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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贵妾-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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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流波骨子里也是个泼货,被打得狠了,就开始扯着喉咙咒骂起来。楼子里出来的,自然荤素不忌,骂得甚至难听。薛二郎气得半死,他一夜未曾好睡,精气神儿本就不佳,于是不打了,扔了鞭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把她拖去金丰园角楼上的小屋里,扒光她的衣服,手脚绑着,堵着嘴,关上门儿叫人在外头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去。等死透了,找张破席子卷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便是。”
  玉流波一听,便扯着喉咙大哭:“二爷你当真是个铁石心肠,便是我心如蛇蝎,你便没有丁点过错吗?你若只爱姨奶奶,只守着她便罢了,又何必把我带回家,何必纳了那么多的女人在房里头。姨奶奶专宠,我们这些人就活该夜夜独守空房吗?我是运道不好,才漏了马脚。暗地里,二爷的那些子女人们,哪个不想姨奶奶倒了大霉。”
  薛二郎听了,脸上瞬时露出一抹阴冷笑意:“你这个毒妇,我要剪了你这贱人的舌头!”当真转过身去了书房,拉开抽屉摸出了一把剪刀来。
  玉流波马上苍白了面色,眼瞅着薛二郎从屋子里大步而来,手里头果然拿了一把剪刀,青紫着脸恶狠狠看着自己,一步步往自家这里走,不由得心惊肉颤,忙扯了喉咙尖叫:“二爷只想着刚去了的孩子吧,我本就要死了,二爷也给那孩子积些阴德,发发慈悲吧!”往后头挪了挪,眼神惊恐,不住口地道:“只为着那孩子,只为着那孩子积阴德吧……”
  薛二郎的脚步一顿,想起方才赵婆子传来的顾扬灵的话,也说要给那没缘分的孩子积点儿阴德。于是呆呆站着,一时没了言语。
  倒是一旁的福安咽得一口唾沫,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也是夜夜笙歌,肉皮贴着肉皮过得许多的良宵美景,如今却是说翻脸便翻脸,说要命就要命,真真儿是个铁石心肠!然而见得薛二郎的眼睛扫了过来,他也只是慌忙忙垂下了头。
  “好,我只为那孩子积阴德,且饶了你这毒妇!”薛二郎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恨恨地转身进了书房。
  福安忙跟着进去,只听得薛二郎淡淡道:“那个谆儿,我记得江上来往的船只有走村串庄搭台唱戏的,找一家把那丫头卖了,再告诉她,原本是要把她卖去花柳巷做最下等的婊。子,姨奶奶和善怜下,为她讨了情面,虽是唱戏的,若运道好,不定也能扬名四海呢!”
  还扬名四海?福安心道,那走村串巷的戏子最是可怜,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说不得,最后还要流落到烟花柳巷里去。然而他只是心里头想想,嘴上很快便应了下来。
  薛二郎瞧了他一眼,忽的笑了:“知道你早就瞧上玉流波的风骚媚骨,得了,总是要死的人,你想要就赏你风流快活一回,只一点,我是要她死的,你莫要叫我知道,背地里你偷偷儿留下了她的性命。她与我可是有着杀子仇恨,你可莫要美色糊了眼,就胆大包天才是。”
  福安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着叩了几个响头,道:“奴才不敢,绝对不敢,二爷许是看错了,奴才对那玉氏绝对没有半点儿不轨之心。爷交代的事儿,奴才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搪塞。”
  薛二郎呵呵笑了两声:“那就是个婊。子,千人睡万人骑的,你看上也没甚,只要爷交代的事儿办好就成。得了,下去办差吧!”
  福安流得一脑门子的汗溜了出去,立在廊下长长喘了口气,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而屋里的薛二郎,却是慢慢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以为,只要有了他的宠爱,灵娘便是在薛府里横行霸道,也是没人敢说二话的。便是太太不高兴,他只在那里赔笑几声,也就罢了。可没曾想,这些女人面上瞧着美艳如花,然而见着灵娘专宠,竟敢生出如此狠毒的心肠。
  如今闵氏下过毒手,玉流波更是灵娘小产的罪魁,那么另外两个呢?玉凤和莺儿,平日里只看着还算乖巧,暗地里呢,可曾干过什么伤害灵娘的事吗?
  浓浓的忧虑涌上了薛二郎的心头,想着西阆苑里的那些女人,薛二郎慢慢眯起了眼。
  ……
  烛光冉冉,一室明亮,闵娇娥看着外头进来的殷嬷嬷,忙迎上前急急问道:“知道那女人被二爷弄到哪里去了吗?”
  殷嬷嬷瞅了她一眼,面色甚是凝重,挥退左右侍婢,小声道:“听说扔到金丰园角楼上关起来了,外头叫人看着,不许人进,也不许送吃喝,天寒地冻的,可不是要人命嘛!”说完叹得一口气:“好一个美人胚子,还是花魁娘子呢,二爷也真真儿是狠得下心。”
  殷嬷嬷的话好似一道霹雳,惊得闵娇娥一下跌坐在圈椅上。没曾想,没曾想他竟如此心硬如铁。那玉氏好歹也跟了他一场,却不料,他竟是连半分的往日情义也不肯讲,就这般说仍便给扔了。便是那玉氏死有余辜,二爷他,也着实太过狠心肠了。


第59章 
  窗外; 凉风卷着寒意呼啸而过,吹得窗格子“哗啦”作响; 屋里却静悄悄的; 半丝声响也无。
  闵娇娥呆呆地不说话; 好半晌,突地惨然一笑:“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便要弄死那玉氏; 一根绳子勒死; 一杯毒。酒毒死,便也罢了。可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 扔在角楼里叫她活活冻死; 这般作为; 二爷他真真是无情无义得很。”
  殷嬷嬷跟着叹得一口气; 见着闵氏满脸的惶恐伤情,晓得她这是瞅着二爷对玉氏薄情,就想到了自家的心事。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伸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奶奶喝杯茶; 压压惊。”
  闵娇娥接过来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慢慢熨帖了不安的情绪,紧紧抿着的唇瓣轻轻勾了勾,转而问道:“东院儿那里; 问出来顾氏把那女人弄去里屋做了什么吗?”
  殷嬷嬷道:“里头只留下了她贴身的两个侍婢,这两个最是忠心不过,哪里能打听出什么; 没得再打草惊蛇。若是叫二爷那里又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只有外头守着的丫头婆子倒是问出了一些,说是听见里头那女人大喊救命,还说什么同归于尽,吃药什么的。”
  闵娇娥搁了杯子在黑漆小桌儿上,听得一声轻响,愈发烦躁起来:“不清不楚的,打听来也是无用。”
  殷嬷嬷道:“虽是不清不楚,可只听那话也能听出来,那位这次厉害着呢!”说着不由得叹气道:“往日里只看着娇娇弱弱的,对着奶奶也是退避三舍,从无不敬之处,倒没想到竟敢派了人去搜查玉氏的屋子,还叫婆子把玉氏绑了去私下审问,也不来和奶奶说上一声,好似一下子就骄纵了起来。”
  闵娇娥冷哼一声:“有二爷撑腰,骄纵还不是迟早的事儿。”扶着额看窗台上正在燃烧着的红蜡烛,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怒。
  那顾氏素来温温顺顺的,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也敢越过她去,私自绑了玉氏,在自家的院子里私设刑堂。
  闵娇娥越发的火气上头,觉得自己在府里的威势和地位,都因着这件事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下子,府里头的人哪个不知晓,东院儿的姨奶奶,根本就没把正院儿的二奶奶放在眼里,不禀不告的,不但搜查了二爷还算宠爱的玉氏的屋子,还把玉氏绑去审问惩治。
  而二爷呢,竟然依着那顾氏,果然处置了玉氏,根本不念星点儿的旧情。想着想着,又想起那东院儿门禁森严,自己一个当家二奶奶也敢拦着不许进,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
  再想一想薛二郎待自己的态度,还有晨起时分那一张叫人寒心冷肺的休妻书,闵娇娥怨恨交缠,失控地抬起手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拳。
  桌面上一声闷响,殷嬷嬷站直了身子,倒是没吭声。
  这说到宠爱的事儿,真真是各凭本事。顾氏得宠,仗着宠爱不把二奶奶放在眼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再则,主子这儿先前下药的事儿又叫二爷知道了。
  二爷那人生性凉薄翻脸无情,竟是半点儿不顾夫妻恩义,如今私底下正闹着要休妻。正院里本就是一头包,那顾氏又有二爷撑腰,主子哪里还能辖制得住?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
  夜深人静的午夜,金丰园愈发显得寂寥阴深。
  角楼的小屋里,暗沉沉,冷冰冰。玉流波光溜溜地躺在地上,嘴里头还塞着一团脏兮兮的破布。
  那一向艳红饱满的朱唇此时起着皮屑,透着青紫,浑身上下已是冰凉,好似冰块一般,又冷又硬。便连薛二郎鞭打出的那些鞭痕,此时也觉察不出疼意了。
  天气冰寒,她的嘴唇不自觉地打着哆嗦,身子不住地颤抖,再听着外头凌冽无情的寒风不时呼啸着发出阵阵凄厉尖叫,泪水就顺着脸颊慢慢落了下来。
  真是好狠毒的心!
  玉流波想起她见得薛二郎的头一面,只觉得是个风流倜傥俊俏风雅的白面书生,一问才知,却是个生意场上的状元郎。起了的心思动了的凡心,如今都化成了一包脓水,挑烂了,流了一地的汁液,白花花的泛着恶心。
  屋外冷风呜咽,四面透风的小屋里,亦是冷风阵阵。此时此刻,玉流波无比的想念,西院儿的那三间耳房里,舒适柔软的床榻,烧得通红的炭火,还有那熏着的暖香,茶壶里浸泡着的热茶……
  玉流波呆滞地看着地面,不明白她当初怎的就迷糊了眼,看不清事实。只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就能称霸西阆苑独占君心。可君心早被狐狸精叼走了,她瞪着双眼,却好似盲了一般看不到二爷不遮不掩的偏袒。往日里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怎就突地变糊涂了。
  破旧的小屋里黑沉沉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愈来愈低,玉流波冻得神魂俱散,只觉得一缕香魂此夜便要就此归西。然而没过多久,外头竟有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寂寂无声的夜里,这声音如此清晰,又如此悦耳,仿佛天上的佳乐,美妙得不可言喻。
  玉流波一震,忙睁大了眼,脸上有欣喜不断冒出。
  是二爷后悔了吗?是他叫人来救她吗?玉流波殷切地看向门处,听着那脚步声近了,更近了,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
  隔了一道破旧的屋门,玉流波听到铜锁被打开的声音,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却见得一个佝偻低矮的身影悄悄溜了进来。
  门被极快地闭合,而那身影却很快便逼近眼前。就着朦胧夜色,玉流波看到来人蒙头盖脸,遮蔽得严严实实。
  破布被来人从口中拽了出去,玉流波马上问道:“你,你是……”
  喉咙干裂地难以开口说话,陌生人解开了绳子,扔了衣服在玉流波的身上,冰冷地道:“少废话,把衣服穿上。”
  玉流波冷得厉害,手脚被绑,又冻了许久,颤颤抖抖地竟是不能动弹。陌生人“啧”了一声,蹲下去粗鲁地往玉流波身上套衣服。末了,又扔了个汤婆子过去。
  暖了片刻,玉流波才算是活了过来。眨眨眼,眼睛看向那陌生人。
  这绝不是二爷派来的!玉流波感到迷惑,在这薛府的深宅大院里,她并没有交好的人,眼前救她的这人,是谁?又为了什么?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扔在了她的腿上,玉流波捡起一看,竟是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从牛皮套子里慢慢拔。出,幽然暗沉的夜色里,刀刃上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玉流波眼神闪烁,慢慢抬起眼皮,望向那陌生人。
  “顾氏害你至此,你难道就不想杀了她?”陌生人开口说话了,是个老婆子,苍老的嗓音,沙哑阴沉,一双眼转过来盯着玉流波,眼瞳深处,飞速略过星火般的怨毒。
  原来如此!
  玉流波左右摆动着匕首,忽而粲然一笑:“顾氏同你有仇?”
  陌生人哼了一声,侧过脸并不再看玉流波,冷笑道:“这与你无关,我今夜救了你,也给你个机会叫你报仇雪恨,你只说,你做还是不做。”
  玉流波眼中流波飞转,妖冶魅惑的冷笑在青白狼狈的脸上慢慢浮现,她缓缓道:“做呀,凭甚不做?顾氏害我至此,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陌生人似乎很满意,点点头道:“事成之后,你去金丰园,我可以帮你离开。”
  玉流波转眸看着陌生人,娇俏地笑问:“敢问阁下是哪位呀?”
  陌生人并不理会她的问题,道:“外头的两个看守被我下迷香迷昏了,你自己出去找个地方先藏着吧,至于怎么动手,能不能杀了顾氏,可就要靠你自己了!”
  玉流波婉转一笑:“那是自然的!”
  ……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嫣翠急慌慌梳拢了一头的乌发,从妆匣里拿出一根金头银脚的簪子,对着镜面左右端详,琢磨着要怎么插。戴。
  红英一旁看了,慢慢抿起唇,含着笑意上前来一把夺了簪子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笑问:“簪子哪里来的?怎的没见你戴过?”
  嫣翠红了脸,站起身猛地夺了回来,急匆匆往匣子里一丢,又慌忙忙闭上匣子,道:“是姨奶奶赏的。”
  红英笑着哼了一声:“这话也不知道说出来诓骗谁呢!你说是姨奶奶赏你的,可姨奶奶的簪子,要么是赤金的,要么是素银的,要么就是赤金嵌宝玉,或是素银嵌宝玉的,再或者,便是碧玺碧玉珍珠玛瑙。你倒说说看,姨奶奶如何赏你一根金头银脚的簪子呢?”
  一席话闹得嫣翠涨红了脸,羞恼成怒转过脸狠瞪了红英一眼,随即掉转身便跑了。廊下偏巧碰上了福兴,福兴见得嫣翠立时瞪圆了眼,欢欢喜喜凑上前来,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翠妹妹,就被嫣翠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抱着腿龇牙咧嘴地看着嫣翠一溜烟进了堂屋。
  瞅着后头漫步而来的红英,福兴不禁抱怨道:“我怎么就讨不了翠妹妹的好儿呢?”
  红英含笑不语,越过福兴往屋里去了。
  屋里头,顾扬灵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上,瞧见嫣翠漆黑如墨的发髻上只戴了两朵绢花儿,便叫嫣翠把妆台上的匣子抱到了床上。
  打开匣子,拿了一根簪子给她:“这一根金簪我嫌做得粗糙,不够精细,去熔了重做又麻烦,你拿去戴着玩儿吧!”


第60章 
  说是粗糙; 其实已经很精致了,嫣翠知道自家主子好东西多; 又是个大方的; 便乐不颠颠地拿了来; 对着镜子,美滋滋地往发髻上插。戴。
  红英正撩开帘子进来,瞧了一眼; 便知道嫣翠这是又得了赏赐了; 不由得眼红,嗔道:“姨奶奶惯会偏心嫣翠; 好东西都给了她; 也不说留点渣渣沫沫的赏给我; 也叫我乐呵乐呵。”
  嫣翠瞪了她一眼:“你今个儿尽饶舌了; 真真儿讨人厌。”
  红英便朝着她笑:“我是个讨人嫌的,不如你,生得花儿一般; 处处招人喜爱。”说完; 还故意踮起脚尖往窗子外张望了两眼。
  嫣翠顿时明白过来,晓得这是拿了福兴来打趣她,由不得涨红了脸,气急败坏要来抓红英。
  见两个丫头闹将起来; 顾扬灵虽是身子虚弱,心情不佳,也忍不住笑了一回。
  “好啦好啦; 我这儿还没起床呢,嫣翠赶紧把衣服拿来。”顾扬灵又看向红英,嗔道:“大早上的,你就故意惹了她发疯,不就是一根簪子,甭酸了,来,我这儿还有一根簪子,带了许久,早厌烦了,给你拿去戴吧!”往妆匣里一探手,是一根素银簪子,但簪子的顶端却嵌着一颗红宝石。
  嫣翠一瞧见是这根簪子,由不得想起那一夜被二爷拿鞭子抽打得遍体鳞伤,眼瞳缩了缩,朝那簪子看了两眼,道:“这簪子好看,红英皮子白,正正合适。”
  于是红英欢天喜地接了来,拔下自己头上的镀金铜簪,把嵌红宝石的银簪插。了上去。
  因着顾扬灵身子虚弱,嫣翠只把顾扬灵的一头乌丝松松挽了一个髻,也不许她下床,就坐在床上用早膳。正吃着,外头丫头来报,说是太太来了。
  红英嫣翠疑惑地对视一眼,嫣翠嘴快,疑道:“二爷不是不许任何人来东院儿吗?太太怎的进来了?福兴呢?怎也没拦着?”说着,两人忙去外头相迎。
  顾扬灵也心里纳闷儿,就见得帘子一动,苏氏一脸怒容地进得里屋来,顿时大悟,这苏氏怕是来寻事儿的。把调羹放在托盘里,顾扬灵坐在床上,微微颔首:“太太万安。”
  苏氏心里头正是火气蒸腾,见得此景由不得冷冷一笑:“姨奶奶真是身娇体弱,贵重着呢,见得我的面儿,竟连床也不下了,这般给长辈行礼,倒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女子!”
  顾扬灵一双细眉微微拢了拢,又慢慢舒缓开来。得了,这苏氏什么性情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这么个人置气,便掀开被子穿上了绣鞋,给苏氏蹲礼,道:“太太万安。”
  苏氏便拧着眉冷笑:“可不敢受你这一礼,没得叫二郎知道了,又恼怒我故意为难你。”
  顾扬灵顿觉无奈,饶是不愿意惹了苏氏不快,可身子到底吃不消,便自顾自地立直了身,低垂着螓首,并不去理会苏氏的酸言酸语。
  苏氏见得顾扬灵神色自若,并不拿她当回事,更是恼怒异常。寻了绣墩坐下,冲着红英嫣翠喝道:“都出去,我要与你姨奶奶密谈。”
  嫣翠二人本就为着顾扬灵捏了一把冷汗,见了这般,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门。却也不走远,只悄悄儿守在帘子外,叫旁的不相干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苏氏见得屋里头清净,冷冷瞧了顾扬灵一眼,喝道:“你给我跪下!”
  外头的嫣翠红英眉心俱是一跳,嫣翠忍不住就要往里头去,被红英一把拉住,瞪眼睛使眼色地推搡到了一边儿,凑在耳上喝道:“你疯了不成?”
  嫣翠急匆匆往帘子那里看了一眼,急道:“姨奶奶才刚小产,本就该卧床休养,太太怎好叫她跪在地上。”
  红英叹道:“你一个小丫头,那可是当家的太太,太太当真要给姨奶奶苦头吃,你还能拦着不成?真真是个傻子。快去找福兴,叫他把二爷喊来才是正经。”
  嫣翠面露恍然,忙跑了出去。留下红英紧缩眉心,立在帘子旁忧心不止。
  屋里头,顾扬灵扶着床沿慢慢跪在了地上,幸而入了冬,地板上便铺了厚厚的地毯,倒也不硬不凉。
  苏氏见她乖顺的模样,心里想起昨夜儿子跑去五福堂与她商量的事儿,顿生这女人面似和善乖巧,实则心里藏奸,真真不是个好东西的感觉来。于是火气更旺,随手拿了桌上的一个青瓷小罐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罐子里头是八珍糕,和瓷罐子一般模样地碎了一地,有几片碎瓷片还迸溅在了身上。顾扬灵皱皱眉,淡声道:“还请太太保重身子,只是不知哪里惹了太太生气,还望太太明示。”
  “明示?”苏氏呵呵冷笑:“难不成这事儿不是你挑出来的?装模作样的狐媚子,以为我是二郎,瞧着你如花似玉一张脸,妖媚酥骨一副身子,就受了你的骗去。哼,暗地里唆使二郎,要二郎无故休妻,我告诉你,便是二郎休了闵氏,我也绝不同意他扶你为正。”
  顾扬灵并不知道这事儿,现下听了一耳朵,倒也颇感意外。然而自觉自家和这事无关,便淡淡道:“太太说的话我不明白,二爷和二奶奶的事儿我向来不掺和,至于太太说的休妻一事,我更是不知道,也不会似太太说的那般,在二爷跟前挑唆生事儿。”
  苏氏哪里肯信,她一心认定,这事儿就是面前这女人挑唆出来的,见她不认,勾起唇角露出冷笑来:“你也别不认。我晓得,二郎宠你得很,可你要清楚,我可是他的生身母亲,所谓孝大于天,我若当真恼起来,二郎他也不敢当真违背我的意思。”
  “而你这女人,向来便不是个安于家室的,因着你之故,家里头生出了多少事端,黄嬷嬷更是因你去了静心庵。我听说昨个儿你好大威风,不但搜了西院儿玉氏的屋子,还把她绑了来,既不去禀告给二奶奶听,也未曾见你过来给我通个消息,就在屋里头私设刑堂,真真儿厉害呀!”
  说着在桌上拍了一掌,喝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区区一个妾室,谁给你的脸,叫你敢在屋里头私自处置二郎的其他女眷。当初你母亲性情温顺,怎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刁滑厉害的贱蹄子!”
  这女人竟有脸提及她的娘亲!
  顾扬灵瞬时就抬起了头,一双眼黑黢黢的渗人,那般直勾勾看着苏氏。
  倒把苏氏惊了一跳,不由得恼羞成怒,正要在桌子上再拍上一巴掌,忽听外头庭院里丫头婆子厉声尖叫,闹哄哄的一片,脸上更是添了几分不悦,哼了一声道:“有精力吃酸咽醋,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自家院子里的仆役却不好生收拾打理,瞧瞧这动静,可真是规矩!”
  说着站起身,刚往外头走了几步,就听得一声尖叫。这一腔离得极近,又尖又响,吓得苏氏直往后头退了好几步。
  顾杨灵却是听出了这是红英的声音,忙扶着床榻站起身来,扬声喝问道:“红英,出了何事?”
  却见得帘子一动,红英一脸惊慌苍白的走了进来,她的脖颈前,明晃晃透着厉光的刀刃紧贴着细白的肉皮,瞬间便刺痛了顾扬灵的眼。
  苏氏吓坏了,惊叫一声便逃往顾扬灵的身后。顾扬灵往前一步,看着红英背后的女人,冷冷问道:“你待如何?”
  玉流波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乌漆墨黑地蹭了许多的污渍。然而一双婉转流波的媚眼,此时却仍旧流转着动人心魄的魅色,瞧得顾扬灵幽幽一笑:“我待如何?你明明说了,吃了那药,要把我卖去勾栏重操旧业,可为何要害我性命?”
  顾扬灵皱起眉:“此话可解?”
  玉流波眼珠子上下一打量,似是终于了悟了什么,随即酸楚一笑:“当初我在蓬莱仙也是响当当的花魁娘子,虽做的是不入流的行当,却也一心一意想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好脱离了苦海,从此万事遂心。只可惜千挑万选,却是选了个心硬似铁的郎君来。”
  说着,又把眼睛盯向了顾扬灵:“我现下也不想如何,我只想好好地活着。我害你没了孩子,你也给我吃了绝育的药丸,咱们的恩怨也应当一笔勾销了吧。可现在二爷要害了我的性命,我要你答应我,保我不死。若不然——”
  说着动了动刀子,只听得红英一声低吟,一条细细的伤痕出现在锋利的刀刃之下,淡红色的鲜血从那一线伤痕处慢慢渗出,顾扬灵立时喊道:“我答应。”
  说得那一声后,顾扬灵看了红英一眼,朝她微微一笑,又转过眸子对着玉流波道:“我答应你了,你也要应下我,不许伤害红英。不然,即便我痛失了心爱的丫头,你也保不住你这条命。”
  玉流波一笑:“我对这丫头的命没兴趣,倒是你,叫人去把我的笼箱收拾好。当初我进薛府,也并非孑然一身来的这里,我的珠宝首饰,你得叫人给我收拾齐全了。”
  顾扬灵微微抬颚,清艳绝丽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了然:“放心,必定不会吞了你的财物。”说完往门处走去。
  玉流波挟制着红英警惕地看着顾扬灵慢慢靠近,顾扬灵并不朝她那里多看一眼,步至门前,揭开了帘子,喝道:“赵婆婆何在?”
  赵婆子的声音很快传来:“姨奶奶有何吩咐?”
  顾扬灵道:“你带着几个身健力壮的婆子去玉氏的屋子里,将她的衣物首饰打理好,叫人抬了送至东院儿。记得,要仔细盯着,莫叫人贪了里头的东西。”
  赵婆子应下后便下去安排了。


第61章 
  落了帘子; 顾扬灵冷眼看向玉流波:“收拾打理毕竟需要时辰,你预备这个样子到何时?”
  玉流波翘起唇角:“不劳你费心; 我这里耐得住劳累。”
  淡薄如蝉翼的天光透过窗格落在了床前的罗汉床上; 苏氏坐在上面; 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是温室里娇养长大的柔软花蕾,见过最可怖的事情,便是那一次毒杀顾氏; 此时见得玉氏一脸狼狈; 偶尔一笑眉眼间尽是冰冷的煞气,不由得心下乱跳; 想要离去; 却忌讳着那玉氏离门处太近。
  顾扬灵瞥了她一眼; 略一思索; 上前了几步:“此间不甚安全,太太可要先一步离去?”
  苏氏瞧了她一眼,又去看那玉氏。
  顾扬灵转过身:“劳烦你往里面挪挪。”
  玉流波嘲讽一笑; 蔑视的眼神略过苏氏; 当真往屋里头挪了几步。
  顾扬灵又转过身对苏氏说:“太太请。”
  苏氏被玉流波那一眼瞧得又怒又气,却又撑不起骨气去咒骂那女人,只怕那女人被激怒再发了癫狂,冲过来害了自己。听见顾扬灵唤她出去; 并不推辞,起身后便疾步匆匆而去。
  帘子垂落,扬起一阵轻风。只听得玉流波一声冷笑; 脸上露出不屑来:“端着官家女的架子,不过是只胆小怯弱的老鼠,可怜我没投个好胎,若不然,哪里由得这种女人来压迫我。”
  顾扬灵不以为然,瞧得桌面上,膳食还冒着寥寥的热气,便走过去坐下,提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的冬笋喂进口中,又盛了碗粥,慢慢喝着。
  玉流波自昨夜便未曾进食,见得满桌子的菜肴,不禁喉结轻动,咽了几口唾液。
  “给我盛碗粥。”玉流波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见得吃食在前,并不能忍得住诱惑。
  顾扬灵从一边拿起一个干净的青瓷小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素粥,搁在桌边儿,道:“温温的,喝起来刚刚好。”
  玉流波抬起腿拿膝盖顶了红英一下,道:“往前走。”
  步至桌前,玉流波一手拿着刀揽在红英的脖颈前,一手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喝完了,“啧啧”两声:“往日只听得那莺儿嚼舌根儿,说什么你这里的吃食比大灶上送去的精致美味许多。我当时不以为然,今日一尝,不过一碗素粥罢了,却也当真是与众不同。”
  把顾扬灵又仔细看了一回,又是嫉妒又是心酸:“二爷他待你,和我们果然是不一样的。”
  心里一晒,顾扬灵心道,又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笼中雀,不过她这只雀更讨得他的欢喜罢了。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粥,碟子里的菜,抬起眼皮瞧得玉流波一眼,淡然道:“可还要?”
  “自然。”玉流波把碗递了过去。
  不过刚刚咽下最后一口粥,外头便传来沉重而又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玉流波把碗往桌上一撂,眼睛望向了顾扬灵:“你应承我的,可莫要食言了。”
  一言刚落,那帘子便被人撩开,薛二郎一身的煞气,消瘦的面容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和急迫。
  见得屋里头顾扬灵安静地坐在桌前用膳,虽然一旁的玉流波正挟持着红英,然而薛二郎的一颗心却是终于跌回了胸腔。
  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几步上前把顾扬灵揽在怀里,用力摩挲了几下,抬起头来,桃花双目里,凌厉冰寒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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