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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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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是从前百般隐藏、生怕明郎发现端倪的时候了,再不是在上元夜建章宫时,见明郎闯入,便慌忙放开她足的时候了,世事纷繁推动下,她是他的了,明郎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不能放开,不能再放开,这一放开,他就再也抱不住她了……
  皇帝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她似是很冷,身体轻轻地颤抖不停,握在他掌心的指尖,也凉得像冰,幽深复杂的眸光微微闪烁许久,终是寂如千尺寒潭,无声平定了一切暗涌,默默地沉了下去,落满了千万年的白雪。
  ……再坚冷的冰雪,也会有被融化的一天……
  皇帝将她冰凉的双手捂在掌中,令她全然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人抵在她的肩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这般捂抱着她,在满天满地的风雨侵声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所有的寒凉。
  ……人世间的一切风剑刀霜,一切明枪暗箭,他都愿为她挡下,他只要她好好的,好好地,留在他的身边……
  电闪雷鸣,雨如瓢泼,陆峥人坐在稚芙房中,透窗望着淋漓的滂沱白雨,将稚芙房后的梧桐冲刷得青翠鲜亮,暗想稚芙此刻,应正被滞在去紫宸宫的路上,躲在车厢内妹妹的怀里,被妹妹捂住双耳、百般劝慰。
  ……这是今年入夏的第一场雷雨,稚芙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时,就极为惧怕雷声,一听到打雷声响,就哭个不停,后来虽长大了几岁,但只要外头一打雷,她就得往人怀里扑,他在家时,她自然是扑进他这个爹爹怀里,他不在,就是亲近的侍女乳母,总得躲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寻求慰藉……
  ……现下,有稚芙喜欢的姑姑在她身旁爱护她,他并不为女儿感到担忧,妹妹虽无子嗣,但在哄孩子方面,颇有一套,稚芙跟着她,应会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他不为此悬心,他心底所不安的,是妹妹做事的分寸,是怕妹妹的计划,因何意外,中间出了差池,怕那个人和她腹中的孩子,真会受到伤害……
  冷风渐烈,卷泼得冰凉的雨水,飘入窗内,甚至摇溅到了室内书案上,陆峥起身将长窗阖栓上,踱至书案旁,见那几本《千字文》《笠翁对韵》的书面,已被零星洒了些许雨点,玉石镇尺压着的宣纸,也被落雨融墨了几处,那宣纸上画着的大黑猫,本就因稚芙稚嫩的画工,面目模糊地难以辩识,这下子墨迹晕染开来,更是一团乌黑,瞧着黑乎乎的一大坨,更不知是何怪物了。
  猜想稚芙回来看到这幅“新画”,会是何反应,陆峥忍不住唇际微弯,浮起些许笑意,他移开玉石镇纸,将这张为雨融湿的“画作”拿至一边,见底下一张,是稚芙是新绘的另一张“大作”,简单之极的画笔,只能让人看明白这是一名女子,旁写的端端正正的一个“蘅”字,才昭示了她在稚芙心中的身份。
  ……蘅……温蘅……薛蘅……
  ……春日里受命与她亲近,戴着一张面具,与她一次又一次温言笑语时,心里盘旋着的,从来都只是温蘅二字,怎会想到,她本姓为薛,怎会想到,她竟会是定国公府遗孤!!
  ……这身份,是致命的,圣上自揭丑事,暂保住了她与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但在大梁律法与先帝御命之前,这来自皇权的保护,也只能再延她性命四五个月,等到她腹中的龙裔,呱呱落地,一道道请杀罪人的谏书,将如无数柄雪亮锋利的刀刃,劈头盖脸地朝她砍去,甚至还未等到她生下孩子,恨她至深的人,连这四五个月都忍等不得,就要她现下就失了这保命的龙裔,即刻死在律法之下……
  ……妹妹顺势入宫三四年,一直奉命蛰伏,不争不抢,不显不露,几年内都安安静静地做着她的惠妃娘娘,不与冯贵妃争锋,期间也没被派遣过任何秘密差事,直到在今春御驾前往上林苑时,在冯贵妃尚是世人眼中无可争议的宠妃时,就已暗中接到冯贵妃大厦将倾的消息,她这枚被埋在后宫数年的暗子,才被正式起用,而这一次,这刀刃,指向了她——薛蘅……
  ……薛蘅……
  ……许多年前,薛氏是何等风光,他虽未亲历亲见,但从父亲的讲述中,亦可想见那样罕见的无限荣光,恩赐剑履上殿、恩赐骑马入宫,今上特赐武安侯的诸多特权,先帝亦曾赐予年轻有为的定国公,一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朝忽喇喇大厦倾,二十年前,权盛荣极的定国公府一夜覆灭,他们陆家,也从那一刻起,被裹挟上了另一辆战车,二十年来,不得脱身,连妹妹,都被卷了进去……
  ……这些年来,他与父亲,一直在隐忍的顺从中,寻求忍等破局之机,她的突然出现,会是这机会的来临吗……若真是机会,这机会,未免也来得太突然太惊险,她如今命悬一线的处境,太过险恶,不可将向死而生的希望,全然寄托于圣上的庇护上,帝王之心,转瞬雷霆,一时爱宠一时凉薄,也不知做出逼辱臣妻之事的圣上,现下如此护她,究竟是因对她有意,还是只是为了她腹中的龙裔安危,得另谋良径……
  陆峥沉思良久,又将眸光落到了那个“蘅”字上,抬指轻轻抚过,思绪也似随之飘回了二十年前。
  ……蘅……薛蘅……二十年前,三四岁的他,还曾为她,哭过一声呢……
  夏季的雷雨,大都是骤落骤停、时间不长的,但今日这场,却是风潇雨晦,下个没完,好像老天爷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痛苦委屈,再怎么认真用力地哭,眼泪都哗啦啦地流不完。
  椒房殿外的廊檐落水,因迟迟不停的大雨,飞流如注,串如天然珠帘一般,帘内窗下,皇后看着衣发皆湿的弟弟走入殿内,忙命人端热水毛巾来,语含歉意地对弟弟道:“原看着天气晴好,喊你来紫宸宫,姐弟见见说说话的,却不成想,这雨说来就来,下得这么大……”
  沈湛只道“无妨”,皇后却怕他受寒生病,一边亲拧了热毛巾,要给弟弟擦脸,一边微哑着嗓音道:“既落雨了,就近找个地方避避就是,何必冒雨赶来,你来迟了,姐姐又不怪你……”
  雨中所见的那一幕,似又浮现在眼前,沈湛拿过姐姐手中的热毛巾,覆住脸庞,热汽蒸腾地薰扑在面上,疏雨榭中圣上将阿蘅抱在怀中亲吻的景象,也越发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搅得他心起狂澜。
  暗沉的心海正暗涌潮澜,忽又听到一声低低的咳嗽,沈湛惊醒看去,见是坐在对面的姐姐,正微躬着身子掩口轻咳,忙关忧问道:“姐姐的风寒,还没好吗?”
  “……早好了”,皇后淡笑着道,“只是还有点咳而已,过几日就没事了。”
  她看弟弟眸光含忧地望着她,凝望着弟弟明显清瘦的面庞,越几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姐姐没事的,在宫里这么多年,陛下多个女人,少个女人,早已看淡,反是你,姐姐放心不下……听姐姐一句,想开些吧,就当……就当与她,今生已经缘尽……”
  实不放心弟弟的皇后,要亲眼见一见、劝一劝,才能稍稍安心,沈湛亦不想姐姐为他担心,这些日子,姐姐的心里,又怎会好受,岂可再为他平添烦忧,遂应声道:“我知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皇后看弟弟微垂着头、低声说话的神色,像极了那日温蘅答说“不能再爱”时,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声,无尽的隐忧,浮上了心头,沈湛自是听不见姐姐心底这声叹,他心中所想,尽是阿蘅隔雨望来的那一双眼。
  ……阿蘅看见他了……阿蘅看见他时,心里在想什么,在想与他之间的满门血海深仇吗……在想是他将她娶回京城,令她陷入重重艰难屈辱的境地,连到如今身世被爆,却从没能真正保护过她半分吗……阿蘅她,任由圣上亲吻拥抱,不再如上次上元夜时奋力挣扎,是已消解了对圣上的怨恨,接受了一次次救她性命的圣上,彻底放下了他这个隔有家仇的无能丈夫吗……
  隔雨望来的眸光,如化作了冰冷的尖刀,蕴满痛恨谴责失望之意,戳搅得沈湛心头泛血,他忍着心中痛意,抬眸望向担心看他的姐姐,再一次平平淡淡道:“我没事的,姐姐放心。”
  明郎已缺朝多日,这还是皇帝自那日建章宫后,近来第一次见他,尽管只是一个隔雨相望的模糊身影。
  他命侍从去探,得知明郎是被皇后召进宫中,在椒房殿坐了一个多时辰后,雨势渐小时,告退离开。
  多日不见明郎的皇帝,有想着是否要在他离宫的路上,赶拦住他,与他说说话,却又似没有相见的勇气,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尤其在被明郎撞见疏雨榭一幕后,一切的言辞,都是那般苍白无力。
  ……人事已定,无法回头,过往的情义,纵是再深再重,在一次次的沉重打击下,如被这漫天的雨水一次次猛烈冲刷,经得住冲刷几回,还能艰难地留存几分……
  ……这些时日,他总忍不住想,英明如父皇,当年真的看不出定国公府谋逆一案,或许另有隐情吗,真的不知放权给老武安侯和华阳大长公主,留下如此隐患,会让他这个少年登基的儿子,在朝事上承受多大压力吗?
  ……当年夺嫡之争,几位被世家看好拥护的皇子,都败下阵来,反是他这个出身低微、毫无世家背景的卑贱皇子,被立为太子,父皇此举,自是引起了朝堂世家反弹,入主东宫的他,虽尽力拉拢,但直至父皇驾崩,都与众世家关系淡淡,他原以为,登基之后,朝事上的首要难处,就是诸世家并不服他这位出身低微的少年新君,备受掣肘的他,还得倚重老武安侯,可如此下去,对武安侯府倚重愈深,这隐患也将越来越深……
  ……他原是为此左右为难,但登基不久,老武安侯即突然病逝,而性情本就悍烈的华阳大长公主,受此刺激,越发跋扈偏执、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极力揽权控朝的她,自是不肯将半点羹分与他人,为此得罪了不少世家,反教诸世家与他这个被岳母权逼的皇帝,站到利益一线,他选秀纳妃,诸世家积极送女入宫,倒是有别从前,君臣一心起来……
  ……若所谓的定国公府冤案,是父皇顺势,重用老武安侯,纵宠性情悍跋的华阳大长公主弄权,是父皇有意,甚至老武安侯的突然病逝,也在父皇生前的布局之内,父皇驾崩之前,说对他感到失望,是已预见到虽已为他这个儿子布下了那一切,他这个心软的儿子,却不能如父皇所愿,在他的预见之内行事吗?
  ……若一切猜想为真,那他,真的令父皇失望了,他没有在与众世家齐心后,以雷霆之势,直接令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见血地步,大刀阔斧地肃清斩杀华阳大长公主及她背后的武安侯府势力,连同明郎,连同皇后,都一并根除,而是为了明郎、为了皇后,决意留华阳大长公主一命,尽量平和些夺权打压,将事情拖到如今……
  ……事到如今,不能再心软了,华阳大长公主绝容不下身为定国公府遗孤的温蘅,若温羡不能在她生产前的四五个月内,查清当年冤情,以此为契点,扳倒华阳大长公主,他这里,必得做好另一种准备了,尽管如此,皇后会恨他,明郎亦会……
  ……过往的情义,还能留存几分,明郎他,是否也……
  对明郎,皇帝从前不愿深想,到如今,不得不深想,不得不在心底,备下最坏的猜测,殿外风声雷响,在飘摇数个时辰之后,仍迟迟没有退去,皇帝的心,也一直难以平静,到晚间,夜雨淅淅沥沥,批完奏折的皇帝,走至承明后殿,见温蘅侧身朝里睡在榻上,两名侍鬟正半蹲在榻边,为她擦拭浣后的湿发。
  皇帝轻步近前俯看,见她阖着双眸,似是已困倦地睡去了,微摆了摆手,令殿内诸侍皆退,拿起那方毛巾,坐在榻边,将她乌漆如绸的湿发,拢在膝上,细细擦拭。
  木槿青叶与蔷薇花露的清新香气,萦绕在脉脉发丝间,皇帝轻拭湿发的同时,一直难以平静的心,似也被这清淡的香气,给安抚下来,他手捧着她的乌发,凝望着她沉静的睡颜,白日里拥她在怀的那一幕,又从心底浮起,尽管明郎走后不久,她即挣开了他的怀抱,但不管是因何缘故,她总算愿意接受了他那么一时半刻,哪怕大抵能猜到是因何缘故,他的心里,都为此涌起了欢喜……
  ……梦想中,他想要的,总是很多很多,可现实里,她只要予他一点点,哪怕就一点点,他心中总能为此溢满欢喜……
  夜阑无声的雨夜里,情难自持的皇帝,缓缓低首,轻吻了上去,她睡得并不香沉,受此打扰,立时乌睫微颤地轻喃一声:“明郎,别闹……”
  皇帝身体一僵,而她也似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彻底清醒过来,睁眼对望着他的双眸,幽邃无光,无尽的愧残负罪感,不断上涌。
  ……她是在为下意识唤出明郎的名字,而愧残负罪吗……为她在知悉身世后,还在心底爱着、念着仇人之子,而觉对不起竭力让她出世活着的父母亲人,自责不已,被这份负罪感,重重碾压着吗……
  皇帝看她眸光几近绝望,欲伸手推开他,朝里躲去,躲在这份愧残负罪中无尽沉沦,忙轻按住她的肩,将心里话高声喊出,“再爱一个人!再爱一个人就可以忘记了!!”
  “……试试”,他再次低身近前,轻触了触她的唇,深深凝望着她幽漆无光的双眸,恳声低道,“试试好吗?”


第159章 美梦
  被他轻按住的肩头轻轻地颤抖着,幽深的眸光微微闪烁,像暗海中浮曳的一点星光,只零星曳闪须臾,便深深沉入了黑暗之中,留下漆黑一片。
  她紧抿着唇,阖上绝望的眸光,伸手将他推开,以一个婴孩般自我保护的方式,微蜷着身体,朝榻里卧去。
  皇帝望着那静默无声的背影,心海的激涌潮澜,渐渐平息,酝酿成更为深重的情意,沉在心底。
  ……来日方长,不破不立,忘记一个旧人、一段旧情的最好方法,便是开启一段新的,明澈慧透如她,会明白的……
  ……她在他的身边,她的身边,也只有他一名男子,有他这个皇帝在,天下间再无旁的男子,可亲近于她,她会看到他的,她也只能看到他,她和他之间,还有孩子,孩子也最是让人心软,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会愿意正眼看他,借他来摆脱对明郎那份绝望的爱的……
  ……他不介意她只是利用他来忘怀上一段情爱婚姻,他愿意给她利用,只是他心底关于父皇的猜想,永不能让她得知,若一切猜想为真,他与明郎对她来说,就同样是隔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之后,她怎可能接纳他半分,连利用也不会……
  ……她不会知道的……不会……永远不会……
  皇帝垂下凝注的目光,拿起搁在榻边的拭发毛巾,除鞋上榻,曲腿坐在她的身后,捧着她的乌漆长发,慢慢地无声擦拭着。
  淅淅沥沥的夜雨声,敲打着殿外青翠芭蕉,沙沙如春蚕吐丝,静得安宁,无声的寂谧,不知如殿檐落雨,缓缓淌逝多久,一直背身静默的温蘅,忽地身子微微一颤,似轻发出吃痛的抽气声。
  皇帝以为自己不小心拽着了她的发丝、弄疼了她,忙松开了捧着的如绸长发,手忙脚乱地告歉,“对不起,对不起,朕不是故意的……”
  他边道歉边探头觑看她的神色,见她紧咬着唇、眉尖蹙起、脸色也有点发白,像是真疼得厉害了,更是慌张抱歉、手足无措,连声问道:“拽……拽着哪里了?朕帮你揉揉……”
  她却没有给他指看被拽之处,两只纤白的手,都似因吃痛,而用力地握蜷着,皇帝忽地意识到不是头发的问题,是她身体正在痛苦难受,这样一想,明白过来,更是慌张着急,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是哪里难受?”
  她仍是紧咬着唇不说话,似已痛得发不出声来,惊急交加的皇帝,目光垂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心中一凛,背后冷汗淋漓直下,手抚着她的肩臂,颤着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朕……朕去找太医……这就去找太医!!”
  被吓到的皇帝,心神惧颤地重重吻了她脸颊几下,慌慌张张地就要下榻喊人,连鞋都顾不得穿,赤足下地,就要边往殿门处跑,边扬声唤侍时,听得她在背后,忍着痛意,发出轻微的声音道:“是小腿……抽筋了……”
  皇帝一愣,想起来郑太医曾经说过,若饮食调理不足,孕妇到五个月左右时,夜里双腿偶会痉挛,她如今用膳,虽不再如之前几粒米、几粒米地进用,但也并不多,膳时常常吃上半碗便说饱了,不管他怎么劝,都不肯再多进,以至快五个月身孕的人了,夜里抱起来还是轻得令人心惊,自是郑太医所说的调理不足……
  望着她忍痛抽气的僵直背影,皇帝心疼又担忧,忙叫内侍捧了热水毛巾送来,亲拧挤了一道,抓着上榻急问:“是那条腿疼?”
  她忍疼的声音,轻细地像一触即断的丝线,“……右……”
  皇帝立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她右边小腿处的衣物,向上挽去,边挽边看她神色,动作极轻极柔,生怕触到了她的痛处,如此尽量轻柔且快地将衣物挽至膝处,又立拿手边的热毛巾轻轻敷上,边敷边顺着那条令她抽痛的筋脉,轻轻地为她按摩小腿,口中关切问道:“这样好些了没有?还疼得厉害吗?”
  她紧蜷着的手,随着他轻柔的热敷按摩,稍稍放开了些,皇帝看她脸色也没那么白了,心里也松快了些,又轻着手劲儿敷摩了一阵,看毛巾没那么热乎了,命人重新拧挤一道新的来。
  他刚开口吩咐,就听她轻轻地道:“不用了,没有那么疼了……”
  皇帝道:“再热敷按摩会儿吧,要是睡着了又突然抽痛起来,那该更难受了,你若困倦了,阖眼睡就是,朕给你敷摩,动作轻轻的,不会打扰你好眠的。”
  他说着从内侍手中接过热毛巾,命诸侍熄灯退下,仍是坐在淡光柔拢的昏暗榻帐内,坚持继续为她热敷按摩,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依然背身侧卧着,沉静如海的幽殿内,铜漏滴响,混着殿外越来越低的淅沥雨声,沙沙打窗,催人入梦。
  榻边羽纱宫灯内的流滟红烛,悄悄结爆了一朵灯花,皇帝探头看她已经睡去,轻轻地放下她右膝处的衣物,将手上的毛巾搁在榻几上,解下金钩,放落轻柔如水的两道梅梢月纹帐幔,合拢严密,不叫一丝冷气侵入,再转身扬扯了榻上的丝棉薄被,盖在她和他身上,躺睡在她的身后,近前贴身,轻轻地将她拢在怀中。
  皇帝抵在她的肩处,手牵着她一只手,与她一同轻覆在她隆起的腹部,那里,藏着他们的孩子,一个珍贵的小小生命,再过四五个月,就会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人世间,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在他她父母亲的关爱下,康健快乐、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个孩子,不会有他她父亲那样艰难沉重的童年,也不会像他她的母亲,身世飘摇,处境艰险,他她会被捧在掌心,被呵护着平安无忧地长大,父爱、母爱,他她该享有的,一点也不会缺少,若是男孩,他要亲自教他四书五经、骑射武艺,他要手把手地培养出下一代大梁江山继承人,若是女孩,他要她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小公主,成为整个大梁朝的掌上明珠,一生一世,喜乐荣宠无限,不知悲艰。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皇帝在心底悠悠想了许久,唇际浮起笑意,悄悄靠她更近,轻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蔷薇香气,心里面,也像浮起蔷薇花香,将那些低沉暗涌的不安心绪,暂都压了下去,只留一片清静安宁。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他与她都还年轻,这一生的相伴相守,还很长远,许会在未来某日,儿女双全的……
  微雨的宁静夏夜,世人皆已沉入梦乡,独皇帝因心怀期冀,越想越是精神,迟迟未睡,他微弯着唇,偷偷轻吻了吻怀中女子的脸颊,被中双足亦悄悄与她纤足相抵,如此良夜,此情此境,正是“抵足听雨而眠”,皇帝心中涌漫起小小的满足,与温蘅十指相扣,含笑睡去。
  这一睡,便直至天色微明,做着美梦的皇帝,迷迷糊糊醒转,下意识欲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却伸手扑了个空,登时睁大眼睛惊醒,见怀中空空、榻里无人,腾地坐起身来,既惊且忧地欲下榻去寻,刚一侧身,就见温蘅坐在镜台前,手执一柄金梳,无声地梳着如缎漆发。
  几已悬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了腹中,皇帝暗舒了一口气,下榻趿鞋近前,将镜台旁的那株十八枝鎏金灯树,多燃亮了几盏,走至她的身后,抚握住她的手,拿过那柄金梳道:“朕帮夫人梳吧。”
  他持梳轻蘸了蘸台上琉璃匣里的香花清露,捧着她的乌漆长发,慢慢地梳着,将亮未亮的天色里,灯树晕黄的柔光,令映在镜中的年轻男子身影,有几分模糊不明,温蘅静静地望着镜中那不甚清晰的人影,忽地想起,她出嫁那一日的清晨,也是这样将明的天色,哥哥走进她的闺房中,代替病逝的母亲,手捧着她的长发,一边轻梳,一边轻吟送嫁的《白首歌》……
  ……一梳到尾,举案齐眉,二梳到尾,比翼双飞……声声言犹在耳,都是虚妄,她曾为着这“举案齐眉”“比翼双飞”的美梦,离开青州琴川,离开家之所在,一脚踏入了京城这座修罗场,再不能回头,如今回首看去,悔恨割心,垂手失去了一切,连原先拥有的家人,都不能再如往昔朝夕相见,哥哥……父亲……她好想他们……想见,却又不能……
  缈茫的晨光中,温蘅心思暗沉,而轻梳着她长发的皇帝,心里头却泛着丝丝甜甜的欢喜,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要和她分享,嗓音轻快地含笑道:
  “昨天夜里,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生了一个男孩儿,朕刚把儿子抱在怀里呢,产婆又抱来一个,说你又生了一个女孩儿,朕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了,左边抱儿子,右边抱女儿,亲亲这个,亲亲那个,感觉都疼不过来了时,梦里一眨眼,孩子就在我们的怀里长大了,会说话会走路,男孩俊极了,女孩儿也可爱极了,一个比一个聪慧伶俐,我们带着他们一起捏雪人,一起放风筝,春夏秋冬,天天都在一起……”
  他絮絮地将美梦情形,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在她并无回应的沉默中,从梳发簪冠到盥洗更衣到进用早膳,还没说完,好像真要将这梦,讲上一生一世那样长远,直到来请平安脉的郑太医经禀入殿,才打住这话头,告诉他昨夜夫人小腿抽筋一事,问郑太医如何是好。
  郑太医回道:“此乃孕期调理不足之故,请夫人平日里多吃乳酪,多晒太阳,如此,便会少犯。”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淅淅沥沥落了大半夜,今日正是清风送爽,阳光落在身上也不闷热的,皇帝听郑太医如此说,便在早膳后劝温蘅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他陪着她,一边继续说着昨夜美梦,一边渐走至牡丹亭附近时,听到前方传来银铃般清脆的女孩儿笑声,抬眼看去,见是惠妃在带着陆峥的女儿放风筝玩。


第160章 孩子二合一
  御驾至,自有宫人通传,一大早就特地领着小侄女,来承明殿附近的牡丹苑游玩的陆惠妃,闻报自是暗暗欣喜,只面上不露,忙将稚芙手中的风筝手柄,交予贴身侍女,紧牵着她的小手近前,如仪给圣上请安。
  圣上御命平身后,陆惠妃又转向温蘅,微一屈膝。
  对于没有名分的罪人温蘅,本应是她这个命妇身份的楚国夫人,给她这个皇后之下的四妃之一行礼,但陆惠妃可不敢在圣上的心尖子面前拿乔,含笑与她行了平礼。
  稚芙久不见温蘅,真想她想得紧,一看见她,清澈无暇的眸光,就粘在她的身上挪不开了,她的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公主夫人,也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公主夫人说,只是圣上在此,不敢放肆,只能强忍着不出声,仰眸紧紧地盯着温蘅瞧,像是怕稍微一眨眼,公主夫人立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温蘅心里,一直很喜欢身前这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儿,先前因为小陆将军为救她受伤,她心里过意不去,常往定远将军府探望,一来二去的,与稚芙越发亲密,常常隔几日就会相见,还曾答应了她,要教她打络子玩。
  但,还没真正开始教,她就突然遭遇了身世惊变,此后被时势裹挟入宫,几是与世隔绝,已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稚芙,这时在这里突然见到,看到她纯真可爱的脸庞,连日来沉重的心绪,也略略轻松了些,抬手轻抚了抚她稚嫩的脸颊,和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稚芙清脆答道:“是昨天下午,姑姑带我来的。”
  陆惠妃在旁婉声朝圣上笑道:“臣妾想念芙儿,遂向太后娘娘求了恩典,请接稚芙入宫,住上几日。”
  皇帝从晨起到现在,同温蘅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都没听她说半个字,此刻看她见到陆峥的女儿,倒有兴致说起话来,眉眼间的冰雪神色,也随之消融了不少,瞧着心境像放松了些,心里也跟着高兴,遂对陆惠妃接侄女入宫小住这一行为,没有半点不满,想着他这几日处理朝事无法相陪时,可让稚芙陪陪温蘅,这或能让她心情好些。
  皇帝刚在心里这么想着,就见稚芙仰面望着温蘅问道:“夫人,稚芙有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这些天,为什么不来找稚芙玩儿啊?是不是稚芙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您不喜欢稚芙了?”
  “……我怎会不喜欢稚芙呢”,温蘅柔声宽慰道,“只是我这些天住在宫里,不方便出去……”
  “那……那……”稚芙着急地问道,“那夫人这些天,有想稚芙吗?”
  “自是有的”,温蘅道,“我总记着答应了你,要教你打络子的。”
  稚芙明亮的笑容,立像花儿在面上灿烂绽开,高兴地牵住温蘅的手道:“夫人,我也好想您啊!不仅我想您,雷雷也想您,爹爹……”
  心里乐开花的稚芙,一时高兴地说顺了口,将爹爹也说了出来后,猛地打住,疑惑暗思,爹爹他,究竟想不想公主夫人呢?
  ……好像不想……这些时日,她多次央求爹爹请公主夫人来府里做客,或是带她去公主府找公主夫人玩儿,爹爹总是不答应她……
  ……又好像想……爹爹会将公主夫人送她的香囊和芙蓉络,拿在手里抚摩,还会在她吟诵《湘夫人》中的“缭之兮杜蘅”一句时,听到走神……
  ……书上说,借酒消愁……爹爹那天夜里,是因为想念公主夫人,所以才偷偷喝酒吗?
  ……爹爹之前不肯带她去见公主夫人,是因为公主夫人住在宫里、无法相见吗……是因为想见见不到,所以爹爹才要借酒消愁吗……爹爹心里面,其实是同她一样,很想很想公主夫人的吗?
  暗暗理顺心中疑虑的稚芙,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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