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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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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究还是淡淡地疏离了……僖嫔都瞧得出来,便讪讪松开了手。
  “师兄你放心,我都明白。皇上这边我会设法。”
  凉芳叹了口气:“我这边,怕终究要联络朝臣,才有机会打压住司夜染了。这当中最要紧的便是内阁首辅万安,只是——我现在才明白,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僖嫔忙问:“怎么晚了?”
  凉芳缓缓道:“从前我还在灵济宫时,便知兰公子与顺天府尹贾鲁交好。贾鲁实际上是万阁老的外生子,如今看来也许司夜染早已安排下这步棋。”
  僖嫔垂下头去:“如今这个兰公子也已擢升为西厂少监,地位更加举足轻重。可是师兄,我记得你从前与兰公子也颇为交好……若你设法将兰公子从司夜染身边剔走呢?”
  凉芳便眯了眼:“此事哪里那么容易?她看似与司夜染不肯靠近,实则她心里早已对司夜染死心塌地。”
  僖嫔垂下头去,缓缓想,慢慢笑:“总归会有法子。没有了兰公子,到时候司夜染孤掌难鸣,那便是咱们的好机会到了。”
  。
  西厂建立翌日,不想朝堂之上却有九卿联名上书,奏说成立西厂的弊端,祈求皇帝收回成命。
  大明的九卿为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在非战争情形之下,九卿联合上疏劝阻皇帝成命,却不常见。
  而九卿之中为首上疏弹劾之人,正是刑部尚书韦庄和兵部尚书许晋永。
  刑部一直与紫府不睦,哪里想到这边还没压下紫府去,旋即又出来个西厂,于是如何能再安坐?韦庄直陈宦官负责侦办案件以来的刑牢大难,痛陈紫府和从前的灵济宫擅自刑讯逼供,在牢中打死无数无辜百姓。
  而兵部则直刺此番司夜染所谓的“杀倭”之功。奏疏之中直接点明,从来杀倭都会奏明在何处斩杀倭寇多少人,获多少颗首级,最后也要将首级解赴京师,交予兵部。可是这一回东海杀倭,司夜染并无具体的奏报,就连围攻南京城外的那一股悍匪,无一人活捉倒也罢了,竟然连尸首都一并不翼而飞。如此说来究竟是那尸首不翼而飞了,还是干脆是司太监假报军功,欺瞒圣听?
  只是可惜,倘若是遇见按规矩上朝听政的皇帝的话,九卿联名上奏,在殿上排开那么一列,皇帝想不重视都不行——可是当今圣上却是一个久已不上朝的,所以即便是九卿联名上书,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过一份奏疏罢了。
  白纸黑字的奏疏,分量自然比不上九个大活人当庭而立。况且奏疏并不能直接到皇上眼前,而是先经过了内阁的票拟、司礼监太监的批红,到了皇帝面前时早已有了内阁和司礼监两方的现成建议。于是那言辞之间的杀伤力便又降低了许多。
  皇帝看了便只是跟张敏摇头一叹:“朕明白,朕给小六成立这西厂,便是戳痛了这班文人的肋骨了。他们都是功名在身,他们都是清流,自然不屑与阉人同殿为臣,更不能接受被阉人日夜盘查。”
  “朕还是那句话,这是朕的主意,朕已然敕造了牌子挂到灵济宫的门前了。怎么,难道就因为他们九人联名,朕就要毁了自己的口谕,亲手砸了那块挂好了的牌子?”
  张敏便也只能叹息:“谁说不是。天下那么多大事需要九卿费心费力,他们怎么就会揪着咱们内臣这点子事儿没完没了?若当真觉着不妥,等小六真的出了错再弹劾也不迟,又何必这般杞人忧天?”
  九卿的话里话外直刺宦官专权,便也刺痛了司礼监一干秉笔太监,于是最终这道奏疏被直接掷还,不予一句朱批。
  。
  这件事方平息下去,皇帝又连下数道诏书,不经吏部,不经廷推、部议,直接任命官员。最多一次达十数人,朝野上下登时又是一片议
  tang论纷纷。
  首先受不了的自然是吏部,有了上回九卿上疏的教训,吏部尚书史进不敢再贸然进言,于是私下里先拜会了内阁首辅万安。
  万安将史进请进内堂,坐定上茶。史进便慷慨陈词,说官员任免本为“天下公器”,需经吏部考核,廷推与部议之后才可定夺;可是皇上直接下诏任命,便是将天下公器变成“人主私器”,传达的也许并非皇上一人心意,还有后宫嫔妃的授意,甚至是宫内某些掌权太监的意思。此举一开,必定将引发卖官鬻爵之风,所以身为人臣,绝对不可听之任之。
  史进说得十分使劲,万安却一声不发听完,半晌才慢慢悠悠道:“史老弟你说得对,咱们都是人臣,皇上是人主。人臣听人主的,那就对了。”
  史进大为失望,“首辅大人!”
  万安却笑眯眯:“史老弟可吃过饭了?来,咱们吃饭吧。”
  史进气得咬牙:“下官吃过了!”
  万安依旧笑眯眯:“吃过了也无妨,不如吃茶吧。不想吃茶的话……那就吃吃水果吧。”
  史进无奈,最终拂袖顿足而去。
  史进前脚出门,贾鲁后脚走了进来。对于吏部尚书的来访,贾鲁猜到用意一点都不难,于是进来便轻哼一声:“真可惜啊,史进错把老爷您当成青天。结果撞了一鼻子灰。”
  万安如何听不懂这个儿子言语里的讽刺,便摇了摇头:“老夫不当他的青天大老爷,老夫只对自己的事心如明镜就够了。此事老夫若当了他的青天大老爷,老夫便难保自己的饭碗。”
  “而他也不是那么无辜,自己亦是胆小如鼠。否则何必不自行上疏,偏要拽老夫下水?哼,老夫这个首辅之位,也有多少人盯着呢,恨不得老夫行差踏错,他们好伺机补上。”
  贾鲁眯眼望着万安:“老爷今儿叫我来,又是什么事?”
  万安道:“也是此事。此时朝堂风云变幻,你是我的儿子,又是刑部侍郎,他们拽不了老夫下水,怕还会设法打你的主意。你多加防备。”
  贾鲁却一笑:“下官既与阁老有瓜葛,说巧不巧跟西厂兰少监还有瓜葛,所以这说来说去,好像怎么也逃不出漩涡了。”
  “所以才提醒你小心!”万安无奈望着这个儿子。贾鲁若肯听他半句话,他便也不会天天替他提心吊胆,唯恐他被人利用了去。
  贾鲁转身便走:“老爷说完了?那下官告辞。”
  “你站住!”万安满心无奈:“……怎么又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上回你请求老夫将一个士子的陈情书递到皇上眼前儿去,不是答应了老夫,从此要改口叫爹了?如果不是你当日应承了,老夫如何会帮你那个忙?”
  贾鲁脚便踩住门槛,回身望来:“是么?下官记性不好,倒是都给忘了。”
  万安只能摇头叹息,便道:“你回来!算了,老夫不难为你此事,老夫是要问问你——那个士子叫秦白圭的,你可否为老夫引荐?”
  贾鲁听了也是一愣,遂停住脚步,转回身来:“老爷堂堂内阁首辅,如何想见一个白衣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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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雨夜投桃(3。30第一更)

  状元楼。
  秋闱将开,所有赶考士子全都闭门谢客,准备临考抱佛脚。偏这状元楼倒越难清静,各色访客络绎不绝。
  都是来探访秦直碧和林展培的。
  状元楼的掌柜看得明白,这些访客虽来的时候都是粗衣布衫,不骑马不坐轿,面上神色随和,见了他还打个招呼,或者略一点头。但是以掌柜的老。江湖却也瞧得明白,这些访客都是非富即贵。于是自是不敢怠慢。楼内同住的士子若有些不胜其扰的,下楼来找掌柜理论,掌柜便也都悄然给压了下去。
  楼内的士子心下也只能羡慕人家秦直碧和林展培,未考而先名闻京师,这才引来这么多大人物来拜会。将来前途,自然无量袋。
  对这俗世纷扰,秦直碧和林展培倒处之淡然。
  小窈比秦直碧自己还要紧张,每逢来客总要尽量打探对方的真实身份。陈桐倚叫她别这么紧张,她便盯着秦直碧说:“朝堂风云莫测,你若站错了队,便在不自知中开考之前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到时候考场上就算你答题再妙,若是主考官恰好看你不顺,那便一场前程都付之东流。伧”
  小窈说着伤心,垂下头道:“便如我爹,当年便是受了朝堂党争之苦,不得不退隐青州,教学为生。一腔抱负空在,却已无了报国之门。”
  小窈的千万小心,可是还是在这个晚上百密一疏。
  这个晚上,已是夜深,楼外潇潇细雨,粘稠得叫人都睁不开眼。状元楼上下都入了梦乡,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着呵欠算账,冷不防门外纸灯呼啦啦一晃。
  今晚有雨却没有风,原本那灯笼静静悬垂。就算斜雨打来,也不该会摇晃得这样急。那掌柜便一个激灵,果然见雨幕里借着夜色走来几个男子。俱披着黑色的披风,低低垂着头,脚步声混在雨声里,飒飒地辨不出来。
  一队人到了门口,两人看住门左右,一人上前走到柜台前,朝掌柜竖起一根手指。
  异样的阴森,叫掌柜张大了嘴巴,却没敢出声。
  最后一个为首模样的人才走进来。与前面人一样的隔雨披风,衣料上却考究了许多。雨披内里翻转处,可见金丝刺绣。而那一张脸,更是冰封雪笼,一双唇在夜色里刺目惊心地红。
  掌柜心下便一晃。他也是老。江湖,凭做派和脸色,便知道来的是个公公。
  那立在他柜台前的黑衣人没说话,只就着手上淋着的雨水,在柜台桌面上写下一个“秦”字。掌柜立马会意,用力点头,抬手朝上指了指。
  一众黑衣男子便各自把守住走廊口、楼梯口。只有两人随着那为首之人上了楼。
  那人最终立在秦直碧的房门前,那两个手下其中一个看住走廊左右,另外一个将薄薄的刀刃伸进门缝,上下无声一挑,门便静悄悄开了。
  那个手下随即鬼影一般飘入门内,制住了陈桐倚,将陈桐倚裹在大披风里,带了出来。
  一切就绪,那为首的男子才约略左右看了一眼,抬步走进了门。
  门关严,没点灯。天上落雨,便连月色和星光都没有。
  秦直碧却也无声地醒了,睁开眼,没惊慌也没喊叫。只拥被坐直:“敢问来者是哪位公公?”
  来人便笑了,笑声阴柔寒凉。
  “秦公子,果然了不得。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公的?”
  秦直碧淡然垂下眸去:“香。”
  来人便又笑了。秦直碧说得对,此时无灯无星也无月,用眼睛辨别不出来人,可是鼻子却能帮上大忙。
  凡是宦官都用香。一来是因为宦官净身之后,有的小解便不那么顺畅,身上难免会带了些味道,于是要用香来遮掩;二来是宦官净身之后,又久在后宫嫔妃身边伺候,于是一来二去变得阴柔,也喜欢模仿女子擦胭抹粉。
  只是宦官终究不是女子,所用的香自与女子所用的又有区别。于是有心人便能一闻便知。
  “秦公子既然如此明白,咱家便也不说暗话。实不相瞒,咱家乃是昭德宫太监凉芳。”
  秦直碧便一蹙眉:“凉公公?不知今晚驾临,有何赐教?”
  。
  这些天来秦直碧见过太多人。上至内阁首辅万安、几位藩王的门下,乃至各部官员;下至京师的富商巨贾,却没想到今晚竟然还来了昭德宫的凉芳。
  凉芳便幽幽一笑:“秦公子这般了解内官身上的香,这情由咱家倒也明白。那是因为秦公子是灵济宫出来的人,在宫里已经闻过了太多这样儿的香。”
  “还有,秦公子心下怕也是恨毒了内官身上的这种香吧?因为只要一闻见这种香,便会想起青州、山洞、孤凉之夜。灵济宫的花二爷竟然跑到青州去拿秦公子你泄私愤……啧啧,可怜秦公子你这书生风骨,竟然半点都挣扎不得。”
  这个凉芳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秦直碧便一警,嗓音不由得冷了下去:“凉公公此来,难道是来看秦某笑话的么?”
  tang
  凉芳咯咯一乐:“你先别恼。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不是想对你不利,恰恰相反,我也是灵济宫出来的人呢。”
  “哦?”秦直碧倒是一怔。
  身在青州一年,虽然借着为字画店写字的关系,尽力去打探外头的消息,但是消息来源终归有限。关于这个凉芳与灵济宫,便知之更少。
  凉芳一笑:“不瞒公子,咱家在灵济宫内的日子,还多亏兰公子照拂。”
  秦直碧便眯了眯眼:“公公今晚的意思是……?”
  秦直碧语气里微微那么一丝丝的松懈,都被凉芳听见了。他便勾起唇角,他明白在秦直碧面前提兰公子,是提对了。
  他便越发笃定:“咱家与兰公子私交甚笃。兰公子在意的人,咱家自当鼎力相助;兰公子痛恨的人,咱家也必然不共戴天。秋闱将开,秦公子既来赶考,咱家自然要来见一面的。秋闱时无论遇见任何事,咱家都会设法替公子你捭阖。公子只管安心念书。”
  秦直碧却一皱眉:“多谢公公好意,只是,不必了。公公既然与兰公子私交甚笃,便也该明白兰公子的性子。不瞒公公,公公方才这话,就连兰公子都未曾与在下说过。”
  凉芳便挑眉一笑:“好,算咱家失言。只是关切之意,还望秦公子收下。”
  。
  就连凉芳也不知道,就在这个雨夜里,状元楼外另有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路边。车里没掌灯,有人仰头望着秦直碧的窗户。
  内里有人小心提醒:“王爷,来人怕是宫里的人。咱们暂时退去为妙。”
  今晚车里的主人,正是小宁王。
  小宁王含笑垂首:“瞧,咱们押宝真是押对了。今晚就连宫里人都来探望秦白圭……这个人,咱们更要握在手上才行。”
  手下问:“既然如此,或者咱们等宫里人走了,再上去见那秦公子?”
  “不。”小宁王抿唇一笑:“孤王是在乎这个秦白圭,不过此番悄然进京,最想见的人却不是他。走吧,到东安门外去问问,谁家的宅子新近被内官买下了。”
  他最最想见的人,从来都只有那个不听话的小孩儿啊。可是说也奇怪,那小孩儿越是不肯听话,他倒越是牵挂。
  瞧,那小孩儿再不看守他了,他反倒不在乎那自由,反倒巴巴地朝他赶来了。
  。
  翌日,状元楼上下一切如旧,仿佛没人知道昨晚凉芳来过。
  就连被凉芳手下扛出门去的陈桐倚,回来之后依旧睡得香甜,早上醒来也没有半点觉察。
  秦直碧自己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出门下楼的时候,用眼睛细细观察了观察那掌柜的神色。
  掌柜依旧如往日一般热情问好,只是眼神之间……悄有闪躲。秦直碧心下便有了数。
  。
  他今天特地绕了个远,到一个距离状元楼颇远的面摊去吃面。
  那面摊里也聚集了大批的士子,不过都是面生的,也未必认得他。他便寻了个角落,垂首吃面,只听那些士子交谈。
  有人谈到即将的开考,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考啊考,你我从五岁开蒙入学,学到今年十五年了。开了考还未必能中,回去又要继续寒窗苦读。可是你听说没有,宫里现在直接授了几十个传奉官。不用科考,不经吏部,就能当上官儿了!”
  那人说着压低声音:“……听说只需找到宫里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位凉芳公公的门路,那这事儿就一定成。”
  另外便有人哀叹:“各位,拜求一条门路,让兄弟我能攀上凉公公这条高枝儿啊。”

☆、23、何以报李(3。30第二更)

  昭德宫。
  “……所谓投桃报李,他既然不在乎咱家的示好,自是觉得自己才高,小小秋闱不在话下。倒也简单,便叫他秋闱不中,给他一次教训,叫他明白不是才高之人都有机会金榜题名。”
  凉芳瞟了方静言一眼:“这一回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是谁呀?”
  方静言忙躬身道:“按着朝廷一贯的规矩,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从协办大学士、各部尚书,或者副都御使以上官员中选派。此事皇上还未示下,所以咱们不好随便猜测。”
  凉芳一听便乐了:“协办大学士倒也罢了,六部尚书、副都御史倒都是九卿里的人物。上回九卿联名弹劾西厂,皇上不予朱批,直接掷还……九卿不敢怨怼皇上、内阁和司礼监,便逢人便说是司夜染使的手段。经此一事,九卿与司夜染的梁子便是结下了。袋”
  凉芳说到这里便顿住,只用眼神儿吊着方静言。
  方静言便笑了:“那现下只需利用此事,将秦白圭与灵济宫的关系泄露出去,不管九卿当中那位主考,这个秦白圭也将无中榜之机。伧”
  “就这么办吧。”凉芳满意含笑,轻轻阖上眼帘:“给秦白圭一点教训,他就会放下那副傲骨,知道该学乖一点。到时候咱家自会留一个传奉官的空缺给他。”
  “科举,哼,谁说科举才是跃龙门的唯一途径?”
  方静言便也跟着讨好:“谁说不是呢。龙门的钥匙,此时就掌握在师父您老掌心儿呢。不听话的,是怎么都进不来。”
  凉芳笑了笑,便睁眼方静言:“这个秦白圭,你们好歹也曾一起在人牙行里呆过;在灵济宫里也算相处过。竟然还探不出他的背景,真是可惜。”
  方静言连忙道:“原也不难。从前奴侪们懒得搭理他,是因为他刚一进人牙行竟然是女儿妆扮;后来那兰公子又亲自看顾着他,守得那叫一个严密,根本都不叫旁人瞧见。奴侪们便也懒得去卖那个脸面,索性远着他罢了。师傅若想详细知道那秦白圭的来头,只需将那对人牙子夫妇叫来,好好地问明白就好了。”
  凉芳闻言便眯起眼来:“听你这番讲述,那人牙行分明是有意替司夜染收集你们这一班小孩儿。那这刘三夫妇怕实则也是司夜染的人……他们怎么会什么都告诉我呢?”
  方静言就笑了:“师父想啊,这世上还有熬得过东厂大刑、还有不怕掉脑袋的么?只需师父用点狠的,那些秘密对于师父来说便永远不再是秘密。”
  。
  西厂初立,诸多杂务,兰芽一时忙得分不过身来。
  头一件要紧的,便是从锦衣卫里遴选校尉。皇上御口,说西厂校尉比东厂多一倍,可是却不是随便都能选到西厂里来的。这些人,兰芽必须要亲自一个一个地看过才能放心。
  此事上便证明她从前将卫隐派回锦衣卫的先见之明,有了卫隐在,终是事半功倍。
  趁着这个机会,兰芽索性翻开万通曾与仇夜雨一起指证司夜染在北镇抚司大牢杀人一事,向皇上请求,若要西厂办事方便,必得锦衣卫北镇抚司与西厂协同一致,再不会出现上回那件内讧之事。
  兰芽的单独奏闻,皇帝倒也觉得有趣,索性问她该怎么办。兰芽便大胆启奏,赐北镇抚司印信,诏狱从锦衣卫寻常办差中剥离出来,可不经锦衣卫都指挥,而直接听命于皇上。
  皇帝想了想:“倒也有理。便如上回那十八条人命,万通身为锦衣卫都指挥,却未能查辨真情,反倒从中添乱。既如此……朕便准兰卿所奏。锦衣卫北镇抚司设关印,由镇抚掌,可直接听命西厂调度。”
  兰芽便保奏卫隐为掌印镇抚。皇帝查问了卫隐在锦衣卫中任职履历,见颇多建功,便也准奏。
  校尉选定,西厂又执掌了北镇抚司诏狱,西厂终于正式建立了起来。
  。
  兰芽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司夜染却被皇帝召进了宫去。
  皇帝笑眯眯道:“朕听闻西厂诸事渐已协调,朕又准了兰少监的奏,将锦衣卫北镇抚司也划归你西厂治下,小六啊,这些日子心情可还顺遂?”
  司夜染忙跪倒谢恩。
  皇帝却叹了口气:“朕却有一件为难的事儿,要你帮朕出出主意。”
  司夜染忙说:“替圣上分忧,是奴侪的本分。奴侪肝脑涂地,无以回报圣恩万一。”
  皇帝便叫大包子给搬来座儿,叫司夜染坐下:“这件叫朕为难的事,乃是来自草原。小王子巴图蒙克驱逐了瓦剌,也算替朕报了先帝的仇,于是朕很想借此机会与草原修好。朕只是卡在该派谁去的问题上。”
  “按说礼部尚书邹凯可用,可是今年正逢科考,礼部为主办司部,邹凯分不开身……”皇帝说到这儿很是伤了半天的神:“从前通使草原,一向都是岳如期和邹凯他们两人。如今邹凯去不了,岳如期又……”
  司夜染便在袖口里悄然攥紧了指尖。
  皇帝又叹了口气:“既然岳如期已然不在,邹凯又不能
  tang去,朕便不得不想到了小六你。从前你才十岁,便替朕到大宁去办差,对草原知之甚详。”
  司夜染便问:“圣上的意思,是叫奴侪走这一趟?”
  “朕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不可行。”皇帝缓缓抬起眼来:“一来西厂刚立,万事待举,朕身边儿离不开你;二来……”
  皇帝说到这里仿佛为难。
  张敏瞧见了便叹了口气:“皇上不好开口,便叫老奴代说吧。小六啊,草原那小王子生性狂妄,对咱们的先遣官开出了条件,说必得一个人去,他才肯见。”
  司夜染悄然垂下目光,掸了掸衣襟:“他说,要谁去?”
  张敏也叹息:“他说,只见兰少监一人。”
  。
  东安门外。
  藏花私宅。
  这一晚没有亮起红灯,也没召唤那班美貌少年前来。
  待得夜禁开了,前后左右再无闲人,藏花方一整衣领,独自从房间出来。
  初心不放心,跟上来叫:“二爷。不如奴侪回灵济宫去知会一声……”
  “不必了。”藏花面色宁静:“该见的人,总归要见。”
  就连那最不敢见的兰公子都见过了,他又有什么见不得的?
  藏花独自打开大门,迈出门槛,立在门阶之上,眯眼斜斜睨向那辆乌篷马车。
  那辆车已经在门外连续停了三个晚上。不上来叫门,也不做半点动静,只是那么静静低停在那里。一停,就是一整夜,待得翌日天明便走了,不惊扰任何人。
  这份执着近乎于顽固,叫藏花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于是藏花决定还是打开门,自己迎出来。
  藏花拢了拢袖口,抬手轻掠长眉,阴柔一笑:“贵客既然来了,便请下车进门吧。”
  。
  状元楼,秦直碧一声不发,埋首收拾书本。收拾完了书箱,又要打包行李。
  小窈看情形不对,忙奔上前来按住秦直碧的手:“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陈桐倚也摇着那把破蒲扇问:“难道觉着状元楼不清静,想要换个地方去住?也是呢,最近访客太多,真叫你没办法专心念书了。”
  秦直碧却淡淡摇头:“不是。我不考了。”
  “师兄你说什么?”小窈一听就急了:“为什么不考了?师兄难道怯了,想要临阵脱逃?师兄放下心来,以师兄大才,此考必中。”
  “不是怯了,就是不考了。”秦直碧依旧面无表情。
  小窈便跟秦直碧抢书箱,最后情急之下一脚跺在秦直碧脚尖儿上,秦直碧吃痛松了手,小窈虽将书箱夺了下来,可是用力过猛,将那书箱一下子都扣到地上,哗啦一声笔墨纸砚洒了一地。
  一片狼藉,小窈一气之下便落下泪来:“师兄你又怎么了?怎么能说不考究不考了?三年一场秋闱,你今年不考,便要等到三年之后。三年,师兄,人这一辈子一共能有多少个三年?为什么不能趁着青春正年少,赶紧将功名加身呢?”
  秦直碧却只抬眼看了陈桐倚一眼。
  陈桐倚便连忙将小窈劝回她房间去,回来将门带上,低低问:“可是又关乎灵济宫、兰公子?”
  秦直碧这才轻叹一声:“我若赴考,怕是要为她带来祸端。我宁愿不考,也不愿连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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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火难耐(3更1)

  “怎么说?”陈桐倚忙问。
  秦直碧坐下来:“……昭德宫太监凉芳曾来见过我。”
  陈桐倚闻言一怔:“何时的事?”
  秦直碧避重就轻:“你不在的时候。”
  “可是凉芳来探过你,跟兰公子又有什么牵碍?袋”
  秦直碧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树紫薇如雾,曾罩着兰芽那娇俏笑脸。他便叹口气垂下头来:“近来京师内外都在讨论传奉官一事。皇上不经朝臣而直接授官,都说此事未必是皇上自己的意思,而是后宫贵妃的意思。而贵妃自己不能出宫,卖官鬻爵之事便由凉芳一手打点。”
  “他手握传奉官之权,来探我时也弦外有音,只说叫我安心念书,其余诸事自然有他捭阖……”秦直碧抬眼望陈桐倚:“他不会是随便说说的。伧”
  陈桐倚便也忍不住苦笑:“这些日子来见过多少人前来笼络你,都是看中你本科必然高中,将来是朝堂上可用的人才。不过如凉芳这样强来的,倒是仅此一个。啧啧,果然是没根的人,做事就是不留余地。”
  “我自己的功名倒也罢了,凉芳话里话外还一直提到兰公子,分明是在用兰公子作为要挟,迫我就范。我索性便也不考了,断了这人的念想!”
  陈桐倚叹口气:“可不是。咱们毕竟只是白衣士子,人微言轻难与宫里的太监抗衡。可是我们好歹还有一副傲骨,不考就不考了,难道还能饿死?”
  “好兄弟!”秦直碧攥住陈桐倚的手臂。
  陈桐倚嘿嘿了两声:“秦郎,你好像从来还没跟我这么亲热过啊。”
  秦直碧摇头苦笑,松了手:“又来了你。”
  。
  司夜染在宫里留了饭,回到灵济宫时已是天黑。
  兰芽本想等他一起用饭,可是听说皇上留了饭,便没等他,自顾跟双宝和三阳吃饭。八月桂花香,她跟双宝和三阳前几天捅捅咕咕也风雅了一回,弄了些桂花酿酒,泥封进坛子埋在树下有几天了。今儿熬不过嘴馋,便叫三阳去厨房偷了个锅子,又偷了些菜蔬、羊肉来,架在廊下平素用来温茶、煎药的小炭炉子上烧热了,涮着吃。
  吃得酣畅了,再来一杯桂花酒,真真是好不惬意。
  三阳吃得一脸油红,便问:“公子是从哪儿淘来这么个好吃法?”
  兰芽夹了一筷子羊肉搁进嘴里,热得将嘴唇嘬圆了吸溜气儿,羊肉鲜得叫她舍不得说话,总归将那肉咽下去了才眯眼一笑:“早就听说过了,那么早的故事就不跟你们说了。不过最近又将我这馋虫勾出来的,是虎子。上回我们在东海,那晚上海风大,肚子饿,他便给我讲起最想念在辽东的时候儿,在军营里跟士兵们一起吃的锅子。”
  “军营里没什么条件,能有口热的吃就不错了,于是也不将肉啊菜啊的精细切了,囫囵都搁进热水里去涮,一烫就得,蘸着盐吃就已很鲜美……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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