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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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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前,谭央在一家琴行见过一把标价极高的小阮,毕庆堂见她多看了几眼便要给她买下,谭央没答应,还意兴阑珊的劝他,勉强算是把好琴,却比她自己的那把高明不到哪儿去,真正的好琴是花钱买不来的,要看缘分。

    自古以来,在清高自傲的士大夫阶层,真正的雅物是花钱买不来的。能让物主割爱的,不是以物易物,便是当权者的强取了。谭央懂得这个道理才有此一问,徐治中抬起手摸了摸鼻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几十年前,我外公用一箱珍本善本的古籍,换来的。”听他这么一说,谭央忽然想起她手头的那本小阮曲谱,便激动的问,“那么这小阮?”徐治中微微颌,尽量稀松平常的说,“家母的遗物……”

    看见谭央有些僵硬的手,徐治中无奈的开口道,“先慈不愿良琴空置,辞世前告诉我,要琴赠有缘人。哎,这三十来年,除了我母亲,我就认得你这么一个会弹小阮的人,早想给你,又怕你多想,更怕你推辞,”说到这儿,他把装琴的匣子向谭央的面前推了推,“我看你是真的爱惜它,那就收下,放我这儿没人会弹也是明珠暗投。你若是觉得这礼重,那琴就还是我的,想弹的时候,你就来我这儿!”

    其实徐治中的话并没有说全,他母亲临终前是要他琴赠有缘人,可这有缘人,却是他徐治中的有缘人。那位颇具才情的江南闺秀病入膏肓时,最割舍不下的东西便是这柄小阮,按徐治中叔父的意思是要叫这琴陪葬的,徐治中当时年岁虽小,却也觉得理当如此。母亲撒手人寰前当着他叔父的面,将小阮交给了儿子,还对儿子说,“别叫它去地下陪我,我舍不得,将来你找位会弹小阮的夫人吧,不要让名器蒙尘,”想了想,她又无奈的加了一句,“若是太难,那就生个女儿,教她弹小阮,总之,不要辱没了它。”

    谭央将手重新划过琴弦,郑重的问,“伯母在世时最爱弹什么曲子?”徐治中看着谭央的眼睛,不假思索的说,“《清商乐》。”谭央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拨动琴弦,她的动作与神态有着宗教仪式般的虔诚,这虔诚是一位乐者对另一位乐者自内心的敬意。

    悠扬清越的琴声伴着香炉里的袅袅烟香回荡在高大空旷的建筑里,空灵婉转,肃杀寂静的军营也由此有了疏离悠远的美。谭央投入的弹着小阮,她没注意到,此时徐治中看她的眼神,几近痴迷……

    这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读书、弹曲、观画、写字,他们做英文的填字游戏,他还教她下西洋棋。徐治中是个内心极度丰盛的人,足不出户,他也能引着谭央兴致盎然的玩上一整天,当然了,这根由还在于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谭央面子上一向是规矩乖巧的,可也心思活络爱玩爱新巧,纵观她的整个童年少年时期,最缺的就是玩伴,这同龄的异性玩伴就更是没有了。徐治中走进她的生活,也在她的生命中,霍的一声,展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那周六,谭央临走前,看见徐治中宽大的书桌上摆了一只养金鱼的白底蓝花的细瓷大缸,缸里放着鹅卵石和稀稀疏疏几从水草,没有鱼,只养着一只憨态可掬圆头圆脑的小乌龟。谭央问他怎么想起养只乌龟?徐治中却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看着谭央坐的汽车出了院子,徐治中从笔架上拽下来一只毛笔,拿笔尖轻轻点了点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乌龟脑袋,乌龟充满戒备的;倏地一下,缩回了壳里。徐治中自得其乐的笑了,还自说自话道,“我得学着同你打交道啊,不能太急,不能太急……”

    谭央回去医院开诊后便忙开了,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她在办公室休息,电话铃响了,拎起听筒,那头就传来了徐治中的声音,老友一般,稀疏平常的几句问候,谭便也问起他伤口的情况。

    “痒啊!痒得很!”徐治中一本正经的与她说。

    “伤口愈合,这都是正常现象,不要紧。”

    “我昨天就想打电话问你,没打,怕你嫌我小题大做。”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湘凝给的?”

    “我可不敢向她要电话,不然和你挂电话前要向她实战演习,打完电话又要和她做战况汇报,这些年,我是怕了。”

    听了徐治中的话,谭央更是不解,“那你怎么知道号码的?”

    “军事机密!”他如是说,他们两个便都乐了,笑罢徐治中才略显尴尬的解释,“我手下的通讯科长有全中国所有电话机的号码,我,滥用职权了。”

    “对了央央,我明天进城视察防务,中午去你那里讨杯茶好不好?”

    谭央略思量,便笑道,“行啊,你来吧,一杯茶我还是有的。”

    从那天开始,徐治中会三不五时的趁着谭央午休的时间去她办公室小坐,偶尔也会挂个电话,简短几句问候,一两个月后,星崩几次,他们也会出去用个便饭。

    为什么会有“防微杜渐”这四个字,因为我们大多不太了解水滴石穿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在感情的世界里,尤其霸道。

    可是这个状况没维持多久,在某次徐治中从谭央的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在街口看到了毕庆堂。

    毕庆堂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徐治中时,很有些吃惊,意味深长的说,“是你?”徐治中冷冷的看了毕庆堂一眼,视若无睹的向他的汽车走去,就这一眼,毕庆堂便知,徐治中是杀过人的了,而且杀过很多。因为只有结果过别人生命的人,恼怒时眼里才会有如此之盛的戾气。

    毕庆堂好整以暇的站在了车门前面,笑着问,“怎么?徐长官前段时间得了重病?病了两周?”徐治中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惜字如金的说,“挡路了!”毕庆堂也不理他的态度,却颇为好心的和他笑言,“我家小妹呀,做医生的,面慈心软,最见不得病人,拒绝不了病人,徐长官不要会错意啊!”说罢,他才缓缓闪过身,让开了车门把手。徐治中眼皮都不抬的开了车门坐进去。

    车开走后,毕庆堂紧锁眉头站在原地,如果说刚刚他现那个经常光顾医院的军官是徐治中,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的话,那么至始至终徐治中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便叫他的心,全都凉了……

    “参谋长,刚才那人是谁?若不是穿着一身军装,看我不给他一脚!”李副官不忿的说。

    “一个守着神仙做太太都会跑出去寻花问柳的混蛋,然而我却时而庆幸,他是个这样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贴歌,贴不上就算了,因为写徐治中这段时总听这,想叫大家也听听,姐妹们有兴趣的话就去自己搜吧,歌名叫《第三十八年夏至》,附上歌词。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声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 来复去

    斜屏半倚 拉长了光影

    重彩朱漆 斑驳了画意

    一出纸醉金迷闹剧

    一袭染尽红尘的衣

    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

    灯下的影 粉饰着回忆

    老旧唱机 轮回了思绪

    一封泛黄褶皱的信

    一支勾勒眉角的笔

    花腔宛转着应和陈年的曲

    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

    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迭的衣

    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静静合衣睡去 不理朝夕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

    那烛火未明摇曳满地的冷清

    他摇落了繁花空等谁来记起

    为梦送行的人 仍未散去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

    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


☆、69。(67)秋情


    徐治中不屑以他为对手的那副表情停留在毕庆堂的脑海;他的心像被捆到荡得很高的秋千上一般;忽悠一下,失去重心的飞了起来;

    他要见她一面;立刻,马上。虽然前一天她刚送了女儿回毕公馆;他们当时还寒暄了两句;可他还是心里没底;他要立刻去看一看,看他的小妹有没有变,她会不会在一夕之间就变得不喝茉莉香片,不吃湖蟹;不爱绿色衣服;看他的眼神也不再躲躲闪闪。他现在就要去确定这一切,不然,他不知道该怎样挨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他怕在那之前,自己便被溺死在那无望的黑暗中。

    想着,毕庆堂脚步匆忙的走进了医院,这间他从没来过,却异常熟悉的医院,这里,也凝着他的心血。他曾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来、不要来,在这份早已让他体无完肤的爱中,他也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在他爱的女人面前,多少要为自己留一点尊严。

    可今天,他却破例了。

    毕庆堂三步并两半的上了楼,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出现在了谭央的诊室门口。午休刚结束,谭央的诊室里只有一个带孩子看病的年轻母亲,谭央正在细心的与她交待着药的吃法。听见门口有人脚步匆匆的走来,谭央以为是有急症的患者,抬头看,却在门口看见了毕庆堂,谭央很意外,看着毕庆堂焦急的神态,她站起身忙问,“怎么?有事?是囡囡吗?”毕庆堂略一怔,随即点头。

    在办公室里,谭央焦急的追问囡囡怎么了,毕庆堂思量片刻,才说,“囡囡都七岁了,天天就是玩,我叫朋友荐了几个在上海有声望的家庭教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一起为囡囡挑位老师,读书的事,你在行,”想了想,他又说,“或者你知道有哪位在学校教书教得好的老师,也只管告诉我,我来办。”

    谭央听见毕庆堂这么说,顿时有些摸不到北的糊涂了。没想到他火急火燎的来医院找她说了这么一件事。况且,她刚从德国回来时就说过想叫女儿开蒙,当时毕庆堂还一力阻拦,说什么,孩子能尽兴的玩几年便是最好的教育,他毕庆堂的女儿这辈子第一要务便是开心,不用为生计奔波,所以读书嘛,读早读晚,读多读少,全看言覃高不高兴,喜不喜欢。谭央当时拗不过他,便只得作罢,没想到今天,他自己跑来医院和她重提这件事。

    谭央正疑惑着的时候,护士来敲门说诊室里有病人等着看病,谭央点头,便对毕庆堂说,“其实囡囡早该上学了,可我觉得孩子不该还在家接受教育,她应该去学校。学知识不是最重要的,学的怎样都凭她自己的兴趣与天分。可是,她该有朋友,有同龄的伙伴一起玩,叫她不孤单,叫她懂得与人相处。”

    谭央说完自己的想法就准备要走,毕庆堂却坚定的摇头,“不行,学校那地方人多眼杂的。我只这一个女儿,而且全上海滩都知道我只这一个女儿。谋财的会打孩子主意,寻仇的也会打孩子主意,”说到这里,他深深的看了谭央一眼,“我只有囡囡了,所以一丝风险我都不会去冒。”

    这时候,护士又来催谭央,谭央便要走,说周六去他那里时再详谈。毕庆堂也只有站起身,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谭央书桌上的电话机,良久,才开口,“不然,我给你打电话吧,好吗?”他清了清喉咙,又加了一句,“以后有急事给你打电话,也省的我特地跑一趟了。”

    听他这么说,谭央点了点头,打算给他写号码,于是从白大衣口袋里抽出了钢笔。看到那管用旧了的纤巧钢笔,毕庆堂的心一颤,满腔的酸涩中,他却自内心的笑了。他的小妹呀,心性良善又重情重义,再说,一管钢笔都能用上十二年的人,又该是何等的长情啊?他竟还怕她会变心?

    谭央书桌上除了大部头的医学书就是装订好的病历,她着急去看病人,慌乱间找不到可以记电话的空白纸张。毕庆堂见状,一个箭步上去,手心朝上,将自己的手伸给了谭央。谭央一怔,随即扭开笔帽,低下头,左手扶着毕庆堂的手,右手拿笔,在毕庆堂的手心里飞快的写上了一串数字。写完后,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正遇上了毕庆堂看她的目光,那样的悲喜交加又情意绵绵。谭央慌忙松开手,将目光移向别处,忐忑中她攥紧手中的笔,强作镇定。毕庆堂又笑了,在心里骂道,我这十年都不长进的傻姑娘啊。

    听见护士又在走廊里喊着院长,院长。谭央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毕庆堂轻声说,“这号码,我一早就背得下来。”刚出门的谭央回过头,不明就里的问,“什么?”毕庆堂笑着摇头,“没什么,你去吧!”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上,毕庆堂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用右手紧握着自己手心里写着电话号码的左手,一动不动……

    上海的深秋,颇为富丽,连落叶都是这座城裹挟着亮片的外氅,繁华已极,在满布湿气的凉风里,编织着一个行将到来的瑟瑟冬季。

    谭院长办公室里的电话总是很忙,毕庆堂隔三岔五便打一通电话,全是师出有名的正经事,有时是囡囡的事情,有时是介绍个朋友去她的医院看病。而徐治中呢,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打来电话,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朋友似的,只问她病人多不多,吃没吃午饭,有时还问她一个他想不起来的生僻典故,或是拣一句他前晚看到的写得极切的诗词读给谭央听。偶尔他做填字游戏,对不上的单词,也会请教谭央。就是这些琐碎的小细节,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却叫人不设防,一点一点的拉近着他们的关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谭央看到一段佳句,也会下意识的记下来说给徐治中听。甚至有时候,她也会给他打电话。有一次傍晚,谭央打电话对他说,她在外面看到一幅不错的工笔画,很喜欢,据说是清代丁观鹏画的,她对这位大师知道的少,怕买到赝品,便来问问他的意见。徐治中知晓后便轻声慢语的耐心与她讲,从画法、画功、流派、师从,一直到人物生平,代表画作,以及仿者容易犯的错误,容易忽视的细节,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谭央有滋有味的听着,末了,她听到电话旁边有人大声称赞着,徐参谋长好人才,好学问!之后还有附和之声。谭央颇为忐忑的问,“怎么?你有客人?”徐治中略笑笑,事不关己的说,“几个同僚,开个会。”

    基本上谭央与徐治中每周都会见面两三次,从刚开始的午休时十分八分的稍坐片刻,到后来她下班时他来接她,一起吃晚饭后,徐治中总能找到节目,一些他喜欢、她更喜欢的节目。

    这一日,谭央与徐治中在敬业中学附近一家卖旧杂志报刊的小店里遇见了赵绫夫妇。赵绫看见徐治中,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李赫刚刚去学校接我时,说远远看见一位军官和央央一起进了书店,我就猜是你。”徐治中低着姿态,谦和的笑言,“赵老师这么说,是治中的荣幸了。”赵绫转过头埋怨谭央,“你呀,最近也不怎么去我家了,我家那三个小混蛋还天天念着小姨呢。”谭央笑着去拉赵绫的手,“绫姐,你哪天有时间,我去你家蹭晚饭!”

    赵绫点头,“那就明晚吧,治中也来!”说着她抬头去看徐治中。徐治中对这个邀请很感到意外,他直起身看了看等在外面的小汽车,那里面有他穿着军装的司机和副官,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半晌才开口道,“好。”

    第二天的黄昏,徐治中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礼帽来医院找谭央,准备和她一道去赵绫家。谭央看着他的穿着,很有些意外,徐治中笑言,“怎么?没穿军装,看得别扭?”说着,他压了压帽檐,颇有得色。谭央笑着看了眼走在她前面的徐治中,后背笔挺如线,步履矫健如风,便开口道,“没有,觉得你穿什么都像军装!”徐治中停下脚步,回过头颇为怨怼的望了谭央一眼。

    徐治中引着谭央坐进了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汽车里既没司机也没副官,他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打了火便把车开走了。谭央笑着说,“没想到,你竟会开车?”徐治中手搭在方向盘上,稀松平常的说,“我还会开坦克,你要不要坐坐看?”谭央听他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致,“哦?那飞机呢?”徐治中闻言便扭过头看了一眼谭央,哭笑不得的说,“央央,你故意的对吧?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灭我威风?”想了想,他又淡淡的加了一句,“上海的驻地有几架飞机,你想坐吗?我去学。”

    谭央本是无心,听他这么说就有点儿过意不去了,看着他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便补救了一句,“你这车开得很不错呢。”徐治中闻言便笑了,很有些飘飘然,明明得意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故作谦逊道,“其实很简单,你若是感兴趣,哪天我教你!”

    “对了,你今天怎么是自己出来的,还一身便装?”听谭央的疑惑,徐治中无奈道,“你没看我这车都是七拐八拐找个不相干的人借的吗?因为我要去赴宴啊,去赴女中豪杰赵绫老师的宴!”听他这么说,谭央更是不解,“你们两边有这么大的嫌隙吗?我怎么总听绫姐念叨,说是很想两党合作,一致抗日呢?”

    徐治中面色严肃起来,正色道,“央央,这就是政治,不管是外敌入侵还是天灾大难,无论怎样的外界条件,想要掌权派去承认持不同政见者,那都是天方夜谭,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说到这里,徐治中叹了口气,“其实我很钦佩赵绫小姐,对于理想,那样的执着与热忱。我还在上学时,她便一次又一次的要展我,说服我。可那不是我的理想,如果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话,我更愿意将希望寄托于当局政府,虽然它腐败庸碌官僚,但我们只改良它就好。若是推翻一切重新来过,谁保证不是重走一遍一九一二的路?到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忙着改良一个新的它?”

    看着眼前这个一腔正气、忧国忧民的男人,听着他的理想与抱负,谭央从心底生出了崇敬与钦佩。她轻声劝起了徐治中,“既然情形这么复杂,你的身份又诸多不便,那么,你就不要去了吧。”

    徐治中回过头深深的望了谭央一眼,斩钉截铁的说,“不!我要去!”“为什么?”徐治中想说点儿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来,只笑了笑。

    其实他想说,央央你知道吗,一向木讷无畏的林副官最怕湘凝,因为只有她,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都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呆子。也因此,她哥哥湘生问我是不是喜欢他的妹妹,我说,不是喜欢,是爱屋及乌,因为爱她,连她的手帕交都敬着、畏着,不敢开罪。

    在赵绫家楼下,徐治中坐在车里,也不开门下车,还对谭央伸出了拳头。

    “干什么?”

    “猜拳,赵老师若是谈起政治,那就装醉,谁输了谁装,然后咱们就溜走!”

    谭央哭笑不得的将徐治中的拳头推了回去。

    “算了吧,若是我都没事儿你徐大将军就先醉了,那才是笑话呢,谁信?还是我来吧!”

    秋寒深夜,毕公馆,毕庆堂正在书房看着月底的公司账目表。方雅便风风火火的来了,来了之后又前言不搭后语的与毕庆堂聊起天来。

    “囡囡睡了哈?”

    “嗯,睡了,这么晚了。”

    “你在干什么呢?”

    “公司的事。”

    “你也不出去转转,天这样好,我们舞厅里可热闹了。”

    毕庆堂耷拉着眼皮把账本又翻了一页。

    “庆堂,我们舞厅旁边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里面还有洋人拉梵阿玲呢,你给钱,他就在你跟前拉!”

    “……”

    “庆堂,你知不知道西洋乐器还能拉咱们中国的曲子呢,也很好听!”

    毕庆堂看了一眼方雅,不耐烦道,“方雅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雅挪了挪,挪得离毕庆堂远了些,才小声道,“我刚刚看见央央同一位肩章上三颗星的将军一起在法国餐厅吃饭,那位长官还叫洋人乐师拉梵阿玲给央央听,我听旁边桌的人说,这是用西洋乐器拉咱们中国的什么高山流水,反正央央是挺开心的,都没看见我,”思量片刻,方雅又加了一句,“我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已经不止这一次了。”


☆、70。(68)看戏


    方雅的话刚说完;毕庆堂啪的一声狠狠合上了账本。方雅见他这架势;便认命般的蹙着眉等他怒火冲天的大脾气,等了半晌;却见毕庆堂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方雅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凑近了;热心肠的说;“若是我还能帮到你什么忙;你尽管说。”毕庆堂抬头横了方雅一眼,“帮什么忙?还下药?”方雅眨了眨眼,“看你说的,好像我就那么点儿能耐似的;要不;我帮你查查那个军官是个什么来头?”

    毕庆堂叹了口气,从烟匣子取出烟装到烟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他叫徐治中,小妹中学时的同学,读过军校留过洋,现在在上海驻军做参谋长,是军中的少壮派,蒋总统的嫡系,他还有个在北平做大官的叔父,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说到这儿,他又无可奈何的补了一句,“若不是非要来上海,他现在已经是师长了。”

    方雅大惊小怪的叫着,“霍,这人,不简单呢!原来你自己早就弄清楚了?那你打算怎么拾掇他?这样的背景,不大好办吧?”毕庆堂苦笑摇头,“背景是一方面,主要是,你想拿捏住什么人叫他服软,你就得知道他想要什么。贪财的、好色的、恋权的、惜命的、图安逸的,只要他有所求、有所图,我毕某人就有法子辖制他。”说到这里,毕庆堂冷哼一声,“可是这个人呢,他最想要的东西竟然是我的太太!”

    方雅略想了想,随即白了他一眼,“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嘛,你们爷俩这些年不都是这个路数?”毕庆堂无奈一笑,“你呀,妇人之见,现在是什么时候?和日本人打着仗呢!为了争风吃醋的事叫主战派的高级将领横尸我上海街头,我毕某人这一生虽说是杀人无数,身负恶名,可这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还是不屑做的!”

    方雅听了他的话,心里没来由的跟着哀戚起来,她眨着一双有着细纹却依旧澄明清澈的美目,不知所措的说,“那囡囡怎么办?你总是对她说妈妈会回来?”毕庆堂喉头一紧,却故作轻松的安慰道,“不怕,只要小妹心里有我有孩子,十个徐治中,百个胡连成,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冷风呼啸的秋夜里,他安慰着旁人,也安慰着自己。

    因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深秋的傍晚天黑的很早,霓虹灯在雨雾里着五颜六色的光,四层楼高的天蟾舞台前,车来车往、人头攒动,穿着鲜丽旗袍的太太小姐们扶着各自的先生伙伴,踮着高跟鞋,穿过泥泞的路面走进剧院,剧院门口橙黄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满面笑意、兴致勃勃。路两边卖烟的姑娘和卖零嘴的半大小子,牟足了劲的吆喝着,剧院楼上两块大大的红色牌匾,左书“马连良”,右写“周信芳”,另有一对红底金字的长幅,被名家潇潇洒洒的题着,“扶风临沪风光无两,南麟北马折桂天蟾。”

    方雅不耐烦的拉开二楼雅间的暗红色绒布帘子,看见站在里面聚精会神的向楼下看的毕庆堂就抱怨开来,“好端端的一个晚上,也不问我有没有事就把我叫过来,来就来嘛,还是来看戏!当年陪你家老头子就是成天到晚的看戏看戏,鼓点子一敲我脑仁儿就疼,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拉我来干什么?”

    毕庆堂回过头扫了一眼方雅,拽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楼下懒洋洋的说,“马连良来上海与周信芳同台献艺,百年一遇,叫你出来长长见识。”方雅翻了翻白眼,“要你好心?”毕庆堂叹了口气,状似无心的说,“哎,陈叔这两天着凉了,出不来,我一个人看戏,怪没意思的。”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方雅,方雅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一股子悲凉之气从他的言语中窜了出来,听得人心头一涩。

    方雅一语不的乖乖坐在椅子上,接着她故意笑哈哈的与毕庆堂扯起了闲话,毕庆堂也哼哼哈哈的应付着。方雅无意间扫了一眼手边的桌子,四个碟子,分别装着糖炒栗子、海棠糕、桂花糖,还有一个却是光溜溜的空碟子。方雅随手捻起一块桂花糖扔进嘴里,皱着眉嘀咕着,“哪里来的这些土里土气的零嘴,不好吃。”毕庆堂心不在焉的说,“你自己想吃什么,叫人去买!”正说着,坐在椅子上的毕庆堂忽然站起身,紧张的探身向下看,方雅见状也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随即哭笑不得的调侃毕庆堂,“认识你二十来年了,竟不知你是个这样的痴情种子!”

    最近天气冷,上海肺炎流行,谭央在医院帮着吴恩处理完了病人才紧赶慢赶的到了戏院,一楼的观众席已经坐了很多人,谭央夹着手包,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一手握着一张票,认认真真的寻着自己的座位。躲躲闪闪的经过几个人,在侧方偏后一个不怎么好的位置,谭央坐下了,她两边还坐着几个年龄颇大的老先生,那几个人是结伴来的,上了岁数又耳朵不大好使,隔着谭央喊话聊天,谭央便微笑着礼貌躲闪开来。她在老人面前是一向如此的,一副乖觉又懂事的模样。

    站在楼上的毕庆堂看着谭央,会心一笑,他缓缓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糖炒栗子,剥了壳后扔到空碟子里。方雅手疾眼快的拿起那枚剥好的栗子,笑嘻嘻的咬了一口。毕庆堂猛的抬起头瞪了方雅一眼,方雅却笑骂道,“瞪什么瞪,剥好的栗子你不吃、我不吃,拿来供佛啊?”毕庆堂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剥了一半的栗子又扔了回去,转过脸去看戏台。

    方雅却笑着将那碟糖炒栗子和空碟推到了毕庆堂的面前,“你呀,都成习惯了,快剥吧,都剥好了,我给你送下去!”毕庆堂一面点头,一面深以为然的笑着赞她,“我家老爷子就说嘛,满世界都找不到小雅这样知情识趣又侠义心肠的女人了!”方雅嗤之以鼻,“嘁,你一用到我,就会把马屁拍得山响!”

    方雅看着毕庆堂埋下头认真又熟练的剥着栗子,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毕庆堂听到了这声叹息,没抬头,只自说自话的解释着,“小妹很多事情上都勤快又用心,唯有照顾自己时,潦草的不像话,再喜欢吃的东西,嫌麻烦嫌费时,都吃不了几口就撇在一边了。”

    方雅坐直了身,开口说话时,语气少有的严肃,“你这小妹啊,在你身边真是实打实的享了十年的福,这十年里,她吃的牛排是切好的,螃蟹是没壳的,地瓜是去皮的,就连糖炒栗子都是剥好了摆到手边的!我记得那年她怀着囡囡的时候,我俩聊着天,你却在一边用筷子头帮她把西瓜籽都点掉了,我当时吓了一跳,你这拿枪玩命的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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