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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四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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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大堂外与二堂内相持了小半个时辰,等得厉群手发痒,就想单枪匹马外出搦战。李培南朝他看了一眼,他才冷静下来。这时,西侧库房墙外隐隐传来一阵豹子吼声,还夹杂着一道低厚的嗓音:“劳驾军爷让让,劳驾军爷让让,我家的豹子会吃人咧!”
厉群迟疑道:“好像是小相公——”
非衣抬头去看,一道金黑色的豹影从高墙外弹落,速度之快,堪比流星。紧接着,从豹子鞍座上滚落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径直扑倒在院落青砖上,侍卫们纷纷让开脚,闵安就整个人团到了李培南跟前。他抬头一看,喜出望外地说道:“还好走对了院子!没火光的场地儿,果然就是公子待的地方!”
☆、第53章 劝说
院子里的侍卫队熟知闵安为人;见他一副落拓样子从墙外骑豹闯进来;也不觉多奇怪;纷纷又补上了位子;守在李培南身后。左轻权治下的禁军破天荒瞧了回新奇,细细扫过闵安周身一遍后;他们心下记挂着军情,又回头守在了院墙上方,不再分心看着院里的动静。
李培南用左手提起闵安衣领,将他放直了身子,问道:“手伤怎样来的?”
闵安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维系自己的颜面,连忙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他说不出口跳马摔伤的尴尬原由。
李培南突然伸手捏了捏闵安左臂;闵安当即就大叫起来,引得一直守在墙头观望外面情况的非衣回头瞧了瞧。
李培南坏意地笑了笑:“骨头既然断了,我那豹子没事吧?”
闵安扯回手臂赔笑:“不关豹子的事,它好好的,是我骑术不行。”
李培南没再说什么,抿嘴呼哨一下,扬手指向花厅,一直在院中盘旋的豹子依令走进了花厅大门。随后他吩咐一句:“你去歇着。”提剑走向了木栅栏,继续守着唯一的入口。
李培南对待亲信及部下向来不形于色,最大的一句体恤话就是去歇着,此时他在心底将闵安当成亲随一样,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他不问闵安为什么又跑了进来,是因为木已成舟,闵安执意要参局的结果任谁都改变不了。再者,县衙局势紧急,他始终要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也不便于在众多耳目前询问闵安一些私事。
李培南所忽略的问题,非衣却放在了心上。他示意厉群跃上墙,守住他的缺口,再轻轻跃到了闵安跟前问:“怎么又跑回来了?我不是说过,叫你躲远些的?”
闵安先偷偷打量一下李培南的背影,见他凛然提剑而立,不再看自己这边,才放松了肩膀,将左上臂揉了揉来缓解夹臂的痛意。“前面你帮了我很多次,我说过要偿还你的。”
尤其是借出将军的那次,他在非衣面前许下誓言,说是日后有机会,一定殒身偿付。今晚这个局面很紧急,眼看尸体都倒在二院门口了,最后要不要他殒身,他并不知道,不过,他倒是实打实地有一种冒死跑进来偿报非衣的心思。
非衣失笑:“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你跑进来只能拖后腿,哪里需要你偿付什么。”
闵安昂首站立在非衣面前:“你和大公子只知道打打杀杀压制旁人气势,就从来没想过讲理也能解决事情的么!”他挺了挺胸,转眼看到李培南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依然显得凛冽,迫于那种无形气势,他就将下面的一句“你们身为天潢贵胄,法理在眼里形同虚设”咽了下去。
“唔,说得也是。”非衣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你摆出的这副自信模样,想必是掌握着凶案铁证了?”
闵安低头翻腰包向非衣展示关键的证物泥蜡,突又想起他见不得这些脏乱的东西,索性放下手,去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总之可以帮你翻案,我摔了一跤才找来的,不是你说的这样容易。”
闵安全身破败不堪,绢衣撕破做了绑手的带子,布袍上也沾了许多泥土和草灰。听他这样一说,非衣才知道断手是怎样来的,心底委实酸痛了一下。他连忙收起玩笑的神色,拍了拍闵安的头,低声道:“多谢了,我其实很感激。”他深深看了闵安一眼,跃上墙,继续守住了攻路。
闵安左右看看,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没人注意到他。若是依照李培南的吩咐,他带伤在身连夜奔波,实在是可以去花厅休息一下的,只是豹子还团在了里面,与外面的威胁一比,也不见得如何能让他放心。
闵安踌躇一下,走到李培南身侧,低声说:“公子,今晚一定要厮杀才能成事么?”
李培南淡淡道:“我一向挑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那就是还要动刀枪决意胜负了,闵安语塞一下,又怏怏退后。李培南转头看了他那苍白的脸色一眼,说道:“当真不休息一下?”
闵安暗地在袖中握了握拳,果敢回道:“我不累,还撑得住。”他的手臂摔得很痛,脑子还是清醒的,提醒他要抓住此时紧急的局势,来表现身为下属的忠诚和决心。
李培南倒持蚀阳剑柄,将长剑递了过去:“我有些累了,不如你来替我镇守一刻。”
闵安抓了抓头,十分迟疑地接过蚀阳,只觉手上突然一沉,险些抓掉了长剑。他鼓劲持好剑身,正面对着栅栏口,转眼看到李培南当真要走开,连忙追着问:“公子,要是他们真的冲进来了,我该怎么办?”
李培南不回头道:“见人就杀,宝剑会助你三分力。”径直走进了花厅。
闵安拿着长剑低头一阵恍惚,凛冽剑身散发着淡淡寒气,与月色一映照,流淌出一层红光华彩。他心想,宝剑虽好,可杀人无数,我难以掌握呐。回头又看看一旁待命的侍卫,他轻轻向熟人张放招了招手:“真的要拿着公子的宝剑一阵砍杀么?可我武功很低啊。”
张放平时与闵安赌惯了的,私交甚好。他凝神想了想,醒悟到自家公子不可能临场卸了担子,将重责转到旁人身上的道理,也低声说:“你进去问问公子不就成了?”
闵安在一院将士安静的对峙姿势中磨磨蹭蹭走进了花厅大门。李培南正坐在椅中,看样子似乎是知道他要来,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豹子趴睡在他脚下,助长了冷峻气势。
闵安怯怯地走上前,还没开口说话,李培南就迎头丢来一句:“为什么不听话?”
“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是张放大哥提醒我——”
“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非衣?”
“公子怎会这样想?我只是觉得重要关口,不能放我这个武力低弱的人来把守——”
“你与非衣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闵安纳闷地看着李培南:“我与二公子说了什么啊……不就是劝他放弃打杀凭法理翻案的意思吗……”
“还有呢?”
闵安使劲想了想:“难道是偿还二公子的那句?”
李培南不说话了。闵安又仔细想了想,觉察到他与世子爷前面的话意似乎是说岔了,连忙试着挽救一下现今的冷局面。
“公子怪罪我不听话,可我实在是担心公子的处境,所以带着物证一口气跑回来了。”闵安翻出腰包里的泥蜡,放在桌上,低声说道,“更何况,公子曾教导我,君子重然诺,我既然认定公子做了主家,势必也会忠心侍奉您的,若公子也要我舍身偿还恩情,我绝对不说二话。”
“说错了。”
闵安满腔的偿报之意被李培南冷淡的一句话掐灭了热情,他不甚明了地望着李培南。
李培南淡淡道:“不是这一句。”
闵安索性低头不语,想着无论世子爷说什么,应声就是了。
“你曾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闵安惊异抬头:“外面局势竟然这么严重了吗,要公子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李培南不置可否,只紧紧看住闵安的眼睛:“愿不愿意?”
闵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使一日为君,也当追随一生。我自然是愿意的。”
李培南当即敲了敲扶手,指点闵安说道:“我有意挑起事端,就是为了借机剿灭彭因新这股势力。彭因新惧怕不过,引来县郊两千守军,这也是我能预料到的事。守军私自占山,截断朝廷的盐铁运营,祸害民众许久,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可让我一起清算,因此公堂上讲不道理倒是其次,有借口杀出去才是正策。”
闵安想起倒在穿堂里的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压在一起,血水自上而下,一点点流落到地面,决计谈不上昔日种种耀武扬威祸害百姓的气势了,可他回头多想一下,还是觉得心里闷慌。一条条命断送在世子爷手上,哪怕有正当理由,也不是那样容易忘记的,他们又不像是一阵灰,吹一吹就能消散,来过人世走一遭,总归有亲友记挂的。
闵安吞吐道:“公子就不能……劝劝他们……再动手吗?”
李培南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看老东家带着我们讨伐匪贼时,多次拿出公文招抚贼兵,然后发放良籍好生安置他们,以此来彰显朝廷恩德。公子为什么不试试这种办法?”
“你想劝我心软一些,不用杀伐的手段?”
“是的。”
李培南指向窗外:“两千人围困县衙,若不用杀伐手段,你能平息这场动乱?”
闵安暗自握了握拳,然后点头道:“能。”
“用什么方法?”
闵安咬了咬唇,大声道:“我打算用一张嘴说死他们!”
李培南默然看着闵安无比认真的脸,突又笑了起来:“我信你这一次,给你一晚时间,够用么?”
闵安喜出望外:“谢谢公子!”
李培南遵循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若是按照他以前的处事方法,必定是要揭起整个事发的地方,将那里清扫得寸草不生,然后再委派亲信过去治理,发展农牧,养兵驯马,将当地整治成固守一方的军镇。
闵安听说过这些手段,隐隐带着太上皇当年统一华朝时的风范,那是以行军之风推行的铁腕政策,若是也用在鱼龙混杂的清泉县,本地民众尤其是巫医百工的处境就难以保全。他们处在最底层,自然会被抓去做苦力,修建一道又一道的围墙及沟壕,然后困在郊外的那座军镇中,大半生都要与妻子分离。
闵安觉得要为师父这一类的老百姓做些什么,斗胆向李培南提了提建议,没想到竟然被采纳了。他在花厅里紧张地走来走去,盘算着后面的事,李培南撇下他,走到院中吩咐所有人马退回花厅及库房里休整,待天明再做打算。
“我守前半夜,你带人守后半夜。”李培南坐在厉群搬来的椅子里,驻守在走道口栅栏后,对非衣说得很清楚。
非衣内心惊异,走进花厅向闵安询问李培南突然停战的缘由。闵安说了一遍他的主张,并催促非衣快去歇息。
非衣奔波了一天一夜,衣衫上沾染了脏污,令他十分不适应。他走去吏舍打水清洗了身子,穿上中衣,在外套好侍卫递过来的软皮甲就出了门。
中宵月残,冷寂无声。
李培南孤寒背影仍然横亘在前方,没有一点声息,却让人难以忽视。非衣走过去,问:“世子怎会听从闵安的主张?”
“他的话说得有道理,我自然会听。”
“没有别的想法?”
李培南轻轻一弹放在膝上的蚀阳,长剑随即发出一阵清冽的嗡鸣。“你以为呢?”
非衣抿嘴不语。李培南抬头看非衣:“你如此关注闵安,又是为了什么?”
非衣淡淡道:“师父将他托付给我,要我照顾好他,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我自然也能问一问的。”
李培南的脸色愈加冷淡:“问完了就去歇息,有一个小雪不够你操心么?”
非衣笑了笑:“世子的心思向来很难猜,所以我有话直说,切莫见怪。对于闵安,我只有一个要求,以才干之力训练他,除此外,一切私事不能引到他身上。”
李培南冷冷道:“这就是你对兄长说话的态度?”
非衣站在李培南座椅前一揖到底:“我在心里敬重世子,从来不改分毫。只是事关闵安,请世子千万听进去我的要求。”
“我自有分寸。”李培南语气依然冷淡,“退下吧。”
非衣在退下之前,依旧要把话说完:“王爷有意将小雪指婚给世子,世子不听从;又想提点萧知情到世子跟前去,世子依然不为之所动;现在世子逐渐看重闵安,隐隐兴起豢养男童之风,若是被王爷发现了他的地位,罚下雷霆手段来,世子又该如何处置?”
李培南极快地拈起膝上蚀阳,利索地挽了个剑花,重重光彩就掠向了非衣咽喉。李培南持剑的手很稳,稳到剑尖抵住非衣脖子时,只刺出了一个清晰的红点。
“说完了?”李培南冷冷问道。
非衣以不变的躬身姿势,不动声色地再向李培南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院子。厉群透过雕花窗看见院里已经没了旁人,走到软倒在围椅里的闵安身旁,将他推醒,并递上了一副披风。“夜里凉,小相公去给公子加件衣服。”
闵安揉了揉眼:“我的手很痛呐,厉大哥你去吧。”
厉群回头看了看李培南阴沉的脸色,为保险起见,还是将闵安推出了门。闵安磨磨蹭蹭向李培南走去,将披风朝他身上一搭,退得极远说道:“夜凉风冷,公子保重身子。”
李培南反手抓过披风,甩在了闵安身上。闵安捂着披风说:“公子不要么,那我笑纳了。”说完冲着李培南的背影笑了笑。
“你过来。”李培南说道。闵安转到他跟前,弯腰看了看他的脸,问:“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李培南沉吟一下,当即说道:“若是父王来了,无论他怪罪你什么,你只当没听到,万事来找我,我替你撑腰。”他见闵安迟迟不动身外出,采用“一张嘴说死人”的策略退敌,自然猜得到闵安搬了救兵,正在等着合适的机会闯上堂去。救兵的备选不外乎府衙、世子府、亲信军,李培南细细一想,也能分辨出等会来解围的人是谁。
今晚本不需出动任何人来县衙解围,闵安外出一趟又跑回,还请来救兵,这是李培南预计不了的事情。不过闵安既然做了这些事,赢得他一两分赞许,他何不顺水推舟,放任闵安处置今晚的变故。即使最后事不成,他还能收拾残局,正如他历来对付父王的手段一样,先松后紧,直至胜券在握。
闵安哪里听得懂其中的关联,杵在椅前愣了愣:“连楚南王的话也不听?不大好吧。”
李培南持剑拍了拍闵安左臂:“不用管他,听进去了么?”
“痛啊痛啊。”闵安跳到一边吸气,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李培南的叮嘱上,嘟哝着,“一家人都是个怪脾气,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李培南抬眼看过去:“好好说你能听得进去?”
闵安站着想了一会儿,心里想,也对,只有师父、翠花、玄序的话我才听得进去,因为他们和其余人不一样嘛。他的心思无意被牵发开来,想到了玄序身上,令他低头微微笑了笑,一抹白皙的脖颈露出领口,配着他的这副儿郎羞态,实在是看得李培南直皱眉。
他冷声问:“你又想起了什么?”
闵安擦净了脸色道:“没什么——公子冷么?”
李培南转过脸不说话。闵安踌躇一下,捂着披风想走进花厅继续睡。
李培南下令道:“留在这里,陪我守夜。”闵安走到他身旁,伸头朝穿堂外看了看,黑漆漆的,隐约映照过来一点灯光。
闵安问道:“这有什么好守的?”依然得不到李培南的回答。他低头看了看,李培南坐得笔直,容颜迷散着一层朦胧的月色,在膝上摆放着寒光凛冽的长剑,像是看守满院冷清的孤王。他的心底软和了一下,陪着李培南值守了许久,最后熬不住睡意时,他干脆顺着椅背滑坐下来,靠在李培南的身后眯了一会儿眼。
迷迷瞪瞪时,一只手掌放在他的发顶揉了揉,紧接着传来李培南冷静的声音:“你等的人来了。”
☆、第54章 反转
寅时县衙外马蹄响彻长街;自远而近像浪潮般卷来;两列银甲骑兵驱马跑过牌坊门楼,并不停步;依然一阵风地冲进县衙大门里,恢宏气势震慑住了驻扎在屏墙前后的郊野守军。
骑兵肃清道路之后,紧接着跑来金鞭络绎的仪仗队伍,锦青龙旗飘卷,长号一吹,声震霄夜。另有大批持刀侍卫如狼似虎地奔驰过来;若是遇见呵斥;必然手起刀落将来人砍翻。一路砍杀数十人后,围在县衙外的守军哗然朝后退一大步,惊得里面的官吏敲响行军鼓;将稍作休整的彭因新请了出来。
彭因新包扎好了颈伤,嗓音沙哑,已说不出话来。他站在县衙门口,朝着远阔的街道抬手拜了拜。黄白黑青四色旗队之后,缓缓行来两辆马车,当前的一辆,檀木作辕,白玉镶柱,幨帷绣金,礼仪格制自是不一般。第二辆马车装饰较为简单,青布顶盖流苏窗幔,车厢隐隐透着一股沉水香气。
马车停稳之后,车夫铺好脚踏,打开车门,躬身侍奉一旁,候着主人下了马车。楚南王李景卓身穿紫金袍束青玉绅带,一派冷淡地站在车旁,侍卫及骑兵齐齐翻身下马,右膝点地向他行军礼,声浪传向内衙:“有请王爷升殿。”
衙门原本只设了公堂,从未有宫殿的称呼,在这批亲随军眼里,请动摄政王进县衙,厅堂的格局还不够,所以被他们讳饰为殿堂。
李景卓年过四十八,面白无须,眉长目冷,容貌传自父皇,俊美之余,气势中总带有睥睨天下的锋芒。他堪堪看了彭因新一眼,彭因新就将双手抬得更高,弯下腰去,回避了他的目光。
李景卓站在大门前,所有禁军及官吏降阶相迎。他也不回礼,对着候在身后的昌平府府丞说道:“传圣旨。”府丞是李景卓亲自提点来的,从四品官职,依照官制,他不应该出州府地界,可是李景卓嘱托他事态紧急,若是等着宫中传圣旨出来,已是等不及,所以李景卓拿着国玺自己炮制了一份圣旨,无需三省官员附议,也无需宫中派出太监来宣读,他直接调来一名亲信官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
彭因新见是昌平府府丞宣旨,已知事情不合礼制,可是在楚南王严整的军队面前,也无法反抗。他思前想后,被迫后退一步,接了圣旨。旨令有云,毕斯系朝廷命官,身份干系重大,枉死一事需重新升堂审理,提交新证据由朝廷新派的御史大臣萧知情定夺。
彭因新抬头看了看,才知道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昌平府知府萧知情,世子府家臣,传闻极得楚南王及世子的器重。
她来,就预示着以罪名降服世子府势力的计划不可行。
彭因新甩了下袖子,暗想,审案子,最后还是审得功亏一篑,又能怨得了谁?他依照朱沐嗣的主意,牢牢控制住了行馆及县衙的动静,将李培南的通信兵隔绝在外,最终却不知怎样走漏了消息,惊动一手捏着政权的楚南王赶来了。
“晦气。”彭因新再也按捺不住,闷头走向公堂,站在了暖阁之外。李景卓已就坐,亲随军带刀上堂,驱散了禁军及郊野守军队伍。值守官吏敲响堂鼓,衙役们都退到了卷棚外,传达公堂内外的讯令。
青石砖台上列着三面青天红日屏风,公案稍稍右移,让开一片空地,摆上锦缎华椅,尊崇出了李景卓的地位。李景卓饮过一盏茶,仍不见李培南带人出来,不由得冷声吩咐道:“去请两位公子。”
一直驻守在穿堂栅栏后的李培南自然听得见县衙内外的动静。他收了剑,将闵安唤醒,朝花厅雕花窗那边招招手,待命一晚的厉群连忙跑出来,低声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李培南将蚀阳丢向一旁的侍卫手里,转头说道:“行军鼓之后还敲过长梆,表明有官员到场,你去看看父王带谁来了。”不大一会儿,厉群就跑了回来答道:“是萧大人。”
李培南顿步:“她来了么?也好。”说完他径直走进花厅里闭目养神,再也不见出来。
站在院子里的闵安疑惑不解地看着厉群,厉群稍稍解释:“萧大人出面,公子就不需要到场,完全可以将事情交付给她。”闵安听得咋舌:“好厉害的萧大人,若我有一日,也能让公子如此看顾……”厉群笑道:“走吧,小相公与萧大人是不一样的。”
闵安擦净脸,稍稍整理衣袍,跟在厉群身后绕过了公堂,站在候命的卷棚下。堂上两墙边驻守侍卫,到场的官员并不多,只有李景卓及彭因新两人。笔录书吏为避锋芒,将桌案移到了檐廊口。
闵安抬头看去,一眼就可看到李景卓居高临下坐在暖阁左侧,容貌冷峻,华服铺张开来,道出了皇家骄矜意味。他不说话,整座公堂就静寂无声,只有十二盏大灯笼挂在檐下发出簌簌轻响。
非衣一身轻便地走出来,对着暖阁高台行礼,李景卓动都未动,非衣自发退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升堂。”李景卓传令,清脆三声梆响传递出去,从大开的仪门外不紧不慢走来了一道瘦长身影。
萧知情绾发成束,箍在薄蝉金丝翼发冠里,露出了整个利落的脸庞。她的面容生得白皙,眉如墨洗,长而不媚,凤目稍稍游移过来,便透出一股神采。她穿着雪青绣花长袍,下摆裁出了一些褶子,与同朝官仕的衣制稍稍不同,她的长袍外还拢着一层纱衣,质地考究,足以体现了她的精巧心思,就是小到衣饰细处也要注重。
闵安心想萧知情是所有女官的楷模,不由得朝她多看了两眼。正巧萧知情走过卷棚,仿似知道他在看她,也将眼睛移了过来。他一对上她的凤目,微微一怔,她却掠动嘴角,像是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上公堂。
一旦走到公案后,萧知情就向李景卓、彭因新、非衣三人行礼问安,礼节没有丝毫偏差。直至走过繁文缛节到达堂审关节后,她的精利就显露了出来,追着彭因新质问,三声连下,问得彭因新哑口无言。
“敢问彭大人,在人证已死、供词翻新、证物未曾呈堂的三大情况下,彭大人是如何断定二公子犯下血案的?即便是二公子犯下了血案,彭大人又为何不责令二公子写下申状,择日再进行堂审?若是彭大人心忧案情,需连夜审查疑犯,又为何将禁军安置在堂上,阻断消息传向宫中,甚至是禀文、申详也不曾送出?”
彭因新恼怒在心,闷了半天气才想着去回答,萧知情依照堂审规矩一一对他辩驳。彭因新吃亏在没有按照合理步骤进行审案,法理上还是有讲究的。随后,萧知情提出依法审查,请代表毕斯的苦主及代表非衣的受讼人闵安各自拿出新一轮的证据。
非衣坐完全场不说一句话,自然还是打着身体受了风寒,不宜听审的借口而避开冗繁审查。闵安说服主簿跑到昌平府请来楚南王等人,本来就是想借着楚南王的声威重审这个案子,达到不死人就能解困的目的。主簿果然不负所托,将县衙里的前后变故交代得清清楚楚,楚南王连夜带兵赶来,在声势上压制住了彭因新,使得闵安的目的成功了一半。
闵安代非衣辩驳,提出了一个有力主张。他对着堂上单手行过礼,侃侃说道:“诸位大人明鉴,若是将尸身冰存起来,再加热解开,就可隐瞒凶案发生的时间。此时尸身由于被冻过,且未改变倒地的形态,尸斑依然会落在原处,不会发生移动的现象。”
萧知情追问:“可否证明你的主张?”
“可以,请萧大人传唤另一名证人到堂。”
被闵安委以重任的郎中早就等在了县衙外。他看到重兵把守着大门,心底怕不过,不敢走近来敲响堂鼓。闵安左等右等,多长了一个心眼,请厉群外出查看,弄清原委后,厉群就帮郎中敲响了堂鼓。
堂鼓一敲,喻示着有冤情要申诉。郎中被衙役带上堂,向大人们证实了闵安的推断。他说道:“小相公委托我买来一头活猪宰杀,镇上冰块,再烧火解开猪身,所得的症状与案情一致。”说完后,他指着板车里放置的死猪尸体表明:“大人可走近查验。”
老书吏起身,查过猪身,与毕斯的尸单一比对,证明无误。
萧知情看着闵安,再追问:“你能辨驳毕大人死亡的时间,想必也有办法证明谁是凶手了?”
闵安一对上萧知情清亮的眸子,就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之力。他纳闷道,她怎么知道他有办法找出凶手,难道能读懂他的脸色么?正在迟疑间,萧知情手抚公案而坐,落落说道:“你一直用手按着腰包,很少去扶受伤的左臂,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证物要拿出来了?”
闵安暗叹,好一副亮眼,再不迟疑,翻出了腰包的泥蜡,请萧知情批准驱动猎狗连夜查找南街外来民户聚集之地。
☆、第55章 暗斗
萧知情询问泥蜡的来历;闵安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他去乱坟岗搜寻证据的事情;并表明;他已将泥蜡味源缩小到了南街那一块地界里,请萧知情速速派人赶过去。萧知情撒下火签吩咐衙役调派猎狗公干,为防万一,又唤带刀侍卫一路跟随;她命令他们可当场抓捕疑犯,若遇抵抗,就地处决。
闵安细细看着萧知情行事;越发佩服她的雷霆手段;心想坐上四品官位;果然还是要一些魄力的。他退到暖阁外,得了一些闲暇,目不转睛打量着她,不想坐在对面的非衣轻轻一咳,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闵安朝高台上躬身施礼,顾全了礼节后,再快步走到非衣椅后询问:“怎么了?”他顾念着楚南王还在公堂上,因此站在合乎礼度的距离外,再与非衣说话。
非衣稍稍侧身道:“王爷刚刚打量了你一阵,后面若是要提你问话,性子放拘谨些。”
“知道了。”闵安极快应道,内心稍稍诧异,为什么一晚未过,两位公子都提点他要小心应付楚南王,难道楚南王很可怕么?他悄悄抬头朝侧边瞧去,正好对上一双秋霜般的眸子,上头的人只掠过他一眼,就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站着的彭因新。那眼光极为冷淡,看他和彭因新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天神在俯瞰蝼蚁苍生。
闵安心里更诧异了,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是哪里引起了楚南王的嫌弃。非衣又低声说:“我回昌平府那几天,世子府里传来风声,说是王爷已经知道行馆里收留了你……还有那些不好的名声。”
非衣点到即止,闵安还是听懂了吗,暗想,原来楚南王赶来清泉县之前,已经听说过兔儿爷的传闻,难怪他对自己不屑一顾。想必在他们王府,还没有出现过此类有辱门风的事情吧……闵安想得额头滴汗,突然懊恼起自身的这一副脏乱衣装,落在楚南王眼里,更是跌了自己为人臣的风骨。
闵安内心忐忑着,听到非衣轻轻说“等会儿我带你去洗一洗”,又忙不迭地点头。这时,萧知情下令退堂,恭请李培南去内衙休息。李培南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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