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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为糖,拐个醋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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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毕竟是随圣驾出游,在外一待十余日,这随行名单自少不得要提前反复斟酌、精挑细选;既要确保万无一失,又要展示皇家“与民同乐”的气度,绝也不是能闭着眼随手将圣谕发下去就行的。
  不过,这种琐碎细节,就不是显隆帝要操心的事了。
  ****
  显隆帝毕竟已年过五旬,之后又叙话几盏茶的功夫后,就不免有了些疲乏,遂留了桓荣公主云汐与安王云焕,让其他人自行出宫回府。
  此时已过正申时,云烈不疾不徐地行至宫门甬道,恰巧遇见锦惠公主云沛,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宫门外走去。
  云沛为陈昭仪所出,是显隆帝已开府的五位殿下之一,领沅城水师在东北方向镇守海境。
  她在皇子皇女中排行第四,比云烈只年长一岁;二人虽说不上亲密无间,倒也并不凉薄。
  “兵部又压你临川军的冬季粮饷了吧?”云沛瞥了身旁的云烈一眼。
  云烈不以为意地应道:“四皇姐竟有闲心看我笑话,想来你的沅城水师已领到冬饷了?”
  “啧,连点银子渣都没见着,推说临近年关,兵部已闭府封印,”被戳中同样痛楚的云沛不屑撇嘴,转口又道,“诶你说,有些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个长进,就会这么恶心人的一手,也没点新花样。”
  在这件事上,临川军与沅城水师算是同病相怜,时常被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延期发放粮饷。
  不过军粮军饷毕竟不是小事,虽时常被延期,可也没人敢真的不发。
  而这也恰恰是云沛觉得这招“恶心人”的缘故。
  时不时委屈将士们勒紧腰带饿上一阵,这事除了恶心人,真没别的杀伤力。
  “或许待那位国舅不再只是兵部尚书,又或者别的紧要位置上有了国舅家的人,大约就有新花样了。”云烈面上照例淡淡的。
  云沛抬肘拐了他一记,瞪眼啐道:“你个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小混球,能不能盼点好?”
  云烈略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
  “不是我要说,那位实在够不入流的。既心念着那储君之位,却又贪生怕死不敢领军建功,就指着将我俩饿到服气?”云沛越想越觉得可笑,“下作又短视,不知那颗脑袋里都长了些什么玩意儿。”
  对她这番抱怨,云烈只是听着,却不再多嘴。
  云沛知他从来都是如此,便换了话题,好奇笑问:“我说,我沅城毕竟靠海,即算被卡粮卡银,就着海产总能填填肚子。你那临川穷山恶水,入冬后怕是连草根都挖不出几棵来,怎么瞧着你不急不慌的?”
  “粮草和冬衣都陆续在往临川送了。”云烈目视前方,步履沉稳从容。
  云沛当然不会以为兵部会忽然对临川军手下留情,环顾前后确认近前无人,这才压低嗓音凑近他些:“你哪儿来的钱?”
  云烈轻敛长睫,并未立刻回答。
  他不想给罗翠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他也清楚,若他什么也不说,云沛反而会私下里去追根究底地查。
  望着前方沉吟片刻,他斟酌着字句,言简意赅道:“就有一天,忽然有个姑娘找到我,找了许多理由陆续给了很多钱。”
  听起来很荒唐,可这就是实情。
  这大半个月下来,罗翠微用各种理由给到他手中的钱实在不少,所换的粮食、衣物,只要节省着些,足够临川军撑到年后开朝复印、兵部补发粮饷了。
  云沛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挑着眉斜睨他:“那姑娘,长得好看吗?”
  “好看。”对于这个问题,云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哦,听起来真像是志怪话本里的善心小仙女……可她怎么偏就选中你做施福的对象了呢?”
  云烈抿了抿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没提过缘由,我也没好意思问。总归算借她的,开春之后就还。”
  “这哪儿需要还啊?按志怪话本的路数,她多半是被你的美色、品行触动了心弦,最后一定会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的。”云沛的神色古怪起来。
  “胡说八道,没……”云烈面上倏地炸红,扭头瞪着自家四皇姐。
  云沛怒极而笑,重重哼道:“你也知道我在胡说八道啊?!”
  这个混账云烈,真是越大越没义气!准是暗中寻到了什么生财之道,又藏私不愿让她知晓,编的这什么破故事!
  哦,好看的姑娘主动找上门,二话不说就送钱给他?!哄鬼去吧!
  ****
  待云烈出了宫门回到昭王府,已是申时。
  才过了府门后的影壁,熊孝义就旋风似地跑过来,咧嘴笑禀:“午后南城黄家送了拜帖来,你看是收下还是退回去?”
  云烈蹙眉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走:“看来你真的很闲,陈叔的活也抢。”
  “要不是看着黄家是罗家的死对头,我抢这活做什么?”熊孝义追着他的脚步,急吼吼边走边道。
  “黄家送拜帖,又关罗家什么事了?”云烈放缓了脚步。
  见他终于愿意认真听自己说话,熊孝义忙道,“我也是昨日得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说是近几年南城黄家风头无两,罗家的首富之位岌岌可危。”
  黄家原本与罗家差不多,都是白手起家、逐渐坐大的商号。只是黄家近年来陆续有人出仕,虽官做得不算大,可面对朝中无人、富而不贵的罗家,许多时候自然容易压上一头。
  “……之前你不是让我查罗家对昭王府有何图谋吗?我琢磨了一下,或许罗姑娘是打算结交宗室给自家壮个胆?”熊孝义挠了挠头。
  毕竟黄家是倾十数年之力才扶植出几个家中子弟出仕,这招棋上罗家已落人后手,就是眼下立刻比照办理,那也得十年八年的功夫才能出成效。
  这样的形势下,罗家若想要保住首富之位并作出反击,结交宗室、勋贵之类的门楣抬抬声势,应该是短时间内最有效的法子。
  云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经商之家,与人结交的初衷有小小功利之心,那也不出奇。你看城北徐家也给你送年礼吧?如今黄家的拜帖也来了吧?”熊孝义怕他会因此对罗翠微有了成见,忙跟在他旁边帮着说好话。
  “可独独人家罗姑娘,一连大半月,每日风雨无阻亲自登门,非但送金送银,还管咱们好吃好喝,又笑脸相迎,不给谁半点难堪,可说是很有诚意了!”
  云烈再度扭头瞥他一眼,冷静地指出,“在你心里,其实主要是好吃好喝这件事最有诚意,对吧?”
  这头熊,明显已经被罗家的猪油蒙了心。
  “反正我觉得,罗姑娘为人还行,”熊孝义悻悻嘀咕了一句,又催促道,“那黄家的拜帖究竟是收是退,你倒是给个话啊!”
  云烈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头也不回地问:“你怎么看?”
  “要我看,直接给退回去得了,”熊孝义站在桌案前,黑脸上有几分维护之意,“黄家与罗家是死对头,眼下又正压着罗家一头,若罗姑娘知道你接了黄家的拜帖,怕是会伤心难堪的。”
  已端坐在桌案后的云烈以指节轻叩桌面,斟酌半晌后,抬起头来:“收下吧,让黄家的人后天来。”
  他与熊孝义的想法有些许不同。
  在他看来,既罗家正被黄家压着一头,眼下黄家踩着罗翠微的步子来探昭王府的门路,或许是藏了什么针对罗家的打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黄家有什么图谋,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告诉罗翠微;可既黄家主动要凑到他面前来,他就借机替罗翠微探个究竟。
  “……也算回报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好意诚心。”云烈垂下眼帘,不知是在向熊孝义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听了他的说法,熊孝义虽并不完全赞同,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点头应了,顺口问:“那为何不是明日来?”
  云烈持续垂着眼帘,拿起桌面上一沓最新的军报,清了清嗓子才道,“你方才不是说,若罗翠微知道我接了黄家的拜帖,会伤心难堪?明日她要来,别在她面前提。”


第11章 
  罗翠微的七宝璎珞暖轿一大早就出了罗府,才过辰时就停在了昭王府门口。
  对于今日要向云烈所出口的事,她已提前一日打好腹稿,又在心中反复演练,将说话的内容、神情、动作全都精心推敲过了。
  她甚至也做好了会被云烈拒绝的准备。
  可无论再周密的事前筹划,也阻挡不了临门一脚前的紧张忐忑。
  暖轿停下后,罗翠微拿出绢子将掌心的汗擦去后,抱紧怀中的年礼盒子,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扬出合宜的笑弧。
  她僵着这样的姿态在轿中闭目端坐片刻,感觉心跳渐稳,这才重新睁开眼,抬手撩了轿帘,躬身迈出。
  今日她没有带旁人随行,这使她沿着昭王府门前石阶徐徐而上的背影,看上去看个孤胆英雄。
  昭王府门前,老总管陈安正带着人在换新桃符。
  大缙有民谚曰:腊月廿八,打糕、做饼、贴花花。
  民风如此,便是侯门王府甚至皇宫内城也不能免俗。
  “陈叔,早啊。”罗翠微抱着年礼盒子拾级而上,抬头向陈安笑吟吟问好。
  陈安闻声回首,见是她来了,便也笑着趋步来迎。
  罗翠微将沉甸甸的盒子交到陈安手中,陈安道谢接过,唤了一名站在门下的小少年拿进去收好。
  与老总管寒暄几句后,罗翠微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
  打量着陈安的脸色,她有些疑惑:“陈叔,您今日……笑得很古怪。”
  毕竟打了大半个月的交道,此刻陈安那暗藏在笑容里的勉强与无奈,她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被她看穿,陈安索性就不装笑脸了。
  “我这大一早起来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那帮浑小子闲得慌,就非要来帮倒忙。”老人家先是无奈地撇下唇角,接着又忿忿地吹了吹胡子。
  “罗姑娘,你是没瞧见他们捏的那些面团啊,那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太不喜庆了!”
  因着今年冒出个出手大方的罗翠微,再加上掌管皇族宗亲事务的宗正寺也及时派人送来年节贴补,陈安这个昭王府总管的手头终于一扫拮据。
  虽说也没突然富裕到能铺张奢靡的地步,但安排好“过个像样的年”倒是不必发愁的。
  老总管原想着难得今年云烈在京中过年,早早就安排了人准备起新年里的吃喝。
  面是子夜时就发好的,天一亮他就让人开始做糕做饼。
  哪知被熊孝义那个闲极无聊的家伙撞见了,振臂一呼就把不当值的侍卫全叫进了膳房。
  在老总管看来,那帮浑小子说是帮忙,分明就是趁机玩闹捣乱。
  往年云烈不在京中,每每过年时,昭王府内的气氛总不免有些冷清;今年难得热闹,年前节下又没什么大事,这些儿郎不找乐子起哄才怪了。
  罗翠微听得想笑,可眼见老总管气呼呼的模样,又不得不宽慰几句:“陈叔,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要过年了,板着脸不喜庆的。”
  “这年节的吃食不就是讲个喜庆吉利吗?瞧瞧他们都捏了些啥?”老总管亲自陪着罗翠微往里走,边走边絮絮叨叨吐苦水。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开兵器铺子哪?!”
  一路听着老总管的抱怨,罗翠微脑中浮现出一个个被捏成兵器模样的荒唐面团,虽紧紧抿着红唇没好意思笑出声,可藏在披风下的双肩早已抖成了筛子。
  想想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昭王府的桌上都要摆这么一堆怪里怪气的糕饼……真不怪老总管要怄气。
  “看着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小子,没一个懂事的!”老总管专注于倾诉满腹委屈,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待会儿你帮着说说他们,最好给他们全赶到后殿小校场去!”
  老人家这话里话外的,全没有把罗翠微当外人的意思,她受宠若惊,赶忙藏起偷笑的脸,清了清嗓子。
  “您都说他们个个人高马大了,我这也不敢打不敢骂的……陈叔您都吼不动他们,要我去说,怕是更没用吧?”
  老总管扭头看了她一眼,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顿时悲从中来。
  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不过就想好生生操持着过个像样的年,怎么就这么心累呢?
  “这……既是熊参将领的头,”罗翠微见老人家失望地连胡须地耷拉下去了,忙于心不忍地建议,“不若请殿下出面说一说?殿下发话,他们总不敢不听吧?”
  老人家一听,长长的胡须顿时又被吹得高高飞起:“我方才从膳房出来时,殿下正忙着要捏出一个‘身中数箭的北狄人’呢!”
  那位在外人面前庄重正经的昭王殿下,才是今日这府中最不靠谱的一个!
  ****
  老总管的血泪控诉让罗翠微险些笑到劈叉。
  不过鉴于老人家那幽怨的眼神实在太拷问良心,她很快收了笑声,一本正经地站在回廊下,陪着老总管想法子。
  “……还是得先想法子将殿下支出门去,”老总管沉吟半晌,捋着胡子频频点头,“只要殿下不在,我就镇得住那帮浑小子。”
  罗翠微跟着点头:“那,怎么支出去呢?”
  “……带到街上去买东西吧?”老总管眼中灵光乍现,“殿下小时候总想去街上闲逛!”
  按照大缙皇室的规矩,储君开府前长居东宫,而其余皇子皇女在未满十四周岁之前,则居住在内城北宫各殿,云烈自也不例外。
  皇宫内城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年幼的皇子皇女们虽不缺锦衣玉食,却没有太多机会见识市井间的热闹繁华,当然会有许多憧憬向往。
  陈安在云烈五岁起就跟在他身旁照顾,对云烈曾经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微小心愿全都记忆犹新。
  “陈叔,”罗翠微无奈扶额,软声笑叹,“殿下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当小孩儿哄……”
  若这会儿有谁跑去云烈面前说,“来,乖乖的跟我上街,给你买糖吃”,他大概会一拳打歪对方的脸吧?
  老总管抬眼望着天,再度沉思片刻后,一拍脑门,就又想出个法子来。
  ****
  “灯市?”云烈眼中显然有些诧异。
  先前与老总管说了半天话后,罗翠微本已经不紧张了,可此刻站在膳房前的院子里与云烈面向而立……
  她的掌心又冒出汗来了。
  罗翠微两手偷偷捏住衣角,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僵硬:“陈叔说,还没来得及买灯。”
  新年之前各家都要换灯笼,除夕夜还要专门在檐下挂上造型各异的小花灯添彩。
  “后天就除夕了,今日要忙的事太多,府中人手似乎不够,陈叔的意思是,想请殿下……”罗翠微蓦地哽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云烈盯着她看了半晌,垂在身侧的长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你脸色很白,”他眉心微蹙,刚毅的薄唇抿成直线,片刻后才淡声又道,“是水粉涂厚了的缘故?”
  罗翠微顿时忘了紧张,倏地瞪圆的眼睛——
  世间大约没有几个姑娘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尤其还是在那个姑娘根本没上妆的情况下。
  这完全是一种羞辱!蔑视!挑衅!
  见她盈盈水眸中陡生怒火,还夹杂了一丝“恶向胆边生”的决绝,云烈心中发毛,警觉地小退半步,声气都弱了:“瞪、瞪什么瞪?怕你啊?”
  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先习惯性地叫阵立威。
  虽然那心虚不安的模样与声调,实在没什么气势可言。
  见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离谱的错误,罗翠微怒而逼近一步,伸手抓过他的大掌——
  贴上了那张素净温软的脸。
  非但如此,她还抓着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掌用力在自己软嫩的颊面上蹭了两下。
  这才气呼呼将他的手扔了回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烈整个人傻在当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我今日才没有搽水粉!”天生就长这么白!
  对她这种誓死捍卫自己美貌真实度的强烈自尊心,云烈是很难体会的。
  他喉头滚了好几遍之后,徐徐抬起右手,动作僵硬地把掌心亮给她瞧——
  “刚刚在膳房,捏面团了。”
  还没来得及净手,五根长指上全都有面粉的痕迹。
  这下轮到罗翠微傻眼了。
  她尴尬得想哭,硬着头皮挤出假笑:“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蠢过了,你相信吗……”
  云烈不知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提醒他——
  你可闭嘴吧,多说多错。
  他体贴的沉默果然让罗翠微稍感安慰。
  她抬手抹了抹自己沮丧的脸,低声道:“听说,你们捏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对这个奇怪的问题,云烈依然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
  “随意借一样给我吧……”她想用来抹脖子自尽。
  此时的罗翠微已经丢脸到抬不起头来,低垂着脖子留给乌黑发顶给云烈看。
  云烈垂脸忍笑,总觉她的头顶随时可能冒起尴尬的白烟。
  他轻了轻嗓子,好心地建议:“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然后,一起去灯市?”
  罗翠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待罗翠微狼狈转身逃去找洗脸水后,云烈低头看着自己那沾了面粉的右手。
  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的触感。
  突然脸红。


第12章 
  年节时的灯市很热闹。
  即使眼下是大白天,商户、摊贩们仍不吝啬将展示用的各式花灯纷纷点亮,以此招徕顾客的目光。
  此时离除夕只剩两日,之前来不及采买花灯的人家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赶来,四衢八街之间全是攒动的人头。
  热闹喧嚣中,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哪怕是讨价还价也要捡着吉祥软语。
  在这喜庆鲜活的氛围里,两个尴尬并行、神情僵硬的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罗翠微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书虽读得不多,可“言行得体”这种事还是懂的。今日居然脑子一抽,强行抓着个男子的手逼人家摸自己的脸——
  她觉得,罗家的列祖列宗此时一定在天上唾弃她。
  若不是惦记着“借道临川”的事还没来得及谈,她早就羞愧捂脸逃回家了。
  先前才犯了那个蠢,此时尴尬尚未褪尽;加之经过先前那尴尬的一幕,昨日精心准备的腹稿早已在她脑中垮成一团乱麻。
  这两种心绪复杂相加,就使她面上的微笑有些发僵。
  而云烈脑子里的九转十八弯似乎并不比她少,高大的身躯在热闹的人群中无端显出几分局促。
  在灯市中缓慢行了一小段路后,罗翠微终于察觉到路人们时不时投来奇怪的目光,便忍不住拿眼角余光觑向自己身侧。
  这才发现,身侧的人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调整步幅,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替她阻隔人潮。
  罗翠微心下颤了颤,尽力抛掉满脑门子的尴尬,转头看向云烈:“到正午前后饭点时,人或许会少一些。”
  “嗯?”云烈疑惑地回望她。
  “前头小巷子里有一间食肆,殿下若不介意的话,咱们先去坐会儿,吃些东西权当打发时间,待正午这街上人少些了再来慢慢挑?”
  云烈看着四下拥挤的盛况,点头应下,“也好。”
  ****
  离午时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小巷的食肆内只有两桌食客,确实比主街上清静许多。
  罗翠微熟门熟路地走在前,与门口的小二寒暄了两句。
  小二热情地将两人领进食肆正堂,替他们安排了临窗僻静处的一桌,并奉上两杯热茶。
  落座后,云烈并不吭声,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好整以暇地望着罗翠微。
  当着小二的面,罗翠微也不好称呼他“殿下”,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指堂中悬挂菜牌的架子,“……你,看看想吃什么。”
  云烈随意扭头扫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她,耿直道:“有肉就行。”
  罗翠微抿唇轻笑,简单点了几样热食。
  待小二走去传菜后,怕两人再度陷入尴尬无言的沉默,罗翠微赶忙硬聊热场:“没想到殿下如此随和,竟肯亲自到街市上来挑花灯,哈哈。”
  “小时住在内城,出入都有许多规矩,想来也来不了,”云烈眸心湛了湛,垂下眼帘,轻轻转着手中的杯子,“这些年在临川的时候多些,今日算难得有机会增广见闻,倒也新鲜。”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虽只是随口闲谈,却让罗翠微鼻头微酸。
  面前这个人,幼时与这市井风烟隔着一道内城城墙,长大后又与京中繁华隔着千里之遥。
  京城原是他成长之处,可这些在寻常百姓眼中平凡的热闹光景,在他眼中竟算是新鲜事。
  “殿下在临川,仿佛已有很多年了。”罗翠微强按下心中的波澜起伏,状似不经意地抛出这个话头。
  按昨日的腹稿,就该从这里开始抛砖引玉,慢慢再谈到“借道”之事的。
  “将近十年。”云烈还是没有抬眼,只是随口漫应着。
  “临川,苦吗?”
  罗翠微也垂下眉眼,捧了手中的茶杯浅啜一口,看似在细细品味,实则是在掩饰心中骤然而起的细小刺痛。
  许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云烈怔了怔,片刻后才答:“还好。只是冬日较京中冷些,也没这样热闹。”
  见罗翠微眸中渐有潋滟软色,云烈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慌些什么,又补充,“仲春以后就不冷了。”
  “嗯,”罗翠微点点头,唇角浅笑真挚,语气柔软如老友闲叙,“你们在军中,也像在王府里那样,时常比武对阵做消遣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她昨日的腹稿与演练之内,可当下这个瞬间,她就是想问这个。
  说起这个,云烈倒是笑了:“军中那些家伙更闹腾,林间打、猎河中摸鱼,年年如此竟还总能乐在其中。”
  他说这话时,眼底眉梢都是淡却愉悦的笑,罗翠微却听得想哭。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个“狼狈为奸”的打算,对面前坐着的这个男子来说,是多么荒唐的冒犯与亵渎。
  临川军的儿郎们之所以总是对打猎、摸鱼这种事乐在其中,那是因为边塞苦寒,他们没有别的可消遣。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一直都在那里。
  忍受着寒冷、饥饿、寂寞,远离故土与亲人,年复一年地守在那里。
  不怨,不逃,不退。
  顶天立地,风骨昭昭。
  虽不知云烈会作何反应,但罗翠微想,若她今日将“借道临川”之事说出口,光只说千里之外那群素未谋面的儿郎们中,就一定会有很多人会被寒了心。
  ****
  罗翠微没有去过临川,却去过几次距临川一百多里外的松原。
  通常是在年后刚开春时跟着商队去的。
  那时节京中已有暖意,松原却仍是寒风料峭。
  她在那里待得最久的一回,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到如今时隔数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脸上被风刮到生疼的滋味。
  土贫物稀,天寒地冻。
  就是这样的一个松原,在那一带已称得上“繁华重镇”了。
  松原尚且如此,想来在西北最边关的临川,日子只会更难。
  而云烈这个昭王殿下,与他的同袍们并肩,在那样贫瘠苦寒之地坚守国门近十年。
  十年。
  不论他们是出于领军建功以图将来的雄心,抑或只是为了那并不丰厚的饷银,他们全都实实在在用自己热血之躯,在边关风雪中做了西北国门上坚不可摧的盾。
  在他们身后的千里之外,便是这盛世红尘。
  可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太多机会亲眼看看,自己身后捍卫的这广袤天地,有多么热闹繁华。
  就是一群如此值得尊敬与颂扬的儿郎,她与他们结识的初心,竟只是为了利益与算计。
  尴尬、惭愧、心虚、内疚,种种滋味齐齐涌上罗翠微的心头,此刻的她真希望事情可以重新来过。
  没有什么“狼狈为奸”的阴暗腹稿,没有什么苟且的图谋算计。
  云烈和他的同袍们,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们应当得到真诚的尊重与敬仰,而不是冰冷的利益和算计。
  更不该因为她的一己私念,就被推上随时可能身败名裂,甚至被追责问罪的凶险境地。
  ****
  就这瞬间,悔不当初的罗翠微决定彻底抛开昨日的腹稿,放弃之前那个并不缜密的计划。
  恰巧此时店小二前来上了菜,她便趁机平复了心中波澜。
  “所以,你们在临川,平日里除了演练军阵和比武对战,就是打猎、摸鱼?”罗翠微取了一双竹筷递过去。
  云烈接过,口中应道,“有时也揍揍送上门来找死的北狄人解闷。”
  他一本正经的追加上这个项目,让罗翠微忍不住闷笑出声。
  盈盈水眸中那层原本带了些感慨伤怀的薄泪,就这样生生变成带了笑意的泪花,偷偷从她的眼角欢快地沁了出来。
  云烈不明所以:“笑什么?”
  “我忽然想起陈叔方才说,”罗翠微拿出随身的绢子拭去眼角笑泪,软声颤颤,“殿下真的用面团……捏了个‘身中数箭的北狄人’吗?”
  云烈眸心烁了烁,迅速垂下脸看着桌上的菜,斩钉截铁道:“菜要凉了。”
  强势终结此话题。
  二度笑出眼泪的罗翠微清楚地看到,浅铜色的俊颜上分明布满了可疑暗红,都一路烫到耳朵尖了。
  ****
  巷中小食肆的餐食自比不得罗家,可这顿简单的餐食却让罗翠微吃得很是愉悦。
  午时半刻,两人从小巷回到灯市正街时,罗翠微每走几步就忍不住转头看看面色凝肃的云烈,再想象一下他面无表情地认真捏着“身中数箭的北狄人”的模样,立刻又会垂下脸抖着肩膀无声笑开。
  铁骨铮铮的戍边英雄,私下里竟也是个幼稚鬼,真是越想越好笑,她实在是……哈哈哈哈。
  “陈叔这个叛徒,”恼羞成怒又无计可施的云烈瞪人了,“你再笑,我就……”
  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威胁她,云烈尴尬卡壳。
  罗翠微索性大声笑开:“你就……也捏一个身中数箭的罗翠微吗?哈哈哈哈哈。”
  许是因为她已决定抛开算计,坦荡磊落地与他友善相交,便少了往日那般的谨慎与顾忌,没注意自己连“殿下”都不称了。
  云烈本因为被她知晓了自己的幼稚行径而轻恼,可望着她笑得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的敞亮模样,没防备自己的唇角也跟着飞了起来。
  “想得倒美,对你用不着箭,”他没好气地笑瞪她,自暴自弃一般,“惹急了,我回去就再捏一个‘你’,若你再借此笑话我……”
  罗翠微笑意僵住,有些惊诧地倒退两步。
  见她有所收敛,云烈得意挑眉,徐徐又道,“……就给‘你’蒸成饼,再一口咬掉脑袋。”
  凶不凶恶?残不残忍?哼哼。
  罗翠微顿时松了大气,拍拍心口,脱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捏个没穿衣……”
  意识到自己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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