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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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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终于平安进了城门,方悄然吐了口气。
虎子却还在自顾嘀咕着榜文:“啧,若是擒住那岳如期的女儿,顺天府赏银二百两!二百两啊,小爷我一年不用爬城墙了!”
原来他还晃过去仔细看了那悬赏缉拿的图影,还真存了这个心!兰芽不由得转头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感觉兰芽眼神儿不对,虎子凑上来涎着脸笑:“你别不爱听。我要是得了二百两银子,少不得要分你一百两。到时候咱哥俩吃香喝辣!”
“我不稀罕!”
兰芽忍不住含恨,想这天地间定然还有多少人与眼前这虎子一样,不分忠奸黑白,只惦记着擒了她,好去跟官府换那二百两银子吧!
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原来在人心里,竟都抵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
人心冷暖,不过如是!
小小的她,裹在略微肥大的成人衣裳里,显得更是不盈一握般。这样小的她,在宽袍大袖里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仿佛含了泪一般,狠狠盯着他……虎子不知怎地,心拧着疼了一下。
他赶紧笑着凑过来:“哎,算我错了,小爷本也不缺那么点银子。走,咱去吃肉。”
“我不去!”兰芽伸手推开他手臂:“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哎你又怎了?我不要那二百两银子了,行不?”虎子只觉被她的话说得割心割肉地疼。
“总归,我不与你走在一处了!”
兰芽扭头遥望岳家的方向,情知前路凶险,她又何苦连累他?
兰芽便狠下了心:“……你是背私酒的小贼,我若继续与你为伍,我早晚被你连累!我不稀罕你与我见面分一半,我只想独善其身,所以你我就此别过!”
虎子听见便急了:“你竟这么小气!”
“我就这么小气。”兰芽不再望他:“你既对我失望,便拆帮好了!”
兰芽说完,忍着没回头再看他一眼,便转身朝着岳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10、再寻不见
兰芽一口气朝家奔去。
城门口悬挂缉拿榜文,除了是缉拿她,何尝不是说,家中并非只逃出了她一个,兴许还有活下来的人呐!
就算家里一定已是紫府鹰犬重重看守,她也一定要回去看看。但凡还有半点可能,但凡还有多一个人活下来……那么偌大天地,她便不会再是茕茕一人。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所有的疲惫与恐惧,尽可抛诸脑后!
。
岳家所在的御街北条,各个街口早已戒严,官兵执着兵器,排着杈子,拦住去路。过往人等,全都要再经历一度严格盘查。
兰芽再看自己一回:她此时穿着男装,面上抹着黑灰,看上去应当已经完全没有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便咬了牙,行动姿势更刻意模仿虎子一点,朝着杈子口行了过去。
官兵拦住她,严厉盘问:“你要过去做什么?”
兰芽噎了口气,粗着嗓子答:“军爷,俺是要饭的!”
官兵便撵人:“要饭的?一边要去!去去去……”
兰芽趁机一把抱住官兵的胳膊,扯开嗓子便哭喊:“军爷你还俺的银子,还俺的银子!俺娘病重,还等着俺拿那银子请郎中去。军爷这么抢了,就是要抢俺娘的命哪!”
周遭围拢了人来看。看她还是个孩子,便都对那官兵指指点点。
那官兵便急了:“你说谁拿了你银子!小兔羔子,你冤赖本爷爷!”
兰芽哭得沉痛,指着那官兵的腰带:“军爷就是把银子塞在那儿了!军爷若说没抢,敢把腰带翻过来看看吗?”
兰芽之前早观望过,有商贩模样的人急于通过路口,便从袖口里塞了银子给那官兵。而那官兵就手便将银子塞在了腰带里……她是赖定了他,除非他让她过去!
官兵一听腰带,果然面上变色,气恼地指着兰芽:“不想活了你!”
此时人群中也忽地聒噪了起来,一个个老少不同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喊着:“我也瞧见了!官兵欺负小叫花子!”
兰芽也吃了一惊。莫说民不敢惹兵,抢银子原本是她胡诌的,竟然真的有人敢替她吆喝?
她诧异回眸,却只见人群寂寂,竟看不清是谁在帮她。
虽只有一两声,却已是足够,那官兵便涨得满脸地红,抬手就想打兰芽。
可是碍着这么多人围观,那官兵岂敢动手。遥遥望见远处有个跨刀的锦衣男子朝这边望来,那官兵也不想惹事,急忙甩脱了兰芽。
兰芽趁机向杈子口内一滚,趁着那官兵要集中精神应对锦衣郎,她便拔腿就跑!
。
兰芽纵然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奔到府门口,按着记忆里的模样抬眼望去——却哪里还有府门,哪里还有家宅,只有一地焦土!
心便像被猛然抽走椽檩的房屋,轰然崩塌而下。
膝头一软,她扑通便跪倒在地。
哪里去寻找有可能存生的家人?哪里去找爹娘的遗骸?哪里,哪里去追寻过去一十三年里,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些记忆?!
墙内秋千,墙外声声语……墙已不在,笑语何存,秋千影又何处寻!
她想哭,喉头却干哑地只发出沙哑的嚎叫,仿佛夜色里独自飞过的孤枭。
她只能用手扒着自己的心口,用指甲去挖皮和肉。只有那生生的疼,才能让她将心里的痛转移出来;只有那样想要皮开肉绽的疼,才能让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依旧还活着……
可是她纵然是男装,可是她的样子太过骇人,还是惹来了守候在周遭的锦衣郎的注目——街口周围只是普通官兵,由一二锦衣郎为首;可是岳家焦土周围,却每一个都是身穿金黄飞鱼服的锦衣郎!
其中有一个,便抬步朝兰芽无声疾行而来。
☆、11、君子报仇
随着锦衣郎的脚步,一道阴冷的风袭向兰芽。兰芽猛地止住哭泣,抬眼望去。
可已经太迟了,根本来不及起身逃避。
就在那锦衣郎已迫在身前之际,打斜下里冷不丁窜出一个少年,猴儿似的灵活,一把拎起了地上的兰芽就走!嘴上还骂着:“嘿你个小王八蛋,哥哥不就欠了你一顿饱饭,你就跑这儿来哭丧!”
竟是虎子!
兰芽急忙捂住嘴,不敢再哭。
那锦衣郎已经奔到眼前。冷冰冰一双眼,宛若鹰隼,用刀尖一指兰芽:“他,哭什么?”
再扭头阴冷瞟一眼已成焦土的岳宅,声息缓缓地说:“难道,是在哭这宅邸里的什么人?”
莫非,她的身份已经被这锦衣郎识破!
兰芽刚想说话,虎子一把手捂住她的嘴,扑通跪倒在锦衣郎眼前,嘣嘣嘣就是三个响头!
“爷爷您误会了,他哪儿哭什么人啊?他是昨儿要了一碗剩饭,本想吃独食儿,我就给抢了,全吃了,一口都没给他留。他这不饿了一晚上的肚子,今儿就跟我发起急来,呼天抢地跟我没完呢嘛!”
虎子说着,一双眼珠子贼溜溜再瞄一眼那一地的焦土:“这不就一堆灰么,哪儿有什么宅邸?”
锦衣郎上下打量虎子,缓缓问:“你真的不知这是什么宅邸?”
虎子使劲点头:“爷爷说对了,我们哥俩是今早上才打崇文门进城的,头一回来到天子脚下。哪儿知道这有什么宅子啊?”
他说着还涎着脸凑到锦衣郎近前:“爷爷,不如您老教给小的,这堆灰竟是谁家的宅子?难不成,是火神爷爷的?”
“呵呵,呵……”锦衣郎缓缓笑开,笑声阴冷,却点点散尽了杀机。
兰芽的心,终究缓缓放了下来。
锦衣郎抬脚踢了虎子一脚:“滚吧,别再到这边来。若本官再见着你们两个,定杀不赦!”
“哎,谢谢爷爷啦!”
虎子不含糊,趴地下又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方一把扯了兰芽,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活活给扯死狗一样平地拖着就走了。
兰芽一身原本破烂的衣裳就更破烂,脸上被泪水冲开两道的黑灰又裹了尘土,便更加不堪入目,简直是叫花子里的叫花子。
一路被他拖过了两个街口,虎子仗着爬城墙的工夫,三步两步爬到一棵大树上去,左右瞄瞄再不见锦衣郎与官兵,他这才松了口气,顺着树干出溜下来。走过来一脚踢兰芽屁股上:“还怕小爷连累了你?今儿要是没有小爷,你先被咔嚓了!小爷我警告你啊,从现在起,乖乖儿呆在小爷身边儿,再甭说什么拆不拆帮!”
一肚子的委屈和绝望,被他这一脚给踢爆了,兰芽哇地一声便哭了,小野猫似的爬起来,纵身便向他扑来:“谁稀罕你救我!谁稀罕忍辱偷生!谁稀罕跟在你身边!”
忍看家宅被毁,她就算活下来又怎样!
仇人就在眼前,那狰狞的蟒袍、森冷的绣春刀,就近在眼前,她却无力扑上去报仇!
她不如死了,不如就那么死了!
“哎你别折腾了!”
虎子挨打,却顾不上自己,只死命箍住她手脚,将她困在他怀中,等她慢慢平静下来。他忍着疼,跟她吼着:“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我明白你八成藏着秘密不想告诉我,那都没关系。不过你别这么莽撞,你好歹先活下来,慢慢再想法子!”
他一字一声:“总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12、银龙小轿
那两个小叫花子走得没了踪影,锦衣郎方走回自己的哨位。
前方街角处无声转来一顶小轿。银蟒罩顶,银缎垂帘,无声行到他眼前。
轿子前后除了两个看不清眉目的银衣轿夫之外,轿子旁还跟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锦衣郎懂这跟着轿子的“二爷”的规矩,便急忙叉手施礼:“卑职参见二爷。”
少年阴柔一笑,用镶金坠玉的折扇遮住朱唇,傅粉的面容倾城一笑:“罢了。大人只问你,方才那么闹腾,究竟是怎么了?”
锦衣郎一警,急忙再施礼,这一回却是朝着纹丝未动的轿帘:“回禀大人,方才不过是两个小叫花子。都是男伢子,并无岳家的女儿,卑职便打发走了了事。”
轿帘依旧纹丝未动,只是轿子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森然冷气给凝冻了一般。凝冻一直蔓延到了锦衣郎的身前……
锦衣郎一愣,还不知发生何事的工夫,便猛然仿佛胸口被狠踹了一脚,就地向后翻滚出了几个跟斗,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饶是如此,锦衣郎停顿下来却还是连忙向上叩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他明白,只差毫厘,若那力道再稍微大那么一点儿,那他此时就是倒在地上的一具尸首!
冷风旋过,那银缎子的轿帘方微微泛过涟漪去。缎子上的银线,像是水中鱼龙暗舞。
轿子中,极缓极静地传出一个人的声音,奇寒娇丽,不可方物:“两个小叫花子?两个小叫花子出现在这儿作甚?嘁,卫隐啊卫隐,你说这昏话,真是,不中用!”
轿子边的“二爷”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儿,扇子遮着朱唇,再银铃似的笑开。
名为“卫隐”的锦衣郎便磕头如捣蒜:“卑职,卑职定将那两个小叫花子追回来!就算掘地三尺,卑职也绝不放过他们!”
“你又错了。”
轿子里的人再娇丽一笑:“捉回来处死?我要两个毫无用处的尸首做什么!”
“呵,让他们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为本官效命……等本官厌了他们的时候,再要他们的命不迟。”
二爷听罢,收了扇子走过来,弯腰用扇子柄敲了卫隐一记:“别犯傻了!大人要了你半条命,给你留着半条命,就是要你用这剩下的半条命去给大人追命!去,跟着那两个小的去……”
。
兰芽和虎子离了险地,虎子如约带着兰芽去吃肉。
他将大块的肉都搁进兰芽碗里,说:“吃,使劲儿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吃饱了才能长个儿,才能跟小爷我一样强壮!强壮了,才好去了了你心里的那个念想!”
兰芽被他说得眼底又是泪意迷蒙,便发了狠一般抓过肉大嚼。
纵然是肉,烹调的手法又如何比得上她们家的厨子?肥腻满口,难以下咽。可是她命令自己,抻长了脖子也得死劲儿往下咽!
虎子这才放心地笑了,柔声哄:“兰伢子,你得应我个情儿,以后再莫说拆帮的话了,行吗?——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要是你也死了,我就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儿了。”
少年伶俐的眼瞳里转过一丝哀伤:“我怕了。”
☆、13、跟着我吧
兰芽便转头望他。搁下盘箸,轻轻伸手捅了他一下:“哎,男儿有泪不轻弹。”
虎子急忙吸溜了下鼻子,故作大方地说:“谁哭了!小爷眼里进了沙子!”
兰芽便缩了手,轻轻说:“你爹娘和你家人,都是怎么没的?”
虎子瞪着她,不肯说了。
兰芽便垂首回去:“不说算了,当我没问。”
他便急了,趴过来非凑在她眼前儿:“哎,你是不是又要借这个说非要跟我拆帮啊?我告诉你,爷爷,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兰芽耐不住他缠磨,终于忍不住,悄然勾了勾朱唇。
他低低垂下头,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倒是没看见兰芽那一笑。
“……是在辽东,被鞑子杀的!全家三十余口,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他一双叽里咕噜的眼珠子,这一刻定定含泪,宛如流淌着血火之影。
兰芽忍不住伸手去按住他手背。
他含泪转眸望来:“我一路从辽东逃到京师,一路上都是靠讨饭为生,也一路都看穿了人情冷暖。没谁肯舍命救我,只有你。”
兰芽赧然摇头:“我也不是故意要救你!城上射箭,我自己也是逃命罢了。”
虎子抿唇:“就算那次不是故意救我,后来进城之前你bā光我衣裳,帮我藏了私酒,那还不是又救我一命?”
兰芽登时红了脸:“哎你怎又浑说?谁bā光你衣裳了!我不过是让你换一套衣裳罢了!”
虎子还来了执拗,反手一把握牢了兰芽:“总归,我就是认定你了。反正咱们俩都是孤单一人,就别再拆帮了,啊!”
虎子的孤单与恐惧,兰芽最懂。那种茫茫天地、茕茕孑立的苦,她也怕。
她便吸吸鼻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住他:“实则,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且不说方才在那宅子门口;其实之前在街口,也是你躲在人群里,变换了声音装成男女老幼来帮我的吧!”
虎子眼珠子又叽里咕噜地滚,便笑了:“你猜着啦?真贼!”
兰芽忍不住又踢他一记:“你才是贼呢!你个爬墙的小贼!”
虎子展颜大笑,攥紧了兰芽的手,轻轻摇晃:“兰伢子,咱们两个这样,真好。”
兰伢子的手好软啊,柔若无骨,宛若冰肌玉肤。
兰芽便也忍不住轻轻一笑。
虎子便一声欢呼:“你答应了,对不对?兰伢子,你从今往后都跟着我了,是不是!”
兰芽悄然垂首:“……我之前有句话是扯谎的: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不怕的;我实则是怕连累了你——你跟着我,会掉脑袋的。”
“掉脑袋有什么好怕!”虎子仗义拍拍心口:“只要兰伢子能答应跟着我,将来不管遇上什么,小爷我全都慷慨以赴,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
☆、14、穿好看些
从此兰芽便跟着虎子,他爬墙背私酒,她便在城内帮他当接应。
两人配合默契,倒也吃穿不愁。只是兰芽志不在此,始终念念不忘寻机为家人报仇。
这日两人到城内酒馆去卖了酒,结了几吊钱。虎子便扯着兰芽去逛市集。
市集扰攘,举凡吃的穿的用的皆有贩售,琳琅满目,看得兰芽目不暇给。
虎子一路领着她的小手,任凭她想要抗拒,却还攥得死紧地,粗声粗气地替自己解释:“看看你,眼睛都直了。道上这么多人,还有车马,撞上了可怎么办!必得让我攥着才行!”
虎子见她没挣开,便越加得意,忍不住回头瞄着她,笑眯眯地问:“你说你也是要饭的,怎么瞧你的样子,倒像是从没逛过这市集的似的?你要饭不到市集,又要到哪里去?”
兰芽没应声。
她打小在深闺长大,虽然爹娘开明,可是她却也没机会这样出来逛市集。从前都是听家里的奴婢丫鬟的说起市集上有多热闹,她都只能凭想象;这一回当真融入当中,可不眼睛都不好使了。
原本以为生在官家,自己的眼界也算不窄了;此时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民间呐。虽然未必镶金嵌玉,但是那些手艺和花样儿,却又分明是极尽精巧。
看她逛得高兴,虎子便也不追着答案,只是笑眯眯地,走几步,回头来看她一眼。
看着看着,他心里便有些不得劲了,寻着路边一家估衣的铺子,便使把力气,将兰芽给扯进去。
兰芽便愣了:“哎,你要干嘛呀?”
虎子从腰带里掏出一吊钱来“啪”地都摔在柜台上,嗓音洪亮地吆喝:“掌柜的,这吊钱你都拿去。给我这小兄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换一身儿新的!”
他要给她买衣裳?!
兰芽一窘,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还有穿的;包袱里也有能替换的,不用另买!”
“我说要买就要买!”虎子一瞪眼睛:“看你这上下穿得都破烂成什么样儿!再说,你包袱里那套替换的也不合身。是彪形大汉的吧,你穿上简直像裹着个口袋!”
这些衣裳虽然破烂,但也是极好的伪装。更何况,如果让个小子替她买衣裳……这,这算什么啦!
兰芽羞不可抑,便坚持拒绝:“没事,我喜欢穿成这样。你就别管了!”
虎子拍她:“不能不管!”
他目光落在她面上,隐隐地仿佛有光彩流动:“……我想让你,穿得好看些。”
哦?
兰芽有点傻,再拼命摆手,故意瓮声瓮气地笑:“啊哈,都是爷们儿,衣能蔽体就行。穿得好看什么的,又有何用!”
“不行!”虎子坚持:“我就想让你,好看些!”
☆、15、洗洗脸呗
着实拗不过虎子,店家也落力推销,于是兰芽被生拉硬拽着进内堂去换衣裳。
店家殷勤亲自拖着合乎尺寸的衣裤,帮兰芽穿用。兰芽便都给撵出来了,将蓝布门帘严实地挡起来,才敢更衣。
虎子在外头一把扶住被推住来的店家,看着那门帘,忍不住呵呵地笑。还替她向店家致歉:“我这小兄弟什么都好,就是面子窄,掌柜的莫怪,莫怪。”
内堂里,兰芽为自己收束衣裳。
店里的衣裳虽然用料粗些,但是胜在尺寸合身。兰芽指尖拂过服帖的腰身,忍不住悲从中来——她也曾是爱美的女儿家,可是这些日子来竟也习惯了这样粗袍大袖地行在人前、一脸黑灰地不顾邋遢。
“好了吗?”虎子隔着帘子催问。
不知怎地,他忽然有些摩拳擦掌地,心急火燎地想要看她。
兰芽便急忙绑好了腰带,掀开帘子出来。
没敢直接去看虎子,只是微微垂着臻首,羞涩望向一旁。
却半晌,听不见虎子的动静。
兰芽转头来望。却见虎子已是傻了。
兰芽羞愤不过,转身便背过去,急吼吼地喊:“掌柜,这衣裳我不要了!”
虎子便连忙凑过来,扯住她手肘,柔声劝:“干嘛不要了?穿着吧。还是这身好,合你的身量。”
兰芽咬唇扭头瞪他:“那你干嘛那副神情?”
虎子深吸口气,便笑:“还不是看着别扭呗!换了好端端的衣裳,却还顶着一脸的黑炭灰!”
虎子说着召唤掌柜:“麻烦店家借个脸盆,让我这小兄弟洗洗脸!”
掌柜的便也殷勤:“没说的!小客官,您里头请——”
兰芽捂住脸,“我不要!”
掌柜惊奇地挑挑眉,虎子便解释:“我这小兄弟哪都好,就一点拧脾气,怎么都不喜欢洗脸。”
兰芽捂紧了脸,拼命解释:“我,我小时候在脸盆里呛过水,好悬没死了!从此我便最恨脸盆,最厌烦洗脸!”
掌柜也善良,便提议:“原来是这个掌故。不过无妨,我这给小客官洗个巾子去,不用脸盆洗脸,用湿巾子擦干净了就是。”
兰芽看抵赖不过,只好双手捂紧了脸,抬腿朝外就跑!
衣裳可以换,所幸此时年纪身量尚小,还能勉强唬弄过人去;可若是连脸都洗了,她又该如何继续瞒过虎子去!
“兰伢子,你站下。别跑了!”
虎子追出来,在后头撵:“哎你别摔着,撞着!”
虎子是爬墙的猴儿,最利落的就是腿脚,兰芽如何能跑得过他!虎子三步两步撵上,却还是隔着一步的距离,小心跟在后头,一壁走一壁劝:“小时候呛过水,也总不能一辈子不洗脸吧?你看你是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容蹭一脸的黑灰?”
兰芽嘴硬:“我不爱干净!你瞎说!”
“还嘴硬!”虎子咬了咬牙,指着她腰带里放得登登实实的“刷牙子”和“揩牙粉”,嘻嘻地笑:“逛了一条街,就买了这些刷牙的玩意儿,还说不爱干净!”
“真不爱干净的,谁还惦记刷牙呀!”
“反正我就不洗!”兰芽急了。
就在此时,沿街走来一队装束奇怪的人。
兰芽一瞥之下,便望见了队伍当中那个始终站得最直的、绿眸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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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宋时代已经有了马尾毛植毛做成的牙刷,集市里已很常见,基本形状跟现代的几无二致~~刷牙子=牙刷;揩牙粉=古代牙膏】
☆、16、虎子是啥
虎子也觉出兰芽不对劲,便问:“怎么了?”
兰芽蹙眉,避过那碧色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那人也认出她来,只觉他的目光遥遥地始终落在她身上。
“没事。只是觉得那队人,奇怪。”
虎子抬眸望过去,便是咬牙切齿:“是鞑靼胡人!”恨不能扑上去的模样。
兰芽蹙眉:“你怎么了?”
虎子眼中渗出血色来一般:“……我爹娘,我一家三十余口,就是死于这样碧眼的鞑靼人之手!那晚上,他们放火烧了我家,天都被火烧红了,那帮畜生个个像碧眼的狼一般,见人就杀!”
虎子说着,已像魔怔了一般,一向总是对着兰芽笑眯眯的一张脸,此时变得狰狞可怖!
“虎子!”兰芽急忙扑上去,一把攥住虎子的手。紧紧握着,轻轻摇晃。
虎子深深吸气,缓缓躲开噩梦。眼中的戾气散了些,额头渗出涔涔的汗来。
那队鞑靼人正从两人面前行过去。
绿眸的少年仿佛微微偏头,碧色的目光从兰芽攥着虎子的手上滑过。
兰芽怕虎子再按捺不住,眼睛悄然瞟着那碧色眼瞳,边急急地说:“你那日不是问我,为何说‘虎子’这名字衬你?那是因为你那日脖子上挂着猪尿脖啊!”
虎子的注意力终于被成功地拉回来一些,他依旧摸不着头脑:“虎子,跟猪尿脖,有什么关联?”
兰芽便又忍不住嫣然一笑:“笨家伙。虎子是汉时的水器,其形如虎,壶口大张……”兰芽说到这里已是忍俊不已,垂首笑着说不下去。
实则她这么一脸黑灰地笑,绝对说不上好看。可是虎子却就是看得聚精会神,连对鞑靼人的仇恨也暂时抛在一边。一径垂首去寻兰芽的眼睛,眼睛也不自觉地笑弯了,追问:“那个虎子,是做什么用的?你又不说是不是?一定是骂我的,快说快说!”
鞑靼人的队伍已经走了过去,那碧眼少年不知有意无意,还是回眸望回来。
兰芽清清喉咙:“嗯,便说那‘虎子’乃是——溺器。”
虎子又一眯眼:“啥是溺器?”
兰芽再忍不住,唇角笑出两枚小小梨涡来:“——尿壶!”
虎子怔住,随即便扑过去掐她:“好啊你,果然是拐弯抹角骂我哪!你个小坏蛋!”
兰芽扭捏着拼命躲闪。
两个小的打打闹闹,很是热闹,那闭眼少年的眼中,却全是冰冷。
押送的官兵瞧见了,扬手便是一鞭子抽过去,厉喝:“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赶路!”
皮鞭声凛冽,兰芽听了都是一抖,止了笑,扭头望过去。
却只能看见那闭眼少年的背影,因疼痛而凛冽地一抖。
兰芽便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问:“虎子你说,他们会被押到哪里去?难道,是被杀头吗?”
☆、17、岂能舍得
虎子远远觑着胡人背影,恨恨地说:“自然不是杀头!若是要他们的命,何苦还要押解到京师来这样费事!看样子,他们是被发给官伢子发卖为奴的!”
“发卖为奴?”兰芽也吃了一惊。
虎子咬牙切齿:“倒是便宜了他们。不过是仗着他们年纪尚小!若依我的,个个杀了才干净!”
这样的虎子,全然不似平日里那猴儿的模样,兰芽看着只觉心惊。
便也明白,定然是他家仇太痛,才会每每遇见胡人,便会变成这样狰狞的模样。
兰芽便垂下头去:“……他们,若被发卖,都会成什么?”
“那就难说了。”虎子冷笑:“好些的,可能被官宦人家买了当奴仆、小厮;而相貌好的,被人买了当小相公,或者卖入勾栏,也是有的!甚至于,还有被官员家买了,阉割之后,送入宫中的!”
兰芽听得心下惊颤,不由得想到那碧眼少年的绝世容颜……
兰芽便自顾回头,黯然说:“虎子,我们走吧。”
虎子这才觉察出不对,连忙回神,跟上来小心地问:“怎么了?我可又有哪里惹你不快?”
兰芽摇头:“没有。我只在想我也好想入宫啊。”
虎子便惊了,郑重其事当街扯住兰芽的手:“兰伢子,你疯了?你好端端地,想进宫做什么!”
兰芽便装作懵懂一笑:“好奇呗。听说很漂亮,想去看看。”
“你可别闹!”虎子认真地警告:“咱们男伢子,要是进宫的话,都得变成阉人!”
兰芽眼中缓缓升起寒意:“阉人也没什么不好。便如紫府阉人,如今可是权倾天下!”
虎子惊愣,一把甩开兰芽的手:“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紫府阉人纵然权倾天下,可哪里还是个人,都是畜生!”
看虎子认真了,兰芽颇觉欣慰,便连忙跳过来伸手来捂他的嘴:“哎你小声些,这是市集上,你不想活了!”
她的小手虽然也故意抹得黑不溜秋,可是触到唇边却是柔滑软腻。虎子便硬气不起来了,只盯着她一双如水的眼瞳:“……兰伢子,我不说就是了。你的话,我都听。”
兰芽烫着一般地连忙收回手,捂着脸颊害羞地一笑:“咳,赶紧走啦!”
。
睡到夜半三更,兰芽轻声唤:“虎子?”
没有回答。
兰芽便爬起了身,悄悄儿抽走了自己的包袱。
她小心地将白天偷偷写好的一封信搁在虎子枕边。又认认真真看了虎子熟睡的容颜一眼,忍着不舍,悄悄儿从佛龛上爬下来。
她得走了。
出了破落的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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