯妙微微摇头,李弄玉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话毫无辩白力。她只是不屑于为自己辩解,就像她也不屑于撒谎一样。
  “我们自然相信你,可你得想办法让皇上和林姐姐相信呀。”王琬的语气小心翼翼,话语却暗藏机锋,明里好像处处在为她着想,暗里却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利。
  李弄玉直直跪着,一句话也不说。冯妙从她身上,似乎依稀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固执地相信自己是对的。
  冯妙走上前,跪在李弄玉身侧:“吾皇圣明,这夹竹桃粉,必定是另外有人放进去的。”

  ☆、84、如沐春风(一)

  “哦?”拓跋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朕要是不同意你的话,就是不圣明了?”
  “皇上天纵之才,必定圣明。”冯妙不卑不亢地作答,“如果夹竹桃粉是李弄玉放的,那么至少有三处疑点。”
  她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朗朗而谈:“时机不利,是第一疑。众目睽睽之下,用粉末投毒,最容易被人发现,倘若果真有歹心,为何不通过饮食、熏香、日常用具,慢慢谋划?”
  “效果不佳,是第二疑。夹竹桃粉的药效,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各不相同。有人或许会滑胎,有人却只是呕吐、无力,远不如麝香、红花药效强烈。”
  “动机不明,是第三疑。倘若林姐姐滑胎失子,对她并无实际的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拼了性命去做呢?”
  下夹竹桃粉的手法十分拙劣,几乎是漏洞百出,冯妙的“三疑”说法一出口,便再没人接口言语。李弄玉仍旧姿势端正地跪在原地,似乎全然不为别人的善意有丝毫动容。
  拓跋宏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床榻边的填金雕花,看着冯妙。每次她妙语连珠时,身上都像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华,不像林琅那样一味柔婉顺从。罗冰玉的栽赃,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半句,因为他相信拓跋勰的眼光,李弄玉这样一个清冷自负的女子,必定不屑于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对冯妙说:“很好,你对这些阴毒手法很熟悉是不是?从今天起,你每天到长安殿来,替林琅尝药,直到林琅腹中的孩子顺利出生。”他一字一字地说:“朕很看重这个孩子,不准出任何差错。”
  身后站着的莺莺燕燕中间,传出轻微的嘲笑声。宫中各殿都设有尝药太监,一向由最低等的太监、或是犯了错的宫女担任,皇上是在不动声色地折辱她。
  冯妙低垂眼帘应声,她猜得透拓跋宏此刻所想,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其他什么人,把她放在这尝药,对待林琅时便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
  “罗冰玉,”拓跋宏转向她,目光凌厉,语气不容丝毫质疑,“看来你不大记得清自己的身份了,需要朕提醒你一下,你今天就迁出揽秀殿,到永巷辟小室居住。”
  “皇上,奴婢一时糊涂,求皇上不要赶奴婢出去……”罗冰玉膝行上前,想要抱住拓跋宏的腿哀求,却被他抬靴拨开。谋害皇嗣,这样的惩戒已经很轻了。
  众人告退时,李弄玉从冯妙身边走过,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今天的事,与她根本毫无关系一般。冯妙知道李含真、李弄玉这对姐妹性情清冷,倒也并不在意。反倒是王琬经过她身侧时,似乎满脸替冯妙不值的样子:“替别人解围,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怎么有些人连投桃报李都不懂?”
  冯妙抬眼看向她:“姐姐饱读诗书,莫非不懂得‘不可忘,不可不忘’的道理么?”战国时有谋士劝谏信陵君,别人对我的恩惠,不可忘,我对别人的恩惠,却不可不忘,如此才能长保安宁。看王琬脸色忽青忽白,冯妙点到即止,转身离去。
  走到炽热耀眼的日光下,冯妙才停住脚步,她依稀觉出自己变了,对心怀恶意的人,便应该给她们一点教训。她说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就好像再怎么忐忑不安,她还是头戴点翠金簪,出了甘织宫。
  长安殿里的事,第二天就传进太皇太后耳朵里,她命罗冰玉在长安殿门前长跪三个时辰,向林琅赔罪,还专门挑了中午太阳最毒的时辰。据说罚跪之后,罗冰玉是被小太监用软榻抬回去的。
  太皇太后又命崔姑姑选了两名最擅长药膳调养的老宫人,照顾林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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