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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那朵白莲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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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想过,即便是栽不到顾怀瑜头上,也能将张仪琳这个贱人拉下水,谁知现在情况却直转而下,对自己非常不利,这让她有些慌乱。
  张仪琳对着自己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巧慧立马上前,一把拉住林湘的手腕,她身上有股子让林湘烦躁的味道,恍惚间让林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被赤隐散支配理智的那段日子。
  不对!她不可能怀孕,她以前一直都用着避子药,烧伤之后孙明德便来了,若是怀了孩子,他替自己治了这么久的伤,不可能诊不出来!
  “你放开我!”林湘厉声道。
  巧慧却死死拉着她的手:“郡主,您身子都这样了,还是由奴婢扶着您吧。”
  林湘又气又急,她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为自己辩驳,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人群哗然,吓得接连退开好几步远,她虽被丫鬟们接住了,可头上的帷帽和假发却一起掉到了地上,那样扭曲丑陋的面目,终于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林修睿偏过头,下意识朝顾怀瑜看了一眼,原本面无表情的顾怀瑜却忽然一笑,林修睿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一切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这始作俑者,就是顾怀瑜!
  丫鬟们手忙脚乱将林湘抬起,巧慧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腰,几人正要往浮香院走的时候,从林湘怀中掉出一个物件,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张仪琳先人一步,将荷包捡起,捏在手中刻意翻看了一下,正面绣着两条鱼,一黑一红,首尾交缠嬉戏于莲叶之间,反面是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还未念完,她就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猛地将荷包丢到了一旁。
  先是杀了人妄图诬陷自己妹妹,这会又从怀中掉出绣着艳诗的荷包,加上张仪琳方才的话和她身上不正常的血迹……众人对于巧儿的死就有些浮想联翩起来。
  再一想她的容貌,真的又丑又毒,难怪要着急做出下作的事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荷包落地的瞬间,从里头咕噜噜滚出一个血玉扳指,撞到了顾怀瑜的脚尖,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林修睿和张仪琳齐齐一怔,他甚至想要冲出去,将那枚扳指丢得远远的。
  顾怀瑜“咦”了一声,缓缓蹲下将扳指捏在手中,看着林修睿道:“哥哥,这不是你的扳指吗,怎么在郡主的荷包里?”
  林修睿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这个扳指好些人见他戴过,上头雕着代表着荣昌王府身份的图腾,他辩无可辩。
  事情从这里,就开始变味了,谁也没料到一个丫鬟的死能引出这么大的阴司,好好的一个贺喜宴会就这样变成了捉奸现场,林湘身上那个荷包,居然装着林修睿的东西。
  再一想他兄妹二人平时腻歪的程度,好些人被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难怪林修睿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没有,原来是心里不正常!
  张仪琳脸色骤变,默不作声将帕子塞进袖子里,荷包是她放的没错,可这只扳指又是哪里来的,她后半生还得仰仗林修睿,针对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林湘一人而已,若林修睿毁了,她也完了。
  老夫人脸色铁青,眼中似有黑云压城:“把郡主带到寿安院,映雪,你亲自去伺候着。”这般神情是林修睿从未见过的,意识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开始古怪,林修睿第一次后悔,以前意志不坚被林湘勾引,冲动之下做出的事。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时瑾却忽然动了,抬脚踢起一个石子,只听“噗通”一声,自高墙之上栽下一团巨大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带过来!”他厉声道。
  众人不明所以之时,跟着他的几个护卫从墙角拖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人走了过来。
  “还是个熟人呐。”宋时瑾淡声道:“弄醒他。”
  有人觉得眼熟,“这不是那个……”
  “癞蛤蟆。”
  “对,就是那个癞蛤蟆!”
  莫缨领命,本就对张译成本就没什么好感,干脆直接拎着他衣服后领,将人提到了种着睡莲的石缸旁,然后毫不犹豫将人按进了缸子里。
  被冰冷的水一激,张译成到抽着凉气醒来,呛了好几口缸子里的水才被拖出来,看到眼前陌生的景物时,脑子有些懵。
  莫缨厉声道:“你是谁?”
  “张……张译成。”他下意识跟着回答。
  “鬼鬼祟祟趴在墙上做什么?”
  张译成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转身向后看去,在见到宋时瑾的当下,耳朵里嗡的一声,瞬间跳起来,然后又瘫软地坐了下去。
  “说,你想做什么?”莫缨继续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译成脸上还挂着水珠,上下牙齿相磕,声音都在发抖。
  自从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后,张译成就极少出门,宋时瑾和顾怀瑜两人几乎成了他的梦魇,既恨又怕,若不是他们两个,自己不会这般受人白眼,癞蛤蟆这个辱人的称号也不会跟着自己。
  可是,他却不能报复,不敢报复!
  直到昨日,顾怀瑜和宋时瑾被皇帝赐婚的消息传来,张译成才知道,原来那天,宋时瑾莫名其妙说自己偷了他的玉佩,就是要给顾怀瑜出头,气得砸烂了两扇门和四张凳子之后,当晚就有一个自称是张仪琳派来的人给他递了消息,邀他到荣昌王府看一场好戏,说要替他报仇,看顾怀瑜身败名裂。
  张译成不信,自从他差点把张仪琳掐死后,两人已经彻底翻了脸,张仪琳那个小气又记仇的性子,万不可能替自己报仇。可是他心里又忍不住想去看,凭什么自己成了这个样子,顾怀瑜却越来越风光,越想越是愤懑,是以,今日一早他便溜到了那人说的位置,谁知,戏还没看到,他就先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现在。
  宋时瑾沉吟片刻,道:“搜身。”
  众目睽睽之下,张译成身上的东西被莫缨一样一样搜了出来,属于顾怀瑜的簪子、手镯、和几封与巧儿往来的书信。
  张译成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是从何而来,慌乱道:“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莫缨冷笑道:“你不知道?那你趴在王府墙头作甚?还是说,你旧疾再犯,专程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这三个字,似乎成了切断张译成理智的刀,他脸色在狰狞与害怕中忽青忽白,突然弹了起来,作势就要去掐莫缨,却被一脚踹翻到地上。
  张译成本就是众矢之的,见他在地上打滚,也没什么人同情。
  “嚯!巧儿腹中的孩子原来是你的!”莫缨将所有书信一一展开,突然出声道。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张译成牙关磕得“哒哒”作响,张仪琳心头一凝,终是回过了味,林湘算计顾怀瑜,她算计林湘,那么顾怀瑜是不是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从一开始,所有人的计划,她都是知道的!
  螳螂捕蝉,不到最后,那只黄雀是谁,都没有定数。
  悄悄打量了顾怀瑜一眼,正巧撞上她的视线,张仪琳强装镇定,将视线挪到了一旁。
  她将一些都算好了,巧儿的尸体被发现后,一定有人会注意到她身怀有孕,自己再将假孕药下到林湘身上,用言语刺激加速药效发作,一旦林湘出现呕吐症状,有了巧儿的事做铺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林湘怀孕。
  这时候,再让巧慧将她身上的荷包趁机丢到地上,不需要确认是谁的,林湘有奸夫这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不信被带了绿帽的林修睿还能喜欢林湘。
  但从巧儿手中出现那么耳坠开始,事情的走向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扳指和张译成的出现,让她明白,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刀,杀的不是林湘,而是林修睿。
  宋时瑾看向李大人,淡声道:“巧儿的死因,烦李大人继续查下去。”
  李大人擦了擦额间渗出的薄汗,连声应是,当即便有人将张译成拖了下去。
  一众围观的人脑子里都成了浆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很显然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尴尬地对着顾怀瑜说了一番恭贺之语后,便都借故离开了。
  没了外人之后,老夫人瞪了林修睿一眼,“随我来寿安院!”


第98章 
  张仪琳后背处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巧儿被抬走后,墙根处就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潮湿的泥地上似乎还能看到一个人的形状,黑漆漆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天还是阴沉着,这一场雨憋了三日都还未落下,不时乱窜的风,吹得她心里发凉,腿窝处一软,她莫名朝着顾怀瑜屈了屈膝,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倏地转身,带着自己的丫鬟一眼不发回了漱玉阁。
  顾怀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的意味深长,事情才刚刚开始,林湘做的事,可不止这些而已。
  花园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宋时瑾,还有二房三兄妹一干人等。
  步入凉亭之后,顾怀瑜问道:“对了,张译成的出现是你安排的?”她的计划里没有张译成这一环,他的出现看似意外,有似乎有迹可循。
  宋时瑾淡笑着点头,道:“不过是顺水推舟,他不算是王府中的那几人吧。”
  林织窈视线在林修言和顾怀瑜几人身上扫过,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在林湘说人是顾怀瑜杀的时候,她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正要开口说话时,被林修言拉住了,后来事情一波好几折,向着越来越让人看不清的方向发展,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今日之事应当是与眼前几人有关。
  顾怀瑜隐约能知道林修言留下林织窈姐弟二人是因为什么,这世间人心叵测,总不能一直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干脆没有保留的将一切袒露。
  在巧儿对林修睿下药之后,便一直被关在那间屋子里,直到夏苗围猎,顾怀瑜刻意将红玉与绿枝带走,王府中的人她信不过,索性找了林修言派人将棠梨院暗中监视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主事的人在之后,院中的丫鬟小厮开始松懈起来,巧儿被关了这么久,肚子早就已经瞒不住,一边担心着顾怀瑜回来之后对自己下手,一边担忧张仪琳反悔不认账,趁着夜色从棠梨院逃了出去,直奔漱玉阁。
  张仪琳早就已经和张译成翻了脸,许诺的那些东西自然是没办法兑现。又听得巧儿威胁称若是在顾怀瑜回来之前,她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就将张仪琳命令她下药一事捅出去,张仪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掐死在了屋子里。
  林织窈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惊诧了好半晌,问道:“那林湘又是怎么回事?巧儿手中那个耳坠难道是她放上去的?”
  顾怀瑜摇了摇头,缓缓道:“张仪琳应该是想用巧儿的死做一番文章,杀了人之后,她连夜将巧儿埋到了花园里,刻意埋得很浅露出一只手在外头,并且在墙角放了一块肉,引野猫去吃,那时候张垣被林修睿留在了府中值守,听到动静后自然要去查看,巧儿是我的丫鬟,她一死,别人首当其冲怀疑的就是我。
  张仪琳只需要等到林修睿回来之后,待张垣将这件事禀告上去,林湘自然会咬着我不放,将事情闹打,她再趁机下假孕的药,届时,便没人会关注一个丫鬟的死,她也正好将自己摘出去。
  可是她没有料到,张垣先一步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湘,在挖出巧儿的尸体后,林湘便叫张垣偷拿了我的首饰放到巧儿身上,然后派人将张译成引来。她在寿宴之上故意将巧儿的死大做文章,要的不是我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号,而是想要人以为,我与张译成私相授受被巧儿发现,才杀人灭口的。”
  “那首饰呢?”林织窈脑子被绕的有些晕:“还有,张仪琳下的既然是假孕的药,林湘为什么流那么多血?”
  林修言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首饰是我换的,至于林湘,难说。”
  林织窈张了张嘴,与林子谦对视一眼后,齐齐低头消化着这些消息。
  一直候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绿枝低声道:“奴婢还是有一事不太明白。”
  顾怀瑜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什么?”
  绿枝道:“既然真凶是张仪琳,为什么宋大人还要让李大人彻查巧儿的死因呢?而且还将张译成羁押了起来。”一个丫鬟的死,谁都不会过于放到心上,按照李大人的性子,这件事就只有让张译成背黑锅了。
  宋时瑾缓缓道:“真凶是谁并不重要,他欠的账也该到了收回的时候。”上辈子顾怀瑜的悲剧由他始,那么这账也合该算一笔到他头上。
  寿安院内压抑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老夫人打开了东厢房,将林湘安排在了里头,经过孙神医诊断,却发现她并无小产征兆,晕过去也是因为急火攻心,涂了点清心露,约莫在半个时辰后便醒来了。
  老夫人坐在红木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佛珠,“那她这裙摆上的血迹作何解释?”
  林修睿跪在下首,不着痕迹朝孙神医使了个眼色,也不知张垣将他交代的事办妥没有。
  孙神医顿了顿,才踌躇道:“无碍,只是月事而已。”
  老夫人和林修睿齐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怀孕,事情就要好办的多。
  哪知,孙神医话锋一转,看也不看林修睿一眼,沉声道:“不过,郡主以后万不可再受今日这般刺激,不然,于腹中胎儿无益,未满三月之前万事都得小心。”
  林修睿心里一阵阵发寒,犹还抱着希望,“你是不是误诊了,方才还说是月事。”
  孙神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快的让人看不清,几句话就将林修睿心中的希望掐灭。
  “老夫行医多年,这种情况虽见的不多,但还是遇到过一次。每一个人的身体情况与脉络都不尽相同,千万人之中大概会有一人,在十月怀胎中依旧会来月事,医术典籍上曾有记载,甚至有妇人临生产了都还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
  这番话并不是孙神医无的放矢,林湘确实有身孕,出血量这么大的原因,应该是和张仪琳下的那药分不开,但是她脉象正常,并未出现流产之兆头,唯一的可能,林湘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老夫人的手一顿,握紧了佛珠,一个多月的身孕,那就绝对不是上次她发现的时候怀上的。
  林湘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脸笼罩在阴影之中,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修睿猛地转过头,怒视着孙神医:“不可能!你简直一派胡言。”
  孙神医却只看着老夫人,缓缓道:“老夫只是实话实说,若您不信,大可再请别的大夫来诊断。”
  虞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人,林修睿眉心处狠狠一跳,今日之事不止毁了林湘,或许连自己的仕途也会一并葬送。流言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在场的人那么多,想要一一封口根本不可能,或许用不了明日,他和林湘的事就会传的世人皆知。
  老夫人默了好半晌,定定的看着林修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修睿低下头,“只有那一次。”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对他的失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声音带了几分怒气:“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再问你一次,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修睿咽了咽嗓子,从心里窜起一股苦味,以极快的速度充斥满嘴,苦得他张不开嘴。
  如此一来,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从始至终林修睿一直就没有对她说实话,可是现在她也没心思处置这两人,要紧的还是消息传出去后,怎么才能将这件事对王府的伤害减到最小。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林修睿一时间也毫无头绪,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狠辣:“孩子,不能留。”
  话音将落,林湘猛地从床上弹起,向着林修睿就扑了过去,扬起手在他脸上乱抓了一通:“林修睿!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林修睿脸上火辣辣的疼,赶忙抓住林湘乱舞的双手,心里糟成了一团:“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湘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嘶喊着,双手被擒,竟想也不想张嘴就咬上了他的手,力气大到出奇,林修睿强忍着踹死她的冲动,扬起另一只手在她后颈一击,林湘终于松了口,双眼一翻向后倒去,脑袋在地上磕出“咚”的一声。
  林修睿捂着手,鲜血还是蜿蜒着从指缝渗出,他的小拇指已经被咬到只剩下一层皮连接着,满脸抓痕,神色说不出的萎靡。
  老夫人看着满屋子凌乱的场景,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这时候若再解决了林湘,几乎就是坐实了传言,杀不得,留不得,从一开始,她便错了。
  然而,更坏的消息随着白嬷嬷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夫人,世子,不好了,皇上派人来命世子进宫一趟。”丑闻秘辛,总是比一般的闲言碎语传得快,这边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荣昌王府世子郡主乱伦,郡主珠胎暗诬赖县主的消息已经甚嚣尘上,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话音将落,林修睿委顿到了地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张脸倏然间变得煞白,条条殷红的伤口越发显眼了些。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荣昌王府百年声誉,终究是毁在了林修睿身上。


第99章 
  时辰方至未时三刻,天开始变得越发灰黄,黑云蔽日下宫阙楼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廊下早早点起的灯笼被罡风扫的乱撞,投映在地上的光忽明忽暗,无端端有些阴森之感。
  殿门半开着,风从门缝挤进将御案上摆着的画像吹的不时翻起一角。
  元德帝掩唇咳嗽了两声,神情渐渐紧绷,抬手欲去轻抚画纸,手指将落未落又倏地握紧,缓缓收回。
  李玉躬身立在一旁,对这个画面已经见怪不怪。自先皇后薨后,每每隔上几日,皇上就会像这样,将画像取出来细细看着,想摸又不敢摸,看完画像后,他会踱步到椒房宫,也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两眼,心情会低落许久。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妙鬘半挽,还是少女打扮,身后是斜斜开着的桃花,她举着一把团扇,美目流眄含笑看着画外的人。
  灯火摇曳中看着看着忽然就变了样子,元德帝似乎又回到了她死的那日,形销骨立似老妪,那双眼睛里,有眷恋,不舍,遗憾,却没有自己。
  “李玉,当年朕是不是做错了。”
  李玉躬着身子,看着被穿堂风吹的左右摇晃的拂尘,正了正神色,道:“陛下乃天子,自然是不会……”
  “罢了,人来了吗。”皇帝叹了口气,将画像卷上,放进了书架上的暗格中。
  李玉还未答话,殿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尖锐着嗓音道:“启禀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不见!”皇帝面上难掩戾气,符家大厦将倾,她对德妃的忍耐似乎到了尽头。“叫她滚回昭华殿呆着。”
  小太监浑身一凛,弯着腰退了下去,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而后归于平静。
  盏茶时间后,天上的黑云诡异地退了下去,当太阳刺眼的白芒照到殿内之时,林修睿带着忐忑的心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他面上抓出的血痕和包扎成一团的手,“怎么了,这是。”
  林修睿跪在殿内,只觉得皇上盯着自己的目光仿若刀子,刺进皮肉,嵌进他的四肢百骸,痛得人发抖。
  “微臣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皇帝虚了虚眼睛,面色忽然一沉:“说说那些传言怎么回事?”
  林修睿忍不住一颤,往小了说,这只是家事,他不懂皇上为何会如此关注此事,甚至语气中都带着点恨意。
  “皇上恕罪!微臣犯下此弥天大错,实在是不敢污了您的耳朵……”
  “我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皇帝意味不明的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既深又远,像是在与另一个人对话。
  林修睿背脊弯了下去,两侧肩膀重得仿佛是有人压着他,抬不起身子,心里头却是千回百转。
  皇上既已经知晓了流言,若是依着以前的性子,要么是直接降旨罚罪要么是不管,这件事影响不到朝堂,损毁的也只有王府而已,但皇上还是招他进了宫,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又藏着玄机,若自己敢做敢认,是不是情况会好一点。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林修睿心里没底,只能咬牙赌一赌了:“皇上,微臣喜欢上林湘属实,但乱轮一说,却是误解。”
  皇帝看着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修睿,问道:“何为误解?”
  林修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似有些羞于启齿:“微臣的妹妹,也就是安平县主回府之后,微臣才偶然得知,当年府中下人顾氏,因贪慕权贵,趁微臣母亲生产之时将其女与妹妹调包,阴差阳错将近十五年,自得知林湘不是微臣亲妹之后,微臣才发觉,自己早已情根深种,以至于犯下此弥天打错,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握在龙椅上的手紧了紧:“你是说,林湘只是个下人之女?”
  “是。”林修睿咬紧了牙关,对自己这番漏洞百出的解释紧张不已。
  “朕记得,她的郡主之位,是你亲自求的。”皇帝冷笑了一声道。
  林修睿以额触地,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心虚:“回皇上,当时微臣还不知当年真相,求得这个恩典也是因为爱妹之心,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摩挲了一下龙头上的獠牙,心头百般滋味翻涌,半晌后道:“若朕要将她贬为贱民,你待她变是不变?”
  林修睿张了张嘴,甚是不解,皇上居然绕过了他知而不报的罪责,只关注在林湘的身世之上,此举究竟何意?变与不变,等待着自己的是何结果?
  “不变。”许久,这二字终于从他口中吐出。
  “若朕要赐她死呢?”皇上声音忽然转冷,肃杀之意溢于言表。
  林修睿整个人如坠冰窖,但话已至此已无更改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愿放弃一切,随之而去。”
  “好一个终身不娶。”皇帝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好一个至死不渝。”
  林修睿听不清,后背处渗出的冷汗已经沾湿了大片衣服,说完他便后悔了,他对现在的林湘早已没有了喜爱,若是猜测错了,皇上真的赐死他二人怎么办。
  “如此,朕便满足你。”皇帝沉声道。
  林修睿有些绝望,君心难测是果然,自己这一生,还未至辉煌便已经走向灭亡,大好的前途就这么毁在了林湘身上。
  与此同时,荣昌王府中。
  在宋时瑾和二房三兄妹告辞之后,便有丫鬟急匆匆赶来,说王妃病重,现在靠金针吊着最后一口气,老夫人请所有人都过去一趟。
  顾怀瑜毫无波澜地去见张氏最后一面时,朝云院内已经聚满了人,悲悲戚戚的抽泣声不时传出门外,见她过来,堵在门口的丫鬟婆子无声地让开了一条路。
  老夫人坐在靠近床榻的椅子上,眼中悲凉一片,屋内偏逢连夜雨,林修睿的事还没个定论,张氏就已经不行了。
  很难得的是,林啸也在,毕竟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妻子,说不难过是假的。
  “去瞧瞧你母亲。”见她进了房间,林啸低声道。
  仰面躺在床上的张氏已经换好了往日里最爱的衣服,发髻也重新梳起,满头珠光宝气,那是她致死也放不下的财富,只是浑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往日里那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架势,短短这么些日子,她鬓边已经出现斑白。
  因为病中消瘦,原本就略高的颧骨带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更是显眼,双颊已经深深凹陷进去,一张嘴开开合合,死气弥漫。
  回光返照,她已经忘记许多事,看到顾怀瑜过来,努力的偏了偏脑袋:“你来了。”
  顾怀瑜淡淡地“嗯”了声,情绪没有波澜。
  张氏冲着她笑了笑,“对不起。”
  都说人死前会回顾生平往事,换了一个视角,张氏看到的是一个糊涂的自己,一心贪恋权势,为了钱权名利,她抛弃了顾怀瑜。
  她想在死之前再见她一面,却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时,又生出了情怯,若说此生她最对不起谁,那便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她甚至在疯的时候,还想要割下她的脸。
  但还好,她最终没有伤到她,这些日子也只是待她不亲热而已,该有的东西没有少她的,这么一想,她挖心挖肝的歉疚几乎要少了些。
  “你能……叫我一声娘吗?”一股股困意袭来,几乎让张氏睁不开眼,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索性硬着头皮道。
  顾怀瑜没有说话,她对张氏没有感情,只有恨意,更不可能叫她一声娘,因为她不配。
  林湘歹毒但并不聪明,上辈子自己死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背后有倚仗,有着林修睿与张氏的撑腰,她可以肆无忌惮折磨自己,反正不会有人追究。
  在自己最为凄惨,最想要得到亲情之时,张氏已经将她这颗心,践踏的一文不值,现在凭什么要求自己,满足她。
  站在顾怀瑜身后的林啸伸手拐了拐她,示意她开口叫人,在他看来,人之将死,这最后的心愿就该满足。
  顾怀瑜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王妃。”
  若她没有被林湘下药,林修睿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修睿,她会醒悟吗,不会。
  张氏闭了闭眼,感到阵阵失望,最看好的儿子不争气,疼了半辈子的假女儿下毒杀自己,丈夫因为她神志时常早就不来看她,老夫人向来是不喜欢自己,如今她悔了,悟了,亲生女儿却不愿叫自己一声娘。
  “我……最后一点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吗?”她不明白,自己姿态已经低进了尘埃,顾怀瑜为何还是不愿。
  顾怀瑜没有说话,意思不言自表。
  张氏开始急促的呼吸,但是胸腔已经没有什么起伏,出气多进气少,这句话几乎拼尽了她的全力。
  然而,她还是没有听到她想听的,在顾怀瑜清冷的目光下,蹬了蹬腿闭上了眼。
  “王妃!”房间内的丫鬟婆子们放声大哭了起来。
  但又谁是真的伤心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派人去宫门口候着,将丧事报上去。”
  林修睿几乎是浑身打着颤从御书房退了出来,呼吸到外头空气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四肢百骸的凉意退下去一点。
  就在刚才,他以为皇上会即刻下令,要了自己和林湘的性命,却不想皇上话锋一转,只是将林湘贬为贱民,再押进大牢关上三个月,并且褫夺了自己皇子侍读的职位。
  比起丢了性命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走后,皇帝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笑了笑,似嘲讽似悲哀,没有了这些身份,就看你们是情比金坚还是互相折磨了!
  他当时是想杀了这两人的,可话到嘴边又变了主意,自己当年没有看到的结果,他想,林修睿或许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00章 
  林修睿心急火燎骑着快马疾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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