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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贵妾-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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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倒也幽静,虽有枝叶繁茂夜来被那灯笼一照,显得十分张牙舞爪,然则刘统领是个刀里来血里去的人,又怎会瞧着胆怯。
趔趔趄趄地顺着长廊拐了几拐,却也不知道拐去了哪处。自家“呵呵”发笑,转过身,便要顺着原路返回。
然而守株待兔的农夫早已就位,如此绝佳的时机,又哪里肯放得过这一只自投罗网的呆兔子。
孙昊便从黑影里跳将出来,吆喝了一声:“那色鬼,你还认得爷爷是哪个吗?”
刘统领听得人叫,又觉这声音十分耳熟,转过头去,却是个面目陌生的少年郎,不由得疑道:“你是哪个?”
又想到方才这厮竟敢自称爷爷,不禁大怒,转而喝骂道:“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爷爷跟前装大爷,嫌命长了!”
孙昊便嗤笑道:“烂醉如泥的一头色猪,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睁大你的狗眼,那日在寺庙里,小爷我揍得不尽兴,今日里特意来寻你,便要将那日的怒火好生发泄一番,你且受用便是!”说着跳将过来,一拳头砸向那刘统领的鼻梁。
刘统领本就喝得烂醉,哪里能躲得开,被一拳砸中,登时眼冒金光,黑影乱闪。孙昊却是再接再厉,从腰后抽出一根棍子来,手一扬,再一落,那刘统领脑后勺挨了一下,顿时昏倒在地。
孙昊拿脚尖点了点那刘统领,见着好似死猪一般没了动静,便扔了棍子,弯下腰将那人用力一举,抗在了肩头。四下里瞅瞅,并无二人在场,便趁着夜色,往庄子外头去了。
刘统领是被一盆冻骨刺肌的冰水给泼醒的,睁开眼,发现那一日匆匆一面,而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的小娘子正立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一喜,正要起身欲将那小美人儿抱进怀里好生揉搓一顿,不料挣了挣,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手足俱是捆得结实,好似蚕蛹一般,正斜靠在墙上。
不禁大惊失色,刘统领这才转着眼珠子四下乱看,见得小娘子身边儿立着一个俊朗少年郎,恍惚记得自家好似在那个乡绅的庄子上见得一面,不由得疑道:“你,你们……”
而后脑子里一闪,登时想起来,这少年郎君恍惚是为着自家调戏了这位美貌小娘子,专门去了乡绅家里头要揍自己,顿时大怒:“你们不要命啦,我可是禹王跟前儿最得脸儿的红人儿,还不快快放开我,好生求饶一番,许是我宽宏大量,还能饶了你们的性命。”
顾扬灵不禁讥笑出声来,同孙昊说:“这人死到临头了,还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来,我们给他醒醒神儿。”
孙昊亦是一脸讥讽冷笑,转过身从烧得正旺的火盆上拿起一根铁烙。那铁烙烧得火红发亮,被孙昊执着慢慢逼近了那刘统领。
此时此刻,刘统领才忽然意识到,自家碰到的是硬茬子,压根儿就不在意他的官位,也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禹王跟前儿的红人儿。
“那个,那个有话好好说。”刘统领顿时就没了脾气,脸上讪笑着,两只眼睛轱辘乱转:“那一日是我不对,我赔礼道歉,我赔礼道歉,你们要什么?金子银子?珍珠玛瑙?”
眼见得那亮红的烙铁毫不迟疑,半丝停顿都没有,就要往自家身上放,顿时大急,眼睛死盯着那火热的铁块儿,嘴里忙忙道:“你们要什么,只要你们说,我一定弄给你们,不要烙我,这玩意儿烫得很,你们行行好,放了我成不?”
刘统领涨红了脸,实在不明白,便是他调戏了这小娘子,可他半分便宜也没占到,这些日子也未曾抓到过这打过他的少年郎君,却为何今日里要把他抓到这廖无人烟的破庙里,还要拿烙铁烙他。
然而那烧红的烙铁还是越来越近,火热的感觉如此清晰,刘统领神魂俱散,大声尖叫起来:“不要烙我,不要,啊——”
“滋——”的一声,烧焦味儿伴着热气翻滚而起,刘统领凄厉的惨叫声从破旧的山神庙里传了出去。然而此地半丝烟火也无,又是深夜,哪里会有人听得见?
这刘统领自打跟了禹王,那是好吃好穿的享受着,再不曾遭过甚个大罪,早就细皮嫩肉起来的身子,被这烙铁一烙,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可是他被捆得结实,只能仰着头咧着嘴“嗷嗷”直叫。
“不许叫!”孙昊举着烙铁高喝一声,吓得那刘统领浑身一颤,立时抿住嘴,憋得脸红,也不敢再哼唧一声。
顾扬灵见他老实了,这才上前一步,道:“你可还记得,九安县,小岸河边儿上的顾府?”
刘统领虽是被孙昊那一腔吓住,可大腿根儿上正是疼得死去活来,听得这话没好气道:“不记得。”
顾扬灵顿时大怒,道:“看来刘统领是觉得方才那烙铁不够烫,昊郎!”
孙昊登时转过身,又从那火盆里拿出了一根烙铁来,仍旧是亮红的铁块头儿,“呲呲”的发着声响,着实骇人。
刘统领脸皮上的神经登时乱跳起来,忙道:“我想想,容我想想……”
见得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冲着少年郎君摆摆手,那少年郎君便放下了烙铁,这才放下心,喘得几口气儿,当真闷头想了会儿。然而很快的,却是慢慢抬起头来,那面容上,竟是狰狞地冷笑了起来。
第82章
“是不是顾贤鹤那厮派你们来杀我的?”刘统领突然间神情激动; 虽被捆得跟个蚕蛹一般,却仍旧极速蠕动着弹跳起来。
只听得“咚”的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累得“呼哧呼哧”喘着气儿,嘴里还恨恨道:“当年若不是我领着头儿; 帮他杀进了那顾家; 就凭着他那小子的怂样儿,何年何日才能解得心头恨。”
“我还引荐了他给禹王,不料他巧舌如簧,竟把禹王哄得团团转儿,比我还得宠。如今他步步高升; 就不记得我的恩德了。这倒也罢; 可他竟还时不时的便要派人来杀我。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次那黑衣人是哪个派来的不成?果然是个白眼狼儿; 当初他一刀杀了小毛头儿的时候我就该明白,这家伙心狠着呢!”
顾扬灵早在刘统领说得顾贤鹤这三个字的时候; 就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待那刘统领把话说完,顾扬灵忽的冲了过去; 揪住那刘统领的衣领子,一双眸子瞪得溜圆; 急声问道:“你说那人叫顾贤鹤?”
说完放开了领子; 慢慢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叫顾贤鹤……”
刘统领躺在地上龇牙咧嘴:“顾贤鹤这个名字很了不得吗?做甚叫不得的。”
顾扬灵本还在惊惶无措,听得这话登时怒上心头; 转过身抬起脚便踩了过去。却是不巧的很,正踩在了那刘统领的命根子上,刘统领瞬时疼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晕厥过去,弓着身子“嗷嗷”的叫个不住。
顾扬灵脸一红,缩回了脚啐道:“活该。”倒是把心里头那股子突涌而出的惊疑诧异给冲淡了不少,抿了抿唇儿,踢了踢那刘统领,道:“那顾贤鹤原名叫什么?”
刘统领满头的大汗,心里有气,却又不敢不回答,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那厮派来杀我的,你们是谁,到底抓我来做甚?”
顾扬灵冷笑:“到这地步了,还不老实。”说着同孙昊道:“想来刘统领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再去给他几下,许就彻底老实了。”
刘统领立时就想起了那烙铁挨着皮肤时候的撕心裂肺,马上大叫起来:“我老实,我老,啊——”
连着烙了两下,那刘统领受不住疼,便昏了过去。又被孙昊拿冰水泼醒,眨眨眼,可怜兮兮又虚弱无比地叹气道:“我老实,你们问吧,我什么都肯说。”
顾扬灵便道:“那顾贤鹤原名叫什么?”
“不晓得,我们都叫他小三子。”
小三子!顾扬灵头皮一麻,登时回想起那夜里,那汉子说的,是那个小三子撺掇的,是大哥领的头儿。眼皮子一哆嗦,立时问道:“你是他们的大哥?”
刘统领出得满头的汗,发髻也散了,湿漉漉的发黏在脸皮上,十分狼狈。抬起眼皮看得顾扬灵一眼,嘿嘿笑了笑,虚弱道:“你知道的还不少,我以前在九安县小岸河那一带混得不错,领着几个兄弟,称呼我为一声大哥。”
顾扬灵又问:“你方才说,若非你带着人杀进顾家,那小三子的仇还报不得,你可知那小三子和顾家有何过节?”
刘统领这会儿才听出了话音,呵笑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个顾家啊!”掀起眼皮子又瞧得顾扬灵两眼:“我不晓得,只知道那小三子同顾家有仇,处心积虑地给那个顾家老大下了不少绊子。有次醉酒,听得他胡言,说什么那顾家的老大本该是他的,后头嘀嘀咕咕我也没听清,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
顾扬灵听得脑子有点乱,抿抿唇又问:“关于那小三子和顾家,你都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刘统领扯扯唇,咧出一抹冷笑:“我说了你会放了我吗?”
顾扬灵的双眸里厉光一闪,随即抿唇含笑,道:“若是你都说了,便放了你。”
那刘统领却定睛看向了顾扬灵,然后慢慢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还想骗我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骗不到我的。我晓得,你是不会放了我的。我是不知道你同顾家有何关系,可我却瞧出来了,你是为了那顾家枉死的人来的。连我是大哥都晓得,想必也知道那夜是我领的头儿。”说着眯眯眼,语气便带上了绝望:“你不会放过我的,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顾扬灵便也沉下了脸:“这么说,你是不会再多说了?”
刘统领勾勾唇角,无奈道:“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旁的再问我也不知道。那厮城府极深,我帮他那么多,待他那般赤诚,结果他一朝飞跃龙门,便掉转头来一而再的派人来暗杀我,可我却根本不晓得他为何这般做。便是一拍两散,也犯不着如此赶尽杀绝。”
顾扬灵见他神色萎靡,眼里头的不解怨恨倒也不似作假,晓得这人留着无用,便道:“无缘无故杀了顾家全家,你如今可有悔悟?”
刘统领嘿嘿一笑:“老子杀的人多了,悔悟个屁,只是觉得这一单实在不值。老子为了那厮做了那么多,又当他是至亲好兄弟,总想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却是拿老子的真心诚意当狗屁。”说着呵呵冷笑,脸上带着漠然的悲怆,已经浑浊的眼睛珠子里,慢慢流了两行眼泪出来。
顾扬灵听得他压根儿就不曾悔悟,登时大怒,对孙昊喝道:“杀了他!”
孙昊立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出尖刀,露出冷冽锋利的刀刃来。
刘统领见得那匕首,眼瞳登时一凝,而后才慢慢盈满了惊恐害怕,想往后挪,却是挪了几下便挪不动了。脸皮子上的赘肉缓缓耸动着,嘴里不自觉求饶起来。
“那都是小三子怂恿我的,我和顾家无冤无仇,我何必去杀了他们全家,都是小三子,都是小三子,他如今正在满西城做将军。你若要报仇,只管寻了他去,冤有头债有主,做甚要来寻我?”
然而那刀刃却是毫不犹豫地□□了他的脖颈处,孙昊用力握着刀柄,使劲儿转了转,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往外冒出,瞬时就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那刘统领浑身打着冷战,脖子斜歪着,半张的口中,不时有“嗬嗤”的声音断续传出。也不过几息的功夫,便两眼一翻断了气。
孙昊搭得两根手指在刘统领的脖颈处,探不到脉搏跳动,便扬起头说得两个字:“死了。”
顾扬灵的双眸里水光轻闪,她抬得手指按了按眼角,揩去了两滴渗出的泪,道:“收拾了尸体,咱们就马上离开。”
悄没声儿地潜回客栈,嫣翠还未入睡,正在房中对灯枯坐。见得顾扬灵推门而入,站起身迅速走了过去,急不可耐地小声问道:“可是杀了那人?”
顾扬灵闭上门,转头轻笑:“你这丫头素来胆小,听见杀人便要害怕,怎今日里这般怪异,竟有胆子问我?”
嫣翠急道:“那哪能一样?姐姐这是报仇雪恨,便是再害怕,也是要问的。”
顾扬灵便笑了,点点嫣翠的额角,道:“今日收获颇丰,不但杀了那仇人,还问出了新线索。当年害我顾家满门的罪魁便是那个小三子,如今正在什么满西城做将军。我们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打听了那满西城的具体位置,便要立时出发,往那满西城去!”
嫣翠是只要顾扬灵开心,她就开心,兴奋地点着头道:“知道了,顾姐姐。”
略略洗漱便熄灯歇了。今夜月色薄如轻纱,从窗格处泻了满地,照得室内一片清亮。顾扬灵躺在床榻上,一想到大仇得报的日子近在眼前,又想起自己早早儿就惨死的至亲们,瞬时就泪流满面。
嫣翠和她躺在一处,听得隐隐的啜泣声,心里不由得酸酸的。便默默拉住顾扬灵的手,偏过身去,将顾扬灵紧紧抱在了怀中。
顾扬灵悄无声息地流了一阵子泪,想着明日起还要奔波,便合上眼,强迫自己赶紧入睡。嫣翠听得耳边渐渐平缓的气息,悄没声儿地抽了抽鼻子,合上眼,也慢慢地睡去。
然而此时此刻,远在几十里地外的丰和县,薛二郎已经在这里盘踞了数日。然而人海茫茫,便是知道了消息,想要寻得灵娘的踪迹却仍旧是如此的艰难。
薛二郎揉了揉额角,一面想着明日里该如何撒大网去找人,一面又觉得疲倦得很。然而心里头那四下乱窜着的兴奋劲儿,却是叫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专心思考。
回想起这段时日他所过得的日子,薛二郎只觉得好似一场噩梦。
那一日他照例出门找寻顾扬灵的踪迹,将近午时,毫无收获疲倦归家。却是刚至家门口,便被拿着借据前来要债的赤膊汉子堵在了大门处。
一问才知,有个自称是薛二郎小舅子的男人,在赌场欠了上千两白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此,要债的便堵在了薛家的门口。
薛二郎一听便冷笑连连:“我倒有个小舅子,不过今年才刚九岁,如今正在桐舟县的县衙后宅里头读书识字,却不知哪里蹦出来的野汉子,也敢胡乱攀扯亲戚。”
那赤膊汉子便道:“说是贵府里头二爷贵妾的哥哥。”
薛二郎如今哪里能听得贵妾这两个字,心里头好似箭穿刀劈一般,由不得愈发阴沉了脸,冷冷道:“府里头是有个贵妾,然而这贵妾的娘家人早就死绝了,倒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猫野狗,也敢来薛家讹钱。”
赤膊汉子想起那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白,疑心是薛二郎小气不肯给钱,于是劝道:“他说得清清楚楚,他妹妹就是你家二爷最宠爱的那个贵妾,你家又不是没钱,何必为了点银子就六亲不认。若是不给钱,那男人可要被挑断腿筋了。这女人家最爱哭哭啼啼的,也不晓得家里头的贵妾知道了又会如何。若是想不开上了吊,又是何必。”
见那汉子越说越离谱,薛二郎气得肠子都要断掉了,挑起眼皮喝道:“同你说道清楚,家里头的贵妾没有什么哥哥,甚个挑断腿筋,关我薛家何事,若是再来门前闹事,我薛家在荣阳县也并非无名之辈,告到县老爷那里,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转过身把门房里的人骂了一通,这才气鼓鼓进得府内。回到吟风阁,叫来了魏管家,问过后方才晓得这索要赌债的事儿从何而起。
不由得大怒,道:“找了人牙子来,既是家里头买来的,远远卖了便是。再去告诉太太,若是闲暇无事,不如学着旁人家的太太们抹牌消遣,便是输了银子,又值当什么。叫她也可怜可怜她的儿子,已是焦头烂额,再莫要无事生非找麻烦了。”
第83章
魏管家大汗淋淋地去了五福堂; 将腰弯得不能再弯,磕磕绊绊把话给说了。苏氏听罢又是气; 又是心酸。身为人母一番好意; 儿子不领情便罢了; 竟还敢说出这般数落她的话; 真真儿是个不孝子孙。
然而心里头毕竟是虚的,想起那女子如今还关在角房里,整日里泪水涟涟; 又哭又闹; 实在是晦气得很,便吩咐魏管家:“如此,便赶紧寻了人牙子来; 速速打发了才是。”
然而人牙子未曾赶到; 那女子的爹娘便雇了驴车; 从乡里头找来了薛府。
薛府门庭富贵; 瞧得老两口登时喜上眉梢。忙去了门房处; 只说自家女儿在薛府里头极为得宠; 是二爷的贵妾; 叫那门房赶紧的叫了他家女儿出来,家里头出大事儿了,要赶着救命呢!
门房才刚挨了一顿臭骂,哪里不晓得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方才二爷大发雷霆的模样,登时打了个冷战; 哪肯赶在这时候去添霉头。
把那两口子轰了出去,道:“哪里来的混账,就敢胡说八道乱扯亲戚。咱们家只有一个贵妾,姓顾,乃是顾家女。你们家的那个女儿,是买了回来做丫头的。还得宠,二爷压根儿就不认得她,就敢痴心妄想做起二爷的亲戚来了,脑袋可真大,真敢想!”
老两口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找女儿要钱救命的,家里头的儿子欠了大笔赌债,房子早被卖了,女儿也被卖了,可女儿卖的好,男人家有钱,便寻摸着找来求救了。这是唯一的生机,哪里肯轻易放过,便在薛家门口闹腾起来。
也是巧了,那人牙子跟着便来了。进得府里领了那丫头出门,便在大门口和老两口打了照面。
女儿一见得爹娘便扑了过去,哭道:“爹娘啊,这可怎么是好,薛家又把我给卖了。这一次也不知要将女儿卖去哪里,若是同薛家一般,把女儿关在小屋里,少吃少喝的,可叫女儿怎么办?”
爹娘一听如此,登时也哭嚎起来:“不是说你长得和那私逃的贵妾十分相似吗?进得薛府便是要替代那贵妾受那二爷宠爱的,怎又把你关进了小屋里?”
女儿便愈发委屈:“那二爷却不知为何见得女儿一面便再也不肯相见,太太又严苛,责骂女儿是丧门白虎精,便将女儿关进了小屋里。如今叫了人牙子来,说是要把女儿给卖了。”
爹娘听了急得嚎啕大叫:“你哥哥前几日又欠得一笔赌债,可家里头能卖的都卖了,再凑不得半两银子出来。女儿啊,你嫂子已经跟人跑了,爹娘老了,也是想不出法子来了,你可要想想办法救救你哥哥啊!”
女儿听罢高声悲啼:“我自家都要被卖了,哪里还能想出甚个法子来。”
那人牙子早听得不耐烦,使了眼色给自家带来的伙计,拉扯着那女子便上了马车。老两口后头跟着,边跑边哭,可年纪老迈腿脚不便的,又哪里追的上急速行驶的马车,很快便被抛在了身后。
门前一场闹剧,自然是惹来了好事者堵在门前头看了场热闹。
苏氏那里很快便得了消息,她自来好面子,只觉得丢人都丢到了大门口,气得脑胀头晕,叫丫头熬了安神汤,在床上躺了半日。
薛二郎听罢却只是冷笑了一场,如今最头疼最要紧的便是寻找灵娘的踪迹,这等小事,哪里还能分得他的半丝注意。
如此隔得两日,便有消息传进了薛二郎的耳朵里,说是那周阳致竟然又来了荣阳县,还在荣阳县最大的酒楼里摆了几桌,宴请了许多荣阳县有头有脸的乡绅商人。
薛二郎虽是不快,然而此时也无心情和精力去同那厮纠缠,只当不知。
然则周阳致专程为了薛二郎而来,又哪里肯放过薛二郎,专门遣人去了薛家发帖子,还特意嘱咐,必要亲自交到薛二郎的手里。
薛二郎记着上次的不快,哪里肯去,根本就不肯见那小厮,只吩咐下人拿了棍棒将那小厮打出门去。
那小厮却笑眯眯地同手持粗棍的门房道:“我家爷说了,二爷若是不想找回那私逃妾室,便是不去也无妨。”
门房一听事关顾姨奶奶的事儿,哪里敢耽搁,忙转回身去禀告了薛二郎。薛二郎虽是不信,然而事关顾扬灵,却是一丁点儿的消息也不敢放过,便叫人请了那小厮进门。
进得吟风阁,小厮恭恭敬敬给薛二郎作揖,敛眉垂目地道:“我家二爷说了,他是见过贵府里私逃出门的姨奶奶的,若是二爷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家爷在酒楼里摆了席面,只看二爷肯不肯赏脸去啦!”
听得那厮竟是见过灵娘的,薛二郎心头一阵乱跳,哪里还会拒绝。叫福庆接了帖子,脸上倒是阴晴不定。心里头也是晓得的,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只是便是鸿门宴,如今也是不得不去了。
宴席定在四月初九,薛二郎骑着马领着福庆去了春风楼。小二前头领路,还未进得房里,便听得觥筹交错喧闹阵阵,竟是已经开席了。
薛二郎顿时沉下脸来,帖子上分明标注的午时三刻,如今他正点儿来了,哪曾想这里竟已经开始了。这般不给面子,分明就是在他的脸皮上扇巴掌。
他少年得志,哪曾受过如此的窝囊气,顿时便想要转身离去。可猛地记起那周阳致竟是知道灵娘的消息,不由得又慢慢缓了怒火。罢了,现如今还有甚比找到灵娘更重要。
抬脚进得屋内,远远瞧见周阳致那厮笑得眉飞色舞,瞧见他来,唇角一勾,竟是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
薛二郎晓得这是故意为之的下马威,登时一团火气又滚上了心头。然而再想想灵娘,再想想这段日子的浑浑噩噩,薛二郎生生咽得这口气,将马鞭塞给福庆,脸上浮起一抹笑,向周阳致走了过去。
周阳致马不停蹄从丰和县来了这荣阳县,托人一打听,那薛府里头果然丢了个贵妾,荣阳县城闹得沸沸扬扬,竟是哪个都是知晓的。
周阳致那次被薛二郎打得好生凄惨,几乎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这次寻得这般好的机会,又哪里肯宽宏大量,不去报这一箭之仇?自然是憋足了劲儿,定要那薛二郎好生丢个脸面,再扬扬自家的威风。
稳稳端坐在圈椅上,周阳致得意洋洋地看着薛二郎笑意盈盈地冲自家抱拳寒暄,却并不理会他,转过头同身侧的一个乡绅笑道:“听说这春风楼里狮子头做得最好,只是我品着,倒也不过尔尔。”
那人正和周阳致私下里往来交易,虽是不愿惹火了那薛二郎,然则瞧着周阳致的眼色,却也不敢不捧场,于是笑道:“可不是,味道确实一般。”
周阳致便得意得笑了:“都说这荣阳县里,薛家二爷最是了不得,乃是生意场上的状元郎君,依我看来,却如这春风楼的狮子头一般,不过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草包而已!”说完,自家便哈哈大笑起来。
福庆跟在薛二郎身边,将头垂得低低。他家二爷打小就是个性子烈的,后头考得了功名,又做大了家业,这几年顺风顺水的,气性也跟着愈发的大了起来。如今被当众如此奚落,也不晓得会不会将这春风楼给掀了。
周阳致的肆无忌惮立时便惹得薛二郎动了怒,拳头死死握着,紫涨着脸皮,双目喷火,只恨不能朝那嬉笑着的脸面上,肆意又狠狠地砸上两拳。
只是他如今有求于人,自然是要放低了姿态,将对方的脸面捧得高高的才是。将火气生生的咽下,薛二郎面上浮出一抹笑意,上前几步同周阳致抱拳道:“周兄自来风趣,这笑话儿当真是越讲越有味道了。”
周阳致对薛二郎的识相十分满意,抿着唇也不理会他,只笑着拿筷子去戳那狮子头,须臾,便把那狮子头戳得碎碎的。在座的都是耳通八方,哪里不晓得这二人之间的纠葛。
薛二郎抱着拳头微弓着身子,看着那盘子里碎成了渣沫的狮子头,不觉脸色铁青万分尴尬,再也维持不住那勉强装出来的笑意。
有同薛二郎交好的,不忍薛二郎如此丢脸,又想缓缓这剑拔弩张的关系,笑道:“原是薛二来了,都是熟人,也不必拘谨,来来来,挨着我坐,今个儿周少爷请客,可都是春风楼的招牌菜,这酒可是好酒啊,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呢!”
薛二郎听得这话登时松了一口气,稍稍喘息,便露得一抹笑来准备接话。然而还未出言,便听得“当啷”一声响,却是周阳致冷着一张脸,把筷子丢在了盘子上。
屋里头顿时一阵寂静,那周阳致也不待旁人做出反应,转过脸看着薛二郎,冷冷笑道:“哪个跟他是熟人,是仇人还差不多。我性子急,倒也不和你玩虚的。今日里请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就是为着做个见证。上次我在这荣阳县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今日里本少爷就是为着这口气来的。”
说着站起身,掐腰立在薛二郎跟前儿,脸上又是得意,又是解恨,道:“我晓得你想要问什么,咱们废话少说,你之前打了我,我也没那工夫一拳一拳的还给你。这样,你跪在地上给爷磕三个响头,我就把那女人的消息告诉你。从此往后,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该在一处玩闹咱们还照旧,生意上自然也要你来我往一起发财,如此这般,你看如何?”
薛二郎铁青着脸听周边抽气声连连不断。想他薛二郎自打开始着手做生意,便如一匹疾奔如风的黑马一直遥遥领头在荣阳县的商界里。有头有脸有财有势自不必说,便是县太爷那里,也都是客客气气从从容容地攀交情,结利益。
若今日里这三个响头磕了下去,便是他商界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可这碎掉的面子,便是世间最黏的胶液,也拼不出他薛二郎完美无缺的脸面来。
福庆已是大气儿也不敢出得一下,垂手弓腰,恨不得将自己化成一抹影子,落在地上也好避一避二爷那里即将掀起的滔天海啸。
捏了捏拳头,腔内的火气翻腾不断,虽是灵娘的脸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可薛二郎终是忍不得这跪地求饶的行径,掉转头,大步往外头走去。
周阳致倒也不劝,只转过身重新落座。然而刚刚坐下,那薛二郎却是顿在了门处。周阳致撇眼望去,那薛二郎的右手正死死抠在门框上,隔了这么远,竟还能看见那手背上条条迸越而起的青筋。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薛二这厮是放不下那女人的。
薛二郎的脑子里好似有双手正在肆意撕扯。跪,还是不跪,两个声音,不断地凌迟着他的灵魂。薛二郎忍不住握起拳头,在门框上重重地一击。
耳处轰鸣作响,吵得他很是心烦。然而一团乱麻的想法里,他将要永远失去灵娘的念头,却又如锋利的刀刃,搅得他一颗心又痛又疼。
跪了,丢掉的脸面永远也找不回来,不跪,又不能得知灵娘的去处。
正是纠结痛苦,却听得周阳致懒洋洋道:“也不晓得这四五日过去了,那小娘子是不是已经换了地方。这人海茫茫的,多浪费一日的功夫,这人,许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罢了罢了,稍作凝滞,薛二郎转过身又走了回来。绷着脸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阳致,道:“你说话可算数。”
周阳致斜了眼去瞧薛二郎,笑道:“行商之人,最讲究的便是信誉,在座的都是荣阳县城里的商界名人,当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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