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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榜之娇娘有毒-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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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清姿已经是死了,既然是如此,还有什么话儿想要跟自己说呢?
    元月砂细瓷般精致的脸颊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潋滟的光辉。那雪白若葱根的手指蓦然轻轻的托着了自己的下颚,心中却也是掩不住浓浓的疑窦。
    杜清姿死前,是可以有机会将一些事情告知元月砂的,可是她偏偏没有。
    既然是如此,杜清姿必定是有属于自己的理由。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杜清姿的事情。
    那个浓妆而娇艳的名妓,年岁尚轻,却故意用脂粉修饰面容,使得那容貌变得殊色而艳丽。
    然而杜清姿的一双眸子,却充满了浓郁的死寂。
    彼时她取了发钗,正欲将发钗送入自己的咽喉。是元月砂一枚暗器送了出去,打落了杜清姿手中之物。
    “为什么要去死呢?那些个毁去了你人生的禽兽,他们一个个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你要去死?”
    元月砂这样子的言语,却看着杜清姿愕然回头。
    她从杜清姿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东西,那就是仇恨的火焰。
    那一日,她带走了杜清姿,并且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妓院。
    从此,红香楼的名妓清月便是消失于人世之间,恩客们以为她那娇艳姿容已然是化为灰烬。
    从此,杜清姿便成为了元月砂一枚精心打造的棋子。
    杜清姿很聪明,她很快找上了当年族中的叔伯,设下千术之举,惹得那些个村霸死得无比的凄惨。当然,杜清姿最恨的就是当年引诱罗桑娘,又害死罗桑娘的百里策。
    百里策欺辱了人家母亲,很快当年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当年的小女孩儿,也被百里策这个无耻的色胚盯住,甚至纳了杜清姿进府。
    杜清姿也不知晓多珍惜这样子的机会,好似下人一样精心的侍候百里策,一茶一饭,一衣一物,都无不精心的为百里策准备。可这些精心无比的殷切服侍之中,却也是蕴含了浓郁的算计,极为心狠的恶毒算计。
    元月砂红润的唇瓣,却也是缓缓言语:“湘染,你来念念这封信吧。”
    湘染的心中,也是隐隐有些了然。
    杜清姿虽然并非海陵中人,然而将军是可惜她的。
    只不过,杜清姿活着便是为了复仇,否则当年已然自尽。
    她轻轻点头,伸手取了那封信,缓缓念道:“将军见字如晤,见信之时,妾身必定已然自尽而死,复仇已成。将军当年救命之恩,成全之德,妾身无以为报,只盼来世结草衔环,稍作报答。若无将军襄助,阿清也不能顺利入府,侍候仇人。妾本命贱,被卖入青楼污秽之地,如今趁此机会,将染病而死妓女衣衫混入百里策衣物之中,惹得他染那花柳毒疮。虽是如此,却不能消除妾身心头之恨。妾身之前已然告知将军,老宣王并非病死,而是被人灌药毒杀。彼时妾身恳求将军,以妾身性命未饵,揭破此事。然而,妾身当时,尚自有所隐瞒——”
    湘染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惊讶之色:“妾身未曾告知将军,药杀老宣王的人并非百里策,而是其子百里冽。百里冽年纪尚轻,已然是蛇蝎心肠。他药杀老宣王之时,妾身从旁窥见,瞧得一清二楚。妾身虽不知晓百里冽为何会如此行事,可却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便算是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之中不觉染上了一层讶然。
    而此刻的百里冽,玉色的容貌神色变幻,纵然手臂被百里策抓得生生发疼,纵然眼前百里策的容貌是如此的丑怪。
    饶是如此,百里冽却仿佛毫无感觉,只沉溺于自个儿的心绪之中,心绪一阵子的翻腾。
    百里策口口声声的,说是元月砂指使,甚至盼望将老宣王的死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可是这自然只不过是百里策心慌意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元月砂只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她见到自己害死阿木,还有些不欢喜。
    她虽然是有些心计,可是人还是十分善良的,更谈不上如何的心狠。
    百里策不应该想要陷害元月砂的,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老宣王又怎么会是元月砂所害?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一天,是自己撬开了那个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的老人嘴唇,将药汤尽数给灌进去。
    那时候,他眼中蕴含了浓浓的恨意,以及那说不尽的狠意。
    这个老人,应该也算是他的祖父吧,可是自个儿将那些个毒药灌进去,内心之中竟无一丝一毫的不忍。
    他为什么要不忍呢?
    躺在床上的男人,虽然已然老了,脑子也是迟钝了,好似一柄迟钝的剑。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也无损老宣王满身的恶毒。
    这个老人,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只满脑子的修道问仙,炼丹弄药。他采集女子的经血,连赫连家的小女孩儿也是不放过。而在百里冽小时候,老宣王更听从一个方士之言,要采童子血来炼药。那方士也是不知晓是何居心,只说要同宗血脉小孩子的鲜血,效果才更好。越是亲近,效用越好。老宣王沉迷于其中,心口一片炽热,早已然痴狂。他也知晓倘若用了这个法子,一旦传出去,名声也是极不好的。所以,老宣王也是要挑个没人理睬,没人出头,便算死了也是无人在意的。
    又有什么,比个生母淫奔被人厌弃的海陵孽种更为合适?
    纵然是宣王府的庶出孩子,总还有个亲娘记挂。可是百里冽呢,可谓是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会在意这个娃儿。
    被捉去老宣王院子里面的那几日,也是百里冽人生之中最为灰暗的日子。
    他手腕被割破,放出了鲜血,一滴滴的落入了碗中了。
    老宣王并无意取他性命,取了血,便用药敷了手腕上的伤口。
    然而他也只能喝些露水,吃些花瓣,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割破取血。
    老宣王已然是疯了,全不在意,这个孩子会不会死。
    那一日,是风徽征闯入了这府中,一剑刺死了那个炼丹的术士。
    饶是如此,老宣王乃是他的祖父,纵然对百里冽如此相待,也谈不上什么大罪。父亲可以鞭笞儿子,甚至打杀,而儿子却不能告发父亲。纵然父亲当真有罪,若非忤逆,儿子告发也要被判忤逆。
    子为父隐,原本便是龙胤律令。
    老宣王虽然不是父亲,却是祖父,就算按照龙胤的律令,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罪。更何况,百里冽只是被割破了手臂,人也没有死去。
    然而风徽征却也是以此为要挟,要带出百里冽,长居府外,随着风徽征学习。
    百里策原本是不会肯的,然而为了宣王府的名声,到底也还是同意了。
    故而百里冽可以长居宣王府外,等他满了十岁,在那次事后,他更有机会离开京城到处游历。
    他的人生每一次转折和机会,都源于自身所遭受的种种痛苦。
    而百里冽人生所遭受的每一缕欺辱,他都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是绝不会忘记了。
    那些待宰的羊羔,眼睁睁的看着屠夫的利刃,被人刺伤放血,却无力抵抗。可是又有几个人,会有被宰杀的畜生一样的痛楚呢?
    只可惜,等百里冽长大了,有本事了,有能力报复了。
    当年那个变态的祖父,那个炼药成痴的疯子,却也是已然躺在了病榻之上,成为了所谓的活死人了。
    老宣王是个活死人了,就算是被人强灌毒药,也不见得有什么痛楚。
    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毒药灌了进去之后,老宣王那老朽的身子却也是一抽一抽的,本来没动静的病人好似沸水烧开了一般,顿时也是一阵阵的翻腾抽搐。
    然而这样子的闹腾也就一小会儿,旋即那老畜生就已经头一歪,气绝身亡。
    如此干脆利落,这甚至让百里冽的内心之中,有着那么一点儿的不甘心。
    就算是动手弄死这个混账,也是未免太轻松了。
    这老畜生应该死得更加痛楚一些才是。
    他当真是死得太痛快了!
    而那时候,百里冽内心却也是不觉对自个儿低语。
    还好,这老宣王死了,百里策不是还在?
    百里策神智很清醒,身子也是好得很,既然是如此,报复的滋味他一定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而如今,百里冽慢慢的凝视着眼前的百里策。
    果然,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儿,也是果真是让百里策痛苦非凡吧。
    百里冽啊百里冽,如今你应该送你亲爹去死了,他也合该去死了。
    可是为什么,你还不一剑刺下去?
    你瞧着眼前这张丑陋不堪的脸蛋,想着他平时对你的无情无义,你应当没有半分犹豫,一剑刺入他的心脏之中。
    你为什么下不去手?
    什么父子伦常,你难道还在乎不成?
    也许,是因为自己年纪还小,还有几分软弱时候,到底是对自己的父亲有过那么一缕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好似他看着百里策对着赫连清生出来的那个小杂种好时候,竟不自禁的有那么一缕淡淡的伤怀。
    又或许,是因为百里策纵然厌恶他,讨厌他,疏远他,倒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这个儿子去死。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越发觉得有几分可笑。
    是了,他没想过送自己去死,只不过是对自己生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就好似当年,老宣王抓了自己过去,他甚至没闲情逸致去探寻,祖父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百里冽啊百里冽,今后你要过上好日子,就应该学会抛开所有的感情,除掉绊脚石,让别人的尸骸给你铺路。
    然后,你才能高高在上,十分尊贵,以后决计没有人能够欺辱你了。
    可是百里策已然是松开手了,百里冽那一剑还是没有刺下去。
    百里策恼恨过后,容色却也是禁不住有些疲惫:“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了。”
    百里冽心中冷哼,如今百里策处境艰难了,才会想起自己这个儿子。要是平时,百里策才不会理会自己,甚至百般嫉妒,刻意打压,摔杯子砸得自己鲜血直流。
    然而百里冽的口中,却也是禁不住温顺的说道:“父亲不必伤怀了,府中那些个姨娘离去了也好,这些都不是真心的。那些真心待父王的人,都是会留在父王身边,不离不弃的。”
    百里策听了,脸色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扭曲:“真心真意?只怕也是没什么人会真心真意,她们都下贱,都是婊子。随了我,也不过是贪图那荣华富贵,一个个的根本都不过是些个下贱货色。”
    百里冽漫不经心的听着,却一步步的绕到了百里策的身后。
    今时今日,百里策必须是要死了。看着百里策这张脸,也许不好下手,可是背对着百里策,也许便是会好上许多。
    百里策并未留意到自己儿子那种种异样之极的心思,口中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浓浓的疯狂恼恨之意:“哼,如今我不人不鬼了,这些贱人,可都是四下散去。”
    百里冽垂下头,染血的剑下指,却也是轻轻的蹭了地面。
    少年长长的睫毛,却也是轻轻的掩住了眼底的幽幽神光。
    他听着百里策那疯狂恶毒的咒骂,唇角却也是忽而浮起了讽刺的笑容。
    百里策平时是何等的风度翩翩,他这个父亲,可谓是最重视仪容不过了。可是如今,百里策这般丑陋模样,沦落至此,平素风度也是荡然无存。
    然而,百里策的嗓音却不觉低沉沙哑了许多:“不过,那些贱人,我原本也没多珍惜。便是死了,没了,也不算什么的。”
    百里冽不觉轻轻的举起了剑,那剑尖对准了百里策的后心,嗓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柔顺:“父王这一生,可是有真正喜爱过一个人?”
    百里冽这般随口问了,却也是没打算听着百里策回答。
    百里策一生凉薄,又怎么会有什么人,是他当真上心,轻怜密爱的呢?
    这般垂询,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房间里面静了静,却忽而听着百里策蓦然沙哑道:“冽儿这样问,倒也有一个。她不是待我最好的,也不是对我痴心的,不过,不过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百里冽一颗心,砰砰的跳。
    此时此刻,百里策那嗓子沙哑了,竟似有那么一股子奇异的伤感韵味,那满脸毒疮的奇丑脸蛋之上,一双眸子却忽而竟似添了几分幽润光彩:“我和别的女子,许诺什么,自己也没当真,更没打算长长久久的喜欢她。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无论我以后对她有多坏,至少她让我以为,以为自己当真可以一生一世对她好的。至少我许诺那一刻,我真心实意,绝不是想要骗她的。”
    “阿冽,她,她就是你的——”
    话语未落,语调戛然而止,一柄剑穿胸而过。
    百里策吃惊的看着胸口冒出的剑尖,看着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煞是鲜红。
    百里冽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197 海陵遗恨

  
    百里策吃惊的看着胸口冒出的剑尖,看着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煞是鲜红。
    百里冽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百里策不可置信的瞧着自个儿胸口透出的剑锋,一阵子的惶然茫然,又不自禁的不知所措。
    仿佛眼前一切,让他都无法理解,反应不过来。
    耳边却听着百里冽凉凉言语:“父王一向对冽儿百般嫌弃,乃至于我在豫王跟前有小小的体面,便是嫉妒不已。怎么如今,要用上儿子,我那无耻的亲娘,居然便是成为你此生挚爱了?这等言语,却也是未免极为可笑啊。冽儿又不是蠢物,怎么会不明白父王用意。”
    百里策喉头咯咯的响动,想要说些什么,可那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说不出来。
    百里策只是不明白,百里冽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他可是自己的儿子。
    地上躺着的是慕容姨娘的尸首,百里策方才并无半点动容。可是他自然是决计想不到,很快那柄刺死慕容姨娘的剑,如今却从自己的后心刺了过来。
    那一蓬蓬的鲜血,咕咕的从伤口渗透出来,好似小小的溪流一般,一股股的殷红汇聚在百里策的身下,染红了青色的石板。
    百里冽言语是极为平顺的,可是眼神幽润间竟不觉流转了几许狰狞戾气。
    是了,是了,自己等待多日,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要在百里策将死时候,告诉百里策,要百里策知晓,老宣王是自己杀的,那些妾室也是自个儿说动私奔的。
    不是说自己生母淫贱,跟人有私,显得自己十分下贱吗?
    如今百里策头上的绿帽子,也是戴了一顶又一顶。
    然而如今,百里冽竟似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流下这么多鲜血,百里策眼前渐渐也是有些模糊。
    他脑子有些糊涂,甚至想要伸手去抓胸口冒出的剑锋。
    百里冽却蓦然抽回了剑,蓬的血雾喷上了天,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
    百里策眼神却也是一阵子茫然,眼前的血雾仿若幻化成了一旦淡红色的身影。
    那一日,他去海陵郡,那时候他还那样子的年轻,那样子的轻佻。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只要促成这门亲事,海陵郡便是纳入了龙胤的版图,既然是如此,纵然是让龙胤某个贵族娶了苏叶萱也是值得的。
    便算是塞外女子,性子粗鄙,刁蛮俗气,可这又有什么打紧?
    取回家里,就充作一件摆件,供起来也就是了。
    大可以挑些个自个儿喜欢的女子,充作妾室。
    那时候他年岁虽然还小,可一颗心却也是既冷漠,又恶毒,空有一张好看的面容,然而一颗心已然是宛如寒冰。若不是这样子的性情,他也不会轻轻撩拨那些女子的芳心,一旦失去了兴致,又毫不留情的舍弃。而那些个与他欢好的女子,就顿时好似烟云水汽一般,轻盈的从自个儿的生命之中消失,没有在百里策的心口留下任何的痕迹。
    然后,就是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苏叶萱。
    那个姣好的海陵郡主,一身嫣红色的衣衫,骑着马儿,踏着碧绿的青草,就这样子猝不及防的现身于自己跟前了。
    他瞧得目瞪口呆,心驰神摇,那满京城的贵族女子,无一人有此风姿。
    那马上的少女,是如此的英姿飒爽,然而一双眼里却是透出了温柔与善良。
    那个空有锦绣皮囊却冷血凉薄的小畜生,在见到苏叶萱的那一刹那,却也是听到了自己一颗心砰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也许是上天注定,无可避免的。一边是极致的善良,一边是极致的凉薄,宛如天神与魔鬼,明明站在了世界的两极,却无可避免的为之相互吸引。于双方而言,都有着近乎莫名的天然吸引力。
    那个夏天,明润的阳光轻轻的洒满了海陵郡的碧绿色草原。
    龙胤俊美的少年世子,得到了海陵郡小郡主的心。
    苏叶萱娇柔的身躯轻盈的偎依在百里策的怀中,一如最甜蜜的情侣,相互喜爱,情意绵绵。
    那时候,百里策认认真真的想着,他会一生一世对苏叶萱好的。
    他以为自己会做到的。
    苏叶萱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许多别的令人心动的东西。
    他那颗在京城糜烂富贵之中泡得半死的心脏,仿佛得到了救赎和重生。
    他搂着苏叶萱的香肩,想着从今以后,自己要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人。甚至念及过去的风流薄情,百里策还有一缕羞愧。也许,他还要做一些让大家开心又快活的好事。从小到大,他向来没什么梦想,更没什么理想。不过他喜欢苏叶萱说的话儿,只盼望从此以后,海陵归于龙胤,千秋万载,再无战事。
    少女温软的唇瓣,轻轻的贴着他的唇瓣,仿若有着一种能够天长地久,永永远远的错觉。
    生命的弥留之际,百里策脑子里面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他张张口,想要说说话儿,可是究竟要说什么,百里策自个儿的心里面也是不甚明白。
    然而伴随性命的流逝,他的舌头好似僵住了一般,竟似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的。
    彼时种种,不过是虚幻之影。不过是在那自由自在草原之上,滋生出一缕自己都相信的错觉。
    就好似他回到了京城了,不觉因为苏叶萱带来的种种麻烦而心生厌弃。
    然而就算是这样子,彼时苏叶萱宠爱日衰,自己又纳了赫连清,夫妻间情分渐薄。饶是如此,就算到了如此地步,苏叶萱总还是别样不同。
    有时他搂住赫连清温香软玉,心底也是颇有悔意,甚至想弃了赫连清,一切一如当初海陵郡情许之事。
    直到,却也是有了那桩极不堪的事情。
    他只觉得什么东西生生毁去了,只茫然眼见赫连清言语切切,十分担心的模样:“那宣平侯周世澜平素不检,未曾想到他居然是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是了,就是周世澜了,不会是别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心心念念,如此认定,却又并未深究。
    纵然心里面隐隐有个极可怕的猜测,也不肯细思,甚至连自个儿都骗了去。
    那些蛛丝马迹,那种种疑窦,百里策也不是傻子,若有所觉,却统统视而不见。
    然后有什么自以为是的尊严、美好,就这样子生生裂开了痕迹,这样子碎了去。
    使得他每次见到一无所知的苏叶萱,就不自禁的感受到浓浓的厌恶,仿佛揭破了什么百里策自己也是不愿意面对的隐秘。
    他甚至使了些法子,令苏叶萱身负恶名,离得自己远远的。
    然而就算是离得远了,一切却也仍然恍若噩梦一样,让百里策长长久久陷于这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之后苏家被屠,苏叶萱被活活溺毙,青麟举兵而被杀。
    这一场噩梦,十数年仍然是纠纠缠缠的。
    就算一切已然平复,饶是如此,那属于海陵郡的噩梦犹自留下了一件遗物,就是百里冽。
    每当自己瞧见这张玉色的面容,以及百里冽脸颊之上的柔和恭顺,就情不自禁,心中涌动了缕缕厌恶,甚至翻腾一缕隐匿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纵然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属于海陵郡的噩梦,仍然好似极为顽强的缠住他了。
    那漫天的血雾,却仿佛犹自瞧见那红裙翩翩,轻盈的掠过了碧绿色的草地,仿若一朵冉冉飞过来的红云。
    百里策仿佛瞧见了,苏叶萱脸颊之上蕴含着温柔善良的萧英,轻盈的向着自己掠了过去。
    他却又惊又惧,不要过来,她,她不要过来。
    这十数年的噩梦缠绕,心魔顿生,他,他只盼望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有认识过苏叶萱。
    那个女人,就是因为认识了她,自己原本应该荣华富贵,开心快活,这些统统都没有了。
    就连苏叶萱生的孽种,他好歹毒,他居然亲手弑父。
    自己果真没有看错百里冽,他果真心肠狠,是个恶毒种。
    那淡淡的血雾,好似缠绕着百里策的梦魇,仿佛是多年来刻意忘却,想都不乐意去想的嫣红身影。那样子的恐惧,让百里策如今丑陋粗鄙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更加扭曲难看。
    百里策下意识的伸手逐走,然而那手伸到了半空之中,却不觉微微一僵,旋即咚的软倒。
    他脑袋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秋风瑟瑟,吹动了轻盈飘浮而下的落叶,让那风中也是禁不住席卷了缕缕的森寒之意。
    昭华县主府中的婢女,却也是轻声念着杜清姿遗留书信之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秘密:“妾身临死之前,已然留下书信,死后送入冽公子手中。倘若,倘若——”
    湘染言语微顿,竟似有些读不下去,略略迟疑之后,方才读了后面言语文字:“倘若冽公子期限之内不肯亲手弑父,那老宣王为何而死,妾身虽死,却自会有人散布,闹人尽皆知。宣王御前失仪,已然落罪,绝不乐意再添弑父之罪。冽公子虽为宣王亲生骨肉,却不得宣王喜爱,宣王必会牺牲亲子以全自己的性命。困兽之斗,勇者而胜。若百里冽心慈手软,必为生父所牺牲。实则此事无需证据,只要宣王府推出一人交代,以承其罪。父子二人,究竟谁生谁死,妾虽已死,却也心中笃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百里冽年纪虽轻,心狠手辣,却胜其父。百里策必定命丧亲儿之手!妾身泯灭人性,为求复仇,挑动父子相残,已然自沦修罗地狱,死后必下炼狱,受尽苦楚。然而终究甘之若饴,此心不悔。”
    “将军外冷内热,一片赤诚,看似坚强,却容易为情所趁。妾身虽死,之所以遗下书信,只为相劝将军。百里冽虽为苏叶萱之子,却已然无可救药。将军为他寻了千般理由,万中开脱,殷殷期待,却是授人以柄,害人害己。将军对他,实在太过宽容。百里冽空有皮囊,心实腐坏,救无可救。将军自欺欺人,莫要误人误己。人皆有命,不可,强求。”
    湘染念完,心里也是一阵子的翻腾,那个孩子毕竟是小萱郡主的孩子啊,却不觉手指一松。
    那白花花的一片片信纸如雪花也似的散落在了一地。
    湘染一惊,赶紧弯下甚至,将那一片片信纸仔仔细细的捡起来,没留下一片。
    元月砂那精致的容貌,却好似化为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竟似瞧不出任何的表情。
    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来,她做男孩子的打扮,一脸阴郁的藏匿在树上。
    却死死的盯住了相拥的两道身影,懵懂而迷糊的看着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子,是懵懂的小兽,甚至并不懂那所谓的男女之情。
    她实在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十分的欢喜。
    可是那股子欢喜的劲儿,究竟从何而来,元月砂却也是一点儿都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只记得那清风轻轻拂过了自个儿的耳垂,将那只字片语,就这样儿轻轻柔柔的吹入了自个儿的耳中。
    “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那细细呢喃的言语,蕴含着含糊不清的情愫,糅合着莹润明润阳光,轻盈的飞过了树上少年的耳垂。
    再要仔细听的时候,竟然也是一点儿都听不到。
    过去的一切,却也好似摔碎的玉,再也拼不回来,也是找不到回来。
    宣王府中的百里策,也早过了青春年华,死的时候狼心恨意,一颗冰心。那狰狞的容貌,一如他心里种种,煞是难看,表里如一。
    他身子犹自温热,可已然化作那一具尸体,再无呼吸。
    百里冽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手掌轻轻的颤抖,似乎连手中染血的宝剑,也好似拿捏不稳了。
    百里冽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他不觉大汗淋漓,仿若染了一层重病。
    旋即他好似打心眼儿里冷哼一声,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原本打算对着百里策一番轻柔言语,告诉百里策自己的种种算计,让百里策临死之际,也是死不瞑目。饶是如此,他终究未曾如此行径。之所以这样儿,并非百里冽有些许不忍。而是因为他忽而想得十分通透,倘若靠着折磨百里策而求心中欢喜,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憎恨。而之所以心生憎恶,也不过是因那心口究竟还是有所介意。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慢慢的扣紧了手中剑柄,心里面也是不觉稍稍安稳了几许。
    他的一颗心,忽而又变得熨帖而安稳。不错,自己杀死百里策的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百里策的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单单是百里策,以后自己剑下所杀的每一个人,流的每一滴血,都全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不含任何的感情。
    做大事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百里冽忍不住想起了杜清姿的信,这贱婢可恨,而那可恨之中又蕴含了一股子的神秘。可恶,这个贱婢究竟是什么人指使,要挟于自己?
    不过不要紧,没关系的。
    他掏出丝绸帕子,轻轻的抹去了剑锋之上的血污。
    伴随百里策的死,就算杜清姿知晓自己害死老宣王又如何?无凭无据,再无任何价值。他只担心这些流言蜚语提点了百里策,提醒百里策送自己顶罪。
    他该庆幸百里策到底没这么阴冷,心里没想过这般脱罪?
    杜清姿幕后之人,虽然可恨,可是也是碍不了自己的事,毁不掉自己的前程。
    不过就算没有杜清姿的书信要挟,别的人也容不得百里策活下去。
    就好似陛下,宣德帝传唤他于宫中,竟下秘旨,令自己暗中除掉百里策,不必送百里策上公堂受审。
    最初他是有几分的惊讶,仔细想了想,大约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
    百里策虽然好色,区区白淑,一个宫婢,堂堂宣王也瞧不上来。
    那等宫婢,便是宣王府一个妾室也是能生生就比下去。
    再来,百里策也不是傻的,怎么会逼奸苏颖?
    说来说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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