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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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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球儿四条腿齐用力,到了宁娆跟前猛地一刹,将口里的团纸吐掉,眼珠上翻,白了江璃一眼,趴开前爪,去叼纸的一角,边叼边甩,让纸平陈在宁娆面前。
  宁辉喘着粗气追过来了,恨恨道:“这是人家递上来求伸冤的状纸,你这伤阴德的死猫……”
  宁娆低头看去,见雪球儿奋力把状纸折下,露出来的恰是最醒目的,一个用朱笔写的‘冤’字。
  小母猫口含纸角,含糊地哀鸣一声,举着一个‘冤’字泪眼汪汪地仰头看着宁娆。


第49章 。。。
  宁娆和宁辉全看呆了。
  那小猫儿眼珠里像是氤了层雾,随时会落下泪来的样子。
  莫不是……真有冤?
  父女两陷入思索。
  唯有江璃,好像看懂了什么,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将头转到了一边。
  众人沉默良久,雪球儿固执地叼着纸角不松口,昂着头执着凝望宁娆,眼巴巴的样子。
  宁娆上前一步,蹲下,把状纸从它口里拿出来还给宁辉,将雪球儿抱在怀里,揉捏着它的绒毛,温声道:“我前些天是对你太凶了,以后不会了,今晚让膳房给你做红烧鱼,好不好?”
  一听到红烧鱼,雪球儿哀戚戚的柿饼脸上骤然回春,咧嘴呲出了大白牙。
  但只高兴了一瞬,又不安分起来,在宁娆的怀里挣扎搡动,把前爪从肥胖的身下探出来,阴风嗖嗖地指向江璃,又好似突然想起宁娆说过的不能挠人,这次把指甲缩起来了,只露出绵软软、粉红的小肉垫掌。
  宁娆疑惑地在他们之间逡巡,不明雪球儿的意思。
  倒是宁辉,在一边观察了一阵儿,眼睛一亮,扯了宁娆的衣袖到一边,低声道:“我估摸着,陛下可能欺负过雪球儿……”
  宁娆默默地回头看向江璃,他将头转到了庑廊外,就是不跟宁娆对视。
  她返身回去,抱着雪球儿到江璃跟前,美眸怒炽:“你干什么了?”
  江璃一脸心虚,结结巴巴:“我……我能干什么?”
  宁辉从宁娆身后探出个脑袋,补充:“这猫儿是波斯进贡的,最是温顺良善,不把它惹急了是不会这样的。”
  江璃剜了他一眼,宁辉把脑袋缩回去。
  雪球儿抬起了胖嘟嘟的柿饼脸,泪光莹莹地看宁娆。
  宁娆掠了江璃一眼,二话不说抱着雪球儿进屋了。
  庑廊下只剩下皇帝陛下和他的岳父大人大眼对小眼,良久,江璃阴悱悱道:“岳父这补刀的功夫还真是精进。”
  宁辉一脸谦虚:“不敢,不敢,比不了陛下万一。”
  江璃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绕过他,随着宁娆进屋了。
  这几日雪球儿姑奶奶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不仅晚上可以被宁娆搂着睡觉,还可以随意在榻上、桌上走动,那摇着尾巴威风凛凛的劲儿,活像视察领地的山大王。
  江璃的奏折上、笔砚里无穷尽的飘着猫毛,甚至连茶水里也时不时浮上一两根白绒毛。
  他起先做了亏心事,不敢向宁娆抗议,只能强迫自己快速适应这种悲惨生活。
  适应的很快,从第一次在茶水里发现猫毛,大惊小怪地让崔阮浩给他换一杯,到现在能十分淡定地把手指浸在水里捻出来,面不改色地接着喝。
  尘光在这种现世安稳中缓慢流逝,几日后秋闱开试,照例在玄金台卜算吉凶。
  离这一天越近,宁娆就越显得惴惴不安。
  江璃为了让她安心,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宁娆听完了,惊的半天没说话,只瞠目看江璃。
  江璃抚着她的肩笑道:“民间有一句话,富贵险中求,有些事看上去凶险,但其实是十拿九稳的,我都计划好了,你勿要担心。”
  宁娆见江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愿过多自扰,便略过这件事,又提起了另外一件。
  “陈吟初的事……我知道牵扯朝政,你有些为难,可她到底算是卖给了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总要还。”
  一提陈吟初,江璃的脸色微寒,沉吟片刻,道:“她想嫁景怡,那就让她嫁吧。”
  宁娆不料江璃答应的这么爽快,很是诧异。
  他和缓一笑,抬手拢了拢宁娆松散的发髻,道:“我下一道旨,给景怡和吟初指婚,皇室宗亲的婚事一般都是提前一年定下婚期,这一年里若是他们有造化,能捱到成亲那一日,那就算是他们有缘,我也不干涉了。”
  宁娆凝着江璃平静的面容,听着他和缓的语调,不知缘何,竟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安稳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
  ……
  七月初六,乃是监天司卜算的黄道吉日,秋闱开试,于玄金台卜算吉凶。
  卦象显示离泽,辅以山水蒙,是大凶之兆。
  监天司司使将结果呈上,江璃看过,依例让其继续卜算,凶从何来。
  卜算结果,凶出自南方,象成坤。
  朝臣议论纷纷,不知有谁插了一句,坤字乃中宫之义,又是南,皇后的祖籍好像是南边的睦州……
  这样的猜测迅速蔓延,甚至从后排的小官吏传到了前边的阁臣。
  那些位高权重的阁臣也开始窃窃私语。
  陈宣若端着玉笏,端正而立,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冷然道:“胆敢谤议中宫,还懂规矩吗?”
  身后的人倏然息声。
  察觉到丞相的怒意,连带着别处的私语声也好像小了许多。
  御座之上的江璃稳稳地俯视下首,冲着司使道:“这卦象从字面上看也看不出什么,司使可否为朕详细解说。”
  司使揖礼,道:“祸将在近几日至,不时就会有结果。”
  话音刚落,宣台那边传讯鼓声骤起,传驿官到了重阳门外,内侍前来报,说是南郡有战报呈上。
  举朝哗然,天下众人皆知,眼下乃是太平盛世,南郡久无战事,哪来的战报?
  江璃召传驿官到近前回话。
  那人匆匆而至,极为狼狈,喘着粗气哀声道:“奎阳太守罗坤起兵造反,已攻陷三州,直逼渭水!”
  玄金台内外一片冷肃。
  江璃看向司使:“凶出自南方,象成坤,监天司的卜算果然准。”
  司使在帝王清炯的注视下,颤颤地低了头,道:“臣惶恐。”
  江璃冷然一笑,站起身冲着阶下列臣,扬声道:“开试大典由陈相代朕主持,兵部、太尉府一应司职随朕回宣室殿。”
  众臣躬身应是,几人从列队中走出,跟在帝王仪仗后,随江璃回宫。
  ……
  战事突起,如碎石自天降落,打破了盛世的平静。
  战报几乎每日都有,传驿官自安平门一路驱马直入,穿过长安的主要街道,在应试仕子们忧心忡忡的注视下,直奔宫门将战报送到君王的案牍上。
  本该是各方俊彦齐聚长安的热闹时节,如今愣是内外皆寂寂,一片萧索。
  文武朝臣分成了两大拨,一拨专门应付科举及长安内外防值,一拨专门应对南郡的战事。
  看上去日子都不好过,当然,最不好过的当属安北王。
  这个造反的罗坤明面上是当年太傅南安望的心腹爱徒,南安望生前一直视他如子,待他亲厚至极。而若是去吏部查一查他的升迁详录,会发现当年举荐他去奎阳任太守的正是安北王。
  当年他也是为了卖南安望一个人情,才顺手举荐了罗坤。
  可大魏律法明载,若有武将谋反,是要株连举荐之人的。
  特别,所谓的监天司卜算吉凶也是他一手操办,可这战报呈递御前的时间也太凑巧了,不仅为皇后化解了困境,还将矛头直接指向罗坤。
  可……凶出自南,他安北王的封地可也在南方诸郡啊。
  这一切都让他极为不安,他一边暗中派人去朝中查探,一边联络端康,邀她在府中一聚。
  端康这些日子频繁与益阳那边的端睦通信,本来仅仅只是商量,江璃已经知道了南太傅之死的真相,该如何善后……可突然曝出罗坤起兵谋反的事儿,把她也吓了一跳,就算安北王不找她,她也是在家里坐不住的。
  安北王一脸的焦灼,气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那个罗坤是怎么回事?”
  端康刚刚坐下,安北王就开始质问。
  她喊冤:“这事儿我事先也不知道,那罗坤可是南太傅的心腹爱徒啊,这些年对端睦母女格外尽心,他在这个时候谋反,难不成是和端睦商量好了?”
  “糊涂!”安北王斥道:“端睦怎么能这么糊涂!宣室殿里的那一位正愁抓不着咱们的把柄,这下可倒好,小主子若是有心对付我们,绝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好机会。你,我,还有端睦,全都得填进去。”
  “不会吧……”端康忖度道:“陛下纵然对我们多有忌惮,也还没到那地步吧。可别忘了,当年若不是我们的保驾护航,他能顺利回长安继承大统吗?”
  安北王鄙薄地掠了她一眼:“天真!我暗中调查过了,那罗坤谋反的战报早就送到了长安驿,可愣是摁着不发,非要等到开试卜算那一天才在众人面前曝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和监天司的那些勾当陛下早就知道了,他这是精心谋算着替皇后解围呢!”
  端康骇了一跳,“不……不会吧,这要是早知道了,提前处置了司使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这就是我最害怕的地方。”安北王长叹一声:“今晨监天司司使递了辞官折子,陛下允了,还赐他百两纹银。这里边什么事你还看不清吗?当初咱们商量的卦象里可没有‘象在坤’三个字,怎么临到卜算时又有了,你还不明白吗?小主子这是把刀调了个儿,指向我们了……”
  端康颓然:“这么说……陛下是打定主意要对付我们了。”
  她仓惶至极,猛地想起什么,忙道:“王兄,我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和端睦通信,我怀疑……她和云梁那边的人有来往。”
  安北王一滞,随即破口大骂:“她要干什么?非得把死罪都犯一遍才罢休么?”
  他骂完了,思绪渐渐平静,一想,品出些味儿来,道:“若真是……那未尝不是件好事。”迎上端康困惑的眼神,道:“当初陛下就是因为需要我们去对付滟妃余孽,才对我们诸多倚重。如今,若是能把水再搅浑了,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他眼睛一亮,前倾了身子道:“你这样,给端睦去信,让她联络云梁那边派个人来长安,跟咱们把事情说明白了,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蒙在鼓里的道理。”
  端康点了点头。
  其实安北王还有一重考量,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小主子眼见要过河拆桥了,他们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这水能搅浑,能抽身是最好。若是不能……他眼神转凉,透出一股凶戾,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天子的朝臣做不得,那就换个天子就是了。
  楚王不是在长安吗?
  云梁人应该很乐意看到含有云梁血脉的皇子登上帝位吧。
  只是到时,是皇帝还是傀儡,可不是云梁人说了算了。
  他不能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端康,因端康和他跟端睦不一样,她有一个圣眷优渥当丞相的儿子,有后路,没到了破釜沉舟的一步。
  全告诉了她,她下不了决心,还不如一点点地拉她下水。
  ……
  南郡战事日渐焦灼,江璃调遣了淮西和闽南驻军去围攻罗坤所部,但收效甚微。朝中已有人建议御驾出征,但考虑当下京中大考,暂且搁置。
  清晨,薄曦弥漫。
  宁辉大早地出来上朝,刚要上马车,见墙垣拐角处绕出来一个人。
  蓑笠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可宁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从马车退回来,冲仆从吩咐:“我今日不去上朝了,替我去告个假。”
  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随着那人进了深巷。
  只有他们两人,那人揭下蓑笠,正面宁辉。
  宁辉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我问你,阿娆中的是不是六尾窟杀?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想要她的命!”
  那人留着络腮胡子,面容方正,容色沉落,只道:“我想见一见阿娆。”
  “别做梦了!我不会再让阿娆跟你们有任何瓜葛!”宁辉断然拒绝。
  那人默然片刻,道:“我来长安是有要紧事,我怕自己不能活着回南淮了,让我见见阿娆吧,我是她的义父啊。”


第50章 。。。
  “什么要紧事?”宁辉捕捉到他言语中的关键之处,再看他脸色凝重,不禁试探着问:“罗坤谋反一事跟你和孟淮竹无关吧?”
  那人紧贴墙角而站,陷入一片阴翳中,缄然不语。
  宁辉当下了然,气道:“你们就究竟想干什么?还嫌云梁人的处境不够糟是不是?”他负袖在巷中来回踱了几步,倏然停下,盯着他问:“你来长安干什么?”
  那人依旧沉默不语。
  “雍渊!”宁辉直呼其名。
  那人慢慢自阴翳中抬头,露出一张线条刚硬、端正沉凝的脸。
  他道:“我要去见安北王,他已经知道我们跟端睦公主的往来,也知道罗坤谋反一事与云梁脱不了干系,想与我们合作。”
  宁辉的手缩在冗长宽曳的袍袖里,慢慢地攥紧。
  雍渊正视宁辉,笃定道:“我信得过你,你不会为了那皇帝出卖我们的。”
  “你以为你们能瞒天过海吗?”宁辉冷然斥道:“皇帝陛下不同于先帝,绝非庸碌之辈,他睿智多思,城府极深,说不定已经知道你们的计划,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了。”
  他见雍渊好像听不进去,豁了出去,压低声音道:“我怀疑他已经猜到阿娆的真实身份了。”
  雍渊那如古井沉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浓眉深锁:“如果阿娆有危险,我就要把她带走。”
  “胡闹!”宁辉警惕地回身看了看巷口,确认无人,靠近他谆声道:“陛下不会对阿娆怎么样,你若是要把她带走,才真是要捅破了天!况且……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计划了吗?”
  “我们当初想让阿娆来化解云梁与大魏的仇怨,如今看来,或许她真得可以。”
  宁辉放慢了声调:“若能兵不血刃,就终结这百年恩怨,何必再兴风浪,让天下生灵涂炭?”
  雍渊似乎有所触动,不像方才那般沉硬,目光渺远,仿佛陷入沉思。
  宁辉见状,继续劝道:“你跟在浮笙身边多年,若是他还在世,你觉得他愿意看见云梁与魏再起战火,而再一次置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一听“浮笙”二字,雍渊脸上的惘然骤然消散,涌上深重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可他们逼死了国主!是大魏逼死了他,国主那么好的人,被他们逼得在淮山自缢,此仇定是要报!”
  “这仇已经报了!”宁辉道:“当年逼浮笙自缢的齐王已经被滟妃满门抄斩,孟文滟把持大魏朝政十几年,打压迫害良臣,驱逐无辜的太子,照你的说法,难道云梁对大魏就没有亏欠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雍渊被他说得低了头,又是一阵缄默,良久,他似是平静了下来,道:“你让我见见阿娆,我不会害她,我只想保护她。”
  宁辉面露犹疑。
  雍渊也不逼他,只站在那里,默默等着他的回应。
  经过了一番顾虑重重的挣扎,宁辉终于点头,他看着雍渊,意味深长地说:“我至今记得浮笙将阿娆送来的场景,他说自那以后阿娆只是我的女儿,与云梁孟氏再无瓜葛。这么多年,不管是云梁鼎盛富庶时,还是破败消亡时,阿娆始终不曾牵扯其中。若非你们找上了她,她还只是一个天真烂漫官家小姐,会无忧无虑到老,断不会像今日这般,陷入重重险境之中。”
  “我自忖,对阿娆自幼的教导是忠孝节义,我教她要常怀善意,心底无私,所以她当初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会那般义无反顾,哀天下云梁人之不幸,险些将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了。”
  “雍渊,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最后觉得,我教阿娆教错了。这天下,有一个孟浮笙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太多舍身成仁的圣人,是不是?”
  雍渊安静听着,最末,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有一个国主就够了,我不希望两位公主去步他的后尘。”
  ……
  清晨,宁娆陪着母亲用了朝食,这些日子前线战事吃紧,江璃已顾不得每日来往于宁府和太极宫之间,独留了宁娆一人在宁府住了好几日。
  用完了朝食,宁夫人握住了宁娆的手,那绵软柔腻的触感宛如一块徐徐生温的冰,几乎要在她的掌间化开,渗出难以拆解的浓重不舍。
  纵然不舍,她还是道:“你能陪我几日,母亲已是满足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你已不是过去未出阁的姑娘,你是皇后,当下局势不稳,还是快些回宫吧,今日就回,别再耽搁了。”
  其实她不说,宁娆这几日也盘算着自己该回去了。
  且不论前些日子宗亲暗自筹谋要算计她,她该提起足够的小心,以免授人以柄。就当下朝局如此纷乱,她也挂念江璃在宫里陷入繁杂政务之余,身边无人看管督促,能不能按时用膳、按时休息……
  宁娆反握住母亲的手,莞尔:“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再找机会回来陪您的。”
  宁夫人点了点头,凝睇着宁娆,透出眷恋不舍:“你小时母亲总盼望你能快些长大,可你长大了母亲又总是怀念你小时候,那时一个小小的人儿,顽皮又难管教,当真是让人头疼,可是再头疼,你总归是在母亲身边的……”
  宁娆斜身抱住母亲,将脸紧贴在她的肩上,脉脉不语。只是这么静静的待着,眼眶不由得发红,眸中含雾,氤氲出泪意……
  她从母亲房中出来,才知彤云密布,天色阴沉,像是随时会落雨。
  父亲正从外院勾连的回廊里穿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宁娆躬身鞠礼,扫了眼她身侧的宫人,道:“娘娘可否移步,臣有话要单独与娘娘说。”
  宁娆点了点头,让玄珠和墨珠带着侍女们下去,又摒退了随侍的内侍,独自随着宁辉去了书房。
  惊雷轰鸣而过,电闪劈开了密布的乌云,银光亮戾的落下来。
  宁辉倾身把轩窗上的撑杆撤下。
  他回身,蕴出一抹笑:“阿娆,虽说你在府里住了这许多日,可真正能让我们父女两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寻常时候江璃将阿娆缠的紧紧的,好不容易等到他该回宫理政了,宁辉也得跟着出门去上朝。算起来反倒是宁夫人和阿娆单独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他这个父亲只能隔着些许人遥遥看着女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说。
  宁辉给阿娆搬了张梨花木的半月凳,让她坐下,望着出落的绝色倾城的女儿,微微一笑:“你小时候爹总是不让你来书房,因你一来啊,爹的这些书可就遭了秧,非得被你拆的四零八落。”
  宁娆也笑了,仿佛透过这雅致清朴的书房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肆意洒落,不识人间愁滋味……
  窗外雷声滚叠而至,大雨瓢泼,呼啦啦的顺着屋檐浇注而下,砸在青石板上,迸出银碎飞溅的水坑。
  “从前女儿太不懂事了,总是让爹操心的。”宁娆将手搁在膝上,轻声道。
  宁辉一愣,眸光深隽地凝着她:“爹就你一个女儿,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他似是牵动了埋藏心底的情意,颇为感慨道:“阿娆,你不知,若是没有你,爹和娘的生活该少了多少乐趣啊。我们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古灵精怪的毛丫头长成了容色倾城的少女,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知不觉你就成了爹娘的全部……”
  他眼眶有些发红,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在女儿面前落泪。还是将头歪向了一边,慢慢地说:“纵然……纵然你不是爹娘亲生的,可是我们待你之心不亚于这世上的任何一对父母。”
  宁娆站起了身,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嘴唇颤了颤,手紧紧攥着衣角,好容易才含泪挤出一抹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宁辉长吸了一口气:“从前总是觉得什么都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你好。可这世间诸事诡谲莫测,人心险恶,不是无知无畏就能避开那许多灾祸。该让你知道的时候到了……”
  宁娆不由得忐忑、仓惶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在睦州读书,那时是我最狼狈贫困的时候,为了衣食生计而奔波,咬着牙念书科举,终日奔波劳碌,没有消停的时候。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你的亲生父亲。”
  “起先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他衣着华贵,谈吐文雅,气质雍贵,且为人良善,以为是哪个门阀世家里出来的贵公子,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是云梁人。”
  宁娆紧攥成拳的手骤然松开,柔滑的缎子从指间滑落,被攥出了细碎的褶皱。
  她嗓音微哑:“我真的是云梁人?”
  宁辉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分开了三年,再见面时他就把你抱到了我的跟前。阿娆,你的父亲不是不想要你,而是为了能让你活命不得不把你送出云梁。因云梁的巫祝卜算出,御出双姝,国宗覆灭。云梁臣民视你如灾异,想要将你活活烧死。”
  这一段话里含的意思太多,宁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从冗杂的信息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一句话:“御出双姝,御出?”
  宁辉闭了眼,喟叹道:“你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梁国主孟浮笙。”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砸在了面前,震得她耳边嗡鸣作响,她只觉脑中好像有无数丝线缠绕在了一起,扭股成结,杂乱难解。
  良久,她艰难地问:“那孟淮竹就是……就是那‘御出双姝’中的另外一个?”
  “是,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雍渊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宁娆歪头看他,正是自幼不时来看她,或囫囵或零散地教她一些拳脚功夫的义父。
  雍渊走到宁娆的跟前,蓦得,跪在了她的面前,抱拳恭声道:“淮雪公主。”
  宁娆像被这四个字戳到了,连连后退。
  她扶着壁柜一角,勉强撑住倾然欲倒的身体,艰难地回忆往事,却仍是无果,只有忍着痛意猜测:“我在失去记忆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因为知道了身份才去选太子妃,要嫁给陛下的,是不是?”
  雍渊一滞,起身,冲着宁娆点了点头。
  她颓然地垂下眉目,恸然摇头,勾起凄凉的唇线:“所以,我就是处心积虑,就是骗了景桓,我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他的仇人……”她猛地想起什么,倏然抬头看雍渊:“我要做什么?或者说你们要我做什么?”
  雍渊目光沉定地凝着她,一字一句道:“嫁给大魏天子,成为皇后,生下太子,让大魏未来的皇帝身上流淌着云梁的血脉,然后……”他开始欲言又止。
  “然后什么?”宁娆颤音发问。
  “然后慢慢地毒死江璃,让太子登位,你来垂帘,学你的姑姑孟文滟,一点点掌控大魏朝局,以天下权柄来复我云梁昔日繁盛。”
  屋中骤然安静下来。
  三人沉默良久,宁娆抬头看他,眉宇间凝着刚烈决绝,冷声道:“这不可能!我绝不会这样做!”
  雍渊的面容无甚波澜,甚至还清浅地笑了笑:“是,你不肯。起先就是怕你不肯,所以瞒着你,只说让你嫁给皇帝,生个太子,就算你对得起云梁公主这个身份了。可当时机成熟了,对你全盘托出时,你激烈反对。”
  “你宁可饮下六尾窟杀,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肯杀皇帝。”雍渊凝着宁娆,喟然道:“我早就劝过淮竹,这美人计用不得,搞不好会折了夫人又折兵,可她偏不听。她已经被仇恨、被权术迷晕了眼,连自己妹妹都能下狠心,当时她逼你喝下六尾窟杀,若不是楚王拼了命从她的手里把你抢出来,给你灌下可解六尾窟杀的惑心毒,或许你现在已经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宁娆心中升起微妙的情绪:“楚王?”
  雍渊点头:“是,楚王,他总护着你。当初淮竹找到他,正是他的母妃刚死,他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淮竹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他起先是答应的。可后来他见到了你,跟你在一块处了几天,就说什么都不肯了。他不愿意让你嫁给他的哥哥,还把你骗出长安要带着你私奔,被淮竹追了回来好一顿打……”
  他脸上蓦然浮起微濛的笑意,冲淡了他刚硬冷肃的铁面,仿佛当年那些少年们莽撞、笨拙的往事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反倒是在清苦悲怆的行路中值得流连回味的美好。
  宁娆拧了眉,喃喃自语:“江偃……景怡……”
  雍渊宁肃了面容,冲她道:“阿娆,你要记住,若你在宫中遇到了难题,必要时可向楚王求助,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时局将乱,天下将乱,你不光要小心南派宗亲,还得小心云梁那边的人,小心淮竹,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宁娆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强摁下翻涌的愁绪,冲雍渊道:“谢谢义父的提醒,放心,我会小心的。”
  雍渊身负要务而来,自然不能在宁府久留,况且这里还驻守着禁卫,不得不万分小心。宁辉亲自把他送出了宁府,回来又嘱咐了宁娆一通,把她送上了回宫的车辇。
  雨势滂沱,红墙朱瓦之外如蒙着连缀成片的珠帘,雨雾濛濛,那跃然浮立的云台琼阁如同缥缈在天边,像一幅暗淡的水墨画,透出虚幻之感。
  宁娆在伞下遥望,心想,不过出宫了几日,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再回来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竭力熨平心里的凹凸,强迫自己静下心。
  本来应该直接回昭阳殿,先更衣梳妆再去看江璃,可走到外宫门,她没忍住,让风杖仪队先行回去,自己只带了玄珠和墨珠拐去宣室殿。
  宣室殿沐在大雨之中,殿前的云阶被水冲刷的莹亮,云阶之上跪了一个人。
  宽平的锦缎镧衫上以银线绣出麒麟浮云的纹饰,在地上平铺开,被雨水再三捶打,已经湿透了。
  崔阮浩举着油纸伞给江偃遮雨,围着他急得直转圈:“楚王啊,陛下圣旨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您就算不乐意,您和陛下好好说啊,也不能跪在这儿,这文武大臣来回进出,天家威严何在?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另一边,是完全浸在雨里的陈吟初,她纤薄的夏衫罗裙紧贴在身上,一手指着江偃,娇面怒容,声音尖细:“你什么意思?!我哪里配不上你?要让你这般不要命地来拒婚……”
  被‘哗啦啦’的雨声冲淡了许多,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宁娆的耳朵里。
  她蓦然止步。
  看着江偃的背影,在这席天幕地的大雨里岿然不动,执拗地面着宣室殿。
  她耳边一阵轰鸣,微微眩晕,似乎尝到了烈毒灼心的滋味。
  那毒酒顺着喉线一流而入,如火般焚热烧灼。
  她的思绪出现了断章,再醒来时,眼睛勉强睁开,看见一线天光清明,她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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