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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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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钊含笑望天,叶盛淮与叶行络猛点头,李崇琰笑而不语……
“我吃好了,你们聊,我去找豆子玩儿去。”顾春落荒而逃。
望着顾春夺门而去的身影,李崇琰无奈蹙眉,低喃道:“她怎么总爱和小孩子玩作一堆呢?”小孩子会有他好玩吗?!
叶盛淮挑衅一笑:“不然呢?她若总爱和小伙子玩在一堆,那还能有你什么事?”
众人齐齐点头,连李崇琰都深以为然。
于是大家共同举盏,致敬叶盛淮洞察世事的非凡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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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今夜卫钊这顿饭; 说的是替练兵回来的江瑶与叶盛淮接风; 却又请了李崇琰; 明眼人都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春自幼与他们几人交好,却从不仗恃这交情去使他们为难,更不会给他们添乱。见卫钊将这几人聚到一起; 又请了李崇琰; 心下便知必定是要谈些与屯军有关的事; 于是早早躲出来与豆子疯玩,以免他们为难要如何安置自己。
饭毕; 在卫钊的提议下; 几人又同去中庭花阁中喝茶。
此时顾春正在前院与豆子嘻嘻哈哈; 隔老远都能听到一大一小的笑声。江瑶随口扬声唤道:“春儿; 一道去花阁喝茶呀。”
“你们去吧,我和豆子说话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豆子跳脚的声音:“我有大名的!”
“哦哟哟; 好了不起; 说的像就你一个人有大名似的……”
众人齐齐轻笑; 由得她玩去。
花阁前的流觞小亭早已掌上了灯,红泥炉上的小铜壶也咕嘟嘟冒着茶香,可供消食的茶果点心已搁在亭内的石桌上。
秋夜月下,凉风宜人。
几人分别落座后,李崇琰向卫钊投去心领神会的一瞥,笑意爽朗:“若今日你没有主动相邀,我也会找机会与你们几人单独见上一见的。”诚如方才在席间所言; 他实际上并未将重建团山屯军的希望寄托在四位家主身上。
环视眼前,卫钊、江瑶、叶盛淮、叶行络,团山四大姓其中三家的将来,都在这里了。这些在上一辈主事者眼中还需历练的年轻人,才是李崇琰真正想要的伙伴。
因为在他看来,惟少年之心才会不计较利益得失,只问对错;惟少年热血才会不惧生死成败,怒海扬帆。
在座都是心思敞亮的年轻人,也都清楚自己今夜所为何来,此刻的言辞之间也就直奔主题了。
团山屯军脱离官军序列太久,眼下兵源已成问题。若嘉戎忽然举大军正面冲击团山防线,靠等团山的孩子们长大来补充兵源就成了笑话。况且,也并非每个孩子长大后都真心愿意留在团山默默无闻。
再不尽快让屯军回归官军序列、重开兵源,最多不出十年,团山防线将不堪一击。
可是脱离朝廷管辖近百年的团山屯军,要想回归官军序列,就需得先彻底解决团山屯军自身的问题,并向各方势力亮出相应的筹码;否则若贸然回归,必然沦为他人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分而食之。
可若要彻底治理团山屯军的问题,那几乎是要将团山整个打碎重来才能解决的。而这个打碎的过程,及打碎之后重建的新格局,势必会削弱四大姓对团山屯军的掌控,甚至有可能彻底架空四大姓在团山的势力。
因此,多年来四大姓的家主虽对屯军存在的隐患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敢率先站出来“破而后立”,各家都自有盘算、相互掣肘,希望尽力为自家宗族争取最大利益。
这点私心也算人之常情,毕竟,这几个家族数百年来最贵重的传承,就是这支屯军了。
年轻一辈的候任少主们对自家家主陈腐、保守的想法不是没有意见,可却因自己并未实际掌控主事权而人微言轻。
通过这两个月进山练兵,卫钊已心下有数:团山屯军的大破大立,眼下惟有在李崇琰手里才有可能完成。
今夜他特意将李崇琰及几位异性兄妹请到一起来,便是打算相互之间交个底,为重塑屯军扫清最后的障碍。
几人打开天窗对李崇琰说明了各自家主目前的盘算,又询问了他整军的下一步计划,并商议好如何协同之后,这才准备散了。
当他们自花阁出来后,夜已深沉,先前在院中玩耍的豆子与顾春都已不见人影。
卫钊唤来家中侍人问了,知道豆子已被带回房安睡,顾春也先行回家,那几人便告辞离去。
叶行络回到家中时,惊讶地发现顾春正在院中——
洗床单。
“春儿,你大晚上睡不着吗?”叶行络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口问道。
顾春抬头望望皎洁秋月,硬着头皮道:“我夜观天象,觉得这是个适合洗床单的好日子。”
叶行络无言以对,懒得理她,自去洗漱歇息了。
****
次日一大早,李崇琰便在主院书房中听燕临禀报这两个月寨中的情况。
燕临言简意赅地提了寨中发生的一些大事后,将重点放在了——
这两个月里顾春的行迹。
“……五月廿三日下午,给江瑜、司凤梧分别送了伤药,”读完这一条记录后,燕临忙补充道,“是叶逊让她去的。从江瑜家出来后,她来找了我陪她同去司凤梧那里,不过司凤梧并没有见她。”
原本负手立在窗前的李崇琰背影微僵,却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说什么,燕临便接着道:“六月廿八午后,去了青莲书坊后,黄昏时分便请了济世堂众人上醉仙楼喝酒……”
李崇琰皱眉回首,打断他:“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请济世堂众人喝酒?在青莲书坊内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太清楚。”燕临声如蚊蝇。
“上回我不是让你们通知冯星野,今后若顾春进青莲书坊,周围得有我们的人吗?”
燕临惭愧地低下了头:“青莲书坊铁板一块,咱们的人始终混不进去,只能在外头……”
打从练兵开始之前就已经在查青莲书坊的底细,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仍是没有进展,只知与京中有些瓜葛,却不知它背后的人是谁,这真是冯星野暗探生涯之耻。也是燕临这个新任宜阳暗探主事者之耻。
见他面有惭色,李崇琰并未过多指责他,只淡淡道:“后来呢?”
燕临忙将手中记事的小册子又翻过一页,接着道:“……当夜宿在济世堂,未归。”
“看来,我没在的时候,有些人的生活很是其乐无边嘛。”李崇琰白眼望天,含恨咬牙。
燕临抬手揉了揉腮腮帮子。
李崇琰没好气地迁怒道:“你那是什么意思?我打你了吗?”
燕临摇了摇头,沉着冷静地答道:“忽然牙酸。”
就在李崇琰即将发作时,隋峻匆忙进来,呈上一枚御字通行令牌。
隋峻此前是随李崇琰一同进山练兵了,昨日回寨后便下山去了州府宜阳,这枚令牌显然是自宜阳带回来的。
李崇琰挑眉:“谁来了?”
“宜阳府尹亲自交到我手中的,”隋峻摇了摇头,“但不清楚来的是谁,只说有人在宜阳等着面见殿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说是已等候三日了。”
照规矩来说,这枚令牌既送到李崇琰手上,意思就是他可不必受那道“两年之内不能离开团山”的口谕约束了。
燕临与隋峻对视一眼后,揣测道:“会不会是武安郡主?”
“若是云安澜,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在宜阳等上三日,”李崇琰摇摇头,脑中飞速计量一圈,“燕临,你立刻下山通知冯星野的人在宜阳待命,然后转达宜阳州府的人,就说我约莫在黄昏之前才能到。”
燕临点点头,忽然又疑惑地问:“那若是宜阳州府的人问我,为什么我能那么早到,殿下却要黄昏才能到,我该如何回应?”
“你不会自己随口编个理由啊?!”李崇琰恼火地瞪他一眼,又转头对隋峻道,“你留下,再捋一捋半个月后第二批练兵的名册。”
第一批练兵是由李崇琰亲自主持,隋峻作为副将从旁协助。按原先的计划,第二批的练兵将由隋峻任主将,李崇琰只担督军之职了。
燕临出去后,隋峻不放心地问道:“殿下自己去宜阳吗?”
“哦,当然不是,”李崇琰淡淡瞥他一眼,眼尾得意上扬,“我打算……”
隋峻立刻了悟,抬手拦住他后面的话:“懂了,当我没问。”
瞧他那模样,肯定是要趁机拐了顾春一道去。
****
对于忽然要去宜阳,顾春是拒绝的。
“……连你都不知自己要去见谁,万一有危险呢?”顾春死死扣住门框,可怜兮兮地猛摇头。
“哎哎哎,你这样说话就很伤人了啊,”李崇琰怕伤到她,只能放轻力道扯着她的衣袖,撒娇似的摇晃着,“这种时候,你不是应当挺身而出,誓言与我共进退的吗?话本子里可都这样写。”
顾春仍是摇头:“那一定是你看的话本子不对。一般的话本子里,这种时候男角儿都会威风凛凛地冲在前头,不会叫女角儿陪着去涉险。”
两人就“谁说的才是话本子上的正确套路”展开了讨论,半晌无果。
最后李崇琰把心一横,索性拦腰将人抱起就走。
更惨无人道的是,两人竟然共乘一骑。
一出寨门,生无可恋的顾春便鼓着脸,拿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身后的人:“混蛋,你这跟把我拖去游街有什么区别?”
李崇琰将她环在胸前,轻抖马缰,故意让马儿慢慢走:“如此甚好。”
这样一来,从本寨到宜阳一路近百里的各路人马,就都该知道这姑娘是他的了,嘿嘿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顾春扭头瞪他,“你就是故意磨蹭到午后才出发,算着黄昏才能到宜阳,这样夜里我就回不来了!”
被戳穿小心思的李崇琰贼兮兮笑了,面上浮起可疑绯红。
有些事知道就好,非要说出来……这场面,就有点羞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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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出了本寨下山后; 从屏城到州府宜阳走陆路有约莫七十里; 这一路走得慢慢悠悠; 竟好似当真掐着点非要磨蹭到黄昏才进宜阳城似的。
顾春安然坐在马背上,闲极无聊自袖袋中摸出一支小竹管,从中倒出颗参糖丢进嘴里。
在她身后的李崇琰立刻微微躬身; 将下巴支在她的肩头; 歪着脑袋瞅着她圆鼓鼓的颊边; 指责道:“吃独食可不好。”
怕他又要作妖,顾春先往左侧斜身躲开些; 没好气地笑瞪他:“你自己说你不爱吃参糖的。”
话虽这么说; 她还是再从小竹管中又倒出一颗参糖摊在掌心; 反手递到他嘴边。
哪知他也不动手; 只是低头凑近她的掌心,舌尖微卷,将那颗参糖含进口中。
只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 温热的气息伴着濡湿的轻触挠过柔嫩的掌心; 如暴雨之前点水的蜻蜓; 温柔、轻盈,却拨起一池涟漪。
顾春红了脸,赧然间无措地反手巴过去,掌心在他颊边蹭蹭。
“做什么忽然摸我?”李崇琰偷笑,怕她打跌,顺手将她斜倾的腰身捞回来圈在怀中。
“……擦口水。”顾春将手收回来,低头闷笑。
马蹄轻扬; 踏起一路轻尘。
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温柔恬静的相拥,各自口中含着同样滋味的糖果,两人便像是融在了同一锅粘稠的糖汁里,所过之处,连风里都似蜜蜜甜。
又行半晌,顾春略回首仰脸望着李崇琰,好奇的问道:“你说,会是谁来了呢?”
李崇琰没骨头似的又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还将口中那颗参糖咬得咯嘣作响,满口含混地应道:“我猜,不是二皇兄就是五皇兄。”
顾春动了动肩膀抖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察觉他又靠过来,便笑着抬肘就是一击,正中他的肋下三寸。
其实她并未使多大力气,再者说,便是她当真使了全力,也未必当真能伤到他。
于是顾春对他在自己耳边卖惨求心疼的低嚷置若罔闻,接着又问,“他们为什么会忽然来找你啊?”
“多半是听说了上回云安澜来过的事,寻着什么由头就过来探探我的口风,”李崇琰收紧手臂,不以为意地笑笑,“总之,不管来的是谁,既连‘御字通行令’都能拿到手,只能说明行宫里那个昏聩又没胆的死老头怕是要不行了。”
顾春老早就发现,李崇琰每次提到他父皇时,总有一种毫不遮掩的不屑与愤怒,甚至还带了隐隐的恨意。虽不知他曾经历了什么,但她想,那必定是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她也不问。
她明白,有些人的心底会有一些隐秘的伤痕,哪怕是面对至亲至爱之人,也无法轻易地合盘托出。这非关信任与否,只是往事已矣,无谓再提只是强揭伤疤。
此刻听他这样说,她便沉默地点点头,略软了腰背靠进他的怀中,隐约有些明白他今日为何定要带自己一同前往了。
想来,他去原州长公主府之前在宫中度过的那十三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童稚时光。
“我陪你呢。”顾春柔声轻喃。
这四个字使李崇琰心尖泛软,眼眶无端端发烫。
他抿了抿唇,低头以额角蹭了蹭她的脸颊,在她耳畔沉声轻笑:“小糖人儿……”
顾春扭头仰了微红的脸,以唇轻触他的唇一下:“嗯?”
“不管来的是谁,若他们想用什么条件换我放开你,”他眼中的笑意稚气、执拗,如护食的毛茸大犬,“我当场把他钉在柱子上。”
幼稚。
顾春咬着唇角猛翻白眼,却总是忍不住想笑。
抵达宜阳城时果然已近黄昏,远远就见燕临正候在西城门前。
李崇琰先行翻身下了马,才又展臂将顾春拦腰抱下来。
燕临对此情此景已然麻木,绷着满脸正经地接过马缰,边走边低声道:“冯星野已亲自进宜阳州府的官驿内探过了,来的是五殿下。”
“李崇珩封王已有大半年,如今你该称他一声宁王殿下才对,”李崇琰牵了顾春的手,漫不经心地笑瞥燕临一眼,心下大约有数了,“带了宣旨官?”
燕临点点头。
李崇琰想了想,转头对顾春叮嘱道,“我让燕临先带你去我宅子歇一会儿,我去驿馆见了李崇珩就回来。”
顾春讶异道:“你在宜阳竟然还有宅子?!”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家伙。
“薄有田产而已,只是现银都给冯星野那队人挥霍得差不多了。”李崇琰摸摸鼻子,略说明了一下,又悄声对燕临说了些什么。
于是燕临便带了顾春前往宜阳城西南面的那座大宅先行安置,而李崇琰独自前往宜阳州府的官驿。
****
宁王李崇珩在陛下子女中排行第五,与排行第九的李崇琰年岁相当,只长数月。
说来李崇琰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位五皇兄,眼前这个身量略显脑满肠肥、笑意油腻的家伙,与他记忆中那个趾高气昂又爱仗势欺人的讨厌鬼形象真是谬以千里。
李崇琰心中一嗤,向他行了个礼。
两人客套地假意寒暄两句后,宁王以慈祥兄长般的热切笑意将李崇琰迎进房内,又命随行侍者给他上了茶,二人便隔了小茶几分坐两端。
李崇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内,没见宣旨官的踪影,便知这位五皇兄还有话要说,于是懒洋洋屈膝缩进椅中,形状顽劣得恰到好处,像极了一位鲁莽不受教的幼弟。
宁王果真一脸无奈的“兄长笑”,摇头轻斥:“怎么才在山上待了大半年,竟就学得一身匪气了?”
李崇琰随手拿了茶几上的小茶盏,却并不就口去饮,只是将那茶盏边缘衔在口中,笑意恶劣如纨绔少年:“这身匪气可不是这大半年才学来的,原形毕露罢了。”
“你这家伙,装傻是吧?”宁王没好气地笑着将面前的茶果推得离他近些,“据本王所知,前几年你在南军任都司时,可是威望极高、形象极正的。”
兵部虽是二皇子、平王李崇玹的地盘,可南军平素发回的战报,宁王还是有办法瞧见的。
李崇琰将那茶盏放回几上,似真似假地笑道:“我可是一言不合就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威望岂能不高?他们还没那么想死。”
被他这样一噎,宁王半晌接不下话茬。
“五皇兄有话直说,别绕我,”李崇琰索性一把将他的底牌掀了,“我只会领兵打仗,朝中那一套我不懂的。”
他将话都说成了这样,宁王也只得从善如流,跟着他的调子来。“本王今日是受父皇之命,给你带封王的圣旨来的。”
“呵,连封王都这么随意啊,”李崇琰打了个呵欠,将两腿从椅子上放下地,“那我猜,这道圣旨一定还有更随意的要求吧?”
宁王道,“旨意有两道,父皇交代,务必在你做出选择后,才能根据你的选择来宣读相应的旨意。”
废话真多。
李崇琰站起身,双臂环胸,不耐烦地挑眉望着他:“两道圣旨的区别在哪里?”
“王妃人选,”宁王徐徐起身,目光勉强能与他齐平了,“父皇说了,若你愿与清远侯府联姻,你的藩地便可在南江;如若不然,便只能给你宜州这块小地方了。”
南江虽不在中原,却也是个富庶之地,怎么算都强于宜州这偏僻又凶险的边境所在。
出乎宁王意料的是,李崇琰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要宜州。”
选了宜州,便意味着李崇琰从此彻底远离朝堂核心,只能做个戍边的藩王,绝无问鼎龙椅的可能了。
虽说他的这个选择完全符合宁王的期望,但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却让宁王总觉得仿佛有诈。
李崇琰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潇洒地挥挥手笑了:“五皇兄不必惊讶,我之所以好端端活到今日,不正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清醒自己是几斤几两吗?皇长姐、二皇兄、五皇兄都是手里有筹码的,才有资格同桌博弈。而我手上不过就是南军那点军功,扔你们面前都砸不出点水花,所以我从来没打算和你们搅和。”
宁王将信将疑,打量着他的神情,笑道:“可父皇显然也有心扶持你,若你肯愿选清远侯府联姻……”
“五皇兄也别打圆场了,他对我怎么样,你会不知道?”李崇琰淡淡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若真有心扶持我与你们三人抗衡,给个清远侯府的姻亲够吗?况且封个王都这样敷衍,只怕我是开国以来头一例。”
这中间的玄机宁王自然心知肚明。
且不说清远侯府早已没落,便是当真联姻,也给不了什么助力;端说这荒谬的封王宣旨,不回京、不面圣,连个礼官都没有,只派另一位藩王带了宣旨官来,在州府官驿中就地宣旨册封……真是开国以来最惨的待遇,没有之一。
见他话说得坦白,宁王已有七八分信了他绝无问鼎皇位之心,但却欲言又止。
“五皇兄不必担心,若哪日那……”李崇琰硬生生吞下“死老头没了”这半句,改口道,“你们三人爱怎么斗怎么斗,我才懒得掺和。只要你们别搭理我,任我在这宜州过我的自在日子,那我也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毕竟是在长公主府养大的……”
这是宁王对他最大的担忧。
虽说李崇琰没什么势力,一向就是个空壳皇子,可目前长公主、平王与宁王的朝堂混战几乎进入胶着状态,三方算是势均力敌,若李崇琰忽然站队,说不得就会成为改变战局的决定力量。
李崇琰哼笑一声:“你们这些年没斗吗?我理你们了吗?”
便是心下仍有所疑虑,宁王自也不会在口头上与他辩这真假,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人请来了宣旨官。
极其草率的场面下,九皇子李崇琰摇身一变成了定王李崇琰;封地宜州,辖南军,镇守南境与西境防线,另准其麾下拥府兵三万。
“哦,还有,之前你向皇长姐请婚旨,父皇未允,”宁王忽然想起这事,有些歉意地安抚道,“这回仍是……”
仍是没有婚旨。
“哦,”李崇琰得意地一挑眉,扬着手中那轴才接到手中的圣旨,笑得无法无天,“那他这回算漏一步。既整个宜州都是我的了,我还等什么婚旨?”
望着他兴冲冲飞奔而出的背影,宁王有些目瞪口呆。
他一直觉得,李崇琰这家伙明明是个看上去心思简单的人……可怎么,总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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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宜阳城西南面聚居有当地不少显贵之家; 可谓广厦鳞次栉比。其间有一处清静宅院; 平日里并不见主人家多出入; 仅有三五仆侍偶尔来来去去。
这院中的人与周边贵邻们无甚往来,周围没人清楚这座宅院主人的底细。只是偶尔大门洞开时,约略可见门后是云纹雕花青砖影壁; 影壁两侧有抱朴守拙的碎石小径; 内院墙与影壁之间以舒朗竹影缀景。
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 单瞧门后些微景致,虽无金漆玉壁的雕梁画栋; 但那份清简从容、与于细微处不失矜贵的开阔气度; 已足见其朱门绣户的底气。
当李崇琰行至这座宅院的门口时; 内里门房处的人像是早知来者何人; 应着他几不可闻的脚步从里将宅院大门开了半扇。
闪身入内后,大门再度关闭,一切复又归于静谧。
夜色初浓; 华灯已上。
李崇琰徐步绕过青砖影壁后停下脚步; 向着被婆娑竹影遮蔽一角院墙处轻嗤一声。“半年不见; 你倒是长进不少,越来越不露行迹了。方才在官驿,宁王的人也没发现你。”
那处阴影中竟另有黑乌乌一坨。
那黑影沉声笑应:“殿下也不差。原以为殿下在团山安逸大半年,难免会失些警惕;可方才在官驿,殿下虽接了宁王的茶,却只将茶盏衔在口中,实际并未沾唇半分。”
显然; 这两人在相互吹捧中,又将彼此间的交情推向了新的巅峰。
“殿下就这样将宁王扔在官驿就跑,不怕惹麻烦?”
李崇琰满面无所谓地一哂:“我若忽然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那才真是要惹麻烦。”
他行事越不靠谱,“他们”便越不会将他当成一回事,那留给他的时间就会越多。
“也是这个理。毕竟此次封王事出突然,殿下在宜州尚未站稳脚跟,咱们还是接着韬光养晦吧。”黑影道。
“既封王的圣旨已下,跟着就是开府建制的那些事了,”李崇琰叮嘱道,“届时京中一定会派人过来‘协助’,你盯紧些。”
黑影应下了,却并未立刻离开。
“还有事?”李崇琰语带催促地向着那坨黑影道。
黑影一滞,片刻后才又出声:“第一……”
一听这弱弱的两个字,李崇琰立刻出声打断他,瞬间就不想听了:“冯星野,你难道没发现,每回只要你分列一、二、三点跟我说话的时候,最后一件事必定是哭穷?”
躲在暗中黑成一坨的冯星野似是想了想,忽然嘿嘿一笑:“这回的最后一件事保证不是哭穷,真的。”
见李崇琰勉为其难地做倾听状,他才悠悠道:“嘉戎可能有异动,我打算往嘉戎那头布几条线。”
“这种事你可自行斟酌,若是拿不定主意,也该去找燕临商量,”李崇琰冷哼哼笑了,“所以,这回不是最后一件事才哭穷,而是上来就哭穷?”
“你该去打听打听,哪位殿下家的暗探首领有我这么惨的?手里有一个人就得当八个人使,有一两银子得掰成……”
“闭嘴。说重点,我很忙。”李崇琰忍住殴打他的冲动,隐隐觉得自己眼皮有些发烫。
“哦,”那坨黑影蠕动了两步,终于停止了抱怨,语气正直,语速飞快,“第一,我要往嘉戎派人,缺钱;第二,上回在屏城堵到的那个平王的人,我将她打晕后,‘妙回春’验过她的脉象,是中毒……”
“妙回春”是冯星野手上这支宜阳暗探的重要成员,家学从医,平日多以江湖游医的身份混迹民间打探各类消息,精于易容及制毒、解毒。
李崇琰抬手打断他,晕乎乎地抬手按了按额角:“等等,平王的人是指谁?”
“当时住在屏城青石巷的那个女人,后来交给了卫钊的那个。”
“花四。”李崇琰若有所思地蹙眉,徐徐放下手臂。
冯星野接着道:“妙回春托我转达,请殿下尽快安排见他一面,他有些事需要确认。”
“让他明日午后过来吧,”李崇琰点点头,“说完了?”
黑暗中的冯星野忽然羞涩,声音讷讷的:“我成亲了,这个月初的事。就是,之前燕临带来……交给我的那个……”
就在云安澜自本寨离开的那日,燕临按李崇琰的吩咐,将与云安澜同来的杜梦妤扣下,交给了冯星野安置。
“成亲了不起啊?”李崇琰立时羡慕到炸毛,“这才两个月!不过叫你将人妥善安置,你就直接给叼回自己窝里安置了?丧心病狂。”
“两个月怎么了,都两情相悦了还不能成个亲吗?再说,我就是这么讨那姑娘喜欢,你虽是殿下你也得甘拜下风。”冯星野笑得贱贱的。
李崇琰脚尖一飞,将地下的一颗石子朝那坨黑影踹过去,成功地听到那黑影闷闷一声痛呼后,头也不回地往里院奔去。
不就是成亲吗?谁还不会丧心病狂是怎么的?
他这就去讨姑娘喜欢。
****
黄昏时燕临将顾春带到这座宅子后,便径直将她领进了书房,并命人替她备好茶果,任她在书房中消磨时光。
前来送茶果的仆侍眼中有诧异之色,显然这间书房平日里并不是任谁都可以随意出入的。
燕临怕顾春拘束,便解释说李崇琰交代过,若她闲不住,这间宅子中的任意地方都任她去。
待燕临急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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