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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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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芃姬道,“救了,套清楚那人的话。一个红莲教的教众使徒昏倒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觉得十分可疑么?查清楚了再来回禀,记得别让人逃了,派人将他看紧。”
兵卒抱拳应下。
经过检查,这个手臂绘着红莲教标识的男子是饿晕了才会无力倒在雪地之中。
若不是他们恰好路过,说不定再过一两个时辰,那人就会被大雪掩埋,悄无声息地冻死。
卫慈听到外头的动静,问了一声。
姜芃姬扭头道,“没事,发现一个红莲教的家伙,饿晕倒在大雪之中被我们救了。”
他也没有多想,只要不是针对她的刺客就好。
自从昨夜姜芃姬“卖惨”,卫慈仔细将自己所知的消息整合了分析,心下越是惊疑。
他以为姜芃姬的开局很好,所有的变故对她有利,如今听了她的“真心话”,他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些改变并非都是好的,说不定正和了尘大师所说的妖孽有关。
如今的历史与他所知的过去,到底是哪里开始不同的?
他以为是柳佘,但再往前追溯,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可恨,他前世离开东庆太早,对东庆这边的情况只有大概了解。
听到兵卒又救了一个人,卫慈也没有多加关注。
当夜幕渐渐昏暗,姜芃姬一行人不得不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过夜。
那个被救起的男子也已经苏醒过来,兵卒按照吩咐给他煮了稀软的粥,长久空腹饥饿,不宜吃得太过油腻,也不能吃得太饱,用暖粥暖暖胃正合适。
兵卒暗中套这人的话,哪里知道这人戒备心极强,半大天也不曾透露口风。
无奈,兵卒只能回去禀告姜芃姬。
“主公,小的猜测那人怕不是普通百姓。”
“哦?为何这么说?”
姜芃姬将冰冷的馒头串着放在火上烤,烤得外头都胶了,这才小心翼翼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兵卒道,“小的三番五次试探,这人戒备心极高。连续喝了两碗粥,分明是饿极了,但吃相却相当斯文,谈吐举止……瞧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倒像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姜芃姬挑眉,隐约多了些兴趣。
“将那人唤来,我亲自盘问。”
事实上也用不着特地套话,能在姜芃姬面前保守秘密的人,太少了。
被救起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一头长发用麻绳束在脑袋上,也不知道多少日没有清洗了,饶是大冬天,他身上依旧有一股难言骚味,头发更是一束一束黏在一起,浮着灰尘。
指甲至少有一月未曾修剪,堆积着黑黑的污垢,皮肤上粘着厚厚一层体垢。
他的形象跟流浪汉差不离,但姜芃姬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生了警惕。
这人有故事。
第603章 南盛遗脉(二)
因为饥饿,这人的身形相当消瘦,但肌肉从露出的手臂肌肤来看,这人曾经有训练的痕迹,一身肌肉也是能看的,这一点,他右手虎口的厚茧也能证明,这人曾长期习武,右手微微变形的指节表明这人学过字、读过书,不说文化程度如何,至少也能够上“文武双修”的边儿。
脚上绑着破旧的草鞋,身上裹着的衣裳已经不能称之为御寒衣物,顶多算是破布,这般恶劣的生存环境,致使这人的冻疮十分严重,哪怕是看了都觉得疼,这人却一脸平淡的反应。
要么就是疼得没知觉了,要么就是这人心性够坚毅,隐忍不发。
兵卒又说他吃相好。
试问一个饥饿到昏迷路旁,险些被厚雪埋尸的人,看到热腾腾的食物能把持得住?
这人不仅把持住了,还将修养融入到了骨子里。
哪怕已经跌落人生低谷,依旧维持着仅有的些许自尊?
姜芃姬扫了一眼这人的脸,面相并非平和类型的,五官带着些许侵略性,只是沧桑狼狈的生活稍稍磨平了他的傲气,多了几分历经沧桑之后的淡然,眼中却是不屈之色。
用个形象的比喻,这人便像是一头重伤的狼,哪怕快死了,仍旧不甘地瞄准了敌人的咽喉。
只是,人靠衣装,形象很重要。
不管男子出事之前何等富贵雍容,如今大半年不洗澡,形象依旧难以入眼。
她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不少。
再想探查,这人已经不卑不亢地道谢。
若不是姜芃姬派人救了他,他的尸体恐怕已经凉了。
姜芃姬笑道,“不用多礼,我看得出来,你落魄之前怕也是富贵出身。”
说完,她让人给男子取来一套干净的御寒衣物。
条件有限,取来的衣物不可能是崭新的,不过衣裳干净而又保暖,还比较适合男子的身材。
男子眼神带着些许阴郁和疏离,任凭姜芃姬如何套话,他只是挑着不重要的内容回答。
对于旁人来说,他似乎没透露多么重要的信息,但对于芃姬而言,她已经搜集足够的内容。
除了之前的分析,姜芃姬根据几次试探套话,又肯定几个关键信息。
这个男人并非东庆本国人,家乡饱受外族侵略,这人又自嘲“丧家之犬”,符合条件的,唯有已经被南蛮四部灭国侵占的南盛。这一点,男子的南方口音也能侧面佐证。
姜芃姬试探了几次便没有继续,男子心中暗松一口气。
此时,兵卒已经找来一套干净的衣裳,除了一套里衣之外,还有一套保暖的羊毛里衫。
姜芃姬道,“底下的人多烧了一些水,若是你不觉得麻烦,可以先用热水净身再换衣裳,这样穿着比较暖。如今天气严寒,我看你冻疮严重,若是不仔细医治修养,以后容易吃苦头。”
纵然她表现得十分无害且热情,男子的防备心依旧不减。
只是,目前的他身无分文,落魄至此,家国不复,哪里还值得这个贵族少年算计?
男人心中暗嘲一声,谢过姜芃姬的好意。
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净过身,别说洗澡,哪怕用暖水擦拭,那都是几个月前了。
兵卒将雪水烧成热水,男子在一辆闲置的马车中细细净身擦拭。
给他换水的兵卒也是忍不住咋舌。
这人身上有多少体垢啊,愣是将雪白的布巾弄成了灰黑色,热水盆子换了好几次。
第一次换的时候,那水黑黑的,看了都觉得恶心,洗了好几盆才渐渐清澈。
“这是主公令小的给你准备的伤药,治冻疮挺有效果。”
北方冬天的严寒十分漫长,很多百姓都会生出冻疮,又冷又疼,若是没有仔细保养,每年都来一回,后半辈子可有苦头吃了。故而,北方的百姓,稍有条件的都会备一些膏药。
“多谢。”
男子起初只是想稍稍擦拭就好,但开了头就没忍下来,干脆连长发也仔细洗了一遍。
兵卒道,“你运气好,碰见小的主公了,若是换成旁人,怕是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男子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不置一词。
兵卒见他没有附和,内心暗暗嘀咕,有些不开心。
这人的反应未免太过冷淡,不求他感恩戴德,但也别这么冷淡吧?
来来回回烧了好几锅的热水,全都是给他洗澡的。
要知道自家主公和几位先生都没这么奢侈,顶多两日擦拭,五日小洗。
这也是冬天,要是搁在夏天,身体都冒出馊臭了。
丰真正拉着卫慈在车厢内对弈,听到外头有兵卒低声议论,多了些好奇。
“呵呵,咱们家这位主公,典型的无利不起早。若是无利可图,主公怎么会如此好心?我倒是好奇了,那个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主公如此优待,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别看丰真大部分时间都在浪,但心眼儿清楚着呢,他也算了解姜芃姬的套路。
只是……
出个门都能碰到“大人物”,这个运气会不会太好了些?
说着,丰真套上御寒的披风,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这才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卫慈无奈,只能随之下车。
丰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那个男人的身份。
姜芃姬瞧了瞧理直气壮看好戏的丰真,再看看落后丰真半步的卫慈,心下好笑。
“瞧你们这个架势,不像是看热闹的,更像是闺中好友带人来抓奸的。”姜芃姬调侃了一句,丰真不以为耻,卫慈倒是心头一跳,她又道,“那人是南盛国的贵族,想来家世还不低。”
南盛?
丰真挑眉,嗤笑道,“南盛?不早没了?”
南盛从强盛到衰弱灭国,这才用了几年?
自己作死,皇室被灭也就算了,还拖累了千千万万无辜的南盛国百姓。
“国家虽然灭了,但南蛮四部又不是一人长着八只手,杀人哪里杀得过来?总有漏网之鱼。”姜芃姬道,“贵族么,狡兔三窟乃是必备的技能。人家铁了心要逃,南蛮四部还能挖地三尺只为找到一条漏网的咸鱼?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对方嘴巴严谨,不肯开口。”
第604章 南盛遗脉(三)
丰真笑道,“看样子,指不定是一条漏网的大鱼。”
按照姜芃姬的尿性,若是无利可图,她会这么殷勤?
事实证明,姜芃姬这次还真是冤枉,她就没打算怎么算计那人,只是好奇之下帮一把。
她理解丰真话语中的嘲讽,无奈地道,“你这人可真是无趣,在你眼里,你家主公便是这种趋名逐利之人?不允许我善心大发,主动伸援手,救一救可怜的人?并非全是为了功利。”
丰真怕冷,捂紧了披风,一边微微哆嗦一边吐着白气,嘴上还不甘示弱地斗着。
“主公前科太多,不由得我不怀疑啊。”
卫慈蹙眉,“既然是南盛国人,怎么跑到东庆,还入了红莲教?”
甭管红莲教和青衣军在东庆北方闹得多么大,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更别说红莲教到处蛊惑人心,宣传邪教邪神,青衣军暴敛横征,所过之处宛若蝗虫过境。
别说士族看不上他们,连寻常百姓提及这俩起义军,口中也是鄙视唾骂多于赞美。
姜芃姬摇头,她道,“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兴许是想要向东庆借兵,光复南盛吧。也有可能是逃命逃到这里,只能隐姓埋名藏在民间。如今东庆形式这么混乱,适合浑水摸鱼。”
她的话令卫慈心中一紧,脸色略显煞白。
东庆红莲教、南盛遗脉、借兵复国、浑水摸鱼……这些关键字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子孝,你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姜芃姬敏锐地发现卫慈的脸色苍白了一层,失了血色,隐约透着些许青白,她不由得关切问了句,“外头风雪太大了,你回马车避一避。”
卫慈怔神片刻,听到姜芃姬的话才回过神,讪讪地道,“无妨,老毛病了。”
他现在当然不能回去,他必须留下来看一看那人是谁!
正想着,男人已经洗净完毕,穿上兵卒给他找来的干净衣裳。
男子的身量和兵卒相差无几,穿着倒是挺合适,保暖舒服。
只是,他的冻疮面积大,情形还比较严重,身体稍稍有些热意,冻疮部位奇痒无比,好似有无数小虫在蠕动爬行,让人忍不住去抓。男子克制住这股冲动,面上表情还算自然。
“主公,人已经带过来了。”
兵卒将男子带到姜芃姬面前,此时姜芃姬正与丰真和卫慈聊南盛国国内的形势。
南盛国的确是灭亡了,且不说南蛮四部攻破南盛边境,一路直捣黄龙,沿路之下犯下累累罪行,单说都城被破那日,南蛮四部颁布的屠杀令便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天下士子愤慨难平。
皇室男丁全部被砍了首级挂在城头,女眷充作营妓,年龄小则三五岁,年长至五六十岁,未曾放过一个,有些女子不堪受辱惨烈自尽,甚至有贵族妇女抱着年幼的女儿一同寻死。
与其苟延残喘活着,任人羞辱至死,还不如早早解脱,魂归地府。
除了这些算记不清的血债,南蛮四部以人为军粮食物的行为,更是令人作呕欲吐。
南盛皇室覆灭之后,南盛国的士族不得不联合起来抵抗南蛮四部。
之前说过,世家的能量很大,已经强得可以左右朝堂,控制皇帝的更替。
为何这么强,南盛还是灭国了?
须知,世家各有各的利益,彼此之间也存在竞争和敌对关系,互相制衡。
一开始,南盛国灭不灭,南盛本土士族世家都不在意的,原因有三。
第一,南盛皇室灭了,他们推立新主就好了,谁当皇帝他们根本不在意。
第二,士族眼高于顶,虽然讨伐厌憎南蛮四部,但并没将这些野蛮之族放在眼中。
第三,南盛国自己作死,各种猪队友,还试图打压世家贵胄,损伤了他们的切身利益。
哪知道,南盛国覆灭之后,他们也没有落到好处。
南蛮四部根本不讲理,他们也不在意士族的价值。
士族有钱?
杀了抢!
士族有女人?
杀了抢!
士族有粮?
杀了抢!
自从南蛮四部灭了南盛,粗鲁屠杀了无数士族,男子被残忍杀害,女性则是用于纾解欲望和传宗接代,若粮食不够便将她们烹煮而食。
直到这时,南盛国世家才惶然醒悟,招兵买马,揭竿而起,反抗南蛮四部的残暴。
在这种情形下,肯定有不少人逃到其他国家寻求避难。
姜芃姬与卫慈和丰真谈及这件事情,对南蛮四部也是瞧不上。
卫慈道,“主公切不可大意。”
姜芃姬道,“我嘲讽南蛮四部,瞧不起他们,不是瞧不起他们的战斗力。相反,这些蛮人能征善战,南盛国国力衰败,政策失误,死的不怨。乱世之中,拼的就是谁能打仗,谁打仗能赢,这一点,南蛮四部的确比南盛国强大。但是赢了之后呢?像南蛮四部这样愚蠢,顶多在中原耀武扬威一阵子,想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延绵十代百代?呵呵,做梦!”
打仗不难,难得是战后重建。
“一个只懂得破坏而不知道保存、创造、延续的种族,注定上不了台面。”姜芃姬嗤笑着道,“说句耳熟能详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肯定南盛百姓不会反扑?依照南蛮四部这个情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反扑成功了,等待他们的只有灭族这一条路!”
丰真闻言,蹙眉道,“灭了南蛮四部?依照南盛如今的情况,我瞧着挺悬,百姓没有片刻修生养息的机会。蛮人杀人只需手起刀落,百姓生儿育女再养大,需要十来年啊。”
南蛮灭族之前,南盛恐怕已经死光了。
卫慈却道,“未必。”
“诶?”丰真诧然,“为何?”
丰真不知道,但卫慈清楚,南蛮的确是被灭族了。
他哪里能说出实情,只得虚虚实实地卖弄神棍技能。
“天道恒常,枯荣有序。一饮一啄,一因一果,皆有定数。南蛮四部屠戮南盛百姓不下三十万,罪行滔天。南盛国百姓反扑灭他蛮族,不也正常?”卫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丰真嘴角一抽,笑骂道,“我是信了你的邪,胡诌骗得了别人,还想糊弄我?”
卫慈苦笑。
南蛮四部的确被灭族,四部一共有六十三万八千余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亦或者嗷嗷待哺的婴儿,几乎无人生还。
下令屠杀的人,卫慈旧主——安慛。
第605章 南盛遗脉(四)
“在下姓安,单名一个慛字。”
虽说穿着兵卒的衣裳,这人依旧带着风度行礼问好,未曾失礼。
“在下柳羲。”姜芃姬回答,又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安兄来自南方?”
安慛想起他来的时候,姜芃姬和卫慈等人的聊天,心中已经放弃了掩饰的心思。
他面带憔悴地道,“正是,南盛人士。”
虽然安慛在南盛的时候没有听过柳羲的大名,但是逃到东庆北方以后,哪里会没听过?
他以为柳羲应该是相当稳重老城的男子,如今一瞧,对方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哪怕面容英气,但依旧带着些许雌雄莫辩的稚嫩,再看自己,安慛只能感慨叹息。
安慛,安多喜。
慛者,忧也。
长辈给安慛取表字为“多喜”,听着有些俗气,但却是满满的祝愿。
只可惜,安慛一生,从南蛮四部攻陷皇都那一日,彻底变了。
卫慈内心暗叹——果然是他。
当姜芃姬与安慛谈话的时候,卫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暗暗抓紧了长袖中的手,留下几个月白色的指甲印痕。卫慈记得,他上一世见到安慛的时候,那人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用安慛自己的话自嘲,那便是——劳劳碌碌十余年,兜兜转转何时休。
旧国已不复,两鬓生白霜。
他东奔西走,不知不觉已经年逾四十。
若无意外,他的人生已经走了大半,但他仍旧想要向南蛮四部复仇。
安慛和南蛮四部,的确有着了结不清的血海深仇。
卫慈垂眸坐在一侧,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重生之后,卫慈不是没想过这位旧主,但他知道,安慛并非他的明主。
这人的复仇心太强了,特别是经历了十余年的漂泊,他对南蛮四部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报仇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和执念,卫慈至今还记得安慛下令屠戮南蛮四部时候的场景。
作为中原人,卫慈对蛮族并无好感,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坐视安慛下达屠族令。
只是,看看结果便知道卫慈和安慛争执的结果如何了。
卫慈落败。
六十三万蛮族百姓,不管男女老幼尽数屠戮殆尽,南盛几条大江为之堵塞,江水彻底染红。
安慛没有下令制止兵卒,屠杀之前做了什么事情,蛮族百姓经历什么,卫慈更是心知肚明。
从这一次争执之后,卫慈与他渐渐离心。
卫慈要的是一统九州的明主,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圣人,不是一个被家国仇恨蒙蔽双眼,同样犯下累累罪行的屠夫!安慛最后的所作所为,到底和曾经的南蛮四部有什么区别?
卫慈承认安慛对他的指责,说他有妇人之仁,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竟被灭了国、杀了妻、失了儿女的人是安慛,不是他。
但是,这不是安慛用同样理由报复回去的借口。
制裁南蛮四部,有的是其他手段,一样可以报仇。
为何安慛选择了最残暴、最令人唾弃的方式?
卫慈理解安慛复仇的心情,但他不认可安慛这一行为。
安慛起兵只是为了复仇,眼力也只有复仇,天下百姓如何,与他无关。
这样为了仇恨放弃一切的人,根本不是卫慈寻找的明主。
道不同,不相为谋。
故而,卫慈重生之后并没有特地注意这位旧主的情形。
造化弄人,他俩竟然提前这么多年相遇。
此时的南盛,灭国才一年多,安慛从故国逃出也才流浪数月,面容还算年轻,眉宇间带着残留的威严,勉强能维持着仅有的自尊心,全然不似十几年后的他,那时的他虽说四十来岁,但须发皆白,面容饱经风霜,两肩塌陷佝偻,神似古稀之人,唯有双眸还带着不屈的尖锐。
丰真发现卫慈的异样,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怎么走神了?”
卫慈垂眸道,“多半是昨夜没睡好,困意上来了。”
丰真十分机智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若是身体不适,先回车厢歇息吧。”
病秧子就该有病秧子的自觉,不舒服了就去休息。
身体才是搞事的本钱。
两人的声音惊动了姜芃姬和安慛。
安慛循声望去,被卫慈的容貌和气度惊了一下。
如今的安慛没有经历十余年的漂泊流浪,卫慈的皮相还是挺符合他的审美的。
姜芃姬同样道,“身体不适便不要强撑着,休息好了再说。”
卫慈也没有勉强,起身离开。
丰真眼神闪了闪,作揖告辞,快步赶上卫慈的脚步。
“你怎么跟来了?”
卫慈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丰真这个厚脸皮的跟着他爬进了马车。
“你认识这个安慛。”丰真笃定地道,“这人有什么来头啊?瞧面相,不是个好相与的。”
卫慈没有否定,反而说,“安慛是南盛国江州浙郡人士,他的父亲、爷爷、曾祖,一连三代全都位极人臣,算是南盛国内新兴的士族,安慛本人在南盛国内也极有名望。他的母亲是南盛国主的幼妹,他和南盛国皇室也有些关系。南盛灭国之日,安慛全族都……”
丰真没奇怪卫慈为何知道这么多,这家伙的消息一向灵通。
“只剩安慛一人逃出来了?”
卫慈点点头,“是啊。”
如今的安慛应该在二十七八,正是人生得意的阶段,若没有南蛮入侵,他便是人生赢家。
只可惜,安慛的父母亲族惨死、妻子不堪受辱自尽、女儿和儿子更是死无全尸。
仅留他一人苟且偷生。
设身处地想想,卫慈能明白安慛为何这么恨南蛮。
明白,不意味着赞同。
若安慛只是一介百姓,他让仇人血债血偿,卫慈赞他一条汉子,但安慛那会儿是逐鹿天下的诸侯之一啊,囿于仇恨,不顾理智,一声令下,屠戮南蛮全族,这样的人如何当天下共主?
纵然侥幸当上了,这个国家又能延续几年?
丰真同情道,“蛮可怜的,怕是要恨死那些蛮族了。”
卫慈道,“何止呢……也许人家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重新打回南盛。”
丰真想起安慛手臂上的火焰纹路,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道,“这人野心……不小啊……”
第606章 南盛遗脉(五)
安慛到底是士族贵胄出身,若非为了某些目的,他会甘心混入红莲教,跟乌合之众为伍?
手臂上绘着火焰纹身,这意味着这人在红莲教内已经混了个小头目的位置。
丰真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想爬上红莲教高层位置,然后趁机夺权抢人?
他的怀疑不是没道理,卫慈也给予了肯定回答。
“野心有、魄力有,怎么会甘于无名?奈何苍天待他薄凉,终究少了一份气运。”
“气运?”丰真笑道,“你这家伙越发神棍了,这也是你看面相看出来的?”
卫慈避重就轻,“他运气的确不好。”
对于这位旧主的生平,卫慈还是十分了解的。
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要说能力和才华,安慛不缺,但他独独缺了一份“天时”,每次绞尽脑汁稍稍有了点儿起色,总会卷入周边的斗争,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东奔西跑十余年,仍是一事无成。
手底下仅有数百老兵,帐下虽有几元猛将,但也是草莽出身,打仗全靠肌肉不动脑子。
正逢天下大乱,安慛在各个大小势力之间辗转跳槽。
人到中年,四十有四,要地盘没地盘,要人手没人手,不可谓不凄凉。
最后流浪到中诏,求了卫慈出山相助。
饶是卫慈,面对安慛一穷二白的家底,颇为头疼。
讲真,卫慈一直有关注天下大势,但他并没有出山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无人敢用他。
他出生于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时。
这个生辰八字摆出来,谁敢用?
哪怕用了他,那也是一边任用一边防备或者直接将他摆着当花瓶,卫慈才不受那份羞辱。
故而,安慛主动请他出山的时候,眼明心亮的卫慈挺意外的。
不过他心思透亮,隐约明白安慛苍老表面下的野心。
世人谣传卫慈乃是前朝丞相的转世,那位丞相辅佐大夏太祖从微末走到天下共主的位置。
旁人主动请他出山,难道没有效仿大夏太祖的意思?
重用一个有可能“背主夺权”的“奸佞”,这人也是心够大的。
安慛铁了心要请,卫慈几次拒绝,甚至被弄得没办法,人家前门拜访,他后门偷溜。
不过这也不是个办法。
最后一番恳谈,卫慈被对方说动了。
他以为这人有心怀天下苍生之志,有种遇见心中明主的喜悦。
虽说安慛有些执念,但仇恨也是动力的一种。
安慛那会儿已经不年轻了,卫慈也怕对方英雄暮年,没有丝毫战意,心里有仇便有动力。
卫慈为安慛辛苦谋划、造势宣传、收揽人才、内顾政务、外兼练兵、与其他势力勾心斗角、或联盟或蚕食……慢慢经营,稳扎稳打,从没有地盘到雄踞南盛大半国土,熬着心血去帮他。
姜芃姬剥削员工不发工资,事后也知道用一文钱的地契豪宅安抚,创造各种福利。
别的不说,政务那么忙,杨思那货还能养出冬膘,可见伙食待遇有多好。
但卫慈帮着安慛的时候,那真是到贴着帮人家,连续几年没有见到一分俸禄,他甘之如饴。
他在实现自己的理想,身贫,心不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安慛对报仇的执念已经入骨,疯狂得令他诧异。
国仇家恨,血债血偿,这没毛病。
可卫慈是希望融合南蛮四部,一代两代看不出来,三代四代之后,他们将会忘却自己的先祖、文明、语言、习俗,彻彻底底融入到中原,南蛮四部的人也是人,人口大,国力才强!
那时候,天下逐鹿激烈无比,十余个诸侯瓜分了原本的五国国土,彼此之间依旧战乱不休。
卫慈想趁着他们打得激烈的时候,稳固后方,修生养息,闷声不吭发展自己。
他觉得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天下一统的画面,所以他想打好基础留给后人实现。
结果?
安慛穷兵黩武,对南蛮四部连年开战,执意要灭了南蛮,治下百姓将士死伤无数。
最后,他的确是灭了整个南蛮四部,无辜的、不无辜的,南蛮还是成了历史,但整个过程填进去多少百姓和将士的性命?不仅填了那么多人命,更让卫慈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讲真,要不是安慛数次南伐,耗费太多兵力物力人力,姜芃姬吞并安慛势力,哪会那么快!
幸好姜芃姬没有杀俘或者屠城的习惯,不然的话,因为安慛间接而死的百姓,只会更多!
说句难听的,安慛若能成为胜者,他屠族报仇,覆灭蛮族,后世史书赞他一声雄霸之主。
结果呢?
想报仇还要拉着自己的人和百姓下地狱,这种人不叫雄主叫暴君。
饶是过去多年,想起那段历史,卫慈依旧气得肝疼。
丰真想得远,他问卫慈,“这人若想给红莲教背后来一刀,不正好迎合主公的心思?”
卫慈默了一下,反问道,“你也不怕养虎为患?”
丰真这人真是爱作死,帮着安慛对付红莲教,这个想法很棒棒哦。
这家伙还笑道,“安慛算得上什么虎?若是用得好,还能借机让他牵制南盛境内的势力。”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一致的朋友和利益相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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