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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上霜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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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也因为这样,客栈的店小二自然也不能够休息。
  他拖着扫帚站在角落中,看着眼前一群正在激烈交谈着的江湖人,心中有几分犹豫,不知是否应该上前去将那几人拉开。前几天客栈才坏了几根凳子,这会儿要是再打起来,客栈里面大伙大概只能站着吃东西了。
  就在他犹豫之间,那群人交谈着果真站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人撸起了衣袖,另一人抽出了腰间短刀,面色皆是沉沉发黑,眼看着果真就要打起来了。
  店小二见状不妙,连忙冲上前去,正欲开口阻拦他们,却听得客栈外面一阵风声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最后变作了木门被叩响的声音。
  长夜已深,此地正是斩月峰的山脚,外面漆黑一片荒凉而无灯火,很少有人会在这样的时间里来到此处。
  听得这一阵敲门声,客栈内那群将要打斗起来的人与那店小二几乎是同时停下了动作,朝着那处大门望去。
  眼见那几人因为这敲门声而暂时止住了争执,店小二对门外这位深夜到来的客人顿时生出了好感,他连忙喊了一声,随即几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景象也是那店小二所没有料到的,外面有两个人,其中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正背着另一个昏迷的人,两个人都是浑身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已。那男子背上背着的那人面目看不清楚,也不知是男是女,店小二与他身后的那群人只得将视线落在那背着人的男子身上。
  男子看起来年轻俊秀,纵然是脸上沾着血污也不损其貌,只是他一张脸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在这深夜里见到,总有几分渗人。
  好在店小二常年在这江湖客来往的地方招呼客人,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少了个胳膊断了个腿甚至胸口插着把剑来住店的人也不是没有,于是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看了一眼身后方才那群正要起争执的人,见他们没有要再打起来的意思之后,才终于轻咳一声,笑了笑对那名男子道:“客官住店?”
  男子面上不见神情,沉默的盯着那店小二看,店小二接触到男子的眼神,心中不知为何突地生出一分寒意来,他微微退了一步,见那人仍是没有回应,不由得又喃喃问了一句道:“客官?”
  男子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终于在店小二的注视下开口浅声道:“住店。”
  听得此人开口,店小二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笑到:“客官跟我来。”
  男子微微颔首,背着人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店小二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人,但在这里呆的久了,自然能够分辨出人的武功高低,他能够看出此人应当没什么功夫底子,脚步虚浮,背着人走进客栈的时候险些跌倒。店小二连忙上前去扶,想要接过那男子背上的人,但男子却是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随即道,“走吧。”
  店小二只得收回了手,带着那男子到了一处房间当中。
  小二在房间中交代了一番,看着那人将背上背着的那名满身鲜血的人小心抱上床,心里面却是嘀咕着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种来历,这般狼狈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钱交付房费,这床单如今被血污弄脏了,到时候肯定还得换……
  就在那店小二尚在愁苦之际,那男子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自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递到他的面前,放轻了声音道:“这些钱不知道够不够,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帮我跑一趟腿弄两件干净衣服来,然后再烧些热水送些伤药,要最好的伤药。”他这般开口,店小二便不觉往他手中的银票看去,一看之下却是不由得目瞪口呆。江湖人大多都穷,来往也就那么点身家,赊账耍赖的也不是没有,店小二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有人能一下掏出这么多钱来。
  盯着这巨额的银票,店小二顿时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伸手接过这些银票,连连点头道:“好……好的,不麻烦,不麻烦。”
  那男子听得店小二的回应,又转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这才似乎终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抬眸对那小二笑到:“谢谢。”
  店小二冷不防撞见这个笑意,不觉又是一怔。
  此人方才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个黑夜里的幽魂,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沉郁,让人怎么看怎么心里发毛。然而此时他突然对着自己笑了起来,那就像是寒夜里突然多了一轮皎洁的月亮,整个夜空都亮了起来,方才那些寒意仿佛也是自己心底里生出来的幻觉,顿时荡然无存。
  那人笑起来十分温和亲切,店小二看着这满面笑容的人,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道:“客官您等着,我这就去准备!”
  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回身去照顾床上那名伤者。
  这名男子自然就是朝颜,而他所照顾的那名伤者,便是在山谷当中受了重伤至今昏迷未醒的谢初语。自离开山谷之后,朝颜便带着谢初语往斩月峰的方向而行,因为不识路,他在夜里摸索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到了这间传说中的云江客栈。
  店小二的办事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准备好了东西过来,待店小二离去之后,朝颜小心地替谢初语处理好伤处,这才重新微对方换上干净的衣衫。
  做完这些事后,朝颜动作一顿,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视线往窗外望去,面上早已浮起了一阵浅浅的红晕。
  窗外天色已经现出了亮色,又是新的一天到来,离斩月峰之战,只剩下了一天的时间。
  而将要参加决战的谢初语还重伤昏迷在这间客栈当中,未曾清醒。

☆、第二六章

  朝颜照顾了谢初语一夜;对方依旧未曾清醒;朝颜也不着急,正巧客栈当中有一名大夫;请来替谢初语看过,说多是皮外伤,并无太多大碍;只要好好休养便不会有事,朝颜便也安心了不少。
  一夜未曾合眼,朝颜也不愿意休息;只坐在谢初语的床边,盯着她的睡颜发怔,从朝霞初升直到日照当空;似乎要用尽所有时间去珍惜每一眼的凝视。
  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江湖人的客栈里总会有许多的事情发生,比之寻常地方要热闹许多;朝颜不禁笑了起来;突然有了几分感触;他抬手轻轻抚过谢初语沉睡的侧脸;低声道:“我也算是与你有了相同的经历了。”
  “初语。”朝颜喃喃唤了一声;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怀念的笑道,“我记起来了。”
  “你的真名叫做叶枫语,你是叶映清的妹妹,谢初语是我娘……也就是你的师父将你带来镜月阁之后替你起的名字,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大概早就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那次你任务回来,满身是伤的样子。”朝颜说到这里,不禁将话音一顿,继而浅声道:“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我那时候很讨厌镜月阁,不喜欢练功,也不想要做什么镜月阁未来的阁主,更不想要杀人。那时候我看到你浑身是伤的回来,我注意到你的眼神,我想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对这些事情十分厌恶。我悄悄地找我娘帮你求了情,不过也没能够帮得上你多少。”朝颜微微垂眸,视线自谢初语面容上细致的掠过,“你应当是不喜欢的吧,只是形势所迫,进了镜月阁,就已经身不由己。”
  他又是微微苦笑,一手握着锦帕动作温柔地替谢初语拭去额上细汗,喃喃又道:“我还记得当初在路上,你对我说过一些话,现在想来你说的才是对的。”
  “逃避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该是我要做的事,不管躲到哪里,躲了多久,都躲不掉。”
  “当初我不明白,如今明白了,我所逃避的那些事情,不过是换另一个人来承受而已。那分明就是我应该要做的事情,为何要落到你的头上。”谢初语轻叹一声,指尖落在谢初语唇畔,似乎是想要触碰,却又难以再探出手来,他幽幽地望着谢初语,良久才道:“对不起。”
  让你代替我活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将来的路,该由我自己来走了。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吗,你真正想过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朝颜盯着谢初语的睡眼,眉眼微弯又笑了起来,笑意十分温柔。“那时候你的回答是,不知道,因为你没有想过。”
  “现在你可以开始去想这个问题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你,你可以开始过你想要的日子,你可以走过许多山水,可以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它们,你再也不用被束缚在这镜月阁中了。”
  朝颜的声音低沉而喑哑,说到最后,声音缓缓地弱了下去。他凝望着谢初语,每一个眼神都看尽了一生,然后他终于缓缓俯身,在女子失血过多后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了极轻极浅的一吻。
  然后他站起身来,替谢初语牵好被褥,又放下擦汗的锦帕之后,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方才照顾谢初语的时候,朝颜已经喂她喝过了药和粥,自己却还没有吃东西,此时来到客栈大堂中,他才点了些饭菜,坐下来想要填饱肚子。
  饭菜很快上了上来,朝颜吃了两口,却觉得少了些东西,他心念一转,很快又叫来店小二,要了一壶酒。
  云江客栈当中的酒名唤霜花,是整个江湖上最著名的酒,据说每个来到斩月峰的江湖人都会喝上一壶,朝颜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也觉得自己该尝一尝这酒的滋味。
  朝颜不会喝酒,当初在朝家当中,他便极少去沾这种东西,朝家上下都知道这位二公子不会碰酒,所以后来干脆也没有人再让他碰过酒,旁人敬酒的时候也会自觉的略过二公子,朝颜的酒量自然不必多说。
  但出于某种偏执,不会喝酒的朝颜却无论如何也想尝一尝云江客栈当中的霜花酒。
  他要了酒之后,小二很快就抱着酒坛递到了朝颜的面前。
  江湖中人喝酒不是用酒壶,而是酒坛。朝颜怔了片刻之后,才不觉笑了起来,自己动作有些笨拙的抱起酒坛,倒了些在一旁桌上的空碗中。因为动作不够熟练,这名满江湖的美酒洒了些在桌上,朝颜觉得有些惋惜,放下酒坛,这才端起碗来凑到唇畔,轻轻抿了一口。
  这酒闻着清香,喝下却是辛辣无比,比之从前朝颜所曾经沾过的几次酒味道还要来得呛人,不过是碰了一口,朝颜就忍不住放下碗,捂着唇咳嗽起来,眼中很快泛起了泪花。
  他这一下咳了许久,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看着眼前不过只沾了一口的酒,无奈道:“果然还是喝不惯酒,那只能留着了。”
  他喃喃说了一句,这才又唤来店小二,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
  等将话说完,他打算接着吃东西,这才见有人进了客栈,一声不响的坐到了他的面前。
  朝颜抬眸看着坐在身前的这道身影,待看清其面貌之后,才眨了眨眼,出声唤道:“叶大哥。”
  来的人,正是朝颜的朋友,谢初语的哥哥,名满江湖的侠客叶映清。
  叶映清是为了斩月峰之约而来的,他看起来行色匆匆,浑身都透着仆仆风尘,他本就是为了斩月峰之约而来,也知道自己来到此地会遇见谁,所以在见到独自坐在桌前的朝颜之后,他看起来并未有任何惊讶,只很快来到了朝颜的面前,低声问道:“我妹妹呢?”
  “初语受伤了。”朝颜应了一声,旋即笑到,“叶大哥来得真巧,我正好有要事想拜托叶大哥。”
  叶映清听说谢初语受伤自然是担忧不已,但见朝颜神情平静,这才又强自镇定了下来,他看着这个自己认识了两年的人,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朝颜迎着叶映清的目光,低声道:“我想请叶大哥替我将初语带回雁州,雁州城内有一位神医名叫顾嘉,他是初语的朋友,他一定会好好医治初语的。”
  神医顾嘉的名字,叶映清自然是听说过的,他沉默的看着朝颜,却没有立即作出回应,只神情凝重的问道:“那你呢?”
  “我要去了结一些事情。”朝颜对叶映清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分隐约难见的不舍与眷恋,“初语将来就拜托大哥照顾了。”

☆、第二七章

  叶映清来得很匆忙;走得也很快;谢初语身上的伤势虽不致命,却依旧沉重;须得赶紧找顾嘉医治才行,所以当天下午,叶映清便将一切打理好;然后来到了谢初语的房间当中。
  叶映清进屋的时候,谢初语还未醒来,也没有要转醒的迹象;朝颜就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捉着她的手腕。
  听得推门的声响,朝颜回过头来;动作自然的松开了谢初语的手,缓缓起身道:“叶大哥。”
  叶映清轻轻颔首,事到如今;却仍是忍不住再问一遍道:“你当真决定好了?”
  朝颜没有迟疑;当即认真点头。
  此前叶映清已经问过几遍;朝颜无疑都只有这一种答案;叶映清也知自己不论问再多次也都是同一种回答;但却依旧忍不住要开口询问,仿佛盼着朝颜能够说出两全之法。
  良久的静默之后,叶映清终于叹息一声,来到谢初语的床前。
  谢初语被朝颜照顾得很好,只是依旧昏迷,不见有醒来的迹象。叶映清俯身动作温柔的抱起自己的妹妹,直至此时,终于对朝颜道:“那我带她先离开了。”
  朝颜没有立即回应叶映清的话,他视线始终定定落在谢初语的脸上,似一辈子般长久,女子的轮廓柔和,被屋内灯火的光芒晕染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神情似悲似喜,仿佛用尽了所有情绪。良久之后,他才终于眨了眨眼,抬眸往叶映清看去。
  叶映清也在看朝颜,看着这个自己认识了两年的朋友。
  朝颜眸中染上笑意,轻声道:“叶大哥,保重。”他语声一顿,继而又道,“我便不送你们了。”
  叶映清心绪复杂的“嗯”了一声,抱着谢初语转身离开了房间。
  朝颜背对着房门,听着那道脚步声渐渐走远,听着屋外楼下客栈大堂中嘈杂的声响,竭力从那所有纷繁的声音里分辨出那道属于叶映清的脚步,直至所有的声音含混在一起,再也无法自这喧嚣中分辨出属于他的那一缕尘世。
  他才终于缓缓埋下头,将脸埋进了掌中。
  离别的滋味真是难受,朝颜忍不住想。
  他从前是个不惧生死心肠冷硬的人,后来他失去了记忆,成为了朝家的小少爷朝颜,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变得胆怯起来。他惧怕分离,惧怕独处,惧怕无聊,他总有许多人想见,总有许多事想做,他答应过朝家老爷要好好地回去,他说过要与谢初语一起喝酒,那些事情如今都不能做了,再也不能。
  世间最伤感的事,莫过于一句,再也不能。
  不能回朝家看望二老,不能再与叶映清等朋友相聚游玩说笑,不能再看这世间的风月景色……不能再见到谢初语。
  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心中荒芜成烟,无法言说。
  他惧怕分别,他早就不是当初心肠冷硬无牵无挂的牧棠了,所以他不敢目送那两人离开,他怕自己会无法割舍。
  好在,谢初语终于离开了。
  。
  当天晚上,斩月峰下起了小雨,蒙蒙的细雨落了一夜,润泽在斩月峰山脚的繁茂枝叶上,将山中的空气也一并洗刷一番。
  第二天早上晨光方起,雨丝便止住了,不多时东方便现出了朝阳,昨夜那一场雨仿若未曾发生,唯有地面的泥泞残存着雨水的痕迹。
  人们踏着雨水早早的上了斩月峰的山巅,想要看这一场二十年来江湖上最为重要的约战。
  斩月峰山巅之上,藏锋殿的人早已等待在此,山峰陡峭,唯有徒步方能攀登,车马自是无法到达,藏锋殿数十人便站在山巅一侧,而便在那一群身着白衣的藏锋殿弟子之中,站着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
  此时山巅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男子负手立于山巅尚带着湿润的冷风之间,迎着众人的视线,神情凝重威严。
  他便是此次斩月峰约战的主角,北方藏锋殿殿主,江湖上公认的武功天下第一人,司空清。
  而他将要战斗的对手,还未到来。
  牧棠没有来。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穿透薄云洒落在山巅的泥水间,透出几分暖意。
  约定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但牧棠却还没有出现。在场众人心中不禁都有些异样,视线来回在空空的山道与司空清的身上徘徊,不知镜月阁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牧棠是否当真打算就这样失约。
  二十年的生死之约,关系着的不仅仅是镜月阁的声威,也是整个南方武林的声望,牧棠若当真不来赴约,那么南方武林从此在江湖上便再也无法抬起头来,而镜月阁与牧棠,自然也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这是一场没有后路的战斗,所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牧棠竟然没有前来。
  就在众人心中各自盘算之际,薄雾之间,山道那头缓缓现出了一道身影。
  见得那道身影伴着脚步声出现,山巅上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将视线落在那处。
  山上的晨雾十分轻薄,不过片刻之间,那道隐约的身影便仿佛破开一道薄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名男子,身形单薄却高挑,着一袭月白长衣,脸上戴着银色面具,腰间悬一柄黑色短匕。
  那人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踏出都像是踏在人心弦之上。他一步步来到人群之间,来到司空清的面前,然后轻轻颔首,朝司空清道:“镜月阁牧棠,替父亲牧和前来赴约。”
  司空清盯着牧棠,不见有任何情绪,只是微微踏前一步,握住了手中的剑。
  一触,即发。
  这一场跨域二十年的生死约战,在这一刻终于开始。
  直至许多年后,众人还记得这日山巅之上所发生的事情。
  还记得雾气散尽后天际如火的朝颜,与地上如灼的鲜血。

☆、第二八章

  谢初语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昏暗;像是才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四处都透着湿冷,她才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秋天来了。
  她撑着身子自床上坐起来,感觉到身上伤口的疼痛感熟悉无比;却比之从前要好了许多。
  不过一瞬;谢初语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身上的伤早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且那人手法不差,应当医术极佳。
  能够拥有这样医术的人她认识的只有一个。
  “顾嘉?”谢初语出声唤道;这才发觉自己声音低弱,显得嘶哑无比。
  就在她出声之后;门外竟当真走进了顾嘉的身影,他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似乎是早已算准了谢初语会醒来的时间;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东西。他面上神情有些不大自然,但却依旧笑着;朝谢初语打了声招呼道:“这么快就醒了;我本以为你要等这碗药稍稍凉些了再醒的。”
  谢初语沉默看着他,心中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她原本应当是在斩月峰外的山谷里,再有两天就是斩月峰之战开始的日子,她还要去参加比试。
  可是为什么她会遇上顾嘉?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初语喃喃问了一句,待看清四周的环境之后,才不得不又重新闭了嘴,只怔怔看着顾嘉。
  她所处的地方,分明就是雁州城里顾嘉的客房,她应该问的,不是顾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分明应该出现在斩月峰,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如今斩月峰之战究竟开始了么?她未曾赶到,江湖上会有什么样的传言?
  就在她心绪万千,心思复杂不知应当从而理清之际,顾嘉终于轻叹一声,缓缓开了口:“你受伤太重,已经昏迷半个月了。”
  半个月。
  谢初语动作骤然一僵,定定望着顾嘉,心中的问题虽未问出口来,但顾嘉已经看了个明白。
  然而他却没有立即解答,而是轻咳一声,将手里的汤药放到了桌上,摇头苦笑道:“真是的,我这也不知道是多少次替你疗伤了,你这个朋友可真是叫人不省心,一次比一次伤得重,我看啊你这次恐怕得修养个两三个月才行了,你就别想着到处走了,这几个月都留在这里吧。”
  谢初语没有去回应顾嘉的话,她神情忽而变得凝重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势,撑着身子不肯睡下,只低声问道:“朝颜呢?”
  似乎早知道谢初语会问出这个名字,顾嘉背对着谢初语,声音似乎平静没有丝毫变化,只摇头道:“现在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吗,你还是好好休养身体吧,等养好了再说。”
  谢初语沉默不言,她动作有些艰难地用受伤的手捧起了药碗,凑到唇畔却没有立即喝下,只是喃喃道:“他回朝家了?”
  朝颜离开朝家本就是为了看斩月峰之战,如今斩月峰一战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应当也回去了才是。谢初语这般告诉自己,然而无法见到那人,谢初语心中那种不好的感觉却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浓烈。
  她垂下手,盯着倒映在黑乎乎的药汤中自己的模样,低声又问:“斩月峰一战,镜月阁阁主牧棠没去,是不是叫人看了不少笑话?”
  顿了片刻,谢初语抬眸问顾嘉道:“江湖众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别想那么多玩意儿。”顾嘉依旧闪躲着谢初语的视线,摆手看来有些不耐的皱眉道:“你倒是赶紧喝药,喝完我好回去收拾药房,你也刚醒过来,赶紧躺回去休息。”
  谢初语没有听从顾嘉的话,她何其聪明,一眼便看出了顾嘉的闪躲,而也到这时候,她心中那层隐约的担忧才终于变得无比强烈,渐渐浮现而出。
  顾嘉不肯对她说实话,也不肯告诉他朝颜的踪迹。
  她分明记得,在她昏迷之前她与朝颜还在那山谷当中面临绝境,她最后一招无法打败那名黑衣人,那名黑衣人势必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但为什么她却活了下来?
  救下她的人究竟是谁?
  以朝颜的性子,必然不会让人将他带回朝家,就算他回去了,也一定会差人替他传话给她,为何现在却毫无音讯?
  谢初语越想心中便越乱,甚至生出一种无端的惶恐,她骤然往顾嘉看去,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顾嘉早知谢初语不好应付,却没有想到她会不好应付到这般程度,听得对方的问话,顾嘉不由一时语塞,僵在原地良久才长叹一声,摇头叹道:“这种事情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你就别……”
  谢初语依旧盯着顾嘉,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就在顾嘉左右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又是一人走了进来,随后那人朝顾嘉道:“神医,此事还是让我来与她说吧。”
  顾嘉见到那人进屋,顿时如获大赦,朝那人颔首道:“那就……拜托你了。”
  那人点了点头,神情却沉重了下来。
  直到顾嘉离开房间,那人才回过头看向谢初语,动作缓慢地来到谢初语的床前坐下。
  自顾嘉离开之后,谢初语的视线便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这个人谢初语自然是认识的,但她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此人。
  他的名字叫做叶映清,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也住在这雁城当中,与朝颜是朋友,当初她能够从雁州城外的山庄内找到朝颜,也是多亏了叶映清的消息。
  谢初语并不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叶映清,她只知道既然叶映清在这里,那么他一定知道朝颜的消息。
  她沉默片刻,打算出言询问,然而便在她开口之前,叶映清凝重着神情,当先开口道:“斩月峰比试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比试?”谢初语低声问了一句,她一直昏迷不醒,这场比试又是谁与谁之间的对决?
  便在谢初语迟疑之际,叶映清接着道:“与司空清比试的人是朝颜。”
  “他才是真正的牧棠。”
  一句话犹如惊雷,将谢初语听得半晌无法再回神,她只觉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她无法动弹,只得茫然的看着叶映清,就像是眼前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透露着虚幻。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谢初语不敢去想,甚至无法去想。
  叶映清一直在看谢初语的神情,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一字一句将话说完,闭目无奈道:“事情就是这样,这件事情你本就应该知道真相,我会为你慢慢解释。”
  谢初语来不及听这个解释,她自方才那叫人难以接受的荒唐真相中回过神来,心中最为在意的,仍只有一事。
  “朝颜呢?”谢初语死死盯着叶映清,眼神在绝望中透着挣扎,“决战的结果呢?”
  叶映清语声一顿,声音低沉微有颤抖地道:“镜月阁阁主牧棠,藏锋殿殿主司空清,在斩月峰上……同归于尽。”

☆、第二九章

  牧家的传人身上有一个秘密;旁人不甚清楚,但谢初语却是知道的。
  自牧和死后;牧棠被决定要代替牧和参加那一场生死决斗,镜月阁的大长老;也就是牧棠的母亲;便在他的身上种下了一种蛊。
  平日里便如同常人一般;但他若身死;那么他身上的蛊便会破体而出,攻击离他最近的那人。
  那人自然就是杀他的人。
  这本就是为司空清而准备的,在大长老看来;司空清若当真执意要与牧棠决斗;便是想要控制整个南北武林;不让镜月阁有丝毫的反击余地,那么镜月阁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蛊毒十分罕见;大长老将这独一无二的蛊种在了牧棠的身上,却没有想到牧棠会就此离开镜月阁。
  谢初语知道此事;她虽是做了十年的牧棠;却不能成为真正的牧棠;所以她知道自己对这一战无能为力;若她死了,那么谁也不能够阻止司空清。但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牧棠回来了。
  朝颜就是牧棠。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预料的真相,但他虽从前是牧棠,但却已经以朝颜的身份活了十年,他早已远离江湖,自然也不可能战胜身为江湖第一人的司空清。
  所以他与司空清同归于尽,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司空清杀了朝颜,然后被朝颜身上的蛊虫反噬丧命。
  谢初语想到此间,心中不禁空落,她惶然往叶映清看去,盼着叶映清给出不同的结果,但是没有。
  叶映清所说的情形与谢初语的猜测一无二致,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奇迹发生。
  蛊虫只有在宿主死亡之后才会破体而出,司空清既然身死,那么朝颜便不可能还有希望活着。
  朝颜死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锈钝的剑,一遍遍自胸口穿刺而过,每一次都带出淋漓的鲜血,痛得她难以喘息。
  就在不久之前,朝颜还是个住在朝家不问世事的小少爷,与什么江湖风雨没有丝毫联系,她还记得她将朝颜带离临城的时候,那家伙拎着衣摆走几步路就喊休息的模样。那时候她想,这样的人,与她之间当真是相隔了几重山水,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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