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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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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不理他,只抬起纁裳的缎袖,甚是悠闲地仰头看了眼天光,道:“朕在宁府住着,以后每天也得喝豫毛峰。”
宁辉坚守着最后一寸阵地,固执地摇头:“臣的家里真没有这么贵重的茶。”
江璃停住脚步。
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作势要回去:“兴许是朕闻错了,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茶……”
宁辉迅疾地拦住他,诚挚道:“既然陛下想喝,臣就算赴汤蹈火也要给陛下弄来。”
江璃止住脚步,回头,含笑掠了宁辉一眼:“早这样多好。”
宁辉暗道,好你个熊,你那是狗鼻子吧!
江璃又停住了步子,歪头看他:“岳父,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朕是狗鼻子?”
宁辉:……
他特别想说,老子骂了你能怎么着?!
攥紧了拳头,幽幽地叹道:“陛下多心了,多心了,臣怎会如此僭越?”
江璃似笑非笑地看他:“有没有僭越,朕看过你的书房就知道了。”说罢,推开门,阔步走了进去。
这书房甚是宣阔,一道垂拱花门连缀了两个小间,外侧摆着精裱古画和雕花案几,里面似是抵墙的三大排书柜,竹简卷帙摆的满满当当。
再前面是一条长案桌,笔墨纸砚俱全。
江璃将曳地的长袖挽在腕间,上前随意从书柜里抽了几本书出来,草草翻过,赞许道:“《易经》、《九章》,不错啊,集注如此密集,可想不是当摆设的。”
宁辉脸上陪着笑,心中暗骂,你他妈是我女婿,这劲头儿跟视察我学业的老师似的,是不是摆设用你管!
“嗯?”江璃弯了身,见案几下有一个大箱子,箱子上了锁,放的极其隐秘。
江璃朝崔阮浩招了招手。
崔阮浩快步上前,躬身把箱子拖出来。
江璃摸着箱子上浮雕的纹饰,含笑冲宁辉道:“这是个箱子啊!”
宁辉:废话!这不是箱子还是锤子吗?
江璃露出几分天真,容色纯净地道:“箱子上有锁啊,有锁就得有钥匙吧。”
宁辉把视线移到别处,狠吸了口气,又转回来,诚恳地问:“臣要是不给,陛下要怎么着?”
江璃笑容愈深,柔缓道:“你要是不给,朕自然不能怎么着,只有让崔阮浩把这箱子凿开了。”
崔阮浩听了,立刻挽袖子上前,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宁辉瞪着他们两个,腮前短髭竖起,气鼓鼓的样子。
江璃笑得愈发春风和煦,纯澈无害。
对峙缄默良久,宁辉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
江璃笑着接过来,亲自弯腰打开箱子,里面摆了些瓶瓶罐罐,成色勉强,质地平庸,江璃心中狐疑,面上含着笑,眼底精光毕现。
不疾不缓地拨弄了一阵儿,他在箱底发现了一本书。
墨蓝底色,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订书的白线发灰,有些已经脱落,看起来是时常捏在手里翻阅的。
江璃抬眼看了宁辉一眼,见他强装沉定,勾唇,翻开扉页。
以篆书端正写着三个字——家国志。
江璃微忖,浅笑道:“朕记得云梁国主孟浮笙生前便有一惊艳天下的遗作,名曰家国志,却不知彼是否为此?”
宁辉闭了闭眼,叹道:“是,臣仰慕孟浮笙才华,收集了一本他的遗作。”他见江璃缄然不语,只是眸光深邃莫测地看他,便道:“臣身为大魏臣子,却去仰慕云梁国主,着实不忠,望陛下责罚。”
江璃一笑:“岳父这样说倒显得朕小肚鸡肠了。”
他匆匆翻过这本泛旧的诗赋,随意道:“不知岳父能否割爱,将此书赠与朕,朕亦久闻孟浮笙大名,很想瞻仰他的遗作。”
屋中一阵长久的静谧。
江璃久久未得到回应,抬头看去。
宁辉的脸全无表情,只目光清冷地盯着他,肃然问:“陛下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江璃见他卸下了伪装,对他横眉冷对,心里反倒轻松了。
这一番迂回曲折的试探,到如今才是走上了正路。
江璃亦敛去表情,目光沉凝于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朕心中有一疑惑,望岳父能为朕解惑。”
……
宁娆看出了她母亲八成是在装病,陪着她演了一会儿戏,见她眷恋不舍地缠着自己,心中委实难过,也不忍去揭穿她,只陪着她待了一会儿,侍女进来禀说是午膳时辰到了,膳食已备妥。
本想让玄珠去请江璃和父亲到正厅用膳,可想起两人临走时那古怪蹊跷的气氛,宁娆不放心,便亲自去。
到书房前,罕见地竟无禁卫防守,不止无禁卫,连仆从都不知去了哪里,她抬手刚想推门,听里面传出了江璃清冷如冰的声音。
“阿娆究竟是谁的女儿?”
推门的手骤然止住,停在了门前一尺处。
书房内再无声响,沉默犹如深夜弥散的浓雾,一点点席卷蔓延,直至将人全部包裹其中……
宁辉愣怔了许久,提起一抹僵硬的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阿娆是臣的女儿,普天下皆知,皇后是御史台大夫宁辉的女儿。”
江璃将手中的《家国志》扔到案桌上,凝目敛眉,极为认真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朕问的不是普天下皆知的事情,而是只有岳父自己知道的事请,”他顿了顿,加重语调又问了一遍:“阿娆是谁的女儿?”
门外的宁娆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凝着门页上镌刻的麒麟浮云纹,迈不动脚步,说不出话了。
“她是我宁辉的女儿!”
声调陡然放大,隐隐颤抖。
宁辉终于忍无可忍,顾不上君臣尊卑了,他抬袖指了指江璃,气道:“阿娆是我从襁褓中的婴孩一点点养大的,她不是我的女儿还能是谁的?我不知道陛下心里整天究竟在想什么,难道阿娆不是我的女儿,是别人的,就能让你高兴了?!”
江璃盯着他,凛寒冷威的眉眼间逐渐升腾出怒气,似一簇冰种中燃起来的火,像是要把眼前一切都烧灼干净。
第46章 。。。
江璃放冷了声音:“朕高不高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娆,你若真是为了阿娆好,就该跟朕说实话”,他微顿,神情寒凛,正视宁辉:“岳父可知,阿娆中的根本不是惑心毒,而是六尾窟杀。”
宁辉原本怒气横漾的脸瞬时僵了,不可置信、怔怔地看向江璃。
“所谓惑心,不过是让人失去一部分记忆,而六尾窟杀呢,却是能要命的。如今阿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什么人曾经想要她的命都不记得了,若是他们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你觉得她会对他们设防吗?”
江璃的话彻底把宁辉逼到了千仞悬崖前,进退维谷。他眉目沉凝,重重垂下,不知该作何抉择。
六尾窟杀……
宁娆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绝对不是从江璃的嘴里。他向来对自己中毒一事讳莫如深,特意问都问不出什么,更遑论主动提起了。
那是在哪里听过呢……
她脑中的一根弦倏然绷起,又如被一根手指轻轻捻过,发出震颤心神的音波。
想起来了。
在沛县时,她和江璃去探望江偃,临行时撞见了孙钰儿,江璃拉着她躲去了蓬草堆后,听见了孟淮竹和孙钰儿的争执。
当时孙钰儿执意要与雍凉成亲,并且再也不插手云梁之事,孟淮竹就威胁过她:只要饮过一杯六尾窟杀,就与云梁再无瓜葛……
孟淮竹说这是她的规矩。
还说孙钰儿像极了一个人,话外之意,曾有一个人如同孙钰儿一般对所谓的美人计厌恶了,想要摆脱与她的关系,所以那人饮下了六尾窟杀……
那时宁娆听到只觉心里异样,可却从未细想,孟淮竹口中的那个人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那个人就是她呢?
触及到了这样的一种可能,就像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无数念头猜测接踵而来——若是当年她一反常态执意要嫁给江璃的目的不单纯,那会不会她早就和孟淮竹有了勾结?
江璃今日是有备而来,他气势凛然地来质问父亲自己是谁的女儿,铁定是心中已有了猜测。
宁娆的心不由得加速跳动,如脱兔,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娘娘,你为何站在这里不进去?”
玄珠寻她来了。
清脆的嗓音透破书房的门帷,清晰地传了进去。
本在对峙各不相让的江璃和宁辉陡然间脸色大变,对视一眼,江璃率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去开门。
宁娆就站在门外,刺目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衬得脸色苍白。
“阿……阿娆。”今日自始至终都稳坐钓鱼台的江璃第一次觉出慌乱,看着她的脸色,心中甚是不安:“你何时来的?”
宁娆凝着他,缄然不语。
这么好的景桓,这么紧张自己爱护自己的景桓,若是从一开始与他的相遇就是一场阴谋,嫁给他是阴谋,成为皇后也是阴谋,那么她该怎么办?
见她沉默,江璃愈加心慌,握住她的肩:“阿娆?”
“我听见你说我中的不是惑心毒,而是六尾窟杀,一时好奇,就没敲门,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你还说给我下毒的人会再来找我……”宁娆低了头,再抬起时面上已有恰到好处的忿忿:“他们要是敢来找我,看我打不死他们!”
江璃狐疑地、不放心地审视她的表情,问:“你只听到了这些?”
宁娆漾起几分澄澈干净的疑惑:“除了这个,你们还说别的吗?”
江璃默然,宁辉从他身后走上前,朗声笑道:“陛下还说,他想喝豫毛峰,为父向来生活简朴,好不容易有学生孝敬几两好茶,这女婿刚进门就惦记上了,你说我上哪儿讲理去。”
说完,也不管面前这两人表情有多古怪,兀自仰头大笑起来。
宁娆凝望着自己的父亲,眸中一瞬闪现出悲伤的影子,可很快便敛去了。她也学着自己的父亲,蕴出戏谑的笑意:“爹,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在宣室殿讹了陛下多少珍玩,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怎么,喝你点好茶你就舍不得了?”
宁辉呷了一声,抱怨道:“瞧瞧,我就说女儿外向,嫁了人就不顾着娘家了……女儿啊都是给别人养的!”
他一滞,拍了拍宁娆的肩膀,转而笑说:“行了,你领陛下去你的闺房里更衣,我先去前堂看看,你们来的急,家中膳房也没有准备,我得先看看菜色才能放心。”
说罢,绕过宁娆顺着廊檐往前走。
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可一旦离开了宁娆的视线就迅速垮了下来,满面温默静止,心事甸甸,被风迎面一吹,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宁辉回头看去,从这个角度宁娆是背对着他的,可是江璃正对着他。
他看到了宁辉不放心地回顾,轻挑了挑唇角,清俊的面上掠过一丝安抚似得笑意,想让他放心。
宁辉缓慢地回过头,顺着廊檐转去了前厅。
宁娆带着江璃去了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给他换了一件外裳。
这闺房只是寻常官家女子的摆设,未见得多精致,也未见得多寒酸,普通的细绫纱垂幔,本是鲜妍桃红的颜色,只是被洗的有些发白。
并非是她父母吝于更换新的,只是这细绫纱是她出阁前就用着的,不光是垂幔,这闺房里的一切,小到妆箧匣子,全都维持着她出阁前的样子。
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和感情的。
往昔里宁娆只当这一切是理所应当,从未往心里去过,可今日看去,却觉这一点一滴仿似落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勾起了从未有过的悲怆与伤慨,直让人……想哭。
江璃将刺绣蟠醨龙纹繁复冗长的玄衣纁裳换下,穿了件轻便的墨蓝缎子斜襟外裳,正挑帘出来,见宁娆独自站在南窗下,凝着妆台上的圆钵罐子,怔怔地出神,再仔细一看,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他忙上前,揽住宁娆,一直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
“阿娆,你别哭。”声音因怜惜而愈加温柔。
宁娆仿佛一朵被斩断了根系的蓼花,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又仓惶无依,搂住江璃的腰,哽咽道:“我就是担心母亲,她太想我了,想到要装病把我骗回来,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父母如珠似宝地把我养大,我却什么都为他们做不了,还要让他们天天为我提心吊胆……”
江璃抚着她散于身后的鬓发青丝,缓缓道:“他们是爱你,关心你才会这样。这样的感情是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的。”
宁娆伏在他的肩上,抽噎着点头。
这样哭了一阵儿,好似心里舒服了一些,正怕父亲等急了,要拉着江璃出去,却又被江璃拉了回来。
他摸了摸宁娆的眼角,怜爱道:“都红了,妆也哭花了,这样出去不妥。”说罢,把她摁到了妆台前。
皇后出行身边婢女是带着妆匣子的,方便随时修饰妆容。可此时江璃不想再兴师动众地叫宫女进来伺候,让她们都看见宁娆这妆泪红阑干的狼狈样子,便碰运气似得去揭妆台前的脂粉罐子,出乎意料,这些粉膏色泽莹润,气味清香,竟是新的。
他弯了腰,替宁娆小心地将粉膏在面上推匀,又揭开胭脂圆钵,往她的唇上、颊上点了些桃色,稍稍修饰下她过分苍白的脸色。
做完这些,他又去找梳子。
奈何这妆台什么都摆在明处,偏偏木梳不知放到了哪里,江璃在显眼的匣子、小屉里寻不着,又弯了身去翻腾柜子。
好容易在一个绿绸布的长盒里翻出一把梨花木梳,他刚拿出来,发觉里面还卧着一张叠了起来的纸笺。
他把纸笺拿了出来。
宁娆本陷在满腹的心事里正对着铜镜顾影自怜,木偶似的由江璃给自己装扮,也根本没注意他在干什么,只听到纸页捻开的声响,抬头看去。
那是一张洒了金花的薄宣纸,微微透出历经岁月尘埃的干黄,而江璃身侧的妆台上放着被揭开的绿绸盒和一把木梳。
宁娆转了转眼珠,陡然想起什么,忙上前去夺纸笺。
可惜已经晚了,江璃迅疾侧身避开,把纸笺牢牢护在了身后。
刚才他已经将纸笺展开,匆匆一瞥,虽然没有详细阅至末尾,可分明看见这书信的开端写了两个字——娆妹。
哼哼,娆妹?
江璃身形灵活地避开又要上前的宁娆,瞥了她一眼:“你站那儿,不许动,先让我看完了再说。”
宁娆站住,瘪了瘪嘴,喃喃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许多年前的信了……”
江璃不理他,兀自低头看信。
娆妹,我已求得母亲上门向宁伯父及伯母提亲,母亲欣喜至极,愿你做吾家妇,想来不日你我便可长久厮守。除夕将至,我想带娆妹去一妙处赏雪,望腊月二十八清晨到百十里亭等我。冬卿。
江璃看完了,脸寒如霜,从信上抬头,看向宁娆,冷哼了一声。
“提亲?厮守?赏雪?我怎么不知,陈宣若那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宁娆默默地抬起手,挠了挠头。
江璃又哼了一声:“还娆妹?他想把谁酸死!”
宁娆抻了头,低声道:“陈宣若比我大啊,不叫我妹妹,还能叫我姐姐么?”
第47章 。。。
江璃倏地抬起纸笺朝着宁娆脑袋掷去,吓得宁娆赶紧把头缩回来,洒花金笺堪堪停在她头上一寸,被高高的发髻顶着……
宁娆闭了嘴,咬住唇,不敢再说话了。
“这么说,你还挺愿意他叫你娆妹的?”江璃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带着一股阴嗖嗖的凉意。
宁娆一怔,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她容颜生得娇俏,又新上了粉嫩的桃花妆,站在牅窗前,沐在盛光里,愈发显得清颜玉雪,再配上一副被吓破了胆、怯懦怂怂的表情,让人看了也没法再跟她生气。
江璃神色略有缓和,把纸笺收回来,本想顺手撕了,可想了想,又叠起来收进袖笼里。
宁娆瞠目,喏喏道:“还留着干什么啊?撕了扔了吧。”
江璃眉宇斜挑:“扔了?这可是罪证。”
宁娆愣了:“什么罪证?”
“你大约是忘了,你那老父亲在咱们成亲前跟我说,你自小养在深闺,没接触过外男,对好些事都不懂,让我多担待你。”
宁娆:……
她脸颊微烫,为父亲这明目张胆的胡言乱语。可又不由得细细去想,当年与陈宣若的交往确实算不得密集,不过是他借着谢师恩并请教学问来宁府,见了宁娆几回。
如浮光掠影一般的交往,再往后,怎么走到议亲那一步的其实宁娆一直很懵懂,只是记得最先其实是父亲提出来的。
他对文儒温和的陈宣若甚是喜爱,察觉了他们之间的攀连,曾经暗示过陈宣若,女儿家名声可贵,若没有媒聘走在明处,以后就不要私下里见面了。
其实她一直怀疑她爹早就察觉了两人的相识,不过这老狐狸甚精,沉住了气不说,一直等到两人你来我往玩出些投契的意味儿,再以退为进逼迫陈宣若就范。
那日后陈宣若果真没再来私下里找她,她那时没心没肺的很,一点都没有那种意识,需要去担心一下陈宣若是不是打了退堂鼓。只是每天和侍女们嬉笑玩乐,闲下来偶尔去想念一下那个好脾气、又好欺负的文弱书生。
这期间陈宣若给她来了一封信,承诺会三媒六聘迎娶她,并邀她出去赏雪。没过几天,端康公主就来宁府提亲了。
彼时皇帝病重,一应年节朝礼都免了,双方暂且定了下婚盟却也没声张。或许陈家还有另一层考量,当时的嘉业皇帝有心趁着自己健在给太子择选一门良亲,陈家的那位贵女陈吟初是最热门的人选,陈家有心捧自己的女儿上去,不想在这种敏感时候流出结交天子近臣的传言。
宁辉是御史台大夫,职系褒贬天子功过,隶属文官清流,向来不与外戚宗亲过分亲近,这门亲事一旦传出,可想而知该出不小的动静。
宁娆捂住自己的头,恍然发觉,对于过去的记忆似乎一点点回来了。遥想她刚醒来时,还只模糊记到端康公主来府中提亲,至于后面的纠葛,一概全忘了。现在竟能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来了。
江璃见她捂头,不由得紧张:“阿娆,你可是身体不适?”边说边揽住了她的肩膀。
宁娆摇头,看向江璃:“我好像又记起了一些事,可是最关键的还是没有想起来。”
江璃抬手替她揉着侧穴,闻言,漫不经意地垂眸:“什么是最关键的?”
“自然是我为什么和宣若退亲,为什么嫁给了你。”宁娆说的流畅且自然,没有丝毫的遮挡忸怩。
反倒让江璃愣怔了。
这些日子有许多值得他去猜测疑虑的事,思虑已经很深,可也只是闷在自己的心里,从未对宁娆说过什么。
他自小的性格便是喜怒不外泄,哪怕心里难受至极,愁闷至极,只会默默地放在心里,不会轻易说出来给身边的人听。
或许过去的那个宁娆,已经渐渐地打开了他的心扉,有些时候他实在扛不住了也会向她倾吐心事,寻求安慰。
可是现在,她失去了关键的记忆,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连自己都照顾不周全了,又哪来多余的心力去负担他的那一份喜怒哀愁?
他一直这样想的,有些事若要在阳光底下摊开未必会如在暗处那般光鲜,与其让两人都难受,不如他自己扛了,先查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想对策。
这是他自小到大一惯的处事原则。是一个六岁被自己亲生父亲赶出长安,需要独自面对世间一切险恶的人根深蒂固的原则。
他也一直以为是理所应当如此的。
可当宁娆以极平常、极随意的态度坦诚地跟他说出自己所想时,他的心骤然生起了阵阵波漪。
很复杂的情绪,诧异、惊讶,还带着隐隐的喜悦。
他恍然发觉,其实自己内心深处是无比期望能被坦诚相待的,推己及人,宁娆也是希望自己能对她坦诚吧……
宁娆看着江璃面上复杂的表情变幻,心里感到慌乱,他……不会生气了吧?
抿了抿唇,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景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从前年纪小的时候,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好些事都不过脑子,整天就混日子。我和宣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我仔细想想也根本没有多喜欢他,就是觉得他脾气好,好欺负,我能打得过他……”
她凝着江璃的侧面,见那清濯俊逸的面容突然变得无比专注,睫宇低低垂下,静止,仿佛凝注了全副心神在听她说话。
宁娆心中的仓惶稍减,平静了些许,继续道:“我就是想嫁一个长得好看,脾气好,我能打得过,不会像我爹一样老欺负我的人……”
她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
长得好看、脾气好、能打得过、不欺负她……
江璃好像也就第一条符合吧。
他这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还时不时爱欺负她,打肯定打不过,每次打完了还得被修理一番……
宁娆不由得叹了口气。
江璃也跟着叹了口气。
话里还有点委屈:“我好像不太符合你喜欢的标准。”
宁娆捧着他的脸坚定道:“标准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还是人最重要。”
江璃一点都不愿意再信她半句鬼话,把她的手掀下来,冷冷道:“你接着刚才的说。”
看吧,看吧,又来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狗脾气!
宁娆腹诽了一通,长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再接着说:“所以说,定亲什么的我也是稀里糊涂的,至于后面的事我就想不起来了。可是我心里很肯定真心地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静默片刻,眸中若染了雾气,声音也变得怅惘:“就是会经常患得患失,乍喜乍悲,会随着他的情绪而波动,甚至时时都想见到他,哪怕……”她勾了江璃一眼,幽怨道:“哪怕他总是凶我。”
这一番绵软幽长的话,说的江璃彻底没了脾气。
他伸手摸了摸宁娆的脸颊,滑腻清凉,如玉般温藉,柔声说:“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以后不凶你了。”
宁娆眼睛闪闪亮:“真的?”
江璃点头:“以后有什么事我都跟你慢慢地商量,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告诉我,而我也会告诉你我心里的话。”
宁娆低了头,面带郁色,声音低徊:“我现下就想让你跟我说一句心里话,你真的觉得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吗?”
江璃抱着她的胳膊一颤。
久没听到回答,宁娆声音里蓦然带了哭腔:“你快说!你真的以为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吗?”
江璃的心好似被重重地捏了一下,连筋带皮肉的揪起,生生的疼。
怀中的宁娆似乎又游走到了崩溃的边缘,爪子不停地撕扯他的环佩缨穗,透出烦躁。
“阿娆……”江璃唤她的名字,试图通过这吟咏慢调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一种沉缓笃实、温暖体贴的声调道:“这世上亲缘血脉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你在成婚前给自己定下了许多标准,可一旦遇上了对的人,这些标准也都形同虚设了。你父母待你如珠似宝,也一定是因为他们爱你,足够爱你,而别的就不会那么重要了。”
向来寡言的江璃一反常态地避开问题,曲折迂回地说了一大通絮言,因他实在不能单刀直入地回答宁娆:是,我觉得你不是你爹的亲生女儿。
可他说了这一通话之后,宁娆却长久的沉默了。
她像只伤了羽翼的蝴蝶,软绵绵地趴在江璃的怀里,缄然不语。
江璃抓住了她的手:“阿娆,我与你说实话,当初父皇薨逝时,我虽然看上去哭得那般伤心,但其实我心里并没有那么伤心,甚至还有一丝轻松畅快,我那时在想,父皇死了,我终于可以当上皇帝了,这普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驱逐我、欺辱我。那时我在鸿蒙殿守灵,你怕我太伤心还来给我送羹汤,我当初看着你,心里在想,若是阿娆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连对自己的父亲都虚情假意,你会不会觉得我面目可憎,会不会厌恶我。”
“我甚至开始厌恶我自己,我要在朝臣面前装,在宗亲面前装,在所有人面前装,在自己心爱的妻子面前,我也要装出最好的一面,诱她进了这幽兽血腹一般的深宫,让她的纯善温良去面对这一切的诡谲险恶。”
“可时间久了,我会安慰自己,这并不全是我的错。他是父皇,我是儿臣,可他何曾进过做父亲的本分,当年我还那么小,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他宁愿去相信监天司的鬼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我凭什么要去尊敬他,为他的死而伤慨。”
“血缘是上天给的,可是感情却是要小心维护、耐心付出的。这世间多少天生血脉相连的父子、兄弟,最终都会因为利益而背道相驰甚至反目,可是同时却也有很多天生没有血缘牵连的人,他们聚在一起,彼此珍惜,相互关爱,胜却了多少虚情假意的亲情。就像……我和太傅一样,对不对?”
宁娆就算心里仍旧迷惘、悲怆,可现在她也不能低落下去了。江璃为了劝慰她,甚至开始揭自己的伤疤……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江璃的怀里起来,放平缓了声调:“景桓,我们出去吧,父亲等我们很久了。”
江璃担忧地端凝她的脸色,却见宁娆好似为了让他放心,蕴出一抹笑。
江璃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出了门,去前堂。
宁辉早就等在那里了。
他看着满桌的珍馐琼酿,却如五味陈杂,一点也提不起胃口。
江璃刚才说过的话在他脑中盘旋,久久不散。
她中的是云梁奇毒六尾窟杀,而六尾窟杀是能要命的,那些人……想要阿娆的命!
他心中陡然升上来一股气,那群背信弃义的人!当初孟浮笙亲口告诉他,阿娆以后只是他的女儿,跟云梁再无瓜葛。
云梁国未灭时,阿娆没有享受过一天公主的尊荣,云梁国灭了,他们反倒找上了阿娆,要她负担起云梁公主的职分。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念着死去的孟浮笙、念着在水深火热里的云梁人,让阿娆进宫去选太子妃。
他早就该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阿娆,要她为那已成尸骸的云梁国献祭铺路。
他捏着青瓷的杯盏,霍的一甩袖,扔了出去,一声脆响,杯盏四分五裂。
侍女恰在这时上前禀:“陛下和娘娘来了。”
宁辉忙收敛起怒容,起身去迎。
两人牵着手从芙蕖前的窄廊道上拐进来。
江璃换下了金光耀目的纁裳,只穿了件墨蓝缎子外裳,腰嵌白玉,环佩叮鸣,远远望去如清风皓月般清隽矜贵。而他身侧的宁娆,清颜玉雪,秀致如画,如临水照花一般,两人这样看上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璧人。
只可惜……命运弄人。
宁辉收起遐思,上前笑道:“家中饭食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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