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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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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外禁卫防守严密,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辛亏这些人都识得宁娆,没有拦她,将她放了进去。
那蜿蜒幽长的石阶上不时有官员错身而过,宁娆听他们在议论,所说最多的竟是江偃。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这么急着召楚王回来干什么?莫不是储位有变……”
“嘘,胡说什么?你没看这里里外外都是太子的人吗?守在陛下病榻前的都是三朝元老,个顶个的东宫派,连外面的禁卫都是东宫的人,还能有什么变?”
宁娆听着,神情越发凝重。
自她和江璃成亲后,江偃就上表自请回了封地,匆匆数月,乏有音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把他召回来?
她揣着这个心事,进了宣室殿,崔阮浩守在门口,一副凛然警惕的神情,见是宁娆,长松了口气,又不免道:“太子妃您还怀着身孕,不好好歇着……”
宁娆捂住腹部,道:“我有些担心殿下,想来看看。”
崔阮浩朝里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冲宁娆做了个请的姿势。
而他自己,还是如守门神一般,牢牢守着宣室殿正门。
宁娆缓步靠近寝殿,隔着一道屏风,里面传出了女子压低了的声音。
“师兄,不能再等了。驿官传讯,楚王已到长安郊外了,或是派人截杀,或是……”她的声音越发低,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溢出来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宁娆要绕开屏风进去的脚步骤然停下。
“不行!这是皇帝陛下,是太子的生身父亲,怎能如此……”是沈易之的声音。
“他配做父亲吗?”这一声尖利,露出了本来的声线,宁娆判断出是阮思思的声音。她嘲讽道:“将自己无过幼年的儿子贬黜出长安,不闻不问,任他自身自灭,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那个妖妃的儿子。你可知,听闻楚王将要入长安,胥仲已蠢蠢欲动,若不早做决断,只怕太子不能顺利继位。”
“那也不能……”
“好了!”
江璃厉声打断他们,走到龙榻前,望着自己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父皇,缓声道:“父皇,您可否下旨,让景怡回封地?”
老皇帝似是病得糊涂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半阖双目,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
江璃倾身把耳朵贴了上去。
“景怡……景怡……”
原来是在唤自己幼子的名字。
江璃讽刺地勾了勾唇,眼中本就寡淡的温情瞬时冷淡下来。
此时,禁卫从侧门入内,跪在江璃身边道:“殿下,楚王已入重华门,直往宣室殿来了。”
“这么快?”
禁卫道:“陛下暗令禁军统领在外宫门接应,因此楚王得以长驱直入,无人敢阻。”
江璃的脸色愈加阴冷。
阮思思上前一步,急声喊道:“师兄!”
江璃僵滞了片刻,道:“把药拿来。”
阮思思快步上前,递给了江璃早已备好的汤药。
“不行!殿下,这是您的君父,您会后悔的!会有报应的!”沈易之大喊,但随即声音被阻断,只剩下几声徒劳的嗡嗡,隔着屏风,宁娆看见阮思思上前把他提溜到了一边,捂住了他的嘴。
宁娆站在屏风外,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浑身颤抖。
若是皇帝不死,或者说不能在景怡来之前死,那么江璃便不能顺利登位,而他们兄弟之间必有一争……
这样想着,屏风里传出江璃柔缓至极的声音:“父皇,太医院送来药了,儿臣喂您喝了吧。”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江璃把皇帝扶了起来,喂他饮尽了那碗药。
沈易之在阮思思的钳制中剧烈地挣扎着,倏然间,他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站住。
龙榻上那病入膏肓的老人口鼻喷血,飞溅的鲜血有大半泼到了江璃的身上。
江璃愣怔了片刻,没有去擦自己脸上的血,只是将碗放到了一边,倾身去搂住自己的父皇,将他轻缓安稳地放回榻上。
“父皇……若是有来世,你我不要再做父子了,所有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景桓对您再无怨恨。”
那病重糊涂的老皇帝在生死一线似乎恢复了少许清明,他抓住江璃的手,颤颤发抖,艰难道:“景桓,你要善待景怡,善待他……”他一说话,更多的血顺着唇角淌下来,洇透了大片的寝衣。
江璃一片平静,再无刚才的冷厉积怨,只是冲着自己的父皇道:“好,我会善待他,父皇,您安心走吧。”
得了保证,老皇帝终于油尽灯枯,一歪头,吐出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几乎同时,殿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父皇,儿臣来了……”
在屏风外的宁娆脑中一根弦骤然绷紧,呼吸不由得加重,落在寂寂无声的殿宇分外明显。
她腕间一紧,被屏风内的人拽了进去。
阮思思见是她,眸中炙火怒烧,杀气腾升,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
沈易之忙上来挡在了宁娆的前面,厉声道:“你敢伤害太子妃!”
本来跪在病榻前的江璃一听到这三个字,犹如惊雷劈到了他的脊背上,凛然一颤,只觉身体僵住了。
而外面,江偃跟禁卫争执的声音越发大:“本王奉诏而来,为什么不让我进……”
第71章 。。。
与殿外的纷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殿中死气沉沉的冷寂。
江璃替皇帝把背衾盖好,自榻前起身,转身,隔着剑拔弩张的阮思思和沈易之,看向宁娆。
宁娆的眼中仿佛有太多的东西,疼惜、挣扎、茫然……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一种占了上风,只是这么无措地齐齐投向了江璃。
外头江偃和禁卫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哐当刺啦的声响,好似双方短兵相接了。
宁娆听着,看向龙榻上四窍流血的皇帝,不由得慌乱起来。
江璃觅到了她脸上的慌乱,不再犹疑,快步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抚着她的脊背,沉声道:“阿娆,别怕,不会有事。”
他身上沾了自己父皇的血,尚未干,这么一拥那些血亦沾到了宁娆的身上,绫罗上血渍斑驳,真正难分彼此了。
“父皇,父皇……”一阵兵器交错,打斗声渐止,江偃好像落了下风,无助地在殿外大声嘶吼。
宁娆仓惶不定的心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轻轻推开江璃,看向榻上的老皇帝,冷静道:“该为父皇擦洗干净,换一身新衣,还有我们……”宁娆低头看向她和江璃沾染了血渍的衣衫,道:“我们先将外裳脱下,同父皇换下来的衣衫一起烧了,然后去偏殿更衣,同时昭告宗亲百官,前来奔丧。”
宁娆歪头看向殿外,江偃的声音渐渐小了,像是禁卫已将他制服,不由得皱眉,道:“不能让楚王继续在宣室殿跟前闹,不然瓜田李下,殿下有口难辩。”
江璃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恢复了冷静,转身冲阮思思道:“你先离开,你是影卫,这个时候不能出现在宣室殿。”
阮思思目光如刃,极不信任地刮了一下宁娆,可看江璃态度坚决不容置喙,唯有紧握住软剑,略一躬身施礼,从侧门退了出去。
宁娆和沈易之帮着江璃火速地把皇帝擦拭干净,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新寝衣,又各自换了外裳,一切布置妥当,大开殿门,将江偃放了进来,同时召内侍,迅疾向宗亲朝官各家报丧。
江璃在外殿主持大局,不时有外官和内臣进来传递消息,等着他拿主意,之后再匆匆退出殿内,把江璃的诏令传递出去。
宁娆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给他研磨、递茶……
忙碌错乱之际,寝殿里传出了江偃撕心裂肺的喊声:“父皇!”紧接着是沉痛难耐的哭声,进出的朝官听见这声音,被悲怆的气氛所感染,许多都偷偷掩袖抹泪。
江璃在听见江偃第一声哭声时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汁落到雪白的纸笺上,缓慢洇开。
他用左手握住了宁娆的手,低声道:“我多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发自内心的难过……”
宁娆拍了拍他的手背,张了口,刚想要安慰他,又有朝官求见,拿着一摞奏疏需要江璃立即批阅。
她只得作罢,退到一边。
……
皇帝驾崩之后,朝局并没有想象中的纷乱,大约是与江璃监国许久,大半政务其实早就在他手中有关。
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名头换了,而实际的权力更迭早已在江璃回京两年之内于无声中完成了。
之后的落建帝寝、拜谒、奉迎棺椁都格外顺利,监天司核算了新帝登基的吉日,三司六部开始火速准备登基事宜。
东宫里仍旧缟素一片,阖宫每日焚香祝祷,告慰大行皇帝英灵。
江璃顾不上这个,是宁娆的主意。
一来,如今外面有些传言,说太子在先帝薨世当日曾阻止楚王入宣室殿见他最后一面,对太子的孝心深感质疑。宁娆想着,哪怕是做样子,传出去总会替江璃多多少少消除一些恶劣影响,挽回一些声誉。
二来,她总也忘不了皇帝死时的惨状……
皇帝死后,孟淮竹曾趁着宫闱混乱由江偃带着进宫来见了一面宁娆。她特意支开了江偃,问宁娆皇帝的死因。
宁娆一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病死的,举朝皆知皇帝已病了许多日子。”
孟淮竹紧凝着她的脸,神色复杂,看不出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沉默半晌,她突然道:“或许是情蛊所致……”
宁娆一个激灵:“什么情蛊?”
孟淮竹颇有些高深地看了宁娆一阵儿,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问。”
宁娆心事颇多,本也没有多少心力去操心旁的事,她这样说,宁娆便不再问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殿外一阵喧闹,是织造局送来了封后大典所用的翟衣和凤冠。
孟淮竹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宁娆,秀美的眸中簇着两团光火,意味不明。
良久,她清浅地笑了笑,道:“会有孟氏王女为后,我如今才知道当年巫祝的预言是何等准确……”
宁娆怔了怔,突然觉出一股凉意。
会有孟氏王女为后。
当年,在她刚出生时巫祝便卜出了这样的预言,当时整个云梁王族只有孟文滟一个成年的公主,她野心勃勃,一心以为自己是应预言之人,所以才背井离乡,一路北上长安和亲。
由此开始了她长达十数年的祸乱朝纲。
也是她亲手炮制了‘太子不祥,恐克君父’的预言,把江璃驱逐出长安长达十年。
那么追本溯源,江璃的不幸其实是源自于她的出生。
宁娆抚住腹部,强烈的不安和恐惧自心底骤然升起。因为这十年,让江璃父子离心,间接地让他在十年之后亲手毒死了自己的父亲,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这一切皆因她而起,他会如何对她……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搅动气血,刺痛起来。
宁娆痛得弯了身,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孟淮竹忙上前来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走。”宁娆强忍着痛楚,让孟淮竹离开。
孟淮竹会意,虽然很是担心宁娆,但还是披上斗篷,拉低了兜帽边缘,跟着等在外面的江偃出宫。
殿内只剩宁娆自己,她痛疼难忍,打翻了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裂瓷之声惊动了在外间侍候的宫人,轰然涌进来,将她围住。
她捂住腹部,那股痛楚越来越厉害,痛得她身体酸软,连站也站不住,意识渐渐稀薄,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安稳躺在榻上,江璃坐在她的身边,正弯了身给她掖被角。
见她醒了,江璃忙问:“阿娆,你可觉得哪里不适吗?”
宁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痛已消,平静得让她有些慌张。江璃道:“别怕,孩子没事,太医说你是太过劳累了,再加情绪不稳动了胎气,只要好生养着就没事了。”
宁娆松了口气。
江璃却神情暗然,似是藏着许多隐晦心思,握住她的手,沉默片刻,问:“阿娆,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报应吗?”
宁娆想起了先帝的病榻前,江璃亲手喂他喝药时沈易之大喊的那句“会有报应的”……
她心里辗转几许,反握住江璃的手,道:“若真有,这世上的大奸大恶也够上天忙活的了,那些分不清边界模模糊糊的东西,连当局者都理不清楚,天又没经历过,凭什么代人来下结论。”
江璃目光微恍怔怔地看她,许久,才勉强勾起唇角,将宁娆揽入怀中,喟叹道:“阿娆,你真好,或许是上天见我受的苦太多了,所以才用你补偿我。”
宁娆蜷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话,身体不由得颤抖,江璃低头看她,“你怎么了?”
她将头深埋进江璃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
若这是一场局,那么入局越深她便越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事到如今,她甚至连向江漓坦白的勇气都没有,更何谈其他?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
……
本以为这场风波会随着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而结束,但岂料仅仅只是一个序曲。
登基前几日江璃都宿在了宣室殿,其间确实出了些插曲,无外乎是以胥仲为首的滟妃党羽在使绊子,但都被江璃一一化解。
宁娆则因要安胎,留在了东宫。
闲来无事,宁娆便去御苑走了走,恰碰上沈易之。
他是影山徐道人的高徒,论起来还是江漓的师弟,虽通武艺,但更精儒学,江璃平常话里话外从不遮掩对他的赏识。五年后陈宣若拜相时,宁娆就曾想过,若没有后来的变故,如果沈易之一直跟在江璃的身边,或许那刚弱冠便拜相的人就是他。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沈易之本在桐树下对着翩然坠落的树叶发呆,冷不丁见宁娆走近,忙端袖揖礼。
他容颜清俊,稍显瘦削,一身雪白的阔袖襦衫,孑然而立,颇有些遗世佳公子的风韵。
“前朝事忙,沈大人不去宣室殿,为何独自流连在此?”
沈易之神情寥落:“臣有些事想不通。”
“什么事?”
沈易之凝着宁娆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她身边的小静,宁娆会意,冲小静道:“你先下去吧。”
御苑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易之压低了声音:“天地君亲师,臣自小学的便是忠孝节义,可是如今,却不知这四个字在所效忠之人的心里是何位置。”
宁娆知道他说的是江璃弑父一事,“你跟在他身边许久,岂不知他的难处和痛处?”
沈易之摇了摇头:“这世上人人都有难处,也有痛处,可未见得人人都要去杀父弑君。”他垂眸正视宁娆,射出堪称咄咄逼人的视线:“难道说太子妃也认为他做的对吗?今日有了难处可以弑父,那么明日有了难处是不是就可以杀妻灭子了?”
宁娆一噎,不知该如何回他。
好在沈易之也不强求她回答,拖曳着阔袖后退了几步,洁如霜雪的裾角被踩住,碾入碎叶泥屑。
他便步步后退,踉跄着转身走了。
这是宁娆最后一次见他,再听到沈易之的名字是在三日后江璃的书房。
登基大典已临近,江璃曾说若无要事他不会再回东宫,只等登基后他和宁娆入主宣室和昭阳两殿,但三日后他却破天荒地回来了。
原因无二,沈易之失踪了,若仅仅是他失踪还好说,但他和一些东西一起消失了。
当日江璃喂给先帝喝的并不是绝对的毒药,而是由几味烈性草药组成的药汤,这些初看平平无奇,但却与先帝惯常饮用的药相克,服之必死。
江璃临时得知先帝召楚王回长安,慌忙之下曾给崔阮浩一副东宫令牌,让他去太医院取药。依照惯例令牌存放在太医院,连同取药的簿子一起存放,为的就是日后好查验。
先帝死后,江璃第一时间便命沈易之去将这些东西销毁,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并没有销毁,而是偷偷地留下了东宫令和药方,甚至借着奉新帝诏令的由头,翻看了先帝脉案,偷偷地把先帝生前使用的药方也一同带走了。
东宫令,两张相克的药方,再加上沈易之这个人,是一条完整的证据,足以证明江璃曾经杀君弑父。
因此甫一发现沈易之失踪,江璃便火速召见阮思思,将事情原委说给了她听,阮思思当下保证,就算寻遍千山万水也定会尽早把沈易之给找回来。
谁料,这一声尽早便是五年。
沈易之从此便似从人间蒸发,直到五年以后也杳无音讯……
因沈易之的事江璃将太医院上下彻查了一番,换掉了不牢靠的人,却阴差阳错查出了一张陈年古方。
此方记载了云梁一种特殊的蛊毒——情蛊。
太医院的人来报时宁娆就在江璃的身边,乍一听‘情蛊’,心里咯噔一下,因那日说起先帝死因时孟淮竹曾无意中提起。
“云梁情蛊有摄心之用,施蛊人只要以鲜血喂养,种于受蛊人的身上,那么受蛊人就会对施蛊人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宛若用情至深,故而叫情蛊。”
宁娆只觉脑子蒙了一瞬,想起什么忙去看江璃。
江璃果然脸色煞白,薄唇紧抿,透出些阴鸷来,将太医紧紧盯住。
太医颤颤地继续道:“但情蛊有一个弊端,虽施蛊人活着时会令受蛊人心神受惑,糊涂至极,但若是施蛊人死了,那么情蛊的作用就会一同失去,受蛊人就会恢复神智。”
“先帝生前便是中了滟妃所施的情蛊,是以,滟妃活着的时候先帝会被她蒙蔽,干下许多糊涂事,而滟妃一死,先帝便恢复了神智,什么都明白了……滟妃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大约一察觉自己命不久矣,便开始给先帝下六尾窟杀,就是怕等自己死后先帝明白过来毁了她所布下的朝局,但或许上天有眼,让先帝比滟妃多活了两年……”
一声刺耳的碎瓷声,是江璃随手抄起茶瓯重重地摔到了太医的跟前,瓷片飞迸,吓得太医连忙跪倒。
江璃的声音冷若寒霜:“谁让你来跟朕说这些的?”
太医哆嗦着,但眉眼间却残存着一丝勇气,仰头看向江璃:“自然是先帝。他生前已知自己半生荒唐,毁在了这情蛊上,也知陛下心中恨他至深,可是却没有勇气对陛下说出实情。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女人和一条虫子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如何能对自己儿子说得出口。”
江璃道:“那为何现在就能说了?”
“人死如灯灭,先帝嘱咐臣等陛下坐上帝位要将实情对陛下合盘托出……”
江璃伏在龙案上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根根突兀,微微颤抖着。
他只以为当年滟妃死后,父皇将他召回是顺应了朝野臣民之心,从未想过,他回得太过顺利,父皇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在往前,他离宫之前,许多次见到父皇和滟妃在一起,那时他还年轻,可双眼却总是浑浊时时透出茫然,像是没有了灵魂一样。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只以为是君王耽于美色,掏空了身体……
等到他成年回宫,再见到父皇时,他虽比从前老了十岁,但眼睛却比从前清明了许多,看向他时,似乎又做回了往昔那个慈父。
当时江璃表面恭顺,内心极为不屑,认为他是在惺惺作态。
想必,父皇也察觉出了他隐匿在温煦外表之下的戾气,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对他说实话吧……
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好像拿到了打开机括的关键钥匙,许多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事情如今也有了明晰的解释。
比如,当初他一心想要娶阿娆,但陈家和南家皆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父皇夹在中间也颇应对了些官司,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道:“朕想让景桓娶他自己喜欢的人为妻。”
那时江璃认为父皇这是在忌惮他监国太子日益膨胀的势力,所以巴不得他娶毫无根基的文官清流之女为妻,而全然忽视了他眼中那脉脉流动的真情挚意。
就算没有忽视,也只以为他是在做戏吧。
若是那个时候江璃能稍稍清醒一些,少些怨恨,多些机敏,就该想到他是君父,大权在握,就算是对他心有愧疚,又何必将戏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他的父皇,他曾经最爱戴最信任的父皇,也是他最憎恨最怨怼的父皇,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这到底是父皇的错,还是他的错?
他又能去怪谁?
宁娆在一旁想着这些事情,突然意识到,如果先帝不曾动过易储的心思,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弥留之际坚持召江偃回京?
若是他早就看破了江璃的心性,那么可能会料到此举会逼得江璃不得不铤而走险去弑父……等到他死后,再安排这个太医把事情真相说出,已经铸成大错的江璃必会至深愧疚。只要他愧疚,那么对于先帝弥留之际提出的要求就会尽全力做到。
他在弥留之际,曾拉着江璃的手求他善待江偃,就究竟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般残余的挂念,还是……早已计算好的。
她深陷于心事中,突然被一声闷墩的锤击声惊醒,江璃一掌狠狠击在了龙案上。
咬牙切齿道:“错的是滟妃!是这些云梁人!他们制蛊用蛊,本就是逆天而为,还去破坏别人家的父子亲情,炮制人间悲剧,他们……统统都该死!”言罢,他唤进在偏殿等着传召的内舍人,吩咐道:“传朕旨意,令各司属衙严查滞留在京的云梁人,一经发现,乱棍打死!若有人胆敢窝藏包庇他们,同罪同罚,严惩不贷!”
“景桓!”宁娆赶在内舍人领命出去之前,慌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江璃脸色森冷可怖,那双手更是绷得像一块冷冽的铁,他看向宁娆,反攥紧她的手,用力至极,几乎能听见指骨相错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妻子,该与我同心同德,我所恨的便该是你所恨的,不是吗?”
宁娆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江璃捏碎,那清晰的痛楚传上来,连同江璃眼中阴沉的煞气,击散了她所有的意识。
内舍人有感于帝王怒火,生怕当了被殃及的池鱼,忙领旨告退。
宁娆紧凝着江璃,他眉目森冷,缭绕着戾气,在这阴暗的深重殿宇里,似是要以天下献祭的鬼魅修罗。
她突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纵然她当上了皇后,纵然她的夫君是操纵生杀大权的皇帝,他也绝不会成为云梁的救星,他只会是摧残者,是毁灭者。
若是今天之前,她还存着一份侥幸,或许终有一日干戈能为玉帛,江璃会意识到云梁百姓无辜。可今天之后,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等惨剧发生于身,不管是谁,都没有必须原谅的义务。
而云梁想要脱困,便不能再赖于旁人的施舍、怜悯,只能靠自救。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在孟淮竹提出要救胥仲之时,她只略微犹豫了犹豫,便答应了。
当初云梁饲有百蛊,储有关于秘蛊的万卷书籍,都在当日南淮城破时被齐王江邵谊下令付之一炬。而唯一幸存的一批,便是当初作为嫁妆被孟文滟带到长安的这一批。
这些东西孟文滟生前保存得很好,而她死后,全都落入了胥仲之手。
胥仲在察觉江偃与孟淮竹有联络时,便是以这些东西为资本,要求孟淮竹救他脱困。
宁娆、江偃、孟淮竹他们三人各有分工,合力营救胥仲,但那份赦免胥仲的假圣旨上的玉玺印却是宁娆亲自盖上。
救出胥仲,宁娆居功至伟,而五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为她这个决定而后悔。
胥仲此人阴险诡诈,根本不是真心投靠云梁,不过是想利用孟淮竹的身份及她背后的云梁势力而给自己的野心立一个名目。
短短数载,他凭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和手中握有的资本迅速取代了孟淮竹在云梁内部的威信和地位,成了直接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孟淮竹空有蛮力,却无能为力。
宁娆和孟淮竹最后一次争吵就是因为胥仲坚持要让宁娆效法当年的滟妃,给江璃下毒。
“我在南淮的地位大不如前,你是我的妹妹,若能做成此事,长老们定能重新拥护我。”
此时距离江璃登基已有五年,这五年间宁娆在江璃身边耳濡目染,看惯了这世间最险恶的心机,最迂回的阴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女。
她对孟淮竹的话嗤之以鼻:“你是云梁公主,是孟氏血脉,可这些长老们照样弃你而择胥仲,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他们的心里,所谓高高在上的王嗣血脉远不如眼前的利益来得重要。”
“若是我照着胥仲的意思做了,惹得大魏朝局大乱,你又凭什么觉得获利最多的会是你?会是云梁?”
孟淮竹烦躁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舍得江璃!胥仲虽然阴险,可他有句话说对了,你心里向着谁,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宁娆也拍案而起,且气势全然不输孟淮竹,她厉声道:“是,我是舍不得景桓。可是姐姐,这么些年来我为云梁做了多少事你全都看在眼里。我可以为了你为了云梁舍弃我自己,但是我绝不能让我的牺牲变成满足他胥仲私欲的工具!”
她走进孟淮竹,道:“姐姐,你好好想想!如今英儒年幼,一旦景桓倒下,朝中群龙无首,获益最大的会是谁?除却帝脉之外,最为尊贵的是谁?你这么想,胥仲的用心不是一目了然吗?”
孟淮竹垂下眼睫,思索片刻,突然抬头:“景怡……”
宁娆道:“胥仲自入南淮,便口口声声要寻找大哥孟天泽,匡扶云梁孟氏的社稷。若这是他的真心,他何必将暗卫和蛊虫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而不交予你?难道你一个孟氏长女会对自己家的王嗣有二心吗?他这番作为,只有一种解释,那就他暗藏祸心,不可告人。”
宁娆嘲讽地勾了唇:“从前我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测,可是这一次他不遗余力地提出要我给景桓下毒,我便彻底看破了,他的一颗心都在景怡的身上,所做的便是在为景怡铺路。”
孟淮竹如梦初醒,沉思许久,郑重地问:“据你猜测,景怡是否是他的同谋?”
若是,那么当年景怡在她和胥仲之间充当中间人,配合她们营救胥仲的行为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宁娆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觉得不是,我相信景怡,他对于胥仲的野心全然不知。”
孟淮竹看着自己妹妹凝重的面庞,产生了些许依赖的心理,试探着问:“那么依你之见,下一步该怎么做?”
宁娆回望姐姐,突然缓和了神色,幽然一笑,至柔至缓地说道:“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我若是公然违抗胥仲和长老们的决定,便会连累你,到时他们会以正当的名目把你驱逐出去,而那时数万的云梁子民就会完全落入胥仲的手中。他们会被他的伪善所蒙蔽,成为他攻击大魏的武器,最终以卵击石,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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