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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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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倘若冷水一般,浇了越枝一个满头。
是了,别说是赵佗不可能答应,纵使屠梏和屠竹有本事带她溜出去瞧瞧,只怕她都不敢跟着去凑热闹。还真是难办,难得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却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留也留不住。
屠竹笑着宽慰她,“你也别太难过了,等屠梏回去,替你跟巫师说一声,替你求一卦便是了,等我们攻下了螺城,什么墟会和祭典不能去?”
越枝点点头,也没再问。
外头脚步声缓缓而来,木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屠竹的手一瞬便按在腰间的弯刀匕首上,面上暖暖笑容尽失,双眼如电,叫人心惊。越枝抬眼望去,见是任府里头的侍女,后头没人跟来,便伸手去按住屠竹的手,笑着唤侍女进来。
侍女托着木盘,步子有些迟缓,走到越枝和屠竹跟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木案上。
越枝目光扫了扫木案上的东西,烤鸡一碟,秦酒一壶,配着两碗菜羹粥饭,倒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的好菜。
侍女放下饭菜,抱着木盘转身就要走。
“姑娘留步。”
屠竹的筷子停在半空,越枝只双手叠在木案边沿,问那侍女,“姑娘可知道,前头赵县令和瓯雒丞相,聊得如何了?”
侍女摇摇头,将怀中木盘抱得更紧,“并不知,只方才听说,瓯雒丞相已经乘小舟回去了。”
“回去了?这么快?”屠竹蓦地蹦出来一句,“别是又谈崩了?”
“这应该倒不是,任夫人方才还说,要去给赵副将和随行的兵士准备带过去的冬衣呢,这才命我来给二位送饭食。”
越枝轻轻送出一口气,“这样说来,就是谈妥了,多谢姑娘了。”
侍女瞧了越枝一样,嘴角轻轻动了动,转身走了出去,将门也带上了。
“听说这个赵仲始,是愿意去瓯雒当王婿的?”
越枝点点头,“是了,赵佗不肯,那小子倒是看得开,我能在赵佗面前说得上话,还是他牵线搭桥,将我带过去的。只是现在,赵仲始应该不需要去当王婿,顶多就是去当个人质,等这边稳定下来,赵佗自然会找方法将他带回来的。”
屠竹重新提起筷子,夹起一片烤鸡,轻轻嗤笑一声,“这个赵仲始,还是有眼光,却没福气。”
越枝一听这话,八卦的心思又给勾起来,抄起勺子灌下两口菜羹,问道:“怎么这么说?”
“安阳王蜀泮,只有一个女儿,前两年我们还见过一回,在九真部的年终祭礼上。那瓯雒王女,生得倒是很白净漂亮,人看起来挺聪明的,却也不像蜀泮那样倨傲。可能你忘了,她还主动跟你说过话呢。”
越枝笑起来,“还有这样的事,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的,她居然跟蜀泮差这么多?”
屠竹自斟了半杯秦酒,啧啧下肚,一拍大腿,眉毛也高高挑起来,“正是了,蜀媚珠多好一个姑娘,连我哥都说,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蜀泮亲生,竟然被他那样用来当取笑秦军的玩偶。”
“你说什么?”越枝手中木勺停下,“瓯雒王女,叫什么名字?”
屠竹被越枝的反应吓到,小声回答道:“蜀媚珠啊。怎么了?”
越枝眉头深深皱起,垂下头去,不断呢喃这个名字。
蜀媚珠,蜀媚珠……
怎么会这么耳熟,似乎是谁跟她说过这个人。瓯雒公主,蜀泮之女,赵仲始之妻……
越枝蓦地一惊,撑着身前的木案起身,撒腿就往外跑。后头的屠竹愣了愣,也当即丢下手中的碗筷,追着越枝的脚步跟着跑了出去。
可越枝刚刚跑到院门处,脚步却停了下来,留在门槛之内,没有要迈出去的意思。
屠竹跟出来,也到越枝身边站定,见她愣在门边,拽住她的手臂急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越枝摇摇头,视线穿过院门,往前头的院子而去,眉头紧锁,却一个字没能回答屠竹。
她能对屠竹说,蜀媚珠,本应该是赵仲始的妻子,不止,还是秦军最终能够击败瓯雒的关键一环。通过蜀媚珠,赵仲始摧毁了瓯雒的灵弩,赵佗斩杀了安阳王,扫平南越,一统岭南。
可最后,蜀媚珠却死于自己父亲的刀下,赵仲始虽是胜了,却得了江山,失了美人,郁郁而终。
越枝想起来了,从前父亲对她说的那个故事,如同被蜀媚珠的名字勾起,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惹得她忍不住,想要去提醒赵仲始,若他回来,千万保护好蜀媚珠。从屋中跑出来之前,她是这样想的,毕竟灵山县府之中,除了任夫人,便是赵仲始对她不错,她能保命,也多亏他的信任。
可是,如今,她却停住了脚步。
她能说吗?不能。自打越枝得知,赵仲始并非赵佗的亲生子时,她心头便疑云密布。或是更早,早在她刚刚穿越而来,她便想,如今的赵佗,明明是一个轻视南越民族的人,又是怎么会变成历史上那个顺从南越习俗,甚至自称“蛮夷大氏老”的南越武帝?
若是因为那个他珍视的义子呢?
若是因为那个有一般蜀人血统的孙子赵昧呢?
越枝的脚步停下来了,如今赵佗不过因为越人有用,才勉强结盟。瓯雒终于有一天会被平定,如果没有赵仲始郁郁而终的一环,赵佗会有别的契机,从心底接纳南越,融入南越吗?若是没有,她能活吗?南越子民,能在秦弩之下,活下来吗?
越枝扪心自问,她不知道。
她更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说。
第23章
一顿午饭吃得心绪不宁, 屠竹只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越枝倒底是怎么样了,想劝不知道该怎么劝, 想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也跟着越枝郁闷起来, 吃了饭便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喝了两口茶就回到自己房中,再没有出来。
越枝自己纠结着, 也没有心思午睡,将屠竹带过来的弯刀匕首看了又看,倒底是没能静下心来,又走进内室,翻出屠竹带过来给她的几件越族衣裙, 用炭笔木板将上头的纹样都描了一遍。
日头渐渐西斜,越枝感知周围光线渐弱, 方才抬起头来。
低头久了,越枝一抬头,竟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也忽然黑了一下, 等眼前黑暗过去, 耳边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越枝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想着任夫人也该派人来送晚食了,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衣裙走向外头, 理了理衣襟鬓发, 方才开门。
木门一开,越枝抬头一瞧, 外头站的,确实是来送晚食的人,却并不是任夫人的侍女,而是一身轻甲戎装,腰配秦剑的赵仲始。
越枝有些惊讶,手还扶着木门,“赵副将怎么来了?”
赵仲始抬了抬手中的木盘,笑道:“给你送晚食呀,我快要走了,你帮我这一回,我还不曾来谢你。”
越枝抬眼,目光在赵仲始面上逡巡两回,终于侧身让开路。
“屠氏兄妹和阮氏兄弟的饭食,可有人去送了吗?”
赵仲始大步走到木案前,将手中木盘放在木案上,把上头的两分酒菜都挪了出来,径自在木案旁坐下。
越枝瞧了瞧外头守着的秦兵,将门留着大开,转身走回木案后头,跟着坐在木案后头。
赵仲始捧起酒壶,将两个青铜酒盅斟满,双手捧来一个到越枝面前,稳稳停住。
越枝瞧着那杯中清清酒水,一瞬有些迟疑,还是伸手将酒盅接过来。
赵仲始端起自己的酒盅,朝着越枝颔首一躬,说道:“这次灵山县府能够解困,多亏有你。先前对你多有失礼的地方,仲始代父亲,一并向你赔罪了。”
“这是你,还是你和赵县令一块儿啊?”
那酒杯的杯沿已经贴在赵仲始唇边,却又生生停下。赵仲始抬起眼皮,瞧见越枝双手捏着酒盅,双眼含着揶揄笑意,正瞧着他。
赵仲始一瞬还没回答,越枝却笑着晃动手中的酒盅,将它放到案上,一口没碰,“你谢我,我倒是信,赵县令嘛,就算了。他不刁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领他的谢。”
赵仲始不是个聋子,脑子更不笨,这样带骨带刺的话,怎么可能听不懂?面色登时青白交错,方才谢完越枝,连句话也说不出口。
越枝可没放过他,眼珠子转了两转,撇着嘴吐槽:“也不知道越族惹着你父亲什么了,叫他被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被步步紧逼,赵仲始正是热血少年时,虽然真心向越枝道歉,却也不能由得她说自己的父亲。
“你,也别这样说我父亲,他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性子执拗了些。”赵仲始自斟了杯酒,捏在手中,顿了半晌,又说:“至于对越族,兴许,是因为我的生父。先父死在南越战场,敌方,正是已经故去的那位老越裳侯。”
越枝听了,垂眸想了片刻,抬手将杯中酒饮尽,笑道:“那你可得在瓯雒好好照料自己,若是你这条命没了,赵县令指不定怎么将我拆骨饮血来泄愤呢。”
赵仲始轻轻一笑,道了声“好”,捧起酒壶,为越枝斟满酒杯。
“你,什么时候出发?”
赵仲始手中酒盅一顿,眼中竟然有些落寞,“一个时辰之后。”
越枝有些惊讶,“午前瓯雒丞相才来,怎么你傍晚就要走?这么急?”
赵仲始点点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免得夜长梦多,早一日定下来,灵山县与封山两县才能调养生息,尽早恢复元气。”
“也是。”越枝挑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入口中咀嚼。
“越姑娘。”赵仲始双手按在膝头,面色倒是郑重,“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了。”
越枝手上筷子一抖,斜眼瞧向赵仲始,笑得倒是颇有深意,“赵小哥,莫不是要把你的老父亲托付给我?”
越枝话语轻佻,惹得赵仲始双颊一红,竟支支吾吾起来,许久才吐出一个“是”字。
“父亲他性子刚硬,我劝也没用,越姑娘的话,却奏效了两回。以后秦军和越族免不得摩擦碰撞的,还得你在中间调停。”
越枝抬手,指尖在面前的酒杯杯沿上摩擦,嘴角轻轻勾起来,“你高看我了。赵县令低头,不过是因为灵弩罢了。我,不过是个借口,是个台阶,算不上什么。”
“越姑……”
“好了。”越枝端起酒杯,将里头的酒水饮尽,秦酒苦辣,一瞬入喉。“你还有路要走,行李也得收拾,我不多留你,就不远送了。”
话已至此,赵仲始也知道不该多说,眼前的这个越女,虽说看起来比他还小个一两岁,可相处起来,一言一行,威严凌冽与他的父亲赵佗相比,倒不逊色两分,叫他忍不住跟随听从,竟然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赵仲始抿唇,按着腰间秦剑站起身来,朝越枝拱手一躬,“拜托了。”
越枝没想到赵仲始这么厚脸皮,她眼睛一瞪,只见赵仲始直起身来,直接往外走了出去。院外的秦兵跟着他的脚步,尽数撤了出去,越枝的目光越过那小小房门,看向院中。
她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终究,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仲始生性温厚,在赵佗的庇护下长大,又不记越族的杀父之仇,如此无牵无挂,毫无防备地进入瓯雒国,才能真真正正地喜欢上瓯雒的公主,接受南越的文化。而这样的赵仲始,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赵佗真心接纳南越的人。
若是她今天忍不住开了口,让赵仲始心中带着疑惑,带着自我保护去瓯雒,若是有了什么变动,让赵佗融入南越,便再也没人能够做到了。
赵仲始的死,会是赵佗对南越政策改变的契机。
这个少年的命,越枝终究,忍不住,没能伸手去救。救了他,也许,赵佗的刀就会砍向雒越,砍向越裳,砍向越木和她。
越枝扶着木案起身,往门口走去,扶着门框,往外头望去。远方隐隐传来车毂钉钉声响,瓯雒人的呼啸号令随之响起,该是,准备开船了。
越枝忍不住,往外走了两步,又停在院中,再没往前。
没事的,没事的,她改变不了,她改变不了。越枝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只越是安慰,越是觉得不安。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无知无畏,对她一个越女,又那样信任。恩义二字,如同炙热的炭火,将她的心放在上头煎熬灼烫。
院门倏忽开启,越枝一瞬还以为,是赵仲始去而复返,可抬眼望去,见着的,却是任夫人身边的侍女,素日里对她不错,她倒是认得最清楚。
越枝扬扬嘴角,双手叠在身前,问那侍女:“小姐姐来,是有什么事吗?”
侍女福身行了礼,传话道:“任夫人叫我来告诉越族姐姐一声,赵县令请越族姐姐收拾东西,准备准备一同去龙川县。”
越枝眉头轻轻蹙起,“龙川?”
侍女以为越枝不知道龙川县,笑着解释道:“正是龙川县,赵县令原本就是龙川县令,如今灵山县府困局已解,瓯雒的兵力已经撤掉。赵副将入瓯雒为质,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赵县令也决定先回龙川县了。”
越枝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小姐姐。”
侍女转身正要走,却又扭头回来,嘱咐道:“龙川县在东边,要走水路,赵县令得先去番禺禀报南海郡守,然后再溯江回龙川县,少不得要五六日的功夫,东西还得多备一些。”侍女叹了口气,又说:“赵县令说了,明日晨间就要启程,越族姐姐早些收拾东西吧。我先回去了。”
“小姐姐……”
侍女扭头回来,见越枝跟上来两步,满心疑惑,“怎么了?”
越枝犹豫片刻,问道:“赵副将去瓯雒当质子,不可能一直都不回来吧,我想问问姐姐,可知道,赵县令,可有跟瓯雒丞相约定,赵副将多久才会来一趟?”
侍女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有什么用,倒也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回答,“我也是听任夫人说的,秦越两方约的是,两年为期,也是定在灵山县。”
越枝眼珠子转了两转,抬手朝那侍女一躬,笑道:“多谢小姐姐,我明白了。”
侍女福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还将院门带上了。
越枝攥住自己的袖口,转身看向那木案上的两个酒壶。
两年,还剩两年,两年之后,赵仲始便会带着灵弩回来,秦越两军就会联军南下,攻入螺城,若是在此之前,赵佗能先接纳越族,赵仲始和蜀媚珠,她和越木,或许都能有一线生机。
第24章
丰子岭北岸的蛮水江上, 江面如镜,映照着秦军的舟船列队。
越枝抬眼瞧了瞧前头那黑底白纹的“秦”字战旗,转身朝向身边的任夫人, 拱起手来, 颔首一躬, 说道:“在灵山这些时日, 多谢任夫人照顾。”
任夫人扶起越枝的手,笑道:“我也不过是给你多添两碗饭, 多加一床被子罢了,谈不上什么。”
越枝斜眼往赵佗那边瞧,垂下眼去,解下手上的一副手串,双手捧到任夫人面前, 放在她手中。
“越人重恩利,受恩必须偿还, 这个小玩意儿,是前两天屠竹带给我的,兽骨搭着水晶串来玩的小东西。还请任夫人不要嫌弃。”
任夫人接过那手串,笑着戴在手上, 翻转着手腕瞧来瞧去,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我小时候在西戎,也常戴这样兽牙手串,如今倒是少见了,还得谢谢你!”
“龙川和灵山相距甚远, 一个在东, 一个在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任夫人, 任夫人多保重。”
任夫人扭头往赵佗那边瞧了瞧,往前走了一步,拉住越枝的手,低声说道:“龙川不比灵山,我没办法护着你,一应饮食起居,都得指着赵大哥,连我君子都说,赵大哥性子犟,吃软不吃硬,你别太与他对着干,遇事好好说。”
越枝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赵佗双手背在身后,说道:“上船吧。”
越枝拜别任夫人,带着屠竹转身登船,跟着赵佗进入同一条舟船。
赵佗手下战船百余条,船上尽是轻甲秦兵围着,个个手把秦弩,腰配秦剑。赵佗自然不会放任越枝跟其余越族人单独乘一条战船。越枝必须和赵佗同乘一条船,屠竹自然要跟着,屠梏也同在一条船上。越族的阮氏兄弟另乘一条赤马小舟,舟山只有他们俩,没有一个秦兵。
越枝上了船,便想直接进船舱里头睡觉,可屠竹上了船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越枝也就不好去睡了,知道赵佗在船头,就不想过去,只坐在船尾,脱了鞋,垂膝在船沿玩水。
中秋将近,江水清凉已经带了些许寒意,越枝只把脚收回来,抱着膝头,望着船尾涟漪发呆。
身后船舱甲板微微发出声响,越枝听见,却没回头,抬手指向院方,声音含笑,“阿竹你瞧,在这儿还能看见一点点顶天山,是不是?”
一瞬无人回应,越枝有些疑惑,一扭头,却只见一双牛皮战靴,往上瞧,正是手按秦剑的赵佗,目光与她正好对上。
越枝瞧着他的脸,可赵佗的双眼,却是落在舟船边沿,越枝的双足上。她虽从小在山中跑着长大,一双脚却生得白嫩,脚趾圆润可爱,指甲上还沾着水珠。
赵佗喉头一紧,按住剑柄的手指收紧,将剑柄牢牢攥在手中,咬着牙别过脸去。
越枝察觉他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将脚往里收,索性盘腿而坐,用裙摆将脚挡了个严实,也如他一般,扭过头去,望着旁边的一条战船。
“赵县令来,是有什么事吗?”
半晌沉默,赵佗轻轻咳嗽两声,“中午不停船,一直到苍梧县才停船补给,这是干粮与米浆。”
越枝转头,见赵佗拎着个小布包裹,愣了愣神,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道了声“多谢”,又扭头望着江面,没再瞧他。
又冷下来。
可赵佗是何人?手握重兵的秦国将领,杀伐无情的黑阎王,单是杵在身边,便叫人不能忽视,气势压制,让人难以喘息。
越枝一刻没听见赵佗离去的脚步声,心便一刻跳得不能舒缓,攥着他给的小布囊袋,细细喘着气,直在心中骂自己怂,骂自己没出息。对他骂也骂过了,凶也凶过了,可见了,怕却还是照旧怕。
“方才……”赵佗瞧见越枝肩膀一动,嘴角忍不住一动,压了压笑意,继续说,“你同任夫人说,越族重恩利,有恩必偿,说给我听的?”
越枝撇撇嘴,见他既然把话扯开,自然没什么好遮掩的,“赵县令同我之间,没有什么恩情可说,自然,说不上偿还。”
“有恩必偿,下一句,是什么?”赵佗轻哼一声,“有仇必报,这才是你要说的。”
越枝抬起头来,目光迎上赵佗的,虽比他低,眼中较量却不肯松开一分,态度更是不卑不亢,“赵县令是秦人,更是赵人,对吧?”
赵佗不答,越枝轻笑,低下头去,捏着布囊包裹,说得倒是随心,“秦赵同源,秦发源于西戎蛮荒,赵也是胡服骑射,都不是什么中原正统,可东周末年,最终争霸决斗的,却是秦赵。”
赵佗是聪明人,越枝这样一说,他自然明白,这丫头是拿越族比作秦赵,拿他比作中原各国,一字一句地告诫他,此时他低看越族,日后有得是他被征服的时候。
“伶牙俐齿。”赵佗冷冷吐出四个字,也不知是夸是贬。他继续说:“你既然知道中原历史,那便该知道,秦国统一,靠得可不是三寸舌。”
越枝倒点点头,“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刀兵相碰一仗,能够让你懂得该丢下自己的倔脾气。”
时至今日,秦军在南越土地之上,真真正正落败的,也只有对着瓯雒的灵弩之时。越枝低下头去,心中也阵阵不安。秦越交手之中,越族一向打的是游击战,虽人口损伤不多,可却是被秦军抢去了土地,若是两军真正对垒决战……
越枝咬了咬牙,想起任夫人的话,姿态也软了一些下去,对着赵佗,话语倒是恳切,“于公于私,我并不希望你跟越族真的打起来。”
这话说得赵佗有一瞬迷糊,喃喃反问:“于公?于私?”
“公,我希望秦越联盟,南越沃土千里,越人可以学秦人的耕织,秦人也可以学越人的渔业造船。私……”越枝抬眸看向赵佗,“赵副将身世凄凉,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如他一样,没了一个父亲,还能再有一个来教他如何长大。”
提及赵仲始,赵佗面色果然沉了下了,眉心深皱,该是真的把越枝的话听了进去。
越枝扭头看向旁边的战船,侧身面向一旁,再不说话,嘴角弯弯上扬,低头解开怀中的布包裹,掰开饭团,并着米浆细细咀嚼吞咽。
蛮水江属于郁江主流,水流湍急,不过大半日功夫,便将秦军的战船队送入了浔江之中。苍梧县近在眼前,越枝才知道秦军急行船,补给之后又会即刻发船,并不在苍梧县过夜。越枝懒得上岸,只躲回了船中睡觉,也不知时日如何过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日临近日出。
屠竹醒得比她早,喊她起来洗漱,又将前一日在苍梧寻来的枣子洗了洗,塞给越枝当早食。
越枝起床之后还得缓了一会儿,吃了东西,方才有点精神,出了船舱,同屠竹站在船沿看周围的战船,见秦兵进进出出,似乎都十分忙碌。
“快到番禺了吗?”
屠竹点点头,“正是了,过了苍梧之后便进了郁水,算算时辰,就快到了吧。”
“一个时辰之内吧。”越枝回头,见屠梏走过来。屠梏看着周围的景色,重复说道,“还有一个时辰,便可以到番禺了,“阿竹没来过这里,不清楚。”
“这附近,是雒越哪一部的领地?”
屠梏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有些沉,“如今这一片,已经没有越人居住。”
屠竹努嘴不语,越枝心下也不太好受,改口问道:“从前呢?”
“九真部。番禺附近土地肥沃,除了越裳部,雒越各部年年都在番禺撕咬争夺,后来蜀泮将九真部分封到番禺,派兵镇压了下来,这才停了战乱。后来秦军到了南越,便将郡府设在番禺,秦人大多聚居在此。”
这一段,似乎屠竹也不太清楚,听得甚是入神。
越枝听了,却蓦地想起从前屠竹说过,她们曾见过那个瓯雒公主蜀媚珠,正是在九真部的祭典上。
“这个九真部,和瓯雒,很亲近吗?”
“秦军南下之前,确实,之后嘛,瓯雒不管了九真部了,他们便作墙头草一样,往越裳靠了过来。越裳从来眼里只有螺城,看不上番禺,雒越各部里头,也唯有越裳跟九真部没有仇怨了。”
越枝颔首,将屠梏所说的话一一咀嚼,正想继续问下去,却听见前方号角鸣响,往船沿一靠,见远方有条小船逆流而上,往主战船靠拢,小船上头插着一对战旗,一面写着“秦”,一面写着“任”,该是南海郡守任嚣的人。
屠梏与越枝对视一眼,当即转身入了船舱,往船头走去打探消息。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越枝便见那来的小船掉头,并在船队之中,一同往下游的番禺而去。半晌过后,屠梏穿过船舱,回到了屠竹和越枝身边。
“任嚣那边,来了消息?”
屠梏点点头,“任嚣有令,命赵佗带你去见他。”
第25章
越枝心中咯噔一下, 蓦地有些慌乱起来。
任嚣?要看她?还得要赵佗带她去?这是什么意思?历史上的任嚣死在秦末,他是授意赵佗占山为王了,可对越族, 倒底是个什么态度, 越枝却摸不准。
“阿枝, 一直以来打仗都是赵佗领兵, 这个任嚣,还不怎么露过面呢。”屠竹伸手捏住越枝的袖口, “带我去瞧瞧?”
“胡闹!”
没等越枝开口,屠梏倒是先将屠竹的手拍开,冷声斥责。屠竹缩缩脖子,撅着嘴,又攥住越枝的袖口, 躲在她身旁,倒没再敢说话。
越枝握住屠竹的手指, 笑着摇摇头,目光一垂,唇角笑意尽失。
屠竹说得没错,领兵在前打仗夺地的, 都是赵佗。可即便是赵佗, 也与历史上那个宽容待下,亲近越族的南越武帝相去甚远,更别说,任嚣了。
“屠梏。”越枝望向阮氏兄弟那艘一直跟在旁边的赤马小舟。
屠梏闻声抬头, 望向越枝的侧脸, 见她表情肃穆,一瞬亦微微心惊, 竟鬼使神差般,朝着这个打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孩,颔首称了一声“是”。
“番禺近在眼前,秦国战船靠岸之后,你与屠竹跟着我,阮氏兄弟就不必上岸了,在船上候命。如果一切顺利,总是要入东江,往龙川走的,若是不顺利……”越枝偏头看向屠梏,“越族的船,能与秦军主战船并肩,还能有一线生机。”
屠竹听着越枝的话,手指也渐渐从她的衣袖上松开,双手握紧,交叠放在身前,扭头看了一眼船舱之中。
“也是,赵佗虽然还客气,可也毕竟是秦人,之前又毁约在前,只怕不能护着你。”
“与赵佗无关,任嚣本就是赵佗的顶头上司,若是任嚣执意要杀我,赵佗就是想护也护不了。如今的赵佗,虽是盟友,却并不是完全可信,他也不会完全信我,不然也不会把我绑在身边。”越枝往船头瞧了瞧,“上了岸,一切都得你们多费心注意,但有不测,先去找阿爸,让越族防备。在赵佗身边,小心些。”
屠竹点点头,往越枝身后靠。
越枝说完不久,内里的船舱便走出一个黑甲秦兵来,越枝认出,那是赵佗身边的近卫。
近卫朝越枝拱手,“越姑娘,主帅请你去船头,准备一同上岸。”
越枝与屠梏对视一眼,伸手握住屠竹的手指,跟着那近卫,往船头走去。
河道逐渐变窄,越枝站在船头,往河岸两侧看去,只见秦军战旗飘扬,关隘密布,瞭望台一座接着一座,上头的秦兵守着强弩,箭矢准星皆随着舟船而移动。
船行渐渐变缓,前头已经是岸边码头。
“那是越秀山。南海郡守官署,就在它南边不远处。”
赵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硬生生将越枝的目光从远方拽回来。
“我知道。”越枝轻笑,双手背在身后,仍看向那越秀山顶峰。
后世推测,赵佗的墓,在越秀山中。越枝来之前,还有了骑田岭下的南越墓葬疑团,也不知是真是假。越枝一想起,那真的墓主人,就站在自己身侧,不论如何都觉得有些好玩,一时竟想,日后如果有机会,还真能探一探他的口风,纵横古今,能知道谜底的,居然也有她越枝了。
“笑什么?”赵佗心中正因为任嚣的命令隐隐有些烦闷,见越枝嘴角弯弯,一瞬竟然有些气堵。
“没什么。”越枝偏头看向赵佗,“不过是在山沟沟里头长大,第一回来番禺,原是我越人的土地,却要一个秦人向我介绍这山水,略略觉得讽刺罢了。”
赵佗嘴角抽动,竟一瞬哑口无言,轻咳两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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