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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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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人真是……”顾春没好气的苦笑着轻轻推了推他,“是在下输了,行吗?赶紧坐过去些,我让你靠着还不成吗?”幼稚!无聊!整天就想着占便宜!
  小心思被当场揭穿的李崇琰尴尬笑着摸摸鼻子,终于不闹她了。
  入夜的团山静静的,虫鸣蝉嘶细细,渐生凉意。
  小火堆的红舌断断续续地舔过被腌渍了一下午的肉块,时不时有脂油滴落在柴火上,滋滋作响,乍亮起小束突兀的火光,迅速又偃旗息鼓。
  被翻来覆去炙烤的肉块散出愈发醇厚的香味,在小柴火的推波助澜下,香料与肉类浑然天成,无休无止地诱得人食指大动。
  “瞧着你生火、烤肉都很熟练,不像不会做饭的人哪。”顾春斜睨了那个没脸没皮偎着自己的人一眼,心好累。
  李崇琰轻笑:“只是以往在军中时,偶尔会与同袍一道打些猎物烤了吃罢了。若要做饭,那真不会,我甚少有进厨房的机会。”
  他没机会进厨房,并非因为他是一位皇子,也不是因为“君子远庖厨”,而是他二十三年的人生履历中,泰半时间是在军中渡过的。
  大缙后宫嫔妃分十四等,李崇琰的生母只是不上不下的七等充衣,于光化二十四年殁于宫中,时年他十一岁。自那年起,他便被养在长公主李崇环府上。
  不过,李崇环自开府起就是一位掌兵的公主,对这个忽然被交给自己抚养的皇弟也不知该如何安置,索性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常年随军打混。
  光化三十年,他正式以新丁身份进了长公主麾下的原州军;光化三十三年升调南军都司,镇守南境。
  今年二月初八子夜,就在南军又一次击退越过边境滋扰生事的游牧部族奴羯后,负伤带队凯旋的李崇琰在中军帐前见到了带着“陛下口谕”前来的隋峻与燕临。
  对李崇琰来说,到了团山本寨的这几个月里,他才有机会触摸到真正的人间烟火。
  从前的他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不得已要脱下戎装、远离沙场,那接踵而至的那些未知却漫长的岁月,他该如何生活。
  “无论父皇让我来团山究竟意欲何为,至少,我终于知道不着戎装的人们都是如何生活的,”李崇琰笑着望向顾春的眼睛,眸中温柔如水,坚定,澄澈,没有半点悲伤,“无论他有心或无意,总算终于尽了一回为人父的道义。”
  之前顾春只知他大约不太受他那皇帝老子的宠爱,却不知他竟惨成这样,心中不忍,不自觉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以示安慰。
  难怪打一开始就觉得这位殿下一点都不殿下,原来真相就是,他根本不是被当做殿下养大的。
  “许多时候,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得多,只要还活着,怎么都能把日子过出花儿来。”顾春笑眯眯地接过他烤好的肉块,吹吹热气,忽然后知后觉地又扭头望他。
  “等等,你的意思是,收司、江两家的家主令牌,整顿屯军,不是陛下的主意?”
  李崇琰点点头。
  顾春惊讶地瞪大了眼:“那你打算将屯军的防线往外再推到漠南青原的计划,也是你自己的主意?!”
  她此言一出,李崇琰比她更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将防线推到漠南青原?!”
  从本寨东山翻过团山就是漠南青原。
  那里算是大缙与邻国嘉戎接壤处。由于那里距两国边境都近,位置较为敏感,为不起明面上的冲突,两国都不涉及那处,算是个三不管地带。
  两个月前,李崇琰命隋峻与燕临勘过本寨地形后,就一直谋划着好好整肃团山屯军,之后将防线主动推到漠南青原。如此一来,一旦交战,即便是最糟糕的形势下,至少还可以为本寨和二十个副寨内不在屯军编制内的老人及孩童争取一些逃生的时间。
  可这个计划,李崇琰只对隋峻与燕临交过底,就连司凤池都没明白他这个意图。而他也能肯定,他没有对顾春说过这个。
  顾春见他皱眉眨眼地努力回忆,摇头笑笑:“你没说,是我之前在凉云水榭看到你让峻哥做的沙盘,瞎猜的。”
  “你……会看沙盘?”李崇琰有些傻眼。
  顾春并不在屯军在编名册中,谁没事教她看沙盘?
  “瞎猫碰上死耗子吧,”顾春边吃边道,“小时候我家书房里是有那玩意儿的,你摆的那个阵型,仿佛有些像我曾见过的一种。”
  李崇琰想起司凤池提过,顾春是投亲叶逊才到本寨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他看过四家家谱,印象中叶家家谱中并没有关于顾春母亲的记录,可团山人并不像中原那样有不将女子记入家谱的规矩。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歪着脑袋试探地问道:“你是说,岳父……或岳母的书房?”
  顾春红着脸咬牙,恨不得将他丢到火里一并烤了。
  “谁在跟你岳父岳母的,一刻不占便宜你能死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擦擦眼泪,坚强的月总来更新了。
  爱你们么么哒~~
  31、第三十一章 (捉虫) 。。。
  “哪里就是你的岳父岳母了?不许瞎说话!”顾春觉得额角隐隐有青筋乱跳; 她很好奇在自己去遂州那两个月; 李崇琰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李崇琰淡定且大度地表示:“将来总会是的; 就先这么叫着,我吃点亏没关系。”
  其实,若是细瞧就能发现,李崇琰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可疑的暗红。只是他的神色装得太镇定; 而顾春又被他搅和得心烦意乱,压根儿没瞧他。
  “我走那两个月里,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顾春咬唇; 被他闹得头疼; “你……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那个会害羞脸红的李崇琰是被谁调包了吗?
  “那、那我之前那样也没见讨你喜欢,你还不是一次次丢下我转头就跑!”他可是痛定思痛; 花了两个月时间熟读各类话本子,充分总结了各种经验教训的。
  面对他理直气壮的指责,恼羞成怒的顾春原本想抬腿踹他; 奈何两人并肩坐在凳上; 灶前这处本也不宽敞,抬腿踹人这个动作难度颇高。于是她只能变了法子; 抬肘击向他右肋部。
  那里是肝、胆所在的位置,虽非命门; 却因没有肋骨防护而较为薄弱,加之手肘本也坚硬,虽顾春四体不勤、力气小,可骤然击出这一记; 没防备的李崇琰仍是痛到龇了牙。
  “疼……”李崇琰怕自己忽然起身会害她自另一头跌下去,便坐着没动,生生受了。
  其实顾春的力气本也不大,况且她也并未当真使多大力,他也就疼了片刻罢了。不过他旋即又觉得不能吃亏,连忙慢半拍地捂住腰间嘶痛,可怜兮兮的博取同情。
  被气笑的顾春顺手扯下一小块肉塞到他嘴里:“不疼我打你干嘛。叫你乱说话,显你有嘴啊?”
  其实方才她也是一时恍神说溜嘴,得亏李崇琰胡说八道的打了岔,她也就正巧顺着他的胡闹避开了关于自家父母的话题。
  她并不愿与他谈及自己的父母——
  若是可以,她不愿同任何人谈起这个话题。个中内情太复杂,她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在李崇琰敏锐地发现,她目光中的闪躲并非单只是害羞的缘故,便暂将诸多疑问压在心中,笑笑没再追问。
  在熟悉、信任的人面前,顾春是个十足欺软怕硬的性子。譬如她敢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躯,同习武出身的江瑶、卫钊拳来脚往;也敢满嘴胡话地与叶盛淮、叶行络叉腰对骂,是因为她相信,他们与自己之间就是这样心无芥蒂的交情。可方才毫不犹豫地抬肘击向李崇琰后,她自己也有些诧异。
  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可细细回想起来,仿佛打一开始,她在李崇琰面前就没有谨言慎行过?是他给了她什么错觉,让她笃定他会宽纵自己?
  细思极恐的顾春打了个冷颤,用力嚼着口中的食物。
  李崇琰与她本就坐得很近,又故意偎着她起腻,她纤细的肩头几不可见的轻颤,他立时就察觉了。
  “冷?”
  李崇琰瞧瞧她的脸色,又瞧了瞧面前的火堆,想着她终究是个细细弱弱的姑娘,今日据说又忙活了大半日,也该是很累了。
  顾春摇摇头,忽地面上一凛,整个如人石化般一动不动,皱眉侧耳。
  她的神情让李崇琰也觉出不对了。
  外头此起彼伏的虫鸣蝉嘶中,蓦地混进了一串陌生的鸟鸣,啾啾呜呜地接连扩散。
  那显然是一套鸟语暗哨,却是李崇琰从未听过的一种。
  按声音的来处判断,那鸟鸣声是自石头主街的某一处传出,又经过三次传递后,已足够遍及寨中所有人家。
  待到鸟语渐歇,顾春面上再无疲惫懒散,如临大敌地倏然起身,异常坚决地对李崇琰道:“你赶紧向隋峻、燕临发信,叫他们不要妄动,司梨会想法子赶到凉云水榭,让他们听司梨安排。你在这里等我。”
  来不及解释什么,也来不及考虑这样对李崇琰说话是否合适,顾春匆匆奔向堂屋里,自小药柜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抱在怀中。
  她听到李崇琰以鸟语哨向隋峻、燕临发了令,便抱着小匣子出拉了李崇琰就往地窖走。
  李崇琰毕竟是戎马多年,虽不知方才那套鸟语暗哨代表着什么,但见她神色凝重,便也不冒进,全心信着她,由得她拉着自己下了地窖。
  这座远离主街、在本寨毫不起眼的小宅,地窖最深处竟然还有一扇隐蔽非常的暗门,暗门之内别有洞天,竟是一条蜿蜒得看不清尽头的地道。
  迅速将李崇琰拉进暗门内之后,顾春从内再次启动机关将暗门合上,又自壁上的镂空格子中摸出一颗在夜里长明的火齐珠塞到他手里。
  “你照着点路,有什么疑问边走边说。”
  火齐珠瑰色的光在黑暗的地道中无比夺目,所过之处,明光乍现。
  忆起她说过自己夜里视物不大清晰,李崇琰尽力将火齐珠的光挪向她所在的那一边,紧跟着她匆匆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护着防她跑跌,口中道:“方才的哨音是什么指令?”
  顾春目视前方,脚下半点不停,飞快地答道:“司家家主令:有嘉戎十七人小队正潜向本寨,清场诱敌,全力击杀,不留活口。”
  “你并非屯军在编人员,为何也要参与?”李崇琰疑惑地扭头望着她的侧脸。
  其实此刻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可他知道眼下还不是解惑的好时机。
  此时顾春已跑到有些小小喘息,匆忙间转头向他报以一笑:“我不参与,可我有别的事要做。”
  急匆匆的行进之间,顾春想了想,忽然莞尔:“你别怪我拦着不让你出去……听阿瑶意思,你这几日为着整军之事焦头烂额,这队送上门的靶子正好让你观摩一场歼灭战。或许你看过之后就会想明白,为何你手执两枚家主令牌,仍是不能将屯军调度自如了。”
  这正是李崇琰这几日忙到没空骚。扰顾春的症结之所在。
  此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已花了近三个月时间熟悉团山的一切,可这团山仍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例如方才那套他没听过的鸟语哨。例如此刻这条他之前根本不知的地道。例如在战斗指令下应声而动的非屯军在编人员,顾春。
  ****
  随着渐行渐深,李崇琰发现这条地道实际是四通八达的。
  根据两人一路行来的路程,大约能判断,这条地道并非只有顾春家地窖那一个入口;或者可以更大胆地推测,这条地道在整个本寨之下,各家各户都有入口。
  当顾春终于再度开启了一道暗门,领着李崇琰重新回到地面之时,他惊讶的发现,此处竟是白石楼的中庭。
  身上裹了黑色披风的司梨正在出口处接应,一见顾春到来,便释然颔首,扭头对不远处一脸凛冽的司凤梧道:“阿梧,本寨非屯军在编人员共五十七人,都齐了。”
  司凤梧冷眼淡淡一瞥顾春怀中的匣子,点点头:“这里交给我。”
  司梨反手取下背后的弓。箭,不再多言,迅速离去。
  “老人和孩子们,还有隋峻与燕临,此刻都在地下暗室。我带人就在白石楼外围警戒,”面无表情的司凤梧远远对顾春交代道,“若我没守住,做好你该做的。”
  坦白说,即便在这种时刻,顾春面对司凤梧仍改不了习惯性的惧怕,他才开口说话,顾春就忍不住偷偷朝李崇琰身旁靠了半步。
  察觉到她的惊惧,李崇琰无声地皱了皱眉,伸手握住了她微颤的细腕。
  出人意料的是,在司凤梧正要转身出去的刹那,顾春硬着头皮道:“阿梧,我……想带殿下上东楼观战。”
  司凤梧冷眼瞪了过来,却又被李崇琰气势万钧地挡了挡。于是他哼了一声,随手抛过来一把钥匙,也不管人接没接住,转身就走。
  顾春在黑暗中视物不清,明显接不住迎面抛来的那把钥匙。好在李崇琰一个伸手就将那把钥匙稳稳握在掌心。
  ****
  白石楼与东山上的碉楼一样,是用坚硬的巨型石英岩建造而成。
  或许是出于伪装的需要,白石楼的外壁常年被刷上黑漆。之前李崇琰初见白石楼时还心中诧异,为何名叫“白石楼”,外观却是黑色的,到此时方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东楼是白石楼的制高点,临窗即可俯瞰整个本寨。
  为免引人注目,此刻白石楼中灯火尽灭,连方才自地道中带出来的那颗火齐珠,也被用一块黑布盖住,安静地躺在顾春脚边。
  此时李崇琰后背贴着窗旁的墙壁,透过半掩的窗扉向外观望;而顾春正坐在地上,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摸索着方才自家中带出来的匣子。
  李崇琰回头一瞧,见匣中是一套被拆解开的梅花袖箭,以及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正经好药的甜白瓷药瓶。
  “若有敌来袭,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护住老人和孩子?”李崇琰转回视线,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口中轻声问道。
  顾春一边组装着那套梅花袖箭,分神回话:“不是我的任务,是叶家的任务。今夜因是叶行络与叶盛淮都不在寨中,所以才由我递补。”
  若叶行络、叶盛淮或叶逊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在,顾春此时就该在白石楼的地下暗室中和老人、孩子们待在一处。
  李崇琰勾起唇角,炯炯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寨中的动向,“我一直就奇怪,叶家仅凭手中的济世堂就能在团山地位超然,这未免也有些不合常理……”
  毕竟,司家手中有一个遍布国境之内的消息网,江家与卫家掌控着团山的金源渠道,而叶家只凭手中的一家医馆就能与这三家共掌团山屯军,但凡稍微用点脑子,都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原来,叶家是团山的坐地鼎。”
  真正的,最后一道防线。
  窗外,黑黢黢的天幕笼罩下,一场不为人知的围歼正在悄无声息地上演。
  此刻的团山本寨已全无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安和与温厚,静默、肃杀,铮铮凛凛如这边陲上不可侵犯的国之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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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不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搞事吓到弃文,这真的是一个小甜文,我以我优秀的坑品保证!
  擦泪。jpg


第32章 
  这显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歼之战。
  集全寨屯军在编人员四百余人; 以逸待劳、以众击寡; 又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其场面几乎从容到不好意思被称之为一场战斗。
  而很显然; 那嘉戎的十七人小队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极度冒进的采取了就地分散成三组的策略——
  于是这场伏击顺利地变成了一次绞杀。
  各家院墙上随处可见的十字箭孔中悄无声息地探出寸许箭头; 待猎物进入狩猎范围的一瞬间; 箭雨齐发; 似是无声的战鼓与号角。
  同一个位置的十字箭孔内绝不发出第二箭; 藏身在箭孔后的猎手们在猎物试图反扑之前早已撤离或隐匿,这使所有的反击如重拳打上棉花般徒劳。
  小组阵型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冲散后,嘉戎人见势不妙,竟连小组阵型也放弃,当机立断逃出毫无遮蔽处的石头主街,化整为零; 各自为战,纷纷退入离自己最近的支巷; 试图寻找藏身地点。
  突如其来又无法还击的攻势显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猎物的慌乱,这导致他们根本没发现; 那些箭雨其实是一个封锁阵; 真正目的就是迫使他们无法回撤,只能往寨中支巷深入。
  当他们分别进入十数条支巷后,才知比起一览无余的石头主街来说; 这些看似可供藏身的支巷才是真正的死地。
  每条支巷仅一处生门,当猎物进入支巷后,地处生门两旁的宅院侧门突然同时门户洞开; 两辆刀车缓缓滑出,旋即并排、靠拢,转瞬之间就将生门之内封为死地,并朝支巷内寸寸推进。
  于是他们只能选择往巷中更深处奔去。
  而每一条支巷最尽头的回雁剑阵,便是他们今夜此行的最终点,也是他们一生的最终点。
  对他们来说,最为凄凉之处在于,自他们踏入石头主街,到他们死,通常都不会有一个正面相持的机会,若他们中有人心怀着“在面对面决斗中壮烈战死”的光荣梦想,那是注定要落空的。
  在三个月前李崇琰初到本寨时,曾在司凤林手上吃过回雁阵的亏,可此时他才确定,当日司凤林真的只是在与他玩闹,绝无半点恶意。
  因为此时被击发启动的回雁连击阵上的每一片锋刃,显然都是淬毒的。那些被困入阵中的嘉戎兵每每在试图冲阵时,只要被锋刃沾身,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便无声倒地,连个留遗言的间隙都没有。
  “春儿,你方才说,鸟语哨音里提到,来的共几人?”李崇琰再次以俯瞰全局的目光扫视支巷中的每一个围歼点。
  顾春有些惊讶地抬头,在黑暗中朝他站立的窗畔投去奇怪的一瞥,影影绰绰中不见他回头,便有些别扭地答道:“十七人。”
  “十字箭阵放倒三人,回雁阵十二人,”李崇琰再次以目光向外逡巡一遍,确认无误,不禁皱眉,“还有两人去哪儿了?”
  因顾春在夜里视物不清,一开始便放弃在窗前观战,此刻听李崇琰将猎物人头细细点了一遍,就在心中默了默寨中地形,“没事,约莫是谁方才故意漏的。已有一年多没有猎物上门,有些坏心眼的崽子大概憋疯了,玩呢。”
  果如顾春所言,不消片刻,方才趁着暗夜乱中躲上树梢的两名猎物很快狼狈现身——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簇无差别地蜂拥至每一棵树梢,他们别无选择。
  不到半个时辰,嘉戎十七人小队无一活口。从头到尾,未真正见到团山屯军一人。
  ****
  当“清场诱敌,全力击杀,不留活口”的鸟语哨号令一出,整个本寨便浑如一套巨型的九连环,各在其位却环环相扣。
  稚子及已退出屯军在编名册的老人通过各家地道入口从容而安全地通往白石楼,由司梨负责接应及清点人数后,安置于白石楼的地下暗室;司凤梧带队镇守白石楼外围;叶家人护住白石楼地下暗室入口。
  而其他屯军在编人员全部进入已清空的本寨各处,以箭阵将人赶入各处机关,并在确认机关得手后,全员弓箭齐发,无差别密集覆盖所有可能藏身的位置以完成清扫收尾。
  从头到尾,屯军这头的人全在隐蔽位置,无需一人露头。
  “只不过是十七人的小队,为何竟动用了本寨全部屯军四百余人?”李崇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顾春。
  他从军十载有余,从未见过如此谨慎过头的打法。所有人倾巢而出,却只为全灭一个十几人的小队,太奇怪了。
  顾春手执火齐珠缓缓起身,明丽的五官在瑰色的柔光里显出淡淡的悲伤,言辞间却隐有保留:“无论对方来多少人,都是这样的打法。”
  这就是她今夜执意想要李崇琰观战的原因。
  因她身份尴尬,许多话一旦从她嘴里说出来,先天便失了令人信服的立场,于是她只能寄希望于,李崇琰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能看破其中的玄机。
  李崇琰一臂环在胸前,另一手长指轻点下巴,若有所思,“这样的打法,应对对方的斥候或小股前锋偷袭自是游刃有余,可若是对方集结大部队冲破东山碉楼的封锁直扑下来……”
  便是死扛也扛不过三天。
  这便是前年冬天那场围歼之后,顾春在满寨欢庆的气氛中忽然想到的凶险关节。
  她自小不习武、不习兵,只是因为幼时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排兵布阵有一些微弱记忆,又因并非身在迷局中的屯军在编人员,所以反而旁观者清。
  多年来嘉戎只派小股人马潜入寨中,每一次团山屯军都将之全部绞杀,从无活口。
  痛快是痛快了,却始终不明对方意图,这其实很可怕。
  “为什么?”李崇琰认真地看着她,神色严肃。
  这些日子他的整军方案遭到巨大阻力,就在于团山屯军拒绝按照南军那样的排兵布阵重新接受整编。
  今夜这样过分谨慎的场面已经证明他的判断无误:四大姓家主对屯军的正面作战能力毫无信心,才会采取这种看似干净利落,实则守势到极致、隐患无穷的打法。
  顾春喉中紧了紧,略顿之后才应道:“因为,团山屯军是被遗忘的孤军。”
  仅有的兵源,便是一代代长起来的孩子。
  不会有援军。不会有人员补给。死不起任何一个人。
  只能用这样看似机巧的险峻方式尽力减少己方的伤亡,并且,以此激励士气,“看,我们每一仗都赢”。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假象。
  这根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炊的权宜之计,漏洞百出,危机重重。
  一旦嘉戎按捺不住举大军越境,除了全员殉国之外,团山屯军根本不会有别的结局。
  晶莹的泪珠自顾春眼中大颗大颗地滑落,她很想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可她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伤。
  “团山没有怕死的,谁都不怕,”她纤细的身躯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栗,“可我不愿看到有那么一天,团山屯军无声无息覆灭在毫无还手之力的碾压下。”
  所以当初在屏城的济世堂内,当她意识到李崇琰是南军的人时,她以为一切会有不同。她以为南军的介入能给团山带来一些改变,能使那些她熟悉的战士们有一个光荣而热血的结局。
  可是三月个过去了,即便如今李崇琰已手握司、江两家的家主令牌,却仍不能真正将团山屯军调度自如。
  因为根本没人告诉他,团山屯军的调度,压根儿就不认令牌,只认人。
  顾春在团山十年,多少知晓团山对皇室有天然抵触的情绪,但她不知这恩怨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解法。
  可她很清楚,若长此以往,团山防线将越来越颓势毕现,一旦溃败,山下的屏城根本守不到南军驰援之时。
  最可怕的是,屏城有水路、陆路直通中原腹地,若团山失守,将会等同于打开了国境西南的大门,任强邻长驱直入中原腹地。
  那时候,百年来无数忠骨长眠青山、但从不为人所知的团山屯军,将背上永远洗不去的骂名。
  李崇琰举步行来,将哭到发颤的顾春揽入怀中,抬手抹去她面上汹涌不绝的泪水,轻声问道:“既你已看出了这其中的隐患,为何不向他们提出来?”
  “我并不懂得军中之事,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确定,我想得对不对,”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如攀住浮木般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而且,在屯军的事务上,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
  此刻的相拥并无半点绮思杂念,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和连绵的泪意透着无比的绝望与焦灼,李崇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哄小孩似的轻抚着她的后背。
  “为什么不会有人听?”
  “因为,”顾春的声音渐渐平静,稍顿片刻后才自他怀中闷闷响起,“我的父亲,是顾时维。”
  十二年前,原州门户项城城守顾时维判断失误,导致原州门户大开直至沦陷,两年之内原州近十城被屠,焦土千里、哀鸿遍野。
  所以,人们都称他,卖国贼顾时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对搞事环节的大力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33章 
  大缙周边强邻环伺; 是个在尸山血海中劈出一片立身之地的国家。
  自立国起;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见惯了各种惨烈的场面; 虽说至今已有九十余年无大战,可边境上与周边邻国的小型战役却也从未停止过。
  因此; 光化二十六年秋天; 原州失陷、十城被屠的那场败仗; 与立国初期好几次被外敌打到举国之内十室九空的惨状; 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顾时维之所以引起举国哗然,留下卖国贼的千古骂名,是因为他在得知项城失守的消息后,居然自尽了。
  虽近百年来受新学影响,渐起重文轻武的风气,但以武立国的大缙人骨子里始终有一个举国共识的底线:武将死战。
  若是马革裹尸; 那虽败,犹荣。
  如若当年顾时维能带残兵殊死抵抗、等待援军; 或是退往原州之后的遂州、翊州重整旗鼓,即便最终的结果仍是一败涂地; 大约也是可以被宽恕的。
  可他不堪心中重负; 选择了在自己的一队残兵面前当众自刎。
  他丢下了他曾起誓守护的项城百姓,丢下了面前幸存的部属,放弃了反击的希望; 放弃了身为武将的尊严与责任。
  面对败局,他没有将最后一剑刺向敌方,而是刺向了自己。
  这是大缙战史上最大的耻辱。
  因为他这懦弱的选择; “卖国贼顾时维”这个骂名注定被记入史册,千夫所指。
  项城失守那时顾春还未过七岁生辰,且常年与母亲生活在原州的顺庆城,对项城那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项城失守的消息传到顺庆后不久,她的母亲便请托了家中奶娘,将她送往团山来找叶逊投亲。
  那时项城虽失,但顺庆还算相对安全,经过一番打点,小顾春被安全送出中原。
  可是,经过一年多的辗转奔波之后,奶娘将她护送到离屏城还有近二百里时,将她偷偷丢下,不知所踪。
  她至今仍然清楚记得,奶娘在消失的前夜,曾悲伤的苦笑着对她说——
  去团山找你舅舅,然后活下去。不过,可不必活得太好。
  当时九岁的顾春并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后来渐渐长大,她便懂了奶娘当年苦楚煎熬的心境。
  她的母亲用自己的命替她换一条生路,所以奶娘一路护她出了中原;可她不该活得太风光。
  这或许是原州十城的百姓对顾家最大的宽容。
  正因为此,多年来顾春从无建功立业之心,也无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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