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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相公太磨人-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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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糕用力点点头。
“机关在哪儿?”沈流萤又问。
这回白糖糕摇了摇头,以示它不知道。
“我知道了。”沈流萤没有为难白糖糕,而是躬身将它提了起来,盯着它脏兮兮的小爪子,嫌弃道,“白糖糕你的爪子脏死了,我可不帮你洗澡的啊。”
白糖糕一脸怔怔,显然没想到沈流萤这种时候还会与它开玩笑。
沈流萤说完后将白糖糕提近自己面前,而后笑着用唇在他毛茸茸的小鼻尖上轻轻碰了一碰,道:“我说过让你放心你就只管放心好了,别担心,既然不知道机关在哪儿,那就……”
沈流萤边说边往后转身,将白糖糕放到自己身后地面上,笑着道:“搁我身后呆着,就你现在这小样儿不许跑到我面前来,乖乖呆着。”
叮嘱完白糖糕后,沈流萤重新站直身面对着石墙,只见她转转自己左手手腕,而后将掌心贴在石墙上,神色在此时完全冷了下来,仿佛面前的石墙是她的什么仇人似的。
既然找不到机关,那就只有把这面石墙毁掉了!
与此同时,只见沈流萤掌心周围的墙体开始皲裂,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朝周围迅速蔓延!
就在沈流萤将掌心用力朝墙体上按的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本是黑漆漆的厚重石墙竟如脆皮一般只在沈流萤一只手的作用下便轻而易举地被破坏掉了!
她已经明白她完成第一个使命得到的力量是什么,是墨衣的破坏与攻击之力以及墨裳的治愈之力,已不再像以往那般每每她需要墨衣墨裳之力时都必须唤出他们来,如今这力量是真真切切地由她掌控,诚如墨衣墨裳所言,使命完成,他们的力量便会渡化到她体内来,不过眼下她仅是完成第一个使命,是以她所得到的力量只是部分,若非如此的话,她便不需要为叶公子寻找合适的“命”,而是轻而易举地便能让他醒过来。
她方才所使之力也一样,若她得到的是墨衣全部的力量,莫说一面石墙,便是整个翎王府,她毁起来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石墙轰塌所震起的粉尘让卫玺不由得闭起了眼,同时也惊了地上屋里的云有心,他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他却不能离开叶柏舟身侧。
沈流萤这会儿也正侧过头半闭着眼用手掌在自己鼻子前边扇着尘灰,待她睁开眼重新看向轰塌的石墙方向时,发现这石墙后边果真还有空间,显然是更隐秘的一间密室。
不过这间密室与摆放着铁笼的这间囚牢不同,因为它不仅没有摆放着铁笼及刑具毒药,甚至还不是黑漆漆的,而是空荡荡的,明亮的。
明亮则是因为这间密室的四面墙上都挂着筒灯,却不知筒灯里装的是什么油,竟能让灯芯一直燃烧不灭,使得这密室哪怕终日不见阳光却是终日明亮着。
这间密室里,除了挂在四壁上的筒灯,倒也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有人。
一个人,一个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人。
为何不知是不知男女的人?
只因,这个人全身上下,已没有任何一处特征能让人看得出来他究竟是男还是女。
而见着这个人,哪怕是亲手给人开膛破肚动过手术的沈流萤,她都忍不住作呕,比方才见着那些腐化的头颅时还要觉得恶心。
这个人不知坐着亦不是站着,而是被吊挂着的,将他吊挂的工具是两个铁链,然这两根铁链既不是拴着他的身子亦不是捆着他的双腿将他倒挂,而是——穿过他琵琶骨,将他坠挂着!
他垂下的双脚脚尖堪堪能碰到地,让他既能触碰得到地面却偏偏不能站在上边,这种感觉,远比将人高高吊起让其双脚远离地面要痛苦要折磨上无数倍。
不仅如此,他的双手旁还各有两根铁链,将他的双臂拉起,张开,并不是给他自然而然地垂着双臂,而这两根铁链却不是捆着他的手腕,而是钉穿他的掌心!
且钉穿他掌心的不是铁链,而是铁链上的两个粗大的铁钩!铁链不过是拴在铁钩上而已!
不止他的双手手心被铁钩勾穿,还有他的双脚脚心亦是被粗大的铁钉钉穿,不过没有像手臂那般被铁链拉挂着将双腿强行分开而已。
他的脸,被垂散在面前的蓬乱头发遮挡住,让沈流萤他们根本看不见他是何模样。
然若仅仅是如此的话,沈流萤断然不会到作呕的程度,真正令她作呕的,不是他被勾住琵琶骨且被钉穿手心脚心的模样,而是此刻他身上正发生的一幕!
只见他身上除了头颅与手心脚心之外,竟浑身上下都爬满了成人半个拇指大小的红色虫子!而这些虫子不是在吸他的血,而是在吃他的肉!一边吃一边发出沙沙的声音,并且还吃得非常的快!
且见那些正在进食的虫子的红色身子渐渐胀大,在胀大到一定程度时,它们一个接一个从那人身上掉下来,慢慢地钻回到那人脚下面上的一个又一个小洞里。
直到最后一只饱食了的虫子也从他身上掉下来后,只见那人的身子……竟只剩下白骨!那些虫子竟是将他身上的皮血肉吃得干干净净!
但又不完全的白骨!因为那些红色虫子吃掉的,就仅仅是他的皮血肉而已!所以他身子上那一根根肋骨之下,他的五脏六腑还完好无损地存在着!
森然的肋骨之下,五脏六腑仍在跳动着,尤其是那颗鲜红的心脏,跳,跳!
明明已是被虫子吃净了身上的皮血肉,五脏六腑却还在跳动,证明这个人还没有死,他还活着!
可这个还活着的人,竟是至始至终一声都未吭过,甚至连头都未抬一下,就像他已经麻木于这样的折磨,哪怕再痛苦,他也能做到毫无反应。
莫说沈流萤,便是白糖糕,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可怕到的确令人作呕的事情,卫玺则已再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肚腹躬身大口大口呕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被吊挂着的人身后摆放着一个水滴铜龙显示到了子时正过半。
诡异的一幕在此时又一次发生。
不过却不是那些饱食了的虫子从他脚下的小洞中爬出来再爬到他身上,而是——
而是他被虫子啃吃得只剩下白骨的身子正在一点点长出血肉来!肉眼可见,但生长的速度却比虫子啃食他血肉的速度要慢得多!
也是这一瞬开始,被折磨的人不再只是垂着头无动于衷地忍受着,而是昂起头张开嘴喊叫了起来!可见这枯骨生肉比虫子啃噬的感觉要痛苦要折磨上千倍百倍。
可,这人明明已经张开嘴喊叫,偏偏喉咙里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哑巴陆阿城喉间那种“呃呃呃”的声音都没有,想要用声音来释放来减轻自己所承受的折磨痛苦,都不可能,都是奢望。
因为他的嘴里,早已没有了舌头!
他的舌头,此时正像坠子一般挂在他的脖子上!
也是在这时,沈流萤瞧清了此人的脸,可她所看见的那一张脸,已不能再称之为人脸。
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此时却只有眼睑,而没有眼珠子!
倒不是被挖了眼珠子,而是眼珠子……被缝在了眼睑之下!
此人的上下眼睑,被人用针线严严实实地缝合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整张脸,包括嘴巴,都已经腐化得血肉模糊!就算他抬起了头,也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样貌!
此人正因身上重新生长出血肉而痛苦得挣扎,他琵琶骨上以及双手上的铁链便因此而铛铛作响,在这空旷的地下密室显得尤其清晰,尤为刺耳。
沈流萤这时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随着此人身上慢慢生长出的血肉,终于能让人知道他究竟是男还是女。
是个男人,因为他生着平坦的胸膛。
但,他的双腿之间却没有男人当有东西。
不,不是没有,而是被割掉了,像阉人那般,被切割掉了!就算他这血肉再怎么长,也再长不出来,因为在他受这个非人的折磨前,他那象征着男人的东西就已经给切割掉了!
而愈随着血肉的生长,这个男人就愈痛苦,是以挣扎得愈烈。
可就算他再如何挣扎,都挣脱都不了他身上的枷锁,都挣脱不掉他所受的折磨。
沈流萤不懂,究竟此人是犯了怎样天大的罪孽,才会让叶柏舟对他折磨至此。
他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显然是被叶柏舟下了毒,且还是极致的毒,否则又怎会出现他们所见到的情况。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眼前他们所见到的这个人,该死,若不是该死,叶柏舟又怎会让他如此生不如死。
因为有些时候,死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才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既是如此,就看看他的命是不是合适的命吧。
沈流萤抚抚自己方才翻江倒海过的肚腹,抬脚朝这个男人靠近,而后将自己的右手抬起,将掌心对着他身子的方向。
她掌心里的暗红色流纹此时不仅变成微微赤红色,甚至在轻轻晃了晃。
沈流萤微微一怔,眨眨眼,看看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再低头看看跟到她脚边来的白糖糕,然后蹲下身,笑着将自己的右手掌心摊给它看,有些激动地对它道:“呆货呆货!找到了!找到能救你兄弟性命的命了!”
白糖改只是怔怔盯着她看,显然不知她在说什么。
沈流萤这才想到她还没有告诉白糖糕究竟如何才能让叶柏舟活过来,便对它解释道:“忘了还没有告诉你救治之法了,很简单,就是叶公子的心肝脾肺都已经被捅坏了,我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让他的心肝脾肺恢复,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换掉,当然前提是要有合适换给他五脏六腑的人,而且这个人的五脏六腑一旦给了叶公子,这个人便会死,所以我才要找有罪的该死的人,不然我就是滥杀无辜了,不过好在叶公子还算有点幸运,我找到能给他换命的人了。”
沈流萤说完,将自己的右手掌心在白糖糕面前晃了晃,以让它看清她掌心上正变成浅浅赤红色的流纹,“流纹有变化,就证明这条命合适,不过我现在要想想怎么将这个人给弄下来。”
沈流萤捏着下巴转头看向被吊挂着的男人。
此时此刻,本是躬身在被破坏的石门边呕吐的卫玺不知怎的也靠近了这个被吊挂着的男人,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抬起手,碰上男人的右边肩膀,碰上他右肩上的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整个人,亦颤抖得厉害。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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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能握着心爱之人的手
卫玺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她说出口的话声音亦轻得厉害,是以沈流萤并未听清,她只是看到卫玺的手碰到面前男人的右肩上,当即站起身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收回来,同时警告她道:“你做什么!?他全身上下都是毒!”
找死了的人才会碰他。
沈流萤的力道并不大,她不过是抓着卫玺的手腕将她从男人面前拉开而已,可这样不大的力量却是让浑身颤抖的卫玺站都站不稳,跌倒在地。
沈流萤看着跌倒在地的卫玺,拧起了眉,却没有打算将她扶起来,因为她这会儿还有她的事情要做。
沈流萤将目光从卫玺身上收回,看向钩住眼前男人琵琶骨和钉穿他双手手心的铁链,寻思着用什么法子将他解开同时她的手又不用碰着他这恶心身子,同时心底还将长情狠狠嫌弃了一把,道是他什么时候变白糖糕不好,偏偏这种时候变,若是他在的话,根本就不用她来费脑子想这个问题。
可就在这时,重新站起身的卫玺再一次抬起手摸上男人的右肩,根本就不管也不在乎沈流萤的警告。
沈流萤见状,心中蹭的冒起了火来,再一次伸出手要将卫玺的手抓开,可这一次,沈流萤根本还不及碰上卫玺的手,便见着她竟然——
张开双臂将面前浑身是毒破相毁容的男人抱住!
卫玺非但不怕自己被男人浑身的剧毒沾染到,她非但没有收回手,反是将面前男人抱住,紧紧抱住!
就好像,他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一般。
沈流萤怔住。
白糖糕只是静静地蹲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像是突然间疯了一般的卫玺,就像是他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这么做一样。
卫玺紧紧抱着面前面目全非的男人,浑身依旧颤抖得厉害,以致她的唇颤抖了老半晌都抖不出一个字来。
“小十六,你到底要做什么!?”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沈流萤将眉心拧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卫玺看,“你要是不松手,你就会死!”
而就在沈流萤说出“小十六”这三个字的时候,那被吊挂着的男人身子颤了一颤,那被缝住的眼睑下眼珠在晃动,好似要睁开眼看清楚什么似的。
可毕竟堪堪承受过生不如此的折磨,只见男子本是紧绷着挣扎着的身子突然一松,直起的脑袋往前垂下,昏厥了过去。
而沈流萤说完,抬手抓住了卫玺的肩,要生生将她从男人身上扯开,一边冷冷道:“你答应过我不管见到什么都一定冷静安静的。”
“流萤……”卫玺颤抖的唇间终于有声音发出,却是和她身子一样的颤抖,抖得几乎令沈流萤听不清,她非但没有将男人松开,反是将他抱着更紧,“他……他是我的皇兄啊……!”
卫玺说完这话,近乎绝望地闭起了眼,眼泪决堤。
沈流萤则是再一次怔住,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全可以称为没有人形了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太子卫骁!?
可,七七四十九日早已过,他为何还活着!?
“小十六,你认错了,他不是你皇兄,他不是太子卫骁。”沈流萤看着卫玺那因触碰男人而开始有黑紫色在她脸上蔓延的脸,冷冷沉沉道。
“不,不,不……”卫玺用力摇了摇头,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男人赤裸的且还没有完全长完血肉的身上,悲伤地肯定道,“他是我的皇兄,他是我的皇兄……”
因为皇兄的右肩上,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她不会认错的,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而且虽然皇兄看不见她也没有办法与她说话,但在她唤他皇兄的时候,他的身子就发颤,这是他在应她。
这真的是……她的皇兄啊!
可是,皇兄不是死了吗?皇兄不是在七个月前就已经死在柏舟大哥的手上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
沈流萤知自己这会儿是没有办法让卫玺从卫骁身上离开,可她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被卫骁身上的毒侵染而死,她只能抬起自己的右手,从她背上贴到她心脏的部位。
可就在她的右手心正朝向卫玺的身子时,她掌心里的暗红流纹竟蓦地变为赤红,同时晃动起来,流纹此时的赤红色比方才朝近卫骁身子时的变化要红上好几倍,且还是晃动了整整三轮才归于原貌,如此反应,便是说——
小十六她……比她怀里的男人更要适合叶公子的命!
沈流萤眉心拧得更紧。
不,小十六不是有罪的该死之人,就算她的命再适合叶公子,她也不能用小十六的命来救叶公子,而且,叶公子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流萤……”卫玺并未抱着卫骁有多久便缓缓地收了回手,而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沈流萤,还不待沈流萤说什么便“咚”一声对她直直跪了下来,同时还将额头重重地磕到地上,就这么卑微地匍匐在地。
沈流萤就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便冷冷道:“你若是开口求我救你口中的皇兄,我的回答不可能;你若是开口让我别杀死他,我的回答也是不可能,方才我说的救治叶公子的办法你应该也听见了,要么你的皇兄死,要么你的柏舟大哥死,你选谁死?”
卫玺跪在地的身子猛地颤抖。
她没有说话,只是泪水如泉涌。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选择。
“既然你没有办法选择。”沈流萤的声音冷到了极点,“那你就不要再在这里碍手碍脚。”
沈流萤的话听起来无情极了。
她本不是个无情的人,可此时的她必须无情,因为卫玺无法选择,那就只能由她来选择。
而她的选择,自然是卫骁死而叶公子活。
因为卫骁本就是该死之人,能死得有价值,已是给他的莫大殊荣。
就在这时,长情忽然变了回来,沈流萤惊喜之余是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裳让他把下身裹住,道是他变回来真是太太太及时了,不然她可不知怎么把这个男人拖到地面上去。
沈流萤没有再理会卫玺,长情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直到长情用铁链缠住卫骁的身子将他如物件一般从这密室中拖出去的时候,卫玺依然是方才跪地磕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沈流萤终是不忍心,在卫玺面前蹲下了身,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皇兄身上的毒莫说解不了,便是想死都是奢望,除非——”
沈流萤没有往下说,而是转口道:“既然生不如死,不如用他的命来换叶公子的命让他死了解脱,这样的结果于他来说不是最好?”
卫玺没有抬头,只是颤声问沈流萤道:“挖出皇兄的五脏六腑,替换给柏舟大哥,是吗?”
显然,她方才听清了沈流萤与白糖糕说的救治叶柏舟的办法。
“是。”沈流萤斩钉截铁道。
卫玺沉默,没有再说话,而是朝沈流萤磕了三记重重的响头,在沈流萤又不由将眉心拧紧的时候她抬起了头,对上沈流萤的视线。
沈流萤亦看着卫玺的眼睛,她只觉她在卫玺那双充满了悲伤却也充满了冷静的眼眸里,看到了什么,也读懂了什么。
*
夜很深,深极了。
夜也很静,静极了。
又下雨了,雨水不大,但在瓦楞上聚到了一起再往下落的时候,就聚成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叶柏舟的屋里,烛火明亮。
门窗紧闭,长情和云有心站在屋外,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雨声。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才听得云有心似叹息一般轻声道:“柏舟的心,而今只有仇恨与怨恨。”
长情不语。
只听云有心又轻声道:“长情,你一直以来都很厌恶宁心公主,我倒是觉得公主并未有什么错。”
长情依旧不语,云有心也不再说话。
又是过了良久,云有心才又极轻极轻的声音道:“长情,不怕你笑话我,我的心,还从未有什么时候像此时这般难过。”
有夜风轻起,轻轻吹动挂在廊下的风灯,风灯摇晃着,火光照在长情面上,忽明忽暗。
一直沉默的长情终于开口了,声音沉沉,“他如何都做不了的决定,只能你我做兄弟的帮他决定,这于他而言,未尝不是好。”
“是啊……”云有心幽幽叹息,“这于他而言,未尝不是好……”
雨仍在下,永远不知人家愁苦。
这一场夜雨,一直下到天明才停歇。
长情与云有心就这么一直在叶柏舟的屋外站了整整一夜,不喝水,不坐下,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挂在廊下的风灯早已熄灭,他们却没有人在意。
也就在天完全亮起来时,紧闭了一夜的屋门终于打开。
听到屋门打开的声响,长情与云有心当即往后转身,长情看着面色苍白且沉重的沈流萤,即刻上前扶住了她。
沈流萤觉得很累,是以她靠到了长情身上,沉声道:“一切顺利,叶公子没事了。”
明明是顺利的事情,可沈流萤的语气却很沉,听不出丝毫的喜悦。
云有心面上也没有未见丁点的喜悦感。
且这种时候,云有心应当欢喜地进屋去看看叶柏舟才是,可这会儿他非但没有欢喜,甚至站在屋门外不动,对长情道:“这一夜……辛苦弟妹了,长情你陪弟妹到旁屋歇息吧,这儿我来守着便行。”
“嗯。”长情微微点头,扶着沈流萤走了。
沈流萤则是又对云有心道:“七公子,且……先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他们暂时还不会醒来,我也且先睡一觉,日落前我再过来看看他们。”
“我不会打扰他们的。”云有心面含忧伤,轻声道。
沈流萤没有再说什么,跟长情往旁屋走去了。
靠在长情怀里的她显得累极,只听她如云有心一般,面含忧伤之色,轻声道:“呆货,我觉得我很难过,这种心情,就像是见到三嫂与三哥分离时候的那种难过的心。”
沈流萤边说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长情则是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来,抚着她的发,轻声道:“这不能怪你,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做出选择的。”
“若是可以选择,我愿意选择不做这个事情。”沈流萤将脸埋在长情怀里,闷声道。
“萤儿很累了,莫多想,先吃些东西睡一觉,有什么事醒来再说。”长情在沈流萤额上轻轻亲了一口。
直到沈流萤躺在床榻上入了眠,长情都在她身旁陪着她,寸步不离。
隔壁屋里,仍处在昏迷之中的叶柏舟身旁,躺有一人。
一名秀美迷人但双眼却是红肿得厉害的姑娘。
是卫玺。
此时她的双眼紧闭着,如叶柏舟一般,正在沉睡之中。
但,即便是在沉睡之中,她的眼角仍有泪水淌出,湿了她的法,亦湿了她头下的枕,就像她心底的悲伤,如何都止不住。
她的手放在身侧,叶柏舟的手也放在身侧,不过卫玺的手却是覆在叶柏舟的手上,这是沈流萤离开之前将她的手放到叶柏舟手上的。
沈流萤之所以这般做,仅当做是帮卫玺做她一直想做却又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能握着心爱之人的手,是一个心有爱情的女人一生都想要做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好。
*
夜幕又拢上,夜又深。
此时叶柏舟的床榻上,只有他自己,眼睑紧闭,仍在沉睡。
他的身旁,已经无人。
床榻前的椅子上,坐着长情,却不见云有心,亦不见沈流萤。
因为此时的沈流萤与云有心,正站在这屋子的后边,站在昨夜他们曾到过的通往低下囚牢的入口旁。
此时的低下囚牢里,卫玺正跪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躺在她面前地上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面目全非且本该在昨夜就已经被长情拖走了的卫骁,但——
他还有鼻息,他还没有死!
并且,他还有心跳!证明他的五脏六腑还在身体里,根本就没有给叶柏舟!
可明明,沈流萤已经说过叶柏舟已经无恙,那,又是用谁的命救了叶柏舟的命?
此时,已经是亥时过半,甚至很快就要到子时。
卫玺这时正颤抖着双手替卫骁将钉穿他掌心的铁钩取下,可她的双手才碰上那铁钩,卫骁的身子便颤抖起来,使得卫玺立刻心疼地收回手,泪如雨下,喃喃道:“皇兄……”
而卫骁这身子一颤抖便安静不下来了,忽然之间,不知他从何处来的力气,竟是抬手抓住了卫玺的手!用他那还穿着铁钩的手!
他手上的铁钩钩破卫玺的手,瞬间淌出血来。
只见他将卫玺的手抓得极尽他浑身的力气,被缝住的眼睑之下眼球动得厉害,没了舌头的嘴正在张张合合,像是努力地在和卫玺说话,可就算他再努力,他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虽然卫玺听不到卫骁的声音,但从他颤抖到痉挛的身体以及他一直重复的嘴型,她看得出他与她说的是什么话。
他要说的话,只有三个字。
尽管只有三个字,却已足够让卫玺的心崩塌,让她的眼泪决堤。
卫骁说的是:杀了我。
这是何其简单的三个字,可这对卫玺来说,又是何其残忍何其痛苦何其绝望的三个字。
卫玺一动不动,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卫骁张张合合的嘴依旧在重复这三个字。
一个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求死,可以想象他的心是何等的痛苦。
准确来说,是他的身体是何等的痛苦。
时间愈接近子时,卫骁就愈显得急切,急切地求卫玺杀了他。
因为子时一到,那些红色的虫子就会从地上的小洞下边钻出来,爬上他的身体,花上半个时辰将他浑身的血肉啃噬干净,而子时一过半,他被啃成白骨的身体又会重新长出血肉来!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这样的折磨永无休止!除非——
他死。
卫玺知道卫骁为何求死,不仅是她亲眼所见,沈流萤更是告诉了她这是永无休止的折磨,而要结束这种折磨,就只有将他杀死。
可杀死他的办法,却只有一种。
而这唯一的办法,对卫玺而言,残忍至极。
“皇兄,皇兄……”卫玺看着面目全非的卫骁,无畏他手上的铁钩,双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任那铁钩将她的手心钩穿,她也毫不在意。
下一瞬,她松开卫骁的手,颤抖着双手从身旁地上拿起一件什么东西,而后——
闭起眼,朝卫骁身上扎了下去!
她拿起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扎下去的地方,则是卫骁的心口。
锋利的匕首穿破他的皮肉,直插他的心脏!
卫骁颤抖的身子在这一瞬间紧绷,嘴巴大张,似在嘶喊,而后……笑了起来。
而卫玺手中握着的匕首此刻从他心房霍地抽出来,然后又颤抖着手用力扎下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卫骁的血仍是温热的,溅到卫玺的手上脸上,让她泪流更甚。
卫玺双手握着匕首,一直在重复着捅扎卫骁心脏的动作。
在卫玺第二次将匕首插进卫骁的心房时,他就已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可卫玺的动作却未停止,只因……杀死卫骁的唯一办法,便是要捅穿他的心脏整整九九八十一次!
且在九九八十一次后,还要将他千疮百孔的心从他身体里挖出来,放到烈火里焚化成灰!方能让他真正死去真正解脱,否则哪怕割下他的头颅分离他的四肢,那些小虫还是会找上他啃食他,他依旧还要承受枯骨生肉的无尽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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