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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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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然清楚。”息风跨上一步,怦地一把攥住兰芽手臂:“我们肯等你回来,肯给你机会再让你自己言说一遍,已然是给足了你情面。否则此时你早已成了我刀下之鬼!”
息风这一次是当真用足了力道,兰芽只觉手臂都快被掐断了,她却感觉不到疼,反而回眸向息风嫣然一笑:“那我倒要恭喜风将军!倘若你方才鲁莽,当真向我挥下屠刀来,到时候惩治你的就是圣上!”
兰芽说着从怀中搜出一面金牌,在红灯里高高举起:“都看清楚了,这是御赐金牌!皇上口谕,司夜染案查清之前,灵济宫上下,不论品级,俱都归我统辖!如有违者,绝不轻纵!”
兰芽说完了,悲悯地瞧了瞧已是惊呆的众人,悠闲地叹了口气:“诸位,还在等什么?跪接吧!”
纵有不情不愿,灵济宫上下却也都朝兰芽跪倒。
兰芽擎着御赐金牌,抬眼遥望这偌大灵济宫,心下说不清是喜是悲。
司夜染,你的灵济宫此时全都跪倒在我脚下。只要我想,我立时便能毁了你多年的心血去!
司夜染,你也没想到吧?
兰芽摇摇头,收回金牌,慵懒道:“本公子累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有话,先叫双宝通禀。我若有闲暇便召见,若无闲暇,那就对不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息风忍不住低吼:“兰公子,你就算钦赐金牌,却也不过是个小小长随。在我息风面前,还轮不到你这么说话!”
兰芽扭头瞟一眼息风,便笑了:“没错没错,我怎么忘了,息风将军可是高居羽林三千户所指挥的千户大人!我一个小小长随,的确无法望其项背。”
息风叱道:“你知道就好。兰公子,就算大人此刻不在宫中,这灵济宫亦轮不到你来做主。”
“是么?”兰芽咯咯一笑,缓缓走到息风面前来,笑容倏然凝冻:“那你又当这面御赐金牌为何物!息风,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面金牌上镌刻着什么字!——如见朕面,看懂了么!纵然你是千户大人,纵然你为腾骧四卫指挥使,难道也胆敢违抗圣意么?”
息风还想争辩,初礼扑上来死死拦住,跪倒哀求:“将军!大人不在府中,将军行事不可莽撞!”
兰芽轻蔑睨向初礼:“还是初礼有眼色,当惯了奴才的就是懂规矩。初礼,这些日子来反正大人也不在宫里,你又伺候惯了人,我也怕你闲不住。不如过来,帮三阳一把。”
“公子!”双宝都有些听不下去,上前来劝:“不如奴婢去帮三阳,让礼公公代替奴婢近身伺候公子。”
tang三阳在听兰轩是负责粗活儿的,兰芽让初礼过来帮三阳,摆明了就是要故意拿捏初礼。双宝岂能袖手旁观?
“双宝,此间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兰芽冷冷一嗤:“双宝,本公子看你是自恃与本公子相处日久,便自生骄矜了吧?总以为以你的身份,便能在本公子面前什么话都说得?本公子警告你:此时已然不同往日,本公子亦不再是从前那个趋奉人下的兰公子!”
。
一场喧闹,各自散了。
这偌大的灵济宫便如死一般岑寂。
兰芽吩咐备了香,到灵济宫前院正殿去拜二徐真君。
灵济宫为皇家道宫,来了这里这么久,兰芽却还未曾去拜过这二位真君。
打点轩峨,天香飘渺。炫丽神帐遮掩着二位真君圣洁而慈祥的眉眼。
传说当年太祖朱元璋背生恶疮,无人能医,几乎致命。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措之时,外头忽然来了两个布衣郎中,说能治此症。医治时,太祖皇帝闻见异香,幽幽入梦,梦里见到二位仙人踏云而来,洗手为他治疗。
待得太祖皇帝醒来后,两个布衣郎中已然不知所踪,而脊背恶疮早已痊愈……太祖便明白,是二位仙人化作布衣,前来为他治病。于是他敕建灵济宫,供奉二徐真君,将二徐真君奉为朱家家神,护佑朱家子孙。
只不过太祖皇帝也没想到过,他死后还是发生了靖难之役,燕王朱棣从侄子建文帝手中夺走皇位,将建文帝及其长子、以及所有忠于建文帝的臣子全都诛杀殆尽……燕王朱棣常年藩地在燕京北平,他忌惮江南世家,担心他们依旧忠于正朔建文帝,于是将京师从南京北迁到北平。
而那两位保佑朱家子孙的真君,在亲眼看见了那一场史无前例的亲族血屠之后,也被即位为永乐帝的朱棣北迁至了京师,从此与南京故地远隔千山万水。
他们没能护佑得住朱家子孙,连自己也闹得个泥菩萨过江。
所以兰芽刚被捉进灵济宫时,纵然无助,却也没来拜过他们二位,而宁肯相信自己。
可是今晚,她却还是来了。
。
“二徐真君在上,请受小人一拜。二徐真君乃为护佑朱家子孙,小人不知二位可否也肯护佑一个内官……只是小人请二位好歹看在他多年来替二位镇守这灵济宫的份儿上,保佑他能逃过此劫。”
兰芽将香烛奉到香炉上,却没急着走,静了一刻。
果然大门吱呀,袅袅走进一个人。
也是提了香烛、供果。
兰芽一笑:“原来凉芳公子也与我有此同心。难得咱们也有这样默契的时候。”
来人正是凉芳。
凉芳将披风的风帽褪去,抬眼淡淡瞥了兰芽一眼:“大人受难,这灵济宫上下的人,自然都该来替大人拜拜。”
凉芳径自上前焚香跪拜,兰芽轻轻一笑:“我倒是不大懂这些拜神的规矩,仪轨走得马马虎虎。反观凉芳公子你,倒是深谙此道的模样。”
凉芳淡然道:“斯是乱世,人命卑微。既然无力自保,不如托赖神佛。他们,终归比咱们自己更妥帖些。”
兰芽不客气道:“说的也是。凉芳公子从前跟着曾诚,尽收宠爱,却终究眼睁睁看着曾诚下狱,直到诡死狱中;后来你又进了灵济宫,独得大人青眼,可惜好景不长,大人却也这样快便被参倒了,如今生死难卜。”
凉芳眸光一冷:“兰公子这是何意?”
兰芽摊手:“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与你一样,慨叹人命卑微、世事无常。”她妙目一转,盯住凉芳神色:“难道凉芳公子听出什么其它意思来了么?”
凉芳面色很难看:“不管兰公子信还是不信,我总要说:曾大人不是我害的;司大人更与我无关!”
兰芽却笑起来。
凉芳俊脸生霜:“兰公子笑什么?不信么?”
兰芽笑够了,转了转扇子:“倘若你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倒要失望了。凉芳公子,我有多希望曾诚和司夜染这两个案子,都是你的首功一件啊!”
凉芳面色一变:“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了?”
兰芽轻哂:“别听不懂,我知道你听得懂的。只要你我一起到邹凯大人面前去一回,便什么都听懂了。”
凉芳面色骤变:“公子何意?”
兰芽轻叹一声,收敛了笑意,向凉芳深施一礼:“从前种种,都是我冒犯了。多谢凉芳公子,助我报了血海深仇。”
凉芳一惊:“你,到底是谁?”
兰芽道:“我是岳家人。岳如期的岳。邹凯大人与家父金兰结拜,莫逆之交,于是暗中助我报仇。”
凉芳缓缓点头:“原来你是岳家人。怪不得……不过司夜染之事,我却没帮上你什么。听闻在宫里,原本都是你自己的设计。”
兰芽得意咯咯一笑:“此时我凭皇上御赐金牌,已是将他的灵济宫都攥在
了掌心儿。凉芳公子,此时纵然司夜染还没死,可是只要我们两个联手,还怕找不到更多的罪证,将司夜染送上断头台么?”
凉芳蹙眉:“……哪里有那么容易!”
“是不容易,”兰芽走到凉芳面前,深深凝望他眼睛:“但是事在人为。更何况,是你我这两个有心人联手,便万事皆有可为。你说,不是么?”
凉芳攥紧衣袖,紧张问:“依你的意思,我现在该做什么?”
“要防着两个人。”兰芽缓缓道:“灵济宫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关键人物就是那么几个。初礼或者双宝等人,不过是内侍,不足惧;司夜染麾下有风花雪月四人,才是你我该格外防备的。”
“我来了灵济宫一年,却也没能探知雪和月都是谁,不过风和花倒是明面上的。风便是息风,花是藏花。息风是羽林三千户的千户,执掌西苑的腾骧四营,那都是禁军中的禁军,十分难惹;藏花则手段阴毒,最善暗刺,现在被司夜染派到南昌去,监视驻藩在那里的宁王。”
凉芳眉头轻蹙,缓缓点头:“那个藏花,我耳闻过,倒未曾见过。”
兰芽咯咯一笑:“倒与你颇有几分相似。”
“何意?”凉芳眼露防备。
兰芽拍了拍他手臂:“别紧张,我现在不是过去总与你斗嘴的那个兰公子了。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他是真的与你有几分相似。我当年初初见他,总难将他当做男子,更愿意将他看成女人——而且是怨妇、毒妇!”
凉芳蹙眉,却没再有戒色,想来已是懂了。
兰芽叹了口气:“有冒犯之处,还要你多担待。想来司夜染对你独独青眼有加,或许也是借了你与藏花这一点相似……藏花陪了司夜染多年,两人同生共死过许多回,语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远非你我能比。”
凉芳却一挑眼角,旖旎望来:“你与我又是不同的,藏花与你也不同——我们两个相似,不过是男人学着女人的模样;可是你,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兰芽咳嗽两声:“看我的脚,还有我这言行举止,你便也该知道,我纵然是女儿身,却也根本没有女子魅力,不过是个假小子罢了。”
凉芳这才重新低眉顺眼下去:“你说要防这两个人,该如何防?”
“你我分工。”兰芽心有成竹道:“我来负责息风。他手上虽然有兵权,可是我也早已在他身边安了暗钉。我明早就去西苑,启动暗钉,将他架空。他便不足为惧。”
“暗钉?”凉芳微微眯眼。
兰芽咯咯一笑:“你别管,那是我的秘密。”
凉芳却不肯松嘴:“我总要知道,那个人是否妥帖;再说,原本是你说,你我要联手。怎么,却要隔着么?”
兰芽便羞红了脸儿,用肩膀撞了凉芳一下:“当然不是故意隔着你,是奴家不好意思——好吧我说,那个人,本是我的,嗯,相好。”
凉芳哑然失笑:“你才多大,就有了相好?”
兰芽转头,望香案上跳跃烛火,“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
凉芳挑眉:“辛弃疾的《清平乐》?”
兰芽嘿嘿一笑:“……我跟他,两小无猜的那种相好啊。”
“嘁,那怎能信得过!”凉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幽幽道:“那些徒有其表的山盟海誓,禁不得半点风吹雨打。风雨一来,呼啦就全都散了、碎了。”
兰芽细细打量凉芳神色,却不点破,只分辩道:“谁说我们徒有其表呢?总之,我有我的法子……他,他早对我用实了心。我总有法子的。”
凉芳望兰芽面上那一抹耀眼的红晕,缓缓点了点头:“嗯,你倒果真是有些手腕的。再说行伍之人,说不定也当真粗莽鲁直,被你收服了也是有的。”
兰芽便笑:“息风交给我,藏花就要凉芳你来对付。”
-
【息风千户的身份,是正五品;司夜染御马监太监是正四品。听着都不高,但是就算当朝一品,见了谁敢不低头内?更何况服制就更高,就连藩属国朝鲜李朝国王、安南国王等的服制,最初也是宦官的冠服,咳咳……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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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无力招架
凉芳一哂:“倒是听说,从前兰公子没少了吃那位花二爷的苦头。”
“你当我怕他?”兰芽清亮一笑:“还是,凉芳你心里也同样忌惮于他?”
凉芳眸锋扫来:“那你缘何这般安排?”
兰芽道:“一来你们气质相若,想来更好估量对方心意,知己知彼;二来,我在宫里呆不长,过几日就要再下江南去,藏花若回来,只能跟你短兵相接。”
凉芳却没轻易答应,只道:“听说那个藏花倒是十分厉害。我又没见过他,我如何能确保我有胜算?”
兰芽想了想:“办事,总归需要帮手。我在息风身边有暗钉,你身边也好歹还有另外三美……你们四个,本该互为帮衬。蝗”
凉芳一摆衣袖:“你又乱猜。”
兰芽摇头:“我没猜你,我是猜的邹凯大人。他绝不会无缘无故送你们四人一同入灵济宫来,于是我能断定你们四个本为一体,他们三个自当另有手段。”
凉芳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兰芽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三美帮不上你的忙,你也还有邹凯大人。到时候若我在江南帮护不及,你自可去找邹凯大人。相信以邹伯父多年官场的修为,一个小小藏花必不会成为威胁。”
凉芳这才缓缓点头:“好。”
。
说完话,凉芳自去了。兰芽立于门阶灯影之下目送,待凉芳的背影走得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转向候在门外的双宝:“我方才交代你的事,可去做了?”
双宝讷讷道:“奴婢不敢怠慢,已去叫过了冷杉。遵照公子嘱咐,让冷杉带队在正殿左右巡卫。”
“好。”
兰芽立在香烟烛火里,轻轻挑起唇角。
兰芽走回听兰轩,双宝躬身在前头打着灯笼,灯光一摇一晃。兰芽不由得又轻轻吟诵起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头谁家翁媪。”
她怅惘一瞬,缓缓续道:“……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双宝听见,不由回头望她一眼。
兰芽便笑了:“想不到吧,一生慷慨激昂、弃笔从戎率军抗金的辛弃疾,心中所念并非万丈豪情,而不过是这样最最平淡的清平之乐。”
其实,她也是。
。
翌日一早,兰芽便动身去了西苑。
蛰伏了一天一夜的方静言这才出了下房,到凉芳跟前来听差。
凉芳正在梳洗,今天只穿了简单的宽袖道袍,松花色,领口镶白。发高高束起,亦未簪冠。今日竟然连往日的妆粉都免了,更没用眉黛和胭脂。这么瞧过去,本是清清爽爽的少年公子,倒比往日那描红黛绿的模样更秀美了许多。
梳洗罢,他轻轻挽了个水袖,念道:“我本是男儿郎,不爱那女红妆……”
方静言就在这个当儿走进来,听见了愣了愣,也不由得被这念白牵动了自己的一腔悲愤,便忍不住更对兰芽恨上几分。
自从被净了身,他一日一日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声音变细、皮肤变软,言行举止渐渐变得不男不女……他也心有不甘!
凉芳从镜子里瞧见了方静言进来,忙收了势,散淡坐下说:“昨儿你怕的什么似的,今早上总算敢出来了。实则你当真不用那么怕兰公子,我说了你好歹是我手底下的人,我能保你,他必不会动你。”
方静言心下说:对不住,我可当真不敢信你。
凉芳与兰公子是对头,这是灵济宫上下都再明白不过的。既然司夜染被圈禁在宫里了,灵济宫换成兰公子做主,他此时不第一个找凉芳算账,更待何时?
而他方静言便会紧随其后,待得兰公子料理完了凉芳,估摸着下一个就轮到他方静言。
于是方静言一听说兰芽回来了,便托病不出,没敢晃荡到兰芽眼前去,恨不得兰芽忘了他这么个人存在才好。
不过此时方静言还是深施一礼:“多谢公子。奴婢伺候一身生死便都托赖公子照拂。”他觑着凉芳神色道:“……只是奴婢亦为公子捏了一把汗。兰公子没有为难公子您吧?”
凉芳咯咯一笑:“怎么会。”
凉芳抬眼向方静言望过来:“听说兰公子有个相好的,叫虎子的。如今就安排在息风的腾骧四卫里。你认得他么?给我讲讲。”
方静言便笑了,面上现出猥琐:“果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司夜染不在灵济宫里,这兰公子便有脸将自己的丑事全都说出来了!公子说的不错,那虎子原本是兰公子的相好。我与他们两个相识于人牙子的牙行,是亲眼看得见他们两个之间的暧。昧情形的。”
“他们两个在牙行里住一间房,听说在来牙行之前原本也是同出同入的……甚至当日本是兰公子自卖自身,结果虎子寻来,为了兰公子便也自卖自身了——那个虎子为了兰公子,还跟满牙行的都争风吃醋,甭管是谁跟兰公子
tang多说了一句话,或者近便了些,那虎子便能跟任何人翻脸!”
“哦?”凉芳听着便笑了:“原来他说的还都是真的。我本担心,他是骗我的。”
方静言点头:“都是真的,绝无半点虚假。这回司夜染被圈禁了,兰公子可不按捺不住先去找虎子了嘛!”
。
兰芽到了西苑,还没见到虎子,倒先被西苑的风物景致给震摄住。(咳咳,明代所指西苑,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南海的说。后来清代到了康熙年间,所指的西苑就是畅春园了。)
早听说司夜染负责营造西苑,苦心经营数年。里头又藏了豹坊、象房等珍禽异兽,顺带着还有来自异族的美人儿,甚至惹得贵妃为此不快……原本以为这里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却没想到眼前所见,本是气象万千。
西苑乃为北海、中海、南海三个海子构成,苑囿之中水绕环岛,草木葱茏,水汽滋润。与京师干燥寒凉气氛迥然不同。兰芽闭闭眼,直觉仿佛到了江南一般。
当真想不到,原来司夜染为皇帝营造的西苑,原来是在宫禁之中营造了第二个江南……或许就是曾经的南京故地,就是皇帝心心念念想要去拜祭的那个大明故都吧?
西苑的人十分警醒,再加上息风手下都是精兵当中选拔的精兵,于是兰芽就算再没有功夫傍身,却也感知到周遭不远处刺来的监视目光。
她倒处之泰然。
倘若这支禁军中的禁军,都没有这点子警惕的话,那她当真对大明的军防不做信心了。
她转悠了一圈儿,息风没亲自出来,远远倒跑来个小内侍。兰芽一瞧,正是从前在灵济宫里伺候虎子的双喜,兰芽便笑了,远远朝双喜伸出手去。
双喜跑到近处一怔,却也忍不住眼泪在眼圈儿里一转,没敢扑进兰芽怀抱里去,而是原地就跪下了:“奴婢,拜见兰公子。”
兰芽伸手赶紧扶:“双喜你快起来。这些日子,你跟着受苦了。我虽然不在近前,我心里却都明白。”
虎子原本就不甚受息风待见,这些日子被关起来,西苑这边的人明里暗里肯定也没少了落井下石。只有双喜一直忠心耿耿守在虎子身边儿,照顾虎子的同时,怕是也跟着挨过不少欺负。
双喜举袖子擦眼泪,却已然控制不住:“兰公子怎么才来呀?咱们小爷可是受足了罪……”
兰芽还是伸手拥住双喜肩头:“我都知道,都知道。双喜别哭了,我今儿这不是来了嘛,你们小爷和你,我保证再也不受罪了!”
待双喜平静下来,两人一同朝里走。兰芽没着急,一步一步走着,一步一步跟双喜问这西苑里的情形,以及那些女真人的情况,还有跟虎子一起关起来的人是谁。
双喜一一都答了,兰芽只静静听着没插嘴。只到最后问了一句:“你说跟你们小爷一起捅娄子、被关起来的人,叫赵玄?”
“不错。”双喜纳闷儿:“公子觉得有何不妥么?”
兰芽笑了笑:“没事,只是想了些不相干的。”
赵玄,赵玄。赵为国姓,玄为玄武。曾经成祖永乐帝在初从建文帝手中夺过皇位时,便因自己多年驻守北方,而玄武大帝正是镇守北方的神君,于是朱棣号称自己是玄武大帝转世,当为人间帝王。
这个赵玄竟然敢叫这么个名儿,虽然不冲撞皇家名讳,不过也是当真有点“悬”啊。
。
腾骧四卫原归属御马监节制,西苑又是司夜染亲手营造;兰芽又被皇帝钦命代理司夜染一切职务,于是她来西苑办事,纵然有息风这一层,却也没人敢公然拦着。
而腾骧四卫那些挂名为都督的勋贵,便个个都是墙头草,来了倒跟不过身为小小长随的兰芽作揖鞠躬。
兰芽打了一圈儿哈哈,恭送走了这帮塑金的泥菩萨,便马不停蹄直奔关押虎子的牢房。
兰芽不想被赵玄知道详情,便让禁军将虎子给单提出来。她在房间里等着,嘱咐双喜给把好前后门窗。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她听得出,那原是粗重铁链与条石地面撞击发出的动静。原本也能不这样刺耳,可是那步速太急,怎么都压不下来……
兰芽深一吸气,眼泪便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房门一响,兰芽连忙背过身儿去,伸袖子擦眼泪。
禁军禀报:“禀公子,人犯带到。”
兰芽尽量冷静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锁匙留下。”
那禁军迟疑了一下,闷声说:“遵令。”接下来是金石与桌面相撞之声,然后那禁军便去了。
兰芽再深吸口气,这才转过身来。
门口逆着光,立着一个人。兰芽倏然回眸望去,竟也一时看不清他眉眼。只能看见是个昂藏威武的男子。纵然受缚,却已然不动如山。
兰芽便闭上眼,再狠狠睁开。这一回眼睛适应了光线,终于可以点点看清他。
兰芽使劲控制
着情绪,轻声叫:“虎子。是我。”
静默。
然后是铁链的响动。却又与之前哗楞楞的急促不同,这一回是簌簌的,仿佛风里树叶轻颤。
他清了清喉咙,才轻轻问:“兰伢子,真的是你么?”
“虎子!”兰芽哇地一声哭出来,也不管什么,冲过去一把抱住虎子:“傻瓜蛋子,当然是我,真的是我!你更傻了么你,怎地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兰伢子!”虎子一把用手上锁链缠住兰芽……他手上还有镣铐,只能这般拥抱。
他的头深深埋进兰芽颈窝去,随即,兰芽颈窝便被温热打湿。
兰芽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来得这么迟,让你受苦了。”
虎子死死抱住她,用力摇头:“没关系。只要你来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
两人大哭了一场,兰芽才红着脸抬起头来,想要推开虎子。
虎子一惊,更使力抱紧,怎么也不松开。
兰芽无奈地笑:“……你松开我。不松开,我怎么给你打开镣铐?”
然后便红了脸:“你看我,光顾着跟你哭,都忘了要先打开你的锁链。”
虎子却执拗地不肯撒手,闷声闷气道:“管它什么锁链,由着它好了。总之,我就不放开你。兰伢子,我怕我这一松手,你就又不见了,我睁眼醒来才知道又是一场梦。”
一句话又把兰芽的眼泪给催出来,她一边抹泪一边推他:“傻瓜,这次是真的。不然咱们押一盅,看我给你打开锁链之后会不会消失不见?”
虎子行走市井,什么玩意儿都学了一身。从前跟兰芽在一起的时候,说不过兰芽了便发狠地非要跟兰芽押一盅。不过兰芽那时候向来不给他机会,还说他学坏。
想及旧日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虎子的目光便柔得拧得出水来,终于缓缓松开了兰芽,舍不得眨眼珠地盯着她,“我认输了。只要你真的不会消失。”
兰芽抿着嘴去给他打开锁链,还忍不住踢他脚踝骨一下:“傻蛋!”
虎子夸张地喊:“哎哟,疼!”
兰芽气乐了:“双喜都告诉我了,给你用刑你都一声没吭过;我就这么蹬你一下儿,你就疼了?”
虎子松开了锁链,转动手腕放松,眼珠子却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那怎么能一样?你蹬的,疼在我心上……”
兰芽窘了,只觉有些招架不住。
跟虎子嬉笑打闹惯了,时隔几个月再见,他模样儿也变了,还总说这样的话,让她真有些想落荒而逃。
兰芽急忙蹲下给他开脚上的链子,避开他灼人的凝视。
脚镣更粗,比手铐还粗,兰芽便又忍不住心痛:“戴了手铐就也罢了,怎么还要拴着脚镣!”
虎子却笑了,手肘拄着膝头,躬身来找她的脸儿:“……你忘啦,我是爬城墙的出身。他们要是敢不拴着我的脚,我回头就跑了。”
他又这么火辣辣地追过来……兰芽心虚气短,伸手将他脸推开,嗔怪道:“你这家伙,怎么背着我偷着长了这么多啊?你离我远些,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从前跟他相依为命时,他不过高她半个头去。这一番相拥,她却才知他又长了许多,她的额头只够抵到他腋下……他周身强烈的男性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他是虎子,却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虎子。
“切!”虎子轻笑,手自然捏住她小手:“不是我偷偷长大了,是你偷懒不肯长。你瞧瞧你,怎么还是从前那么高啊?”
虎子炽热凝视着她的眼睛:“那以后咱们再并肩而行,我若不想躬身去听你说话,就得将你扛在肩上才行了。”
兰芽笑斥:“滚蛋!你才是猴儿呢!”
市集上有筛铜锣耍猴儿的艺人,他们两个没少去看猴戏。那些猴儿就是蹲在主人的肩头上,搔首弄姿招徕客人。
虎子大笑:“你不让我扛肩上也行……”他的目光忽地氤氲下来,又凑近她,沙哑道:“……那只好让我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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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黄金之女
“你别闹。”兰芽板起脸来,推虎子坐好:“现下我来了,可是你的危机尚未解除。咱们得先想法子让你逃脱这桩祸事去。”
虎子多日未见兰芽,一腔情愫便有些澎湃了些。不过见她小脸儿又噙了霜,便惧了,只好高举双手:“好好好。都是被你从前那两次不告而别吓怕了,只要你不再说跟我拆帮,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兰芽忍着心酸,含笑瞪他:“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的时间,兰芽跟虎子细细问了腾骧四卫的构成,以及那些女真人的情形。
听完虎子说跟赵玄怎么去教训那些女真人的“事迹”,兰芽便笑了,伸手拍他一下:“果然像是你干出来的事。薛”
虎子却有些笑不出来。
兰芽心下便一沉,道:“……我猜,那些女真人并非真正的驯马师吧?他们趁贡马之机来大明,进京,入宫,更直接到了你们腾骧四卫驻地西苑来,用意绝不简单。句”
虎子一惊,随之又欣慰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伸手又攥住兰芽小手:“你果然猜到了。”
兰芽被他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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