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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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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女儿闻言似有落寞之色,温声劝道:“只有先将眼下难关度过,再想来日,且先回宫去吧……”
  华阳大长公主柔抚着女儿的鬓发道:“去吧。”
  大梁朝的年轻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寂寂地垂着眼帘,朝华阳大长公主屈膝微福,平静轻道:“女儿去了。”


第189章 玉碎二合一
  珠璎被赶出武安侯府后,并未离开,一直守在外面,等着皇后娘娘凤驾出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当面言谢,守等到凤驾离府的珠璎,立近前叩拜,感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皇后命她起身,凝望她片刻,问道:“武安侯率兵离京前,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珠璎回道:“侯爷只命奴家照顾好莲花,旁的未说什么。”
  皇后问:“这时节,莲花都是枯叶枯梗了,还要如何照顾?”
  珠璎道:“回娘娘,枯莲冬日深眠时,若天气太过严寒,却不加以养护,有可能会冻死在冰泥里,来年无法再开。”
  皇后淡淡一笑,“原是如此,是本宫孤陋寡闻,叫你见笑了。”
  珠璎岂敢听当朝皇后这样说,忙恭声道:“奴家惶恐,娘娘天生高贵,不知这些凡尘俗事,也是寻常。”
  “……天生高贵”,皇后淡声重复了这四字,未再多说什么,只问,“这莲花从何而来,得武安侯如此看重?”
  珠璎如实回道:“奴家也不知晓,是今年某日夏夜,侯爷突然拿了一颗莲子过来,说想种下,等看花开,但养种的时候,已是晚夏了,枝叶长了没多久,就随着天气转冷而枯败了,迄今还未开过。”
  ……莲子……去夏在紫宸宫时,她邀温蘅于莲池泛舟,曾迎着沁凉的荷风,笑问温蘅与明郎相爱诸事,当时温蘅,曾含羞告诉她,在青州琴川时,与明郎“莲子定情”一事……
  皇后无声片刻,轻道:“照顾好这莲花,等明年武安侯回来,让他看到夏日花开,也替本宫稍句话给他……”
  珠璎不解身为侯爷亲姐姐的皇后娘娘,有话要对侯爷说,为何不等侯爷回来,召见宫中,姐弟相见直言,而要由她来传递,但“为什么”三个字,也不是她这样的人,有资格问皇后娘娘的,遂只忍着疑惑恭声道:“皇后娘娘请讲,奴家到时一定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侯爷听。”
  她微微垂首,等待许久,终听皇后娘娘一声低语,宛如轻叹,逸散在微飘梅香的凛冬寒风中。
  “你就对他说,虽无再少之时,花有重开之日。”
  京城与青州琴川不同,冬日里,雪下得一场比一场厚密,落在地上的,有宫侍尽快打扫,但覆在重重宫阙檐顶上的落雪,就一场尚未化尽,即又有新的覆上,中间虽也有宫侍爬上扫落,但因风雪无尽,整个冬天里,连绵望不见尽头的重重殿顶,从未真正干净过,总是多少覆着雪意,在冬日轻薄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雪光,看得久了,令人眼花。
  倚站在殿门处、静望远处多时的温蘅,正欲走回殿内,忽见轻薄的冬阳下,皇后娘娘正朝这里走来,清影纤纤,身边无一侍从。
  自晗儿出世后,皇后娘娘也来建章宫看过晗儿几次,但每次来,都是跟着太后娘娘,且身为当朝皇后,身边自有侍女随从,这样形单影只的一人来此,还是第一次。
  温蘅心中微诧地望着皇后走近,看她面上的笑意,倒如前几次来时一样,缈如轻烟地浮在唇际,淡笑着问她道:“太子这会儿是睡了吧?”
  温蘅道“是”,皇后淡笑着道:“我想应是这样,若他醒着,你一定不会一个人站在这里,而会守在他的身边。”
  温蘅听皇后娘娘未用皇后自称,微微一怔,又听她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温蘅静默须臾,微侧身子,皇后迈入殿中,与她一同走至婴儿摇床旁,望着床中吮手熟睡的孩子,轻轻笑道:“从前听人说,婴儿一天一个样,我还不信的,可有一阵子没见太子了,这会儿一看,还真变了不少,这小脸瞧着,越来越清秀了,眉眼间的样子也出来了,看着像你。”
  她微躬身子,轻握住孩子的小手道:“晗儿,晗儿……真是个好名字……”
  温蘅一直没有说话,静望着皇后娘娘慢放下晗儿的小手,听她轻声道:“其实我从前无事之时,也悄悄想了许多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有,为我的孩子,也为你的,那时我想着,以后你和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让他她们表兄弟、表姐妹一起玩耍长大,就同我、明郎与陛下、嘉仪一样……”
  温蘅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也不知纷繁世事已推转至这等地步,还能对昔日的夫姐再说什么,只僵着唇齿,轻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依然是淡淡笑着,静望着温蘅道:“我虽同嘉仪要好,一起长大,但心里,一直把她当作需要宠爱的小妹妹,而非闺中密友,后来你来了,既是我的弟妹,是亲人,也与我性情相投,如友人,我见到你之前,还误解你是攀权附势的女子,但见到你之后,为明郎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为我能有你这样一位弟妹,打心底感到高兴。”
  温蘅道:“我也是,见到娘娘前,心中忐忑,见到娘娘后,为今生能有娘娘这样一位好夫姐,感到三生有幸。”
  皇后轻执住温蘅纤白的指尖,轻轻道:“如果当年定国公府没有出事,你一直是定国公府的小姐,那我,一定会早早认识你的,如果我们两家没有水火不容,我和你,一定会成为闺中密友,互称姐妹,或者,你唤我‘淑音’,我唤你‘阿蘅’……”
  温蘅依旧无言,却也没有挣开皇后娘娘的手,听她继续轻道:“旁人总说我天生高贵,母亲总说你寒微卑贱,但其实所谓高贵与卑贱,都是命运流转罢了,人生八苦,世人皆逃不得,并非会因你显得比别人尊贵,就一定比别人圆满,就一定能事事遂心,譬如大梁朝的九五至尊,帝权赫赫,坐拥天下,却迄今也得不到你看明郎时的眼神……”
  温蘅菱唇微颤,看皇后轻叹着淡笑道:“从前,我总想要事事遂心,明明拥有许多,可有一样不足,就将自己困住了,自怨自艾,其实这世间,谁能事事求全,纵是天子也不能,是我贪了。”
  “可人天生就是贪心啊”,皇后轻笑着道,“纵是如此悟了,依然贪心,想着佛家说三千世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世界,定国公府与武安侯府,不再水火不容,我、你、明郎、陛下,会不会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唇际清淡的笑意,随着渐远的畅想,慢慢散去,皇后微垂着眼道:“其实我是来找陛下的,可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说了这么许多,陛下他,是在御书房吧?”
  温蘅轻“嗯”了一声,皇后道:“我想应是这样的,若非有要紧朝事需要处理,陛下他,该在你和晗儿的身旁才是,之前,我看着陛下事事围着你转,同你说话都要小心斟酌,心中羡嫉,可时间久了,心中滋味就变了,看着陛下那样,有些像在看自己的影子,但看久了,又知是不一样的,陛下为求不得,失了自己,可我没有。”
  “沈淑音,还是沈淑音”,皇后轻握着温蘅的手道,“温蘅,也还是温蘅。”
  轻语落下,她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温蘅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涩堵难言的心,似破开了一道口子,开口轻道:“有一事,我一直没有当面谢过娘娘……”
  她看皇后回过身来,静静望着她道:“那片莲花花瓣。”
  皇后微一怔后,唇际笑意如莲花绽开,“我也该谢你,谢你仍为晗儿穿上那件婴儿肚兜,谢你的信任,对沈淑音的信任。”
  清纤的背影随着远走,渐渐隐入天光,如一道轻烟逸远,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如此许久许久,轻烟已渺无踪迹,心底的怅然与不安,却犹难消散分毫,殿内的温蘅,在婴儿摇床旁静站许久,终是吩咐春纤等好生照看着,自走出御殿,向御书房方向走去。
  御书房内,皇帝正忙着批复密折,先前一通假装中毒濒死,既有别的考量,也是为了一探朝臣忠奸,将那些暗有异动的不忠之人,通通抓拎出来,他这几日,均为此事忙碌,连陪温蘅和晗儿的时间都少了,这会儿人已在御书房中,坐了有快两个时辰,心中想念愈来愈密,抓心挠肝的,精神也渐渐散了,想着将手中这几道密折批看完,就回御殿看一眼再回来时,见赵东林趋近禀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就在御书房外面,求见陛下……”
  ……皇后素知分寸,从前求见,都是在御殿外,不会到处理朝事的御书房来,皇帝执笔的动作微一顿,想了想道:“请她进来吧。”
  赵东林诺声应下,快步至御书房外,请皇后娘娘入内,皇帝见走近的皇后欲屈膝行礼,直接指着旁边一张玫瑰交椅道:“不必多礼了,坐吧”,又命赵东林去给皇后沏茶。
  皇后却依然按规矩行了叩拜大礼,恭谨起身后,也不落座,仍是站着道:“臣妾……想和陛下单独说说话。”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示意赵东林等宫侍退下,诸侍遵命垂首退出,殿门在后轻吱一声阖上,皇后微抬首,望着御案后的皇帝陛下,柔声道:“臣妾方才去过御殿,见过贵妃和太子殿下,小孩子长得真快,太子殿下比起上次见时,又变了些,再过几个月,许就可以学走路了吧,慢慢地,也要开始学说话,之前,母后还曾对臣妾说,等太子会说话了,当唤臣妾一声‘母后’,但想来,臣妾是听不到了……”
  皇帝知道皇后出宫回过武安侯府,许从华阳大长公主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宽慰她道:“不要多想,晗儿还是该唤你一声‘母后’的。”
  皇后淡笑,“如此,诸世家必不服的。”
  皇帝道:“朕是天子,他们难道还能逼着朕废后、爬到朕的头上来不成?!你且放宽心罢,朕听说你近来咳嗽不止,该多休息才是,不要再想这些劳神的事。”
  皇后却道:“事已至此,总要想一想了,纵是陛下宽仁,往后臣妾仍居后位,诸妃嫔亦难心服,臣妾德不配位,如何母仪天下?”
  “你的德行是你的,你母亲的,是你母亲的,不可混为一谈”,皇帝看皇后似是面色不佳,劝道,“在前朝,你有明郎,有朕,在后宫,你同样有母后,什么也无需怕的,不必多虑,安安心心地回长春宫吧,好好养养身子,不要胡思乱想,这寒天冻月的,别叫咳疾因忧思加重了,去吧。”
  可皇后并未如他所言离开,而是极平静地望着他轻道:“臣妾在长春宫已住得太久太久,不想再回去了。”
  皇帝默了默道:“那可想去骊山温泉行宫住段时间,那里景色宜人,对调养身体也好,你去那里安安静静地、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天气和暖、朝中诸事平定、明郎也已回京了,朕再派人接你回来可好?”
  皇后道:“臣妾想回家了。”
  鲜红的血液,自唇角溢出,滴溅落地,如绽开了一朵血色的红花,皇后仍是淡淡地笑着,可那笑意染上鲜血,便有了一种无端的惨烈,似在泣血,明明在笑,却浸满了无尽的悲伤,“陛下总说臣妾是臣妾,母亲是母亲,可是亲生母女,骨血相连,怎么分得开啊……”
  惊骇的皇帝,见皇后突然吐血后仰,忙赶在女子单薄的身体摔倒在地前,急步上前手揽住她,高声吼道:“快传太医!!”
  御书房前立时脚步凌乱,走至附近的温蘅见状,微一怔后,紧步跑上前去,用力推开殿门,在看清楚殿中情形的一瞬间,心也跟着狠狠震揪了起来。
  “……皇后……皇后!!”
  皇帝一边惊惧急唤,一边急朝殿门方向看去,心中大骂宫侍腿脚迟慢,大骂太医怎么还不来,皇后望着这个抱她在怀的年轻男子,望着他满面焦急惊惶的神情,暗咽着不断上涌的腥甜血意,感受着周身寸寸变凉,无力轻道:
  “陛下不必宣太医了,臣妾……臣妾将一瓶都喝下,必死无疑了……臣妾想拿自己的命,去替母亲一条命……臣妾知道此举不合律法,但请陛下看在与臣妾夫妻多年的情分上,答应臣妾……答应臣妾,好不好……”
  她望向僵缓走近的温蘅,亦颤颤地朝她伸出手道:“……饶她一命……饶她一命好吗?……我知你为人子女,定要为父母报仇,可我也是母亲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她去死……让我一个人,就此偿了我母亲犯下的罪孽,偿了我们两家的仇怨,好吗?……”
  紧握着她的手,不久前还是微暖的,现下,却冷得像冰,温蘅半跪在地上,看着皇后恳求地凝望着她,虽紧咬着唇,但鲜红的血液,还是不断地从她唇角处流溢出,心中也似跟着有尖刀戳搅,搅得她心头一片鲜血淋漓,喉头酸涩剧痛,眼前也被血色染红,那些宗卷上一个个鲜活勾红的人名,自眼前血淋淋地掠过,在火场中相拥而亡的身影,被挫扬挥洒践踏的骨灰,一幕幕令她日夜不宁的景象,令她唇如胶粘,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急行赶至的郑太医,也来不及向圣上叩礼,即匆匆上前,速为皇后娘娘望切,然只把脉观色片刻,他便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皇帝见状急吼,“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那些针药都拿出来给朕治!”
  郑太医朝地重重叩首道:“娘娘服毒太多,老臣无能,回天无力。”
  皇帝的心直往下坠,而他怀中的皇后,双眸却微焕起光彩,释然展颜,只因她看见温蘅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更多的血液,随着唇际的笑意,汩汩溢出,皇帝怎么揩也揩不干净,满手血红,声音也跟着哽咽,“……皇后,你何苦做傻事……何苦做傻事……淑音……”
  “……淑音早就在做傻事”,皇后静望着皇帝,吞咽着血意问道,“……同心佩……淑音送给您的同心佩,还在吗?”
  “……在!在!!”皇帝立命人去取,“就在寝殿百宝架最左边的螺钿圆盒里,快去拿来!!”
  赵东林急跑来回,将螺钿盒里的同心佩取来,皇帝忙将同心佩放入皇后手中,“在这儿,在这儿呢……朕收着,朕一直好好收着……”
  温润洁白的羊脂玉佩,透着天光,皎洁无暇,皇后手握着她今生的全部心动与爱恋,望着其上的连理花纹,声轻如烟道:“……淑音真傻……拿同心佩去送人,递到人手上就走,也不知等一等,先问一问,那个人是不是也同样喜欢她,有没有喜欢她喜欢到只爱她一个人……纵是全天下反对,也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只与她同心,永不分离……”
  “……若有来世,若再有那么一位少年郎,淑音一定……一定不再那么傻……今生……罢了……”
  她用尽这一世最后的力气,握着同心佩,朝地重重砸去,清脆决绝的碎玉声响中,美玉四分五裂,紧握着的纤纤素手,也随即无力地松垂在一旁,掌心划破流出的鲜血,滴滴溢沾在皎白的碎玉上,逐渐转冷,冻凝无温。


第190章 福袋
  又是一日急行军,雪停夜深,人困马乏,苍茫天穹下,绝大多数军营帐篷,都已是漆黑一片,正中的副将主帐,却犹亮着灯火,帐中的沈湛,详研边漠地势军情许久,直到因极度的疲乏倦累,脑中昏沉,不能想事,方掩收了地图,预备宽衣就寝。
  他吹熄了案头明灯,只留了一盏小灯,在昏暗的光线中,解开外袍,随挂在铁甲架上,隐约似见有一物事垂掉了下去,正落在地上燃红的炭盆里,但因疲累昏沉,一时也未顾及,等他猛地想起那是何物时,陡然清醒过来,忙不顾手烫,将那物事抢捞出盆。
  然,已经晚了,纵是抢捞出来、扑灭火星,那物事也已被烧毁大半,正中的“福”字,更是被烧得半点不剩了。
  黯淡的灯光下,沈湛望着手中残破的福袋,心中懊悔。
  这是他带兵离京前,去向姐姐辞行时,姐姐拿给他的,当年姐姐成亲嫁人时,他去京郊大佛寺,亲为姐姐求了一个福袋,送给姐姐,姐姐见了很是欢喜,这些年一直小心珍藏着,在他辞行要走时,命人取来,转赠与他,让他贴身带着,沾着福气,战场上免受刀剑无眼,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沈湛懊悔方才昏沉大意,但也无法,只能将这残破不堪的福袋收起,想着如能平安回京,再去大佛寺,亲为姐姐求一个新的。
  夜已深,明日还要行军赶路,他也无暇再多想,收好那福袋后,便躺下安歇,但,人是阖眼躺下了,不知为何,不久前还极困倦的神思,因这福袋一烧,却变得心神不宁起来,絮絮乱乱的,在心中翻搅个不停,令他虽双目阖着,沉浸在黑暗里,但脑海中,却时不时地闪现着与姐姐有关的记忆,一会儿是幼时练剑累了,姐姐递茶给他,帮他擦汗,一会儿是贪玩胡闹惹恼了父亲,姐姐在旁帮他求情……
  如此昏昏沉沉、胡思乱想了一阵,沈湛又忆起了姐姐出嫁那日的清晨,朦朦胧胧中,他好像还清醒着,但又好像是在做梦,梦中的他还是少年,一大早就骑马赶至京郊大佛寺,为姐姐求了福袋,而后,快马加鞭地赶回府中,兴冲冲地朝姐姐闺房跑去,想要将这福袋送给姐姐。
  但他伸手推开房门,房中却空寂无人,入目皆是婚嫁的喜庆大红,绣有鸾凤的金红嫁衣,平平整整地悬挂在衣架上,缀满明珠的凤冠,安安静静地摆在镜台前,房内诸物陈设,皆与姐姐成亲那日,没有什么区别,但嫁衣却未穿在姐姐的身上,凤冠亦未戴姐姐的头上,姐姐没有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披着绝美的红色,在珠光萦拢的柔和光辉中,笑着朝他看来,姐姐不在,姐姐人去哪儿了……
  茫然的不解,像大雾一样弥漫开来,沈湛怔怔地睁开了双眼,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凭空挖了一道口子,失了什么,他怔躺在那里许久,这种空落落的感觉,都没有消退分毫,困意更是半点没有,无声静躺许久,终是在听到帐外隐约的短笛声时,起身披衣,走了出去。
  苍茫夜幕下,是陆峥在倚马吹笛,见他披衣走近,笑着放下唇边短笛,问:“可是我吵醒侯爷了?”
  沈湛未答只问:“将军可是因心牵前线军情,深夜不眠?”
  陆峥淡笑着道:“离燕州越来越近,我这手,也是越来越痒,真想即刻抵达战场,手握刀剑,真正与敌军奋死拼杀一场,将犯大梁者,彻底诛杀殆尽。”
  沈湛走近道:“若大梁将士,都同将军此心,诸敌定闻风丧胆,不敢侵犯大梁分毫。”
  “侯爷谬赞了,说来也不怕侯爷见笑”,陆峥抚着手中短笛道,“自阴岐山一役后,我虽扎扎实实地打过不少毫无水分的胜仗,但有阴岐山一役在前,无论之后胜仗打了多少,总是无法真正快意,在旁人称颂我是所谓的‘名将’时,更是难以开怀,这心结伴了我多年,眼看再过不久,就可在战场上解开,自是有些心热地难以安眠了。”
  沈湛望着陆峥道:“有将军这等忠君爱国的将才,是大梁之幸。”
  陆峥轻笑,“不敢当,为人臣子,忠君爱国,乃是本分,在下倒从心底敬佩侯爷,在如此大好山河之前,仍能坚守本心。”
  沈湛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廓,如此大好河山,怎能同室操戈、祸害黎民?!如此大好河山,怎可为一人之私,割与外敌?!
  ……母亲为达到目的,与北蛮左贤王联手,以边漠异动,定下谋权之计,圣上依此计定计,不久后的边漠战场,不会是左贤王所以为的“佯攻佯撤”,而是真正出其不意、奋力厮杀的一战,此一战,要将北蛮彻底赶出拓雷山脉之外,要保燕州边漠至少十年太平。
  ……他要拿这样的军功,在定国公府翻案后,去保住武安侯府声名……他要用武安侯府祖传的丹书铁券,在定国公府翻案后,去请留母亲一命……
  ……临行之前,他已与圣上达成约定,在与姐姐辞行时,也安慰她万事宽心、等他回来……
  想到姐姐,想到不久前那个恍恍惚惚的梦境,沈湛原本与陆峥闲谈几句而略略放松的心,又空落落的不知是何滋味,他望着漆黑绵延的山廓,心中的茫然絮乱,也似如山廓绵延无尽,如愁丝一缕,在心头飘绕延伸,无边无际,不知要通往何方。
  陆峥望着沈湛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亦有所思,如一切顺利,皆如圣上所谋,明年回京,边漠平定,京城也早已变天,华阳大长公主彻底倒台,定国公府也已翻案,温蘅身份昭明,又为太子之母,虽曾为人妇,但如圣上长情,宠爱不衰,莫说眼下的贵妃之位可以坐稳,皇后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皇后娘娘呢……
  ……纵是武安侯力保武安侯府声名,但有那样一位恶行昭彰的母亲,皇后娘娘后位,难以坐稳,若真失了后位,皇后娘娘会何去何从……
  ……降为妃位……别宫另居……
  ……史上留有性命的废后,不外乎这两种结局,圣上既能为武安侯留下华阳大长公主的性命,应不会因华阳大长公主连坐皇后娘娘,对其另下杀手,皇后娘娘性命应当安然无恙,只这一生,难再母仪天下……
  ……当年她为他解围,他却成了暗中将她推下后位的推手之一,少时惊鸿一瞥的心动是真的,心动后瞬间清醒的理智也是真的,命定殊途,生来对立,早知有一日会到这般地步,只因当今圣上并非先帝,这即将到来的一日,比他想象中,要平和许多,华阳大长公主苟延残喘,令他心有不甘,但皇后娘娘无恙,他心底,倒又感到庆幸了……
  ……至于庆幸什么,说不清楚,也无需弄清,只是年少无望的一点念想,早在初生时,就被他自己掐断抛扔在风中,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如今长春宫外的香雪海,许是皇后娘娘能看到的最后一季,但人生长久,若能放下诸事,无爱即无忧,便可望见,梅花不止开在长春宫外……
  陆峥将短笛收入袖中,也将今夜的这一点暗思,悄无声息地收起,愿她余生不会陷于忧惘,愿她仍可展颜轻嗅梅香,此一世,于那一点为风飘散的念想,也唯此二愿了,他心中装了太多,目光也只能向前,不能往后看,也不必往后看,往后看,也是身后空空,什么都没有,毕竟,从前的他,从没试着伸出手去。
  凛冬梅绽,长春宫外花如雪海,却无主赏看,武安侯府亦然,灼艳盛开的红梅,与府中冷凝如冰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皇后娘娘离府回宫的那日夜里,大批士兵突然包围了武安侯府,大长公主殿下的一众亲信心腹全被抓走,大长公主本人,也被关监在府中来仪阁,身边无一旧侍伺候,每日里由看守送进三餐,阁外重兵把守,连一只雀鸟都飞不出去。
  昔日权势逼人的武安侯府,一时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车马经过,望见门外看守兵士,所持刀戟折射的凛冽寒光,都得叫马夫快些赶车离开,曾经门庭若市的武安侯府,七八日来无车马停驻,直到这一日,皇宫侍卫护送的一辆宫车,停在了武安侯府大门前。
  冷沉开锁声响,紧闭的来仪阁门,被人推开,久不见阳光的华阳大长公主,微眯着眼,等望来人走近看清面容,登时冷嗤一笑,“怎么?贵妃娘娘来看我的笑话?”
  纵是七八日来被关禁此处,无权可使,不知外事,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但华阳大长公主昔日的悍凛气势,不但没有消退分毫,反如被逼至绝境的猛兽,越发暴厉,目光阴狠,如道道寒刃,劈向温蘅,嗓音严冷,“纵是我真死在此处,死也是大梁朝的华阳大长公主,比你这遗臭万年的贱人,强上百倍千倍!!”
  “别死”,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中,温蘅淡漠着眉眼,在看守搬来的交椅上坐下道,“我盼着你活,长长久久地活。”
  华阳大长公主闻言,面上讽意更重,“虚情假意的贱人,不是来看我死,来做什么?!”
  温蘅静静望着身前神情狠戾、鬓边花白的中年妇人,“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会感兴趣的。”
  她轻轻地道:“今日,是你女儿的头七。”


第191章 逼疯二合一
  尽管在被关监在来仪阁的这七八日里,不通消息的华阳大长公主,有想过自己的处境已是如此险恶不堪,爱女淑音那里,是不是也有同样遭遇,是不是也正同样被关禁在长春宫内,但也仅是如此猜想而已,元弘既未动手杀她,应不会先越过她动手赐死淑音,淑音或许不得自由,或许已失了皇后名分,但怎会身死,怎会已是头七?!!
  ……恶毒诅咒的贱人!!!
  怒恨的华阳大长公主,心头火起,快步上前,扬手就要狠狠掴打温蘅,却被身强力壮的侍卫死死钳制住,挣前不了分毫,只能恨恨地垂下手臂,双目如灼地剜盯着温蘅,咬牙冷笑道:
  “亏得淑音从前还常在我面前说你好话,结果你这贱人,忘恩负义,不仅暗地里勾引她丈夫,弄大了肚子生贱种,害她身为当朝皇后,却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现在还这般恶毒地诅咒她,狼心狗肺,就和你那对爹娘一样,一身叛骨,心肝通通被狗吃了!!”
  对于这等辱骂,静坐着的温蘅,依旧恍若未闻,只是淡声重复道:“今日是你女儿的头七。”
  她在华阳大长公主几欲喷火的目光逼视下,轻轻地道:“人早已入土为安,我之所以今日特来告诉你一声,是因为头七‘返魂’,她临死前曾说想要回家,今夜若有魂归,定是你的好女儿沈淑音,别吓着了,也别将她当作孤魂野鬼,赶出家去。”
  华阳大长公主听到“孤魂野鬼”四字,更是怒不可遏,她破口大骂,尽情发泄心中怒恨,可无论她怎样痛骂,眼前的女子,都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平平静静地望着她。
  激烈的骂音,在女子始终平静的无言中,渐渐低了下来,华阳大长公主沉默望了温蘅片刻,忽地一声冷笑,眸光讥蔑,“你是想故意刺激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温蘅仍是无言,眸静无波地望着身前的中年妇人,看她强作镇定、强掩惊惶,以轻蔑的眸光,掩饰内里的惶恐忧惧,喃喃般连说多句“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不会上你的当”,声音越来越低,在她长久的无声注视下,眸中的惶恐忧惧,最终难以抑制地如潮漫上,吞没了所有的镇定后,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死水般的沉寂,也只有短暂的片刻,僵默不动的华阳大长公主,似终于听明白她先前那句话,忽如火山迸发般发狂,眸光血红地扑上前来,“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和元弘害死了她?!!”
  华阳大长公主形如疯兽,恨不能扑前掐死温蘅,却被侍卫牢牢压制,近不得身,只能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眼看着温蘅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青瓷空瓶,微垂着眼淡道:“害死她的,是给她这只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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