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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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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好。”“没有,是总不出屋子的原因,”她低声辩白。

    毕庆堂坐在她身边,盯着桌子上的书,忽然问,“小妹,日字下面放一个襄阳的襄,念什么?”“囊的去声,是过去、从前的意思,”谭央说完后,又疑惑的问,“你从哪里看来的?”毕庆堂拿起桌上的《随园诗话》,一板一眼的说,“这本书里,犹恋恋于曩日之圭峰月下。”“你在看《随园诗话》?”她回过头略有些吃惊的问。毕庆堂苦着脸为难道,“好难的东西,总要查字典!”

    谭央听后沉默良久,随即轻笑道,“不会的,你可以直接问囡囡,她现在古文也学得不错。”毕庆堂板着脸假愠,“小妹,你这是故意寻我开心对不对?”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待收住笑后,谭央问,“囡囡呢?在干什么呢?”“在家里画东西呢,说要画完晚上拿给你看。”“她晚上来啊?”“对,她说今晚要来和你吃晚饭。”谭央听见后便笑了,因这温暖与期待,眸子亮了,脸色也难得的红润起来。这一幕,被毕庆堂看在眼里,心中倒是沉重起来。

    这时,谭央又看向外面,毕庆堂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见街口,姐弟两个,一大一小,蹲在一起捂着耳朵放鞭炮,谭央的嘴角也随之不经意的上扬。毕庆堂的鼻子有些酸了,他紧按住自己的膝盖,故作轻松的说,“过了年,就让囡囡和你住在一起吧。”谭央从椅背上坐起,惊异不已的问,“和我住一起?为什么呀?”毕庆堂匆匆站起来转身离开,出门前,他含混道,“女孩儿大了,和妈妈在一起方便些。”

    这年的春天,就从远方来了一位故人,他上一次来上海的时候,言覃还在襁褓之中。

    老周上午下的船,行程隐秘,到上海后以山东远亲的名义直接住进了毕公馆。傍晚时,谭央带着下了学的言覃赶来。因有女儿在身边,谭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而言覃这一冬又长了个子,如今她比谭央的肩头还要高些。老周看着眼前秀丽甜美的十岁女孩颇有感触的对毕庆堂说,“人啊,不认老都不行,再过几年,言覃都要成大姑娘了。”之后老周微微弯下腰,极为慈爱的笑着问言覃,“你还记得我吗?”言覃回头看了看妈妈,随后眯眼笑道,“虽然不记得,可我知道您,以前总听爸爸说起。来的路上妈妈告诉我,你是我的干爸爸,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

    老周点头转而看向谭央,“小妹,你倒是瘦了。”“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刚好不久,”谭央笑着温声回答。老周半开玩笑的给力毕庆堂一拳,“好啊,没照顾好我妹妹。”毕庆堂一僵,面有痛楚的别过头去,谭央见状忙嗔怪道,“老周大哥,看你说的,我瘦了也怪不到别个头上,连囡囡都会照顾自己,我总不会连个孩子都不如吧?”老周指着谭央对毕庆堂埋怨,“你看看她,就知道护着你,刚结婚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也不嫌腻得慌。”毕庆堂听这话很不是滋味的笑了,虚张声势的调侃道,“你个老光棍懂什么?菜上来了,走,咱们哥俩先去喝两杯。”

    这一顿饭,美酒佳肴,老友重逢,毕庆堂和谭央热忱而真诚的款待着久别的故人,就像是十年前他们在一起过的那个春节,那是家一般的温暖亲切,叫老周感慨又唏嘘。言覃也和老周甚是投缘,坐在旁边听他讲这些年和日本人打仗的事,到最后,她还天真的问,“可是干爸爸,那么多的大枪大炮,那么多的死伤鲜血,您不觉得吓人?不会害怕吗?他们都说,战争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老周笑了笑,摸着言覃的脑袋沉默良久方语重心长的说,“言覃,干爸爸没上过学堂,只读过几本书,可是我知道,在人类的历史上,最大的罪恶就是战争!可是别人若发动了战争,我们也不能为了避免罪恶就去选择屈服。战争诚然可怕,可更可怕的,是亡国灭种。孩子,我们去面对枪炮,去流血牺牲,为的都是你们,我们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够理直气壮的说中国话、写中国字。你也可以问问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可以忍受许多的艰辛与屈辱,可他们独独不能忍受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心肝宝贝,明明在自己的国家,却还要做一个朝不保夕的二等公民!”

    老周说到这里时,谭央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她神情落寞的想,若是没有日本兵、没有那个意外,那么此时,她的孩子应该在她的肚子里动得正欢吧。她的神情动作没有逃过毕庆堂的眼,毕庆堂的心中一堵,失神的望着坐在对面的老周。

    老周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意味深长的说,“言覃,无论何时,人若心怀正义坦荡,若为守卫亲人家园而战,就都不畏死亡、不知惧怕。甚至于,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们的价值观会得到重新的塑造,在战火的洗礼下,人,会得到新生!”老周的话令毕庆堂失神的双眼顿时亮了一亮。

    吃完饭后,他们坐在一起说话,其间,老周拿出几张纸给毕庆堂看,毕庆堂草草翻看一番后说,“别的都好说,就是这防毒面具难了些,不过,应该也能想来办法。”老周激动的压低声音说,“我替组织上谢谢毕老板,若是可以,那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另外,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不敢带太多钱在身上,明天我去上海的联络点把买物资的钱取来给你!”

    毕庆堂摆了摆手,简短的拒绝,“不用!都是我毕某人支援贵党、捐献抗战的,不要提钱!”老周听罢为难道,“你这半年来钱物可是没少捐啊!军里过冬的棉衣全是你们纺织厂产的呀!”听到这里,伏在茶几上教言覃画画的谭央很意外的转过头来看他们,毕庆堂却固执又激动的反问老周,“什么时候能打赢日本人,如果现在就能杀光日本鬼子,就是叫我马上身无分文,我都愿意!”老周愣了愣后,自言自语道,“真是看不出,没想到啊。”

    蹲在茶几边的谭央抬头望着毕庆堂,她脸上的敬仰与笃信已是毕庆堂经年未见的,他对她微微笑了,她也笑着回应他。随即她低下头,低头时,脸上一直挂着笑。

    晚些时候,谭央留女儿在毕公馆住,她自己回去。老周不解的问,“这么晚了,去哪儿啊?医院有事吗?”毕庆堂摇了摇头,之后叮嘱谭央,穿好衣服,晚上天冷,她身体才好,千万不要着凉。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谭央的小汽车开出了毕公馆的花园,老周沉声问,“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出不对了!”毕庆堂手按在玻璃上,艰难的回答,“我们现在不生活在一起,几年前,她和我离婚了。”老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恨铁不成钢的斥责他,“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世道,你以为全中国有几个人像你一样,有个这样幸福的小家,衣食无忧,夫妻情深,女儿可爱。我这辈子,看过太多悲剧、经过太多苦难,可是一想到你们这个小家,便觉得若是新的中国能家家如此,人人如是,那么我们付出再多的生命与鲜血,也是值得的!”

    “可是你,偏偏不知满足、不知惜福,我看你是骨子里的资本家,纵情声色、欲壑难平,你自己娶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小妹那么有原则又好强的女人,能容得你三妻四妾?我约莫着,你是姨太太还没娶回家呢,她就先不要你了!”毕庆堂将头抵在窗子上,无力的说,“老周,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我没有糊涂到那个程度。”“那是怎么回事?”他微阖双目,低声说,“我从她身上骗了一大笔钱,还为此杀了她的亲人长辈,我一直瞒着她。直到几年前,她全都知道了。”

    老周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随即低声叹道,“毕庆堂,你是我见过的最不缺钱的人,居然还会为了钱去赔上自己的幸福,”说着,他环视虽华美,却异常空旷冷清的毕公馆,“你呀,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小妹和孩子了。”

    老周半夜醒来睡不着,打开门在走廊里随意走走,却看见楼上的房间还亮着灯。楼上是毕家人卧房,老周想了想,便循着光上了楼。

    毕庆堂坐在一个敞着门的房间中,里面摆着簇新的白漆小床和摇马,小床上,浅蓝色的薄纱幔帘和床单枕套,稚气里带着清新与安宁。

    “这么晚了,还不睡?”“这几年睡觉总是不怎么好,抽大烟的时候还能稀里糊涂的睡到天亮,如今戒了,又不行了。”老周听了一愣,“你糟践自己的时候,小妹肯定更难受,你也不替她想想。”毕庆堂低头不语,老周看着房间不解的问,“这房间,不是言覃小时候的呀?”“去年冬天,小妹有了身孕,我知道消息后马上就把孩子的房间布置出来了。可是,孩子却没保住,”毕庆堂略顿了顿,又说,“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给你们送钱送物的。”

    说着,毕庆堂抬起头面色凝重,“以前我觉得,只要我毕庆堂过得舒坦安稳,国不国家,抗不抗日,不关我的事。甚至于,对于这场战争我还存着侥幸,因为如果不是日本人打来上海,小妹恐怕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可是天长日久的,我就渐渐觉出了不对。上海沦陷,日本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有多少人看不下去,有多少死都不屈从,也因此,我失去姐姐,失去了叔叔,失去了朋友,到最后,还失去了儿子以及我对未来最后的那点儿希望!我这才知道,生于乱世,活于战乱,哪儿有真正的赢家?谁都逃不过悲剧一场!我怕这仗再打下去,我连小妹和囡囡都不能保全,所以,我愿意倾我所有,只求能早早打败日本人,速速结束这场战争!”

    由于战场及国际上的不利局势,日本人对沦陷区的控制步步收紧,花样频出。在上海,日本人的紧逼之下,财力雄厚又势力庞大的毕庆堂已经很难继续靠置身事外来保全自己了。

    谭央儿科诊所开在租界的一栋小楼,楼下看病,她和女儿住在楼上。谭央的儿科在当时的上海已经很有名气了,所以就算是诊所新开张,病人也依旧不少。

    晚春的一天上午,毕庆堂来到谭央的诊室门口,谭央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什么要紧的,你先忙你的。”谭央看病人,他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看着,一直到中午,病人都看完后,谭央带他来到楼上的客厅。看着窗外,谭央不安的问,“真没什么事吗?我怎么看你这两次来,后面都跟着部汽车,车牌子也眼生。”

    其实,离日本人叫他做保安厅长的最后期限只剩两天了,日伪政府近来派人明目张胆的盯着他,他又不敢对谭央说,怕她跟着担心,于是,他浮皮潦草的回答,“世道不太平,身边多带几个随从,以防万一总没错。”谭央闻言点头称是,却也疑惑道,“那你今天来我这里等了一上午,真没什么事吗?”毕庆堂想了想,笑着说,“这几天有点儿咳,不大舒服,你也给我看看吧。”

    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赖皮,孩子似的仗着病撒娇,谭央不仅莞尔,从白大衣的口袋里取出听诊器,“好,那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听听。”毕庆堂干脆利落的脱了上衣,谭央将听诊器刚搭到他胸口,便被他二话不说的牢牢搂进了怀里。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听呢!”“不用听!我好着呢!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但凡脱了衣服,不都是搂着的?老习惯了,改不掉!”听他不讲理的回答,谭央无奈的说,“那你也先松松手,我身上这白大衣脏,全是细菌。”他闻言轻笑,“那就脱了,我帮你。”说着就去解她大衣扣子,谭央不悦的去推他的手,“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你放手。”毕庆堂抵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哀求,“你便许我这次吧,小妹,求你了。”他的话叫谭央的心头酸酸软软的,半分拒绝的气力都没有。

    因顾念着谭央几月前刚刚小产过,亲热时毕庆堂也就尤为的体贴温柔,一时动作大些便忙问她,难不难过,身体受不受得住?毕庆堂一直控制着自己,动作轻缓,不敢进得太深,只入了大半,这样的自制使他大汗淋漓,异常辛苦。谭央见状便心疼的扣着他的臂膀说,“我都已经好了,你不用管我!”他稍停下,喘着粗气说,“本不该这么快就和你,可我怕今日不做,会后悔,”说着,他拾起谭央的手吻了吻,安慰她,“不要紧,小妹,只要你最后的时候喊我大哥,我就能快活得了!”

    毕庆堂用深情爱意和心意技巧使谭央很快达到了巅峰,在谭央一声声“大哥、大哥”的呼唤中,毕庆堂也随她一泄如注。缓缓抽身出来后,抱着怀里的谭央,他的手微微颤抖的抚过她背上那道长长的疤,之后,他满眼恨意的痛声道,“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缠绵后,他们紧偎着小憩。下午时,毕庆堂在床上打着鼾的熟睡,谭央起身要去看病人,看到从他衣服里滑落出的那枚象牙烟嘴,暗黄得看不出象牙的本色,金子包边以外的地方也露出了条条细纹,就是这样一个破旧到粗陋的烟嘴,他还是那么执着的在用,这还是,她送他的第一样东西。想着,谭央摸了摸大衣口袋里那支掉了漆皮,露出铁锈色的自来水笔,满怀酸涩的笑了。

    毕庆堂在谭央的床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女儿下学回家他才醒来。言覃趴在桌上写作业,他在女儿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才下楼。楼下,谭央正拿着压舌板看着小孩的喉咙,夕阳的光芒照在她面带笑容的脸上,美丽温雅得像是教堂里彩色壁画上的人物。

    谭央无意间抬起头看见门口的毕庆堂,只见他对她笑了笑,说了两个字后转身离开。诊室里有孩子哭闹,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可是看口型,她约莫着,他大抵说的是“等我”。

    上车离去前,毕庆堂回望着晚霞里的小楼,眼含热泪,一脸不舍……

    次日正是周末,谭央带女儿在租界里的百货公司里挑着烟嘴,上海城的另一端,去缫丝厂的路上,毕庆堂坐的车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化做了一团熊熊大火。

    从百货公司回来,打开家门,谭央在门下面看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大开大阖、力透纸背的字迹,正是毕庆堂亲笔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尘缘》罗文版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漫漫长路

    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

    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

    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只有桂花香

    暗飘过


☆、第101章 (99)盼归


    “小妹,听到我的汽车被炸的消息;不要慌;那不过是为了对付日本人使的计策而已。我此时安然无恙;万勿担心。”

    “上半辈子;丧尽天良的事做了太多;很多事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倒是有一件,因为带着古怪蹊跷,我直到如今还会偶尔梦到。十多年前;我想强占一处靠近码头的老宅盖仓库,逼得那一家人走投无路,那家里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就指着我的鼻子,中气十足的骂,不要你狂,收你的,总会来!我就说,阎王收我还早着呢,收你却就在眼前了。那老太太也不生气,神神叨叨的说,也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你不用急。说完这话没多久,她居然就死了!之后,半年的时间还不到,转年开春,我就去同里,认识了你。”

    “我想我们的相识与姻缘都是命中注定的,是老天爷早早布下的棋局。就好像我小时候,谭叔叔带我玩,有时会逗着我让我叫他爹,四下无人时,我还真叫过。当时哪里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做我的岳父,我会娶他的女儿,只不过我晓得他是真的疼我,才会那么叫他。我幼年时,所得不多的温暖与亲情大半是谭叔叔给的,可这,也更显出了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离开山东后,多年的厮杀闯荡叫我的这双眼里,再也看不见善意与真情。我要势力要钱,若是挡了我的路,老弱妇孺我下得去手,故交旧识我也下得去手。但是拿到冯康的那份后,陈叔说谭爷就在同里,也不远,想想办法。多年之后再提到谭叔叔,我还是能想起当初被他扛在肩上的感觉,所以我对陈叔说,不急,先找许飞虎。找许飞虎并不顺利,后来陈叔又重提了几次谭叔叔,我也都没吭声。最后一次,陈叔问我,你是不是下不去手?我点头承认了。陈叔就说,那就不用你管了。”

    “我知道陈叔大概会替我出手,我本该阻拦的,可我没说话,我佯装不知,默许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以后,我无数次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我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其实我心里,我也不想叫谭叔叔死。可是我,还是怕得很,所以咱们结婚前和囡囡出生后,我单独去过两次同里,我花钱收买药铺的掌柜,甚至还动过杀机,虽然最终没下手,却逮住了他儿子吓他。这也就是为什么药铺的少掌柜见到我会那么害怕。”

    “小妹,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你的父亲不是我亲手所杀,可我也脱不了干系。我知道,这些年来,我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交旧人,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弥天大谎,我说的话你已经很难再相信。可是,请信我这次,因我已是真的改悔,也因为,此次一别,不知归期何日。”

    “我决心把山东得来的那些钱以及这十来年用这些钱做生意得的利润,一并捐给老周他们,用于抗日。我也会随老周去战场上,拿起枪,好好杀一杀日本鬼子!我这么做,不仅因为日本人逼得我在上海无路可走,他们杀了方雅姐、杀了陈叔、杀了邹老先生,竟还想让我做他们的走狗?更因为他们伤我我的妻子,害死了我的孩子、打碎了我仅剩的那一点点希望,我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若不能杀他个百十来号的日本兵,我这后半生,会被活生生的憋闷死!”

    “做这个决定,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我近来才想清楚的原因。你曾说过,我杀的那些人,人命关天,死不复生,所以你永不会原谅我。可是前些天,老周他说,在战火中,人能获得新生。十年的相爱相守,爱你时有多浓烈欢欣,你离开后,遗给我的苦痛折磨就有多少,在这样的痛苦中,我渐渐自省,慢慢后悔,我总是假想着那些事没有发生,而悔恨得成宿难眠,可我更苦于一切无从弥补,没有回头路可走!”

    “但是如今,我忽然间想明白了,其实我需要的,并不是改变过去,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小妹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新的我,一个爱你且值得你爱的大哥。在战争中,我用生命去保卫家园与你们,也希望藉此赎清我身上的罪过,获得灵魂上的新生。一个一身罪恶污秽的人是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情感的,这也注定了,小妹你给我一份那样纯真浓厚的爱,我却必定会失去。我若不去改变,就永远不会得到你的原谅!我要在战火中成为一个新的自己,更希望我归来时,你能再次爱我,宛如初见时一般。”

    信的最后一段,毕庆堂用很大的字写着,“小妹,我若能回来,你就要原谅我!若你能原谅我,我就一定能回来!”

    信的末尾,他还嘱咐谭央,和女儿呆在租界里不要随意外出,若局势再变,租界安宁不保,就去找美国领事馆一位姓吕的秘书,他自会安排谭央母女远赴美国避难。

    待谭央读完这封信时,毕庆堂已经和老周安全离开上海,坐在了船上。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上海滩,老周紧锁眉头问,“你真想好了?和我去杀日本鬼子?”毕庆堂目光坚定的说,“对,我多杀几个日本兵,就能早一天把他们赶出中国。如果所有的人都袖手旁观,坐享其成,那又怎么会有得胜的一天?”老周颇有感触的说,“赵绫还总说你本质不坏,就是觉悟不高,我看她还是看低了你。”毕庆堂笑了,“人是会变的,此一时彼一时嘛。”

    正说着,毕庆堂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老周。老周看了信封里的东西后,倒吸一口冷气,肃然道,“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为抗日,略尽绵薄之力。”“这是绵薄之力你是豁出去,倾家荡产了吧?”毕庆堂横了一眼老周,一脸的不乐意,“你真是小看我!我身家不止这些,我给囡囡留了好大一笔嫁妆,”说着,他神色一敛,沉声道,“还给小妹,备下了养老的钱。”老周微微叹了口气,将信封揣进怀里,“那我大概知道这笔钱的来历了,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我想小妹她,一定会懂的。”

    毕庆堂点点头,豁达一笑,如释重负一般。这时,老周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粗烟叶,用裁好的白纸卷起来后,却被毕庆堂一把抢了过去。

    “你别拿走呀,这烟你抽不惯!”

    “谁说我抽不惯?早些年我吃过的苦,不比你少。”

    老周不情愿的望着毕庆堂手里的烟,没吭声。

    毕庆堂见状,就变本加厉的说,“这段时间我在你们那儿,抽的烟你就包了吧。我捐了那么多的党费,抽几根烟,你总不会小器吧?”

    老周哭笑不得的说,“你那不叫党费,你还不是党员!”

    “那么多真金白银,国民党的省长都买得来,还买不来你们的一个党员?”

    “买不来!”老周斩钉截铁的回答。

    毕庆堂沉吟良久后方说,“如果你们得天下后,还能做到这样,那才是真的本事,只怕难啊。贫而富易,百恶丛生;富而贫难,一善从衷。”

    毕庆堂走后的第二天,谭央就去毕公馆取回了他们结婚时的戒指,稳稳的戴回到手上。从这一天开始,她和女儿在上海的租界日复一日,坚定而充满希望的守候着他的归来。

    两个多月后,辗转收到了毕庆堂的信,他说他到了西南地区,在那里随老周的部队打日本鬼子,因为他枪法很好,所以他虽也上前线跟着打仗,可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营地里训练新兵们的枪法,那些年轻人还全都喊他毕教员,真没想到这辈子,他毕庆堂还有做别人老师的机会。同时,他也希望谭央不要过于担心他的安全。

    就当连毕庆堂这样的人也投入了抵抗侵略者的站争后,长久的相持后,日本人终于逐渐露出了颓势,在战场上,中国军队开始取得了主动权。

    毕庆堂一直给家里写信,由于局势动荡,有时三五个月也等不来一封信,有时,一下子会收到五六封,偶尔中间还会有信遗失。他的家书越写越长,字字情真意切,是对家的思念,更是对来日团聚的向往,他在信里告诉谭央他的所见所闻,倾诉他的看法和观点,这些在从前,是很少有的。

    由于他打仗的地方总是变,谭央没有地址更没有途径给他回信。五年前,她从德国写信给他,他只看不回;五年后,他从前线写信给她,她也是只看不回。谭央买来一个大大的影集本子,在黑纸板上,一面齐齐整整的粘着她在海德堡写的信,另一面,则小心翼翼的贴着他在前线写的信。他们两个隔着天高水长,隔着春秋寒暑,在信中互诉衷肠,诉尽世间的真情挚爱。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胜利。战争持续八年,日军战死三十万余,中国军队阵亡近四百万,平民近千万死于战火。这个战争,中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战争结束前的半年,谭央就再没收到过毕庆堂的信,胜利后,谭央多方打探终无半点消息,入冬后,她收到了老周的回信。老周在信中说,开春时,毕庆堂随小队执行任务,路遇日军轰炸,全军覆没。可他后来去现场并未找到毕庆堂的尸体,所以他总觉得毕庆堂应该还活着,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如此轻易的丢掉性命。

    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等到他。

    一九四六年的盛夏,敬业中学校园中,绿树红花的掩映下,临时搭起的台子上,一个蕊黄色洋装纱裙的少女怀抱一柄小阮,一脸甜笑的弹着轻快婉转的曲子,乐声灵动悠扬,是溽暑中一抹难得的清凉微风。少女本就生得美丽,又伶俐爱笑,她身上自有一派娇柔贵气的风仪,叫人见了,便说不尽的欢喜爱怜。

    谭央聚精会神的听着女儿的弹奏,与她肩并肩坐在台下的徐治中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弹得真不错啊,不是才学了大半年吗?”谭央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了,“别人听不出门道也就算了,你还这么说。吃西餐,看美国电影,连旗袍都不肯穿的孩子,学小阮也就是个花架子,”说到这里,谭央欣慰一笑,“还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想给我找点儿营生做,她才闹着要学的,这孩子。”徐治颇为感慨的说,“真是懂事啊,这柄小阮,我就送给囡囡了。我又没有女儿,别可惜了这么一柄好琴了。”

    少女一曲终了,台下安静片刻后,一阵经久不绝的掌声响了起来。言覃鞠了一躬后,下了台。坐在谭央后面的章湘凝,攀着谭央的肩膀笑问,“听囡囡弹小阮,你什么感觉?”谭央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差强人意吧。”章湘凝嗤之以鼻的对着旁边的刘法祖埋怨,“养个女儿,出落成这样,她还说差强人意?”刘法祖沉思片刻后反问,“那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刘太太,觉得我这个丈夫怎么样?”章湘凝眉头一挑,“差强人意吧。”刘法祖拉着她的手,哭笑不得的回答,“这都是一个道理!”

    接着,刘法祖站起身,略带歉意的对谭央说,“央央,我们先回去了,老二太小,离开久了不放心。明早,我们去送你。”听他这么说,章湘凝长叹口气,颇为不甘的问谭央,“非要去美国吗?那么远!”谭央点了点头,“囡囡想去那里读大学,我自己觉得,换个环境也好。”章湘凝不禁称奇,“美国的大学就那么好?”谭央低头笑了,“她的男朋友,在美国。”“囡囡才多大,就有男朋友了?”

    谭央抬起头,看着正向他们走来的言覃,女孩子亭亭玉立,比她还要高半头。她愣了半天后,颇有感触的说,“记得我像她这么大时,就已经同他父亲在一起了。人,不是长大了才能爱,而是爱了才会长大。”

    从学校出来时,言覃挽着母亲,徐治中拎着装小阮的匣子跟在旁边,三个人有说有笑走在一起,一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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