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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宫词-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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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双痕很是疑惑,问道。

“敏珊喜欢云琅,这件事有谁不知道?”慕毓芫不禁摇了摇头,顺手将信纸撂下在桌上,“云琅信里说,他在青州认识了一位极好的姑娘,等到年下带回来,那意思自然是将来要成亲。可是,这不扇敏珊的嘴巴么?别的先且不管,这门亲事断然不会顺利办成,只怕连那姑娘的性命都要毁了。”

双痕也是皱眉,小声道:“虽说不妥,总有解决的法子罢。”

“罢了。”慕毓芫秀眉微蹙,将视线远远的洒出窗外,“咱们家的人,总该有个活得自在的。若有不是,就让我替他担待着罢。”话虽如此说,可此事不仅关系到云琅的终生幸福,中间还参杂着皇帝和公主的脸面,还得仔细筹谋一番。

殿外隐约有说话声传来,香陶扬声道:“娘娘,文绣姐姐过来传话。”近来皇后身体时常不适,按理说文绣轻易不会离开。如此郑重其事,多半是有要紧的话,慕毓芫递个眼色过去,双痕赶忙出去相迎。

文绣进来时脸色果然不大好,眼圈也有些发红,“表小姐,你定要好生劝一劝皇后娘娘,文绣在这里先给你磕头了。”说着便是“咚咚咚”一阵乱响,双痕赶忙上前将其扶住,额头上已磕出一团红印。

“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听文绣用儿时称呼,慕毓芫轻微恍惚。

“奴婢也不清楚。”文绣含泪摇头道:“皇后娘娘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原先一直将养着也还好,只是最近越发…………”似乎哽咽起来,顿了顿才又说道:“奴婢总瞧着,皇后娘娘对汤药不上心,可怎么办才好?”

慕毓芫思量不出里头的缘故,只好宽慰文绣道:“皇后娘娘多半是一时心烦,日日被烟火汤药熏染着,也是难免的。你先梳洗一下,免得让皇后娘娘更添烦恼,本宫随你过去看看。”

赶到映绿堂时恰是正午,宫人们一个个好似木偶般纹丝不动,多半因为皇后常年缠病的缘故,比起泛秀宫总觉得少一份鲜活之气。慕毓芫此时比别人更怕热,额头几缕碎发已湿贴在一起,慌得宫人们都上前来,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半点闪失。

“不用这么多人。”慕毓芫搭着双痕的手摒退众人,对文绣微笑道:“你先进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本宫慢慢走进去。”

文绣忙点点头,“是,娘娘当心些。”

不多时,内间便传出皇后宣召的声音,慕毓芫侧头说道:“你在外面侯着,不必跟进去。”见双痕有些迟疑,又道:“有事再叫你就是,一会文绣出来跟她说说话,记得多劝着她些。”双痕无法,只得止步在外。

内殿还是很清幽的,皇后半躺在梨花木大床上,素净绡纱衬得脸色愈加苍白,显得格外虚弱憔悴,文绣替她扶了扶枕头,便躬身退出去。慕毓芫在床边坐下,叹道:“姐姐,你素来不是伤风悲秋的人,何苦这般自伤?”

“没事,你不用担心。”皇后合上眼帘轻轻摇头,耳间金转珠扣玉坠子在枕头上滚动着,淡淡微笑道:“芫妹妹,难为你这个月份还亲自过来。若是受了暑气,岂不是惹得皇上又添烦恼,都怨文绣太多事了。”

“哪有那么娇嫩?”慕毓芫端茶递给皇后,柔声劝道:“总坐着也是闷,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好生养着身体就是。”

“只怕,别人不那么想罢。”皇后嘴角的笑意渐收,望着窗外说道:“这一年里宫内生出不少事端,本宫身子不好,也没空认真治理一下。”

“原来姐姐是烦心这个。”慕毓芫抿茶想了想,回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今日回去后我自当多上心,只是有些僭越了。”

正好朱贵人自珠帘穿进来,皇后指着旁边让她坐下,“佩柔你过来,到宸妃娘娘这边坐着,本宫有话要跟你们两个说。”

“是。”朱贵人答应走过来,却甚是生分。

“佩柔,过来坐罢。”慕毓芫朝她微微笑了笑,柔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难道在姐姐们面前还要生疏么?”朱贵人低头一笑,绞着衣裙在边上坐下。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皇后眉间蹙着一丝忧虑,叹气道:“这丫头自小就被爹爹娇纵着,那里知道这宫里头的艰难。如今做了皇上的妃子,还这么单纯无知,叫本宫如何放心的下?”说着拉着朱贵人的手,“佩柔,你年纪小不懂事,今后凡事都要听宸妃娘娘,记住没有?”

朱贵人细声细气,点头道:“嗯,我记住了。”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慕毓芫略微吃惊,疑惑道:“佩柔自有你照顾着,好端端的怎么如此说?你我自幼姐妹一场,有什么是彼此不清楚的,莫非姐姐对我还不放心么?”

“没事,你别多心。”皇后眼中神色复杂,勉强起身握着慕毓芫的手,“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岂能对你们不放心?将来本宫若是去了,自然会把后宫打理清静,才好放心交给你们。这样的日子太累,实在不想再撑下去了。”

“姐姐!!”慕毓芫隐约觉察有些不妥,心底不免生出凉意,“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为何不说来商议一下?”一着急有些气血上涌,慌得朱贵人赶紧将起扶住。

“来人!”文绣等人闻声进来,皇后叹气道:“双痕,这个月份的日头毒辣的很,今后别让你们娘娘出来了。”双痕赶紧点头,偏生这个时候外殿小太监宣道:“沐华宫郑嫔给皇后娘娘请安。”太监的声音又细又尖,皇后面色有些烦躁,咳嗽道:“让她出去,本宫谁也不想见。”

回到椒香殿,慕毓芫摒退众人问道:“文绣怎么说?”

“文绣说大约前几日,有太医到凤鸾宫请过脉。也不知说了什么,自那以后,皇后娘娘就有些不同。”双痕面色踌躇,斟酌回道:“仿佛有些……不想用汤药的意思。”

慕毓芫没有说话,皇后的脾性她是了解的,行事虽然内敛自制,脾性却也是极好胜的,如此模样断不象她的为人。想到皇后病体虚弱的样子,不由忆起闺阁情景,那些小儿女言语不堪风吹,心底微微生出萧索之意。

“娘娘。”双痕朝外听了一下,小声道:“仿佛是谢婕妤过来了。”

“嗯,让她进来吧。”慕毓芫转身走到窗前花榻坐下,伸手拨弄花觚里面花瓣,细小水珠滚到指甲蔻丹上,好似嵌上去的水晶珠,美则美矣,只是稍纵即逝。

“娘娘好雅兴,独自一人在赏花么。”谢宜华捧着个玉黄色锦缎包袱,在对面坐下解开包袱,“娘娘瞧一瞧,若有不合适的好改。”

“难为你有心,我先替祉儿谢过了。”慕毓芫弹了弹指甲上的水珠,手里抖开一件精致的婴儿衣物。上头绣着童子抱佛手图案,彩线而织、针脚细密,童子怀中一个硕大的佛手,仿佛欲要跌落下来,“呵,不过是小孩子的东西,你也太肯费心思了。”

谢宜华徉做不以为然,拂着小衣笑道:“这些衣物,并不是送给娘娘的。嫔妾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娘娘何必心疼?”

慕毓芫也是一笑,“是,都是祉儿有福气。”

“娘娘,你再瞧这个。”谢宜华取出渥在下面一顶虎头小帽,橘黄色的上好宫缎光滑莹润,顶心上缀着颗极品火珊瑚珠,“这叫双虎帽,正反看过去都是一只小老虎,上头胡须是用鲛丝抽成,不会划伤到小孩子的皮肤。”

“看你,比我还上心呢。”慕毓芫五指微张将虎帽撑开,左右旋转了会,倚花格子弹墨纹软枕笑道:“等你以后有自己的孩子,只怕就顾不上祉儿了。”

“娘娘,嫔妾不想要孩子。”谢宜华神色平淡,又道:“嫔妾年轻不懂事,自己都是瞻前不顾后的,哪里能做好娘亲呢。”

慕毓芫看了她一眼,“也是,不用太着急。”

谢宜华低头默了一会,过了片刻,抬头微笑道:“娘娘,这会日头下去了。娘娘坐着也是闷,不如嫔妾陪着娘娘出去,到外面散散心也好。”

慕毓芫看了看她,知是不愿多说方才之事,遂起身下榻道:“也好,走罢。”谢宜华赶忙上来搀扶着,到外殿带着双痕和新竹两个人,也并没有用车,只沿着小路碎碎往后走去。

此时暮色已经深重,远处隐约有细细的月牙挂在一角,零散的碎星如鱼眼般灰白无光,四周静谧无声。众人绕过未初堂往前走,只见几个宫人正在池边凉亭吹风,走近才发现是沅莹阁的人。慕毓芫顺着方向朝远处看去,那边正是皇帝和徐贵人,徐贵人仿佛解释着什么,看起来有些拉扯不清。

奶娘抱着小公主上来,行礼道:“宸妃娘娘金安,见过谢婕妤。”

“免了。”慕毓芫抬了抬手,心思如电般飞转,扶着栏杆看天自语道:“天色看起来昏沉沉的,星星夜也没几颗,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下雨?”

奶娘在旁边陪笑道:“娘娘说得不错,可不正是夏日结雨的气象呢。”她是新选上来的奶娘,难得有巴结其他娘娘的机会,因此没话也寻出一筐来说,“奴婢自来就最会看天色,娘娘等着瞧,明日必定有一场大雨呢。”

“果真?”慕毓芫似乎甚是赞许,回头笑道:“最近的日子实在热的难受,你若是说准明日下雨,本宫就好好的赏你。”奶娘喜不自禁,陪笑道:“那奴婢明日就去讨娘娘的赏赐。”

慕毓芫朝远处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小公主,“佑艴真是长的招人疼爱,必定是你带的好。”那奶娘嘴里说着岂敢,面上不免有几分得色,

“可惜,本宫此时不便抱她。”慕毓芫叹了口气,侧身向谢宜华招手,“你来把公主抱过近些,让本宫细瞧瞧。小心,别闪着了。”

“是。”谢宜华应得缓慢,似在琢磨着什么。

奶娘忙把小公主递过去,谁知道谢宜华却不甚踏住裙尾,身形顿时有些摇晃,高声惊呼:“啊呀,当心公主!”吓得众人一拥而上,御花园内顿时热闹起来。

远处也已经闻声,只见徐贵人慌慌张张跑过来,急道:“怎么了?是不是艴儿掉到水里去了?”众人皆知她待公主冷淡,此时神色倒甚是意外。

谢宜华抱着小公主上前,若有所思微笑道:“公主没事,可能是耳瓶掉到水里了。”

徐贵人方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抱过公主,朝下喝斥道:“你们这些蠢材,都是怎么当差的?好好的瞎嚷什么!”说着顿了顿,眸色冷然朝谢宜华看去,“素来听闻谢婕妤贞静,出了名的稳重,怎么今日也如此毛躁起来?”

此话大有责备谢宜华之意,慕毓芫淡淡笑道:“谢婕妤担心小公主的安危,情急之中有些失礼也难免,贵人何必动气?”

“是。”徐贵人不便辩驳,只是扭过脸去。

“谢婕妤担心佑艴,有什么不对?”明帝的声音自后面传来,语气里含着冰冷凌人的薄冰,“你不是素来都不喜欢佑艴么,今日怎么这般着急?难道过了大半年,竟对佑艴改观了不成?”

“嫔妾…………”徐贵人目光闪烁不能答话,在明帝的威仪下缓缓低头,手中抱着小公主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第四十章 麒麟儿

自那日之后,皇帝几乎再未涉足过沅莹阁,莫说是徐贵人本人,便是惠嫔和小公主也难以见到圣面一次。众人都知诏德宫彻底颓败,因此门前愈加冷清无人。而眼前最大的事,便是泛秀宫宸妃即将产育。皇帝除却早朝,几乎日夜守在泛秀宫陪伴,御医们则轮番的侯着值夜,宫人们更是谨慎仔细,不敢出半点差错。

时下天气寒凉,泛秀宫大殿保温尤其要紧,光是半人高暖炉就有数十个,窗上垂帘也换成双层加纱,门帘子更是严严加厚。谢宜华如常每日过来请安,刚到门口就被阻挡住,吴连贵陪笑道:“宸妃娘娘胎动的厉害,产婆们已经进去准备,谢婕妤还是回宫等候好消息罢。”

“吴总管进去忙你的,不用招呼我。”待吴连贵躬身退进去,谢宜华方才缓缓步下台阶,侧首对新竹说道:“我们到附近等候着,眼下人多事乱,咱们还得帮着照看着一些才好。”

新竹点点头,又问,“主子,你在叹气?”

“哪有?是你耳朵不好用了。”谢宜华回头轻斥一句,淡笑道:“无缘无故,我为什么叹气?你跟着进宫的日子也不短,怎么还管不住自己。”

“小姐,你原本就不该进宫来。”新竹垂首迟疑着,嘟哝道:“以前在庆都自由自在多好,如今一步不能多走,一句不能多说。真不知皇宫有什么好的,也值得那么多人你争我抢,再说皇上……”

“好了。”谢宜华眼波掠过四周,淡声截道:“你果真想回庆都,我就告诉哥哥,把你接回去如何?既然在宫里,就不要多嘴多舌抱怨。”

“奴婢死也不离开小姐!”新竹听她要撵自己,急急辩解道:“只是小姐从前是什么性子,如今反倒要看别人的脸色,我心里替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懂得什么是值得?”谢宜华淡淡反问一句,又道:“如今,哥哥在诸王中年纪最轻,军中亦没有威信,余下几个兄弟也帮不上。汉安王府正是多事之秋,我一个人又算的什么?况且,难道要我放任多年恩情不顾么?”

“小姐…………”

“好了,不许在外面叫小姐。”谢宜华缓和些神色,朝新竹微笑道:“宸妃娘娘你是知道的,比起其他人如何?”见新竹默默点头,又道:“眼下宸妃娘娘要生产,宫里又是乱糟糟的,咱们可得看紧着些。”

“是,我知道了。”

主仆二人正要从仪门穿过,背后却传来一阵喧哗声,皇帝正要进内殿去看望待产的慕毓芫,执事太监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却断然不肯让步。谢宜华见皇帝也有不能恣意的时候,不由轻声一笑,于是领着新竹碎步上前,“臣妾给皇上请安。”

明帝正急得心头出火,回头见她缓了缓神色,“谢婕妤平身。”侧头瞥了一眼伏地的太监,蹙眉说道:“不知宸妃在里头怎么样?偏生这些碍事的奴才不让朕进去,说什么血污之处不干净,净是胡说八道!”

周围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谢宜华于是劝道:“宸妃娘娘素来持礼于人前,皇上执意进去,反显得为娘娘而不顾规矩。娘娘在里面也不得安生,不如由臣妾陪着在侧殿等候罢。”

明帝也知自己是关心则乱,只是此次产育非同寻常,影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若泛秀宫诞育的是公主,如何平息后宫嫔妃的争宠之心?如何镇服朝臣素来对她的针锋相对之意?如何稳定云、慕两家为朝廷誓死尽忠之勇?况且抛开这一切不管,此刻躺在里面的女子,毕竟是自己许诺相守一生的人,岂能让自己不揪心?心间万般思绪汇聚,恍似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勉励平静道:“听说,你近来棋艺大有进展,那就陪朕到旁边对弈一局。”

“是,请皇上移驾侧殿。”谢宜华微微一笑,侧身相让。

明帝如何能静心下棋,一枚枚棋子不过是胡乱放下,与其说是在对弈,倒不如说是在摆棋子玩。终于还是放下棋子,侧身对王伏顺吩咐道:“怎么还没有消息?你赶紧去那边守着,有消息就赶紧过来回禀。”他自顾自说着,思绪却早已飞到椒香殿,抬头朝谢宜华微笑道:“朕是不是太着急了?”

“宸妃娘娘福泽深厚,上苍感念皇上诚心,也必定会而庇佑她的。”谢宜华见皇帝神色稍微安定,又请示道:“臣妾不恭,这棋还是改日再下吧?”

明帝微微颔首,抬眸看向眼前的淡雅女子。她不似后宫中任何嫔妃,恩宠不喜、冷落不忧,心内恍然想到庆都之事,不由一笑。

“皇上,有什么高兴的事?”谢宜华眸光清澈若水,似乎看出些什么。

“唔?”明帝一怔,笑道:“宸妃常夸你清水出尘,朕今日仔细看了看,不想一时看得失神,果然不假。”

“是么。”谢宜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皇上…………”明帝正要再说,顶头见椒香殿小太监飞奔进来,“皇上,宸妃娘娘诞育了小皇子!是小皇子!!”殿内宫人齐刷刷跪地贺喜,明帝更是喜得说不出话,悬空的心终于归复原位,豁然起身朝椒香殿赶去。

正在收拾的产婆和宫人们措手不及,纷纷给皇帝让出路,绫罗绸缎内躺着虚脱无力的慕毓芫和粉团似的婴儿。明帝将目光锁向床上女子,俯身坐在床边,“宓儿,朕终于看到我们的祉儿了。”身旁娇小婴儿咧嘴啼哭起来,声音清澈响亮,“你看,祉儿想跟朕说几句呢。”

慕毓芫微微一笑,“呵,皇上又说傻话了。”

“朕每日盼着这个麒儿,如今能不欢喜么?”握在手心里的柔荑泛出微潮,明帝心疼的掠开她额角碎发,“祉儿不比其它的皇子,朕打算封他为永宁王,以昭示我朝江山永固无虞,万世安宁!”

“旻旸…………”慕毓芫此时虽然身子乏力,心智却是极清明,“祉儿若是早早称王,其他兄弟见到他未免拘束,岂不是与兄弟们疏远?还是等他长大些,再行封王之礼也不迟。”自己岂能把孩子往风口浪尖上推,先不说后宫嫔妃如何嫉妒,只怕朝堂之上也要掀起连篇波浪,“皇上若是疼爱祉儿,今后多抽些时间教导着,也就是他的福气了。”

明帝方才不过是冲动之语,闻言也觉不妥,遂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朕就把这个名号给祉儿留着,将来自有封王之时。”思索一番又道:“今年让云琅早些回来,就算朕舍得,敏珊也不乐意,都跑来说过好几回了。”

“是,臣妾替云琅谢过。”慕毓芫想起云琅先头的书信,隐隐有些头疼,“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发晕,臣妾想独自歇息一会儿。”

“嗯,好生歇息着罢。”明帝替她掖了掖锦被,三丝金线拈织的花边华贵耀眼,并蒂双开牡丹图正衬他心情,含笑柔声说道:“你且安心睡着,祉儿自有奶娘照看。朕过去跟皇后说一声,晚间再过来看你。”

待皇帝走后,慕毓芫不过略歇了会。只因心内惦记孩子,左右睡不着,因此只是闲闲躺在床上,不时看看刚出生的小皇子。椒香殿内一片欢腾喜庆,双痕怕太聒噪,遂将宫人都撵到外殿,折身进来问道:“娘娘,身子可还好?”

“嗯,没事。”慕毓芫颔首应了句,转而却想起旧事,不由微微神伤,“毕竟不是头一胎,比起生那孩子的时候,顺利多了。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别太担心了。”双痕上来相劝,又道:“那是极妥当的地方,跟前的人都是慕家旧人,自然是不会有错。眼下快到年末,很快就有消息回来的。”

慕毓芫轻轻颔首,叹道:“皇家的孩子,出生便是注定波折,总是比不得平常人家安宁,在宫外长大倒是更好。”

“那是自然。”双痕端来一盏清茶,放在小几之上,“莫说是皇子,便是公主也有不得安宁的。比如那边的六公主,当初惠嫔一时心软留她下来,反倒露了馅,只怕将来也不会招皇上待见。徐贵人那般设计咱们,真是死有余辜!认真说起来,终究还是娘娘心软罢了。”

“她虽可恨,孩子却是无辜。”慕毓芫摇了摇头,忽听外殿有人喧哗,忙止住双痕不要再说。只听一阵轻软脚步声,小宫女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领着文绣等人进来,先瞧了瞧小皇子,手势宛若羽毛般轻柔抚过去,怜爱中夹杂感伤,慕毓芫看得奇怪,因问道:“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皇后不自然微笑,走到床角坐下,又侧身对文绣说道:“本宫跟宸妃单独说会话,你们都先退出去。”

“是。”文绣似在轻叹,转身默默退出。

“姐姐?”慕毓芫拨开雪色小珠帷帐,内层粉红薄纱微起涟漪,“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为何一定要如此自伤?莫非,姐姐打算就这么独自瞒着?”

“芫妹妹……”皇后语调有些轻咽,勉强笑道:“如今你诞下祉儿,后宫里都等着给你庆贺。皇上正欢喜着,哪会有什么伤心事呢。”

“姐姐,莫非你是…………”慕毓芫想到皇后无子,不免心思略动,于是指着小皇子说道:“也罢,我也劝不了你。不如把祉儿抱走,今后由姐姐亲自抚育罢。”

“傻丫头,别胡说了。”皇后淡淡一笑,只是笑意微见黯淡,“为着这个孩子,你担惊受怕多少日夜。当自己是什么,想生就生么?”

“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慕毓芫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凌乱发丝无序簇成海藻团状,玉色束带松散垂下,像是捆绑不住主人心中气息,“想着孩子就不顾自己么?你我自小读的那些书,许的那些愿,今日竟丝毫没有用处?姐姐,你也太傻,怎么就不想一想自己呢?”

“你看你,还是这么肯动气。”皇后转眸看向窗外,冷风卷着残叶飞舞着,一叶一叶,预兆着寒冬即将来临。看了半日,回头淡声笑道:“如今你刚生育孩子,还不知好生保养,再这样都不敢来看你了。”

慕毓芫情知她是宽慰自己,想着再多劝未免伤感,于是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我就常带祉儿过去,也有姐姐多疼他一分。”

“好,那是自然的。”皇后缓和了神色,忽而笑道:“看你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情景。那时候自由自在,不似如今有诸多烦心事。”

慕毓芫也是惘然,轻叹道:“可惜,不能再回去。”

从前、如今、以后,这悠然而漫长、华丽而冰凉的宫墙生活,究竟何年何月才是一个尽头?时光悠然而过,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于浩瀚岁月中何其渺小?人总是无知于未来,不论将来如何,前一刻都不得而知……

第四十一章 恨无常

大殿内放着架光滑可鉴的小巧桃木摇篮,鹅黄色的上等湖缎堆云般簇成团,内中雪色绡纱柔软无骨,小皇子胎发生有两个可爱漩涡,浓黑睫毛排翅似的,粉嘟嘟的小脸泛着婴儿娇红,任谁见到也忍不住想轻抚一番。

慕毓芫的指尖停留在发旋上,温柔看过去,“皇上说漩涡是承载福气的,两个便会双份福气……”忽然之间,忆起另一个粉雕玉琢的娇小婴儿,若是养在身边的话,是否已会稚声稚气的唤自己娘亲?

谢宜华正在给七皇子做着小衣,弯腰低头半日,反手揉着脖颈笑道:“祉儿生来就比别的孩子多份福气,娘娘怎么倒似担忧起来?”新竹帮忙挑着彩线,插嘴道:“看来皇上马屁拍得不准,所以才让宸妃娘娘担心呢。”

众人忍俊不禁笑起来,谢宜华放下手中的琉璃彩线,轻声斥道:“都是平时太不约束你,越来越放肆,再不听话就撵你出宫去。”

新竹垂着脑袋回道:“奴婢不敢了。”

“看你把新竹吓得,没人就让他们都随意些吧。”慕毓芫瞧着新竹一脸苦相,又笑道:“没事,你主子跟你说笑呢。”起身往紫铜鼎炉内撒了把翠屏华香,顺便舒展一下腰身,“近几日,被道贺的人闹得头疼,今儿倒是难得清闲半日……”话未说完,却见吴连贵一路小跑进来。

“娘娘,皇后娘娘不大舒服。”

谢宜华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道:“不如,嫔妾先回锺翎宫?”

“不用。”慕毓芫朝她摆手,又道:“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你也在这里,就顺道一起过去请安,省的回去再麻烦一趟。”

凤鸾宫外似乎透着紧促不安的味道,慕毓芫和谢宜华踩着小踏子下车,还未通报就见文绣亲自迎出来,口中却道:“皇后娘娘吩咐,让宸妃娘娘不必请安,回去好生照看着小皇子就好,近日都不必过来了。”

此事甚是突然,慕毓芫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本宫身体没什么大碍,况且都已经……”抬眸看着文绣有些迟疑,谢宜华在旁边悄悄拉道:“娘娘不如先回去,等嫔妾进去看望便是。”

正在僵持间,身后传来娇俏的女子声音,“皇后娘娘病中还担心着小皇子,宸妃娘娘莫非想辜负此番好意么?”慕毓芫回头看去,原来是沅莹阁的徐贵人,只见她掩面娇声笑道:“七皇子可是皇上的掌中宝,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依嫔妾说呢,宸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大家都安心些。”

慕毓芫不愿与她在口头上争执,谢宜华和双痕也不想多言生事,新竹却忍不住嘟哝道:“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自己也捞不到好处。”

谢宜华还未来得及呵斥,徐贵人已经陡然变了脸色,冷声怒道:“哪里调教出来的奴才,这么不懂得规矩!主子面前有你说话份么?来人……”

“慢着…………”慕毓芫情知她要借机发作,新竹若是被带下去少不得要吃苦头,瞥了徐贵人一眼,淡淡出声道:“新竹不懂得规矩,就让本宫带下去好生教导她,免得今后再惹各宫娘娘们生气。”

徐贵人冷笑道:“宸妃娘娘,是要偏袒这奴才么?”

“新竹不懂规矩,徐贵人也不懂么?”慕毓芫声音里透着迫人威仪,当场诘问住徐贵人,“本宫有辖理六宫之权,乃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徐贵人若觉不公,大可向皇上禀述再做论断,不必在此大呼小叫。”

徐贵人涨红脸不能答话,惠嫔在旁边圆场道:“眼下是天寒气冻的时节,宸妃娘娘别在这风口上站着,免得惹上风寒了。”说着去扯徐贵人的衣襟,低声急道:“还不快给宸妃娘娘赔罪,你这是疯魔了么?”

“不必了,你们都进去罢。”慕毓芫转身唤人带上新竹,回头看向凤鸾宫,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不知皇后到底是何用意?左思右想,片刻间却理不出个眉目,只得乘着华盖金蓥翠羽车回宫。

初冬薄寒,皇后已从映绿堂搬回中仪殿,从正门到内殿倒比原先省下不少路程,不过半柱香功夫已赶到内殿。小宫女正在端着汤药喂过去,皇后尝得半勺,皱眉道:“不中用!都退下去。”

文绣赶忙过去服侍,谁知道慌里慌张竟把汤药撞得洒开,皇后素白的脸色已气得泛红,“你也这么笨手笨脚,跟前竟然没一个会服侍人的,都给本宫退下去。”殿内的人面面相觑,既然文绣都有了不是,别人更是不敢擅自出头。

徐贵人心里却有了计较,这位皇后多年来膝下无子,看方才的情形多半就是不待见宸妃,谁让皇上把她们母子当成心肝宝贝?自己眼下已经不招皇上厌弃,趁着机会多多巴结皇后才是正理。因此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药碗,细细吹了半日,又亲自尝了尝才送到皇后面前,盈盈笑道:“娘娘别生气,还是让嫔妾来服侍你罢。”

皇后饮了大半盏汤药,倚着软枕叹道:“难怪从前皇上总夸你心灵手巧,有玉窈你服侍着果然比别人妥帖。”

听得皇后唤自己的小字,已然是比寻常多出一份亲近,徐贵人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猜错,赶忙陪笑道:“承皇后娘娘错爱,要是不嫌弃,嫔妾就天天过来服侍娘娘。”

“你还要照顾艴儿,哪里有这个闲工夫?”

“能够服侍皇后娘娘是嫔妾的福分,怎么会不得空呢?”徐贵人原就生的娇俏,抿着嘴笑着更是显得乖巧可人,“嫔妾年纪轻不懂得照看小孩子,艴儿平日都是由姐姐照顾着,便是几日不见也是不妨事的。嫔妾情愿住在凤鸾宫,做个宫女整日服侍在皇后娘娘跟前,就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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