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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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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陆峥望着在这冰冷雪夜里的孤寒身影,再无昔日所见的明朗飞扬,艰沉的世事,将他眸中的明光击得粉碎,搅得一片幽邃漆黑,其中隐着的心思,许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明白,再不是当初的武安侯。
陆家虽为华阳大长公主所控,但因是暗子,明面上不可与华阳大长公主及武安侯府,有任何特别往来,故而多年以来,即使他后来因军功地位提高,有资格与武安侯交游,但都未主动结交,一直有意保持距离,在幼时身份落魄时,更是如此。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武安侯与皇后娘娘,俱是在老武安侯大寿时,那时老武安侯权盛,他过寿,几乎满朝文武都会赴宴道贺,他们落魄的陆氏,跟在后面“攀附巴结”,也并不惹眼,遂也曾上门祝寿送礼,那是他今生第一次进武安侯府,也是迄今唯一一次。
宴席上父亲的座位极靠边,大人们杯筹交错,他溜桌下去,循着孩子的玩闹声走,看到许多随大人来此拜寿的同龄孩童,在后园无忧无虑地玩耍,他随走随看着,不慎走撞了一人,那人手拿杯盏里的清酒,全泼在了他的面上身上,但他因见对方衣饰华丽、或许家世不凡,还是先行恭声赔礼道歉。
但对方却不依不饶得很,他懒得多言生事,只是低着头默默听训,等待身前这贵公子发完怒气了事时,忽有清柔女音响起,劝那贵公子莫要咄咄逼人。
那贵公子原本盛气凌人,一见那迎面走来的八、九岁女孩,当即满面堆笑,喏喏称是,并恭称“郡主”,他才知那女孩正是华阳大长公主与武安侯的女儿长宁郡主,侧站身子,朝她躬身行礼。
虽才八、九岁年纪,但却有着超乎年龄的端淑气质,长宁郡主在他身前站定,轻柔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命侍从带他去客房洗脸,又让侍从去拿件世子的干净新衣请他换上,吩咐罢,又想到什么,面现难色道:“也不知明郎的衣裳,合不合适……”
正说着,就有锦袍男孩应声走来问道:“什么合不合适?”
那亦是他第一次见到武安侯世子沈湛,沈湛比他小三岁,衣裳身量自是不大合的,他遂婉谢了郡主的好意,道他衣裳只被泼湿了一小块,在临风处站吹一阵,很快就干了。
长宁郡主见他这样说,也不再多言,朝他微微一笑,携沈湛离开,他在阴凉临风的廊角处站着,望着园子里的孩童,不知世事地肆意快活玩耍,亦望见长宁郡主坐在了一架秋千上,世子沈湛在后推着,起先动作轻缓,渐渐快了起来,长宁郡主也不似先前端淑持重,在随秋千荡起的袅袅春风中,欢笑出声,粉色裙摆如霞烟扬起,艳过满树桃花。
他正怔看出神,就见紧抓着秋千绳、荡到半空中的长宁郡主,似朝这里看了过来,忙低下头,他低头低了很久,直到有侍从走近,捧着一道披风,道是长宁郡主命她送来的,说他衣裳湿了,又在阴凉的风口站着,还是披上为好,小心着凉。
他再抬首看向秋千处,那里已无人影,只有一地桃花乱红。
没有接过那道披风的他,穿着湿衣,走回了宴上,看已喝了不少的父亲,仍被一位高官强行敬酒,上前抢过酒盏,仰喉灌下。
明面上,他不该与武安侯府有任何主动交集,暗地里,他陆家也不可能在华阳大长公主与武安侯的阴影下隐忍一世,终有一日,要将多年来的隐忍屈辱如数奉还,要叫华阳大长公主血债血偿,家族为重,为了家族,其实更爱《诗经》《楚辞》、更想做个文臣的他,幼时终究还是选择了学武,理智清醒,刻在他的骨血里,既是命定的对立关系,既从一开始就无可能,那从一开始,就半点心思也不要生,初露苗头,即需彻底掐断。
过一两年,夺嫡之争落幕,华阳大长公主与老武安侯所拥立的六皇子,入主东宫,不久,长宁郡主则被册为太子妃,越三年,又为当朝皇后,而世子沈湛,袭父爵位,从文为官,在圣上的纵宠下,做想做之事,迎娶相爱之人,所过着的,是他陆峥曾在心底向往、却又难以企及的快意人生。
他的妻子,他在成亲当夜,才初次相见,圣上隆恩赐婚,以高门之女,助他陆峥,依附岳丈家势站稳朝堂,此事令多年来将陆氏牢牢攥在手心中的华阳大长公主,不悦不安,在他人不在京时,设计他妻子若芙难产而逝,令岳父岳母深怨他照顾不当,斩断了他与叶家的牵连,只能完完全全依附于她的威势。
他永不能忘记连夜赶回府中时的情形,妻子香魂已远,静躺棺中面色惨白,满府白幡如雪,婴儿的哭声,像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口上,他却还得在私下里拜见华阳大长公主时,装得若无其事、丝毫不知,只说圣上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如此断了正好。
若芙是好女子、好妻子,他因低估了华阳大长公主其人,身为人夫,却没能保护好她,深觉愧悔,对他们的女儿稚芙百般疼爱,不愿她受半点伤害,此次离京,也为防之后生变,华阳大长公主怒恨之下,对稚芙下手,特地将她送入宫中,保护起来。
将稚芙送入宫中,其实也是在向圣上“示诚”,将他的女儿,送至圣上眼皮底下,作为他陆峥定会忠心耿耿的“人质”。所谓“人质”,其实也不止一个,妹妹亦是,那日圣上秘密召见,将他陆家父子,与华阳大长公主私下往来的探查密折,甩在了他的面前,他叩首认罪,亦代远在边漠的父亲认罪,圣上闻言冷笑,“再替你妹妹认认罪吧,她做事的手脚,也不干净得很!”
圣上是何时生疑、何时查出,他一无所知,只知多年来华阳大长公主拿几桩大事,将陆氏全族的性命,攥在手里,供她差遣,而圣上都已知悉,“将功赎罪”,这是圣上的御命,放他离京,也是要他戴罪立功,将计就计,打破华阳大长公主所谋,将她的后手铲除干净,为大梁朝彻底清了隐患毒瘤。
但,纵是他主动将“人质”送入宫中,向圣上发誓,之前种种尽是不得已,陆家与华阳大长公主只是虚与委蛇,多年来一直对圣上与大梁忠心耿耿,并将这些年来密记的华阳大长公主罪状,呈交圣上,圣上真就完全信他吗?……
……未必……
……圣上完全信任武安侯吗……
……也未必……
……允他们这样两个人带兵出京,圣上心中,是何谋算……
风雪夜色中,陆峥静望着武安侯与他的御赐宝马,心里又转想到主帐案桌秘匣里,锁着的那封未拆的密信。
那信,是他离京前,圣上亲笔所写,圣上当时告知与武安侯密谈内容,将这信递与他道,如若武安侯赴边抗敌,将信烧毁,如若武安侯一意孤行,届时拆开信封,照信行事,如今行程已将近半,离亲见武安侯抉择,没有多久了,这信,有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陆峥暗思片刻,忽地想到,武安侯那里,会不会也有同样一封类似的密信?
……如此一想,倒真想提前看看信的内容了……
陆峥这般思量许久,心头忽又一跳,也许圣上要的就是他提前看信,要的就是他猜想武安侯那里也有一封针对他陆峥“一意孤行”的密信,要他知道一旦他“一意孤行”,会立刻有何下场,根本没有反扑之机……
……也许武安侯那里,也真有一封出自圣上的密信,也与他一般,知道了他与圣上的密谈,圣上也是要武安侯如此想,要他们彼此猜疑受制,彼此监看,逼得谁都不许“一意孤行”,只许往那条忠君卫国的道路上走……
……纵是他不要妹妹女儿,不要家族声名,武安侯也同样抛却一切,执意听从华阳大长公主之命,双双“一意孤行”,想来圣上,也另有准备……
所谓帝王权术……夜色中,陆峥忆着建章宫的大梁天子,在心底无声淡笑,能稳当当坐在那金銮宝座上的,岂会是糊涂之人……
虽已夜深,建章宫外殿犹是灯火通明,睡醒身边无人的温蘅,见外殿灯光明亮,起先以为皇帝是在外殿熬夜批阅奏折,结果将晗儿喂饱哄睡后,走出一看,却见书案上摆的不是堆积的奏折,而是一大金盘冻雪,而皇帝,正坐在案后抓雪攥团,他似是想将手里的雪团,攥实一点,结果用力过猛,手中雪团被他攥爆,雪珠子喷了一案,也溅了他满头满脸,活像只呆头鹅。
第185章 雪人
雪后的深夜,犹为静谧,无风呼啸,万籁俱寂,只地上铜盆里烧红的银骨炭,在这幽寂冬夜里,发出轻微的“吡剥”声响,随之款款燃送暖意,配合殿下地龙,薰得这偌大寝殿,暖如春夜。
这般静暖良夜,本该助人好眠,但暗有心事的皇帝,却迟迟难以入睡,他在心中算着大军行程,想着明郎,想着陆峥,想得心思凝重,搂拥的手臂,也不自觉用力了些,在听怀中人似是不适的一声轻喃后,忙醒过神来,低看她有没有被自己弄醒。
……自有了晗儿,她夜里难睡安稳觉,这会儿晗儿吃饱喝足困睡了,她也得好好睡上两个时辰才是,可别让他给弄醒了……
皇帝小心低头看去,见他松开手臂后,温蘅微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重又安恬睡去,悄松了一口气,低首轻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动作轻柔地搂她在怀,感受着她的温暖气息,目望着榻边的婴儿摇床,想着他们的晗儿也在安睡,心中柔暖,将方才的郁沉思绪,都压了下去,唯想溺在这方岁月静好的温暖天地里,就此长睡不复醒。
皇帝正这般心神悠然地满足了没多久,就听摇床中的晗儿,发出了动静,像是要醒,忙轻手轻脚起身,蹲在榻边为温蘅掖好被子后,趿鞋下榻近前看去,见摇床中的晗儿,小手攥着紧紧的,眉头也皱皱的,看着确实像快睁眼哭嚎了。
因怕晗儿哭闹吵醒温蘅,皇帝急忙将他抱到怀中,手抚着他的背,好生哄慰催眠,口中也不停地轻轻念叨,一会儿道:“你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刚吃过呢,不饿的,不饿对不对……”一会儿道:“睡吧睡吧,好好睡,睡久一些,也让你母亲多睡一会儿……”一会儿又道:“你母亲为了你,好累好累的,你要是把她累病了,朕是要教训你的……”
皇帝一通碎碎轻声念叨,又是努力说服,又是暗暗威胁,最后还哼唱起了平日温蘅唱给晗儿听的童谣,终于安抚成功,让晗儿重又沉入香甜的梦乡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晗儿放回摇床中,轻轻地摇着床沿,疼爱地望着晗儿恬静的睡颜,望着他圆润雪白的小胳膊小腿,忽地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羡嫉父皇偏宠七皇子,羡嫉父皇亲手捏雪人给七皇子玩,曾在心底立愿,未来若有了孩子,定要亲手给他的孩子捏雪人玩,如今,孩子有了,外头也正落了雪,可不正是实现心愿的时候?!
皇帝这般一想,心中热切,连明日都等不到了,披了外衣即往外殿走,命守夜的内侍,拿金盘去外头盛些干净白雪进来。
内侍遵命端金盘去了,等捧着一大盘白雪入殿时,皇帝已命人将书案清干净,令内侍就将盛雪的金盘放在案上,而后坐在这张处理天下大事的御案后,兴致勃勃地捏起白雪来。
皇帝原以为捏雪人很简单,不就是捏一大一小两个雪团团,再找些红棘果之类的材料,做雪人的眼口鼻就好了,他原还想着多捏一些,捏上一排,结果第一步攥雪团,就犯起难来。
力气小些,不成形,松松垮垮的,力气大些,捏成硬疙瘩,雪团硬梆梆的,不但不圆润,上面还留有他用力捏的指痕,半点不美,皇帝尝试许久,都达不到他心中的完美,不由有些急躁起来,手下一个用力,生生将手中的雪团给捏爆了,冰雪珠子,不仅喷了一案,还溅了他满头满脸。
比这狼狈情形更糟糕的是,皇帝一抬眼,见温蘅正站在垂帘处、朝这里看着,将他这满头雪渣子的狼狈情形,全都看在眼里,更是羞窘,忙低下头来,急拿衣袖擦拭。
正擦着,脚步声近,温蘅走到了他的身边,皇帝擦拭的动作顿住,低着头,讪讪道:“……朕……朕想捏个小雪人……逗晗儿开心……”
原怕在内殿里弄,会吵着温蘅和晗儿休息,又想着要给温蘅一个惊喜,才特意避开她们母子,坐在外间捏雪人,没想到捏个雪团而已,竟搞得这么狼狈,还叫温蘅看见了他这狼狈样,大窘的皇帝,平日里脸皮再厚,这会儿也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正讷讷低首,忽见纤纤素手递了一块帕子过来,一怔后赶紧接住,抬头看去,意识到温蘅身上衣裳单薄、未披外衣,也未及擦脸,先将身上披着的龙袍,扯披在了温蘅肩头,边帮她拢好,边拉着她在宽大的御座上坐下问:“怎么醒了?可是晗儿又醒闹着要喝奶?”
“已经喂过了”,温蘅望着一案雪渣子道,“晗儿又已睡着了。”
“吃吃睡睡,真像是只小猪了!!”
皇帝这般无奈笑叹着,眉宇间却全是宠溺之色,他边拿温蘅予的帕子擦脸,边见温蘅欲伸手抓雪,紧握住她的手拦道:“冷得很!别冻着手!”
他道:“让朕来吧,朕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想着给未来孩子捏雪人玩,今夜正好偿此夙愿。”
这样颇有几分豪气地说了,皇帝又想到了方才攥爆雪团的狼狈情形,面上又不禁有些红,默了默道:“朕多练几次,定能捏好的。”
他放下帕子,在温蘅目光的注视下,抓起一团雪手握着,却一因不知是该轻该重,不知怎样算是轻、算是重,不知怎样才能既捏得瓷实又不留有指痕,又因在温蘅的目光注视下,压力倍增,生怕出丑,故而空握着一团雪,迟迟没有发力去攥。
皇帝如此僵着手臂僵了好一会儿,想着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就如民间俚语所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咬牙,正准备试着发力捏攥时,一双温暖轻柔的手,覆了过来。
皇帝看温蘅将他掌心的雪撮了撮,又慢声细语地教他如何抓握,如何边攥边调整方向,大体成形后又如何补雪凑圆,按她所教认真去做,手下雪团,果真比之前所攥,圆实好看了许多,忍不住勾起唇角,又道,“真希望晗儿长大后,像你这般心灵手巧,这方面,可千万不能随了朕。”
温蘅道:“只是熟能生巧罢了,青州琴川不似京城,冬日虽也落雪,但只有两三场而已,且轻薄得很,一两日就化干净了的,故而小的时候,回回见下雪,都像是过节一般,捧着盆盘到处集雪,抢着时间捏雪人玩,有一次晚上捏了放在窗口,第二日醒来却瞧不见了,还以为是谁拿了去,哭闹着要父亲和哥哥帮我捉住那小贼,把我的雪人宝宝找回来,殊不知那雪人,已被第二日的阳光给晒化了……”
皇帝看她忆说起琴川旧事,眉眼间淡淡的怅惘里,勾系着无限的怀念,沉默片刻道:“回回听你说起青州琴川,朕心里都想着有机会要去看看,看看是怎样的清秀好山水,养了你这样的好女子来,以后有机会,朕带你回琴川故土,你当向导,带朕四处看看,走一走你幼少时游玩过的山水,看一看你长大成人的家宅,好不好……”
他看她微垂着眼睫不说话,默忍了忍,还是说出口道:“青州琴川,定是个好地方,只是你如今的身份,天下皆知,再回琴川定居,极其不便,不仅四邻街坊,整座琴川城,都是好奇窥视的眼睛,难过安生日子的,纵同你父兄回故居住下,也难有从前的清静自在,若你想念琴川,朕以后每隔几年南巡一次,带你还有你父兄一起回去看看,在琴川城小住一段时日,就住在你家旧宅可好?”
明亮的灯光下,乌睫在眼下垂落青影,如两只暗蝶,随着睫动振翅,随时都会翩翩飞远,消失不见,皇帝望着长久静默不语的温蘅,心中不安更甚,想要伸手抱她,可手上都是雪水,又冰又湿,他急拿了帕子擦捂,还未捂暖手,她即已站起身来,背着身轻道:“夜深了,陛下也早些睡吧,目前时势错杂,陛下也当养精蓄锐,少分些心在旁的事上才是。”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轻道:“时势是天子需操心的,元弘心里,这些旁的事,最为重要。”
走远的脚步,还是没有缓滞停留,温蘅未再看身后,仍是慢慢走回寝殿,看摇床中的晗儿依然睡得香沉,不知世事,无忧无虑。
她凝望许久,欲上榻躺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拢着那件龙袍,将之取下挂搁在一旁的衣架上,望着其上织金玄龙云海纵腾,威势赫赫,睥睨苍生。
……那些不堪的时日里,她是极厌这至高无上的纹样的,每每望见,就意味着又是一次不堪,又一次拽着她往深渊里沉,提醒她所处境地是如何龌龊污脏,她觉自己被这凌厉的龙爪死死压钳住,被这金龙肆逞私欲,嚼咽血肉,拆骨入腹,这一生都将被它镇压爪下,不见天日,难有挣脱的可能,内心之煎熬痛苦,如今想来,仍是刻骨铭心……
……纵是如今能平静地望着,感激这赫赫威势、至高无上,但心底留下的影子,又怎么做的到彻底消失得一丝不剩……
侧躺榻上的温蘅,长久未睡,这长久的时间里,身边无人,外殿依然明亮,一直到她朦胧阖眼,也未见皇帝回寝殿,直到翌日天明,她睁眼醒来,才望见正在榻边逗孩子的皇帝,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一个浑圆精致到近乎完美的小雪人,轻声笑对晗儿道:“看看,这是父皇特地为你做的,喜不喜欢?”
第186章 往事
晗儿眼也不眨地盯着雪人娃娃瞧,盯着盯着,小手一挥,朝雪人碰去,指尖才刚碰到,即被冰得一瑟缩回,皇帝忙给他小手“呼呼”,边呼边笑道:“冰冰,冰冰是不是?”
不会说话的晗儿说不出“是不是”来,只是眉头微皱地盯着那冻人的玩意儿,微瘪小嘴,又要伸手去碰,皇帝真怕他冻伤了手,举得高高的,不叫晗儿碰着,晗儿见状自是急了,更是要去够碰。
花大半夜捏制雪人娃娃的皇帝,原是为逗宝贝儿子开心,结果还没怎么开心呢,就把晗儿惹急了,瞧着还像是快急哭了,皇帝一下子真是哭笑不得,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边将那雪人举得更高,一边着急地不停“对牛弹琴”道:“冻手手,晗儿,这个冻手手,不能碰的……”
榻上的温蘅,看他二人,小的要急哭了,大的也快急冒汗了,开口道:“让我抱会儿晗儿吧。”
皇帝听温蘅醒了,忙转身将晗儿抱给她,晗儿看到娘亲,虽被吸引了注意力,但还是没忘记那个冰冰凉凉的玩意儿,蜷在温蘅的怀里没一会儿,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就又转向了皇帝,努力逡巡找看那白冰冰的物事。
温蘅柔唤了几声“晗儿”,都没能将晗儿的魂儿,给唤回来,无奈轻笑着对正背着手、将雪人藏在身后的皇帝道:“快将它收起来吧。”
这是他亲手给晗儿做的第一件礼物,为此忙活了大半夜,现下却得收起来不给晗儿看见,皇帝自是不甘,却也无法,晗儿的小手白嫩嫩的,可不能给冻坏了,只能将手朝后伸,吩咐侍从道:“藏冰窖里,别让它化了。”
侍从悄悄地从圣上手里接过雪人,袖走离殿,温蘅抱哄了一会儿晗儿,起身下榻盥洗梳发,皇帝虽只睡了两个时辰,但精神尚可,也早盥洗好了,遂也不要嬷嬷等抱孩子,又将晗儿亲抱在怀中,坐在温蘅身旁,一边逗孩子,一边看温蘅梳妆,还不时抓着晗儿的小手,去逗温蘅,自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正悠哉哉了没一会儿,自镜中看到帘后赵总管似从内侍手中接过折报的温蘅,想到自己的那件心事,扬声问道:“赵总管,可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赵东林可不敢怠慢贵妃娘娘,忙打帘近前道“是”,并躬身呈上那件折报。
他如仪办事,可不知为何,圣上却似对此有些不悦,似是他打搅了什么,赵东林不解不安地退至一边,看贵妃娘娘拿过那份折报后,便认真看起,全神贯注。
皇帝虽不悦赵东林打搅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和睦气氛,但折报既已送来了,温蘅也已看上了,他也不好表现出什么不满了,毕竟,他知道这封探查定国公夫人旧事的折报,对温蘅来说,有多么重要。
抱着晗儿在旁的皇帝,也对定国公府旧事好奇得紧,探头一同看去,方知定国公夫妇与华阳大长公主及老武安侯,当年到底是何渊源,这些旧事,因父皇自谋逆案尘埃落定后,便下令不许再议定国公府相关,被时光掩埋多年,所以到如今,鲜有人知,若非因温蘅身世揭露,定国公府一案有冤,才被深挖出来,许就要这般永永远远,为时光掩藏了。
乍然知道母亲旧事,心情定然沉重,皇帝也不敢在这时候同温蘅玩闹,看她沉默地合上折报、神色沉凝,温声安慰她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的。”
温蘅望向皇帝,静静问道:“定会终有报,是吗?”
想到与明郎密谈时,所做下的承诺,有些心虚的皇帝,借逗晗儿玩,别开眼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温蘅移开静望皇帝的眸光,重拿起金梳,手拢着长发,望着镜中的自己,轻道:“会终有报的。”
……终有报……
……离所谋之事愈近,沉埋多年的往事,愈是浮上心头,近日来,连夜梦中也是频频想见,假作孕肚的年轻妇人,明明大限将至,却还是昂首挺胸地静望着她,含笑说出“终有报”三个字,她那丈夫,她那令人厌憎的丈夫,亦平静地望着她,视她如陌生人,她想看他们在她面前跪地忏悔求饶,想他们卑贱地匍匐于她脚下,却什么也看不到,她想在行刑当日,看他们在临死之前的恐惧表情,看他们战战兢兢、心惊胆战,可最终看到的,却是两具交缠如连理枝的焦骨!
……明明已教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明明已报了仇,可心中的恨意,却还像是因这种种不足,没有彻底发泄出来,不快得很,怒恨之下,她命人将那两具焦骨挫骨扬灰,如此虽暂解心头之恨,但却也因此没发现温蘅尚活于人世,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
……多活着也好,一个淫妇,正好与元弘臭味相投,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明君声名,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高高坐在那金銮殿宝座之上的,是个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空负了武安侯的赤胆忠心、耿耿情义,能令元弘如此自毁城墙,让这贱种多活这些年,也算值了。
……也就这么些年了,终有报,该到头了……
晨起梳妆的华阳大长公主,含笑望着镜中精神奕奕的中年妇人,挥手屏退伺候梳妆的侍女,亲自打开妆奁匣,挑拣簪钗。
……二十年,自那对背叛她的贱人命丧黄泉后,她又享了荣华富贵二十年,沈郎还在时,显赫的地位,炽热的权势,心爱的丈夫,乖巧的儿女,一切都是圆满的,后来沈郎去了,权势争斗,儿女离心,这七八年里,她虽人前显赫,但私下里殚精竭虑,也着实辛苦,但如今,这辛苦也将到头了,她的回报,这世上最盛大的回报,就快开始了……
……二十年,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后,她将有一个全新的权势鼎盛的二十年,而那对已飘摇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就将和他们的女儿在黄泉下团圆,一家三口,同下地狱,永远沉沦……
……锦瑟……锦瑟……
华阳大长公主在心中念着这个亲取的名字,自匣中拈取了一支赤金牡丹流苏长簪,对镜比看。
二十多年前,锦瑟就这般站在她身后,打开带来的一匣子珠玉簪钗,一支支拈取在手,置她鬓侧比看,问她最中意哪一支。
那一匣子做工精美的簪钗,都是锦瑟为她做的,她细看许久,令她簪上那支牡丹金簪,锦瑟边为她簪上,边道牡丹真国色,这支金簪甚是配她。
当然,她是大梁朝的公主,自如牡丹雍容华贵,身边围绕着的,本也该都是华贵花枝,但偶尔也有意外,原该生在山野间的虞美人,偶也会因缘际遇,落长在她的身旁。
原也不是主动要去救这卑贱之人的性命,她只是厌恶晋王的侧室柳氏,为给这柳氏添堵,故意与柳氏作对,才顺手帮扶了下而已。
那时的锦瑟,还没有这名字,人皆唤她尹七娘,她是商户尹家的当家人,自打十二三岁父死,从一帮异母兄弟中踏出路来,执掌家中经商之事,专营女子首饰衣裳,几年内便重振落魄家道,连一些公侯妇人、名门千金,都渐闻尹氏华裳声名,命侍女至尹氏订做衣裳首饰。
但这样富贵声名渐盛,背后却无倚势,自要遭人眼红,柳氏经商的哥哥,便盯上了这块肥肉,与柳氏商议好,让柳氏先找尹七娘订裁裙裳,而后诬尹七娘蓄意谋害,想借晋王之势,毁杀了尹氏的当家人,令尹氏失了声望内乱,而后趁机吞并之,往后兄妹财源滚滚。
她早因柳氏这寒微商户女,仗着晋王的宠爱,竟敢在她面前拿乔而深厌之,自不能让她称心如意,顺手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揭了她在晋王面前柔弱下的黑心肝,看柳氏自此失宠,心中快意。
虽只是想让柳氏不好过而已,但尹七娘对她的顺手帮扶,感激不尽,口口声声要报答恩情,她欣赏这尹七娘不似别的女子矫揉柔弱,亦看重她的经商手段,诸事所谋,皆需金银,纵是皇兄纵宠,那些金银也只够一名公主肆意花销,对心向朝堂、需要拉拢人心的她,可还不够,也是另需生财之道,尹七娘需势,她需财,她帮扶尹七娘,以尹七娘的能耐,背后有人倚仗,再无后顾之忧,自是能将生意越做越大,也会向她供呈流水般的金银,作为回报。
原只该如此便罢了,把她看做驱使的属下就是了,可偏偏,动了一点真心……
她自小性情与诸公主不同,并不愿安于闺中,与女红琴棋为伴,可身边全都是柔柔弱弱、规规矩矩的同龄女子,看得人心烦,无趣了好些年,难得见到这样一个合她性情的女子,与她同样不拘泥于女儿之身,敢想敢拼敢做,又有手段有魄力,不由在心底有些,把她当朋友了……
她能这样想,该是她天大的福气才是。
相交越深,她知她在人前以“七娘”自称的原因,是因她极厌亡父为她取的闺名“盼儿”,盼儿,盼儿,并不是她父亲盼着她的出世,而是她父亲见她母亲生的是女孩儿,极为失望,取这名字,是盼着她母亲下次生个儿子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知道“尹盼儿”此名的真意,冷笑出声,道要为她取个新名。
她说她救了她一命,相当于予她新生,欣然请她赐名。
她沉思片刻,道出“锦瑟”二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含笑道:“锦瑟思华年,尹锦瑟多谢公主殿下赐名,永不忘殿下恩德。”
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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