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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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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转头,看向惨淡而立的谢陌,心头却又有些想笑。
你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却连一把刀也不愿让他带去吗?
她朝谢陌走过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而后轻轻抱住了他,像哄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温和地道:“没关系的,我们还有下一步的……”
“我早该想到的……”谢陌的声音却在发抖,“这本就是他的房间,就连这暗格,也是他自己设计的!这本就是他的……”
沈秋帘的眸光黯了黯,好像是在这一刻,才终于觉得这个色厉内荏的男人有些可怜,但她也终究只是说道:“没关系的,侯爷。我们还有下一步的……”
谢陌攥紧了她的手,陡然望向她。
“娘这几日……睡得好吗?”
那目光如针,刺得沈秋帘心中发凉。
“娘这几日……睡得很好。”她回答,“再没有夜半醒来过,白日里也安安静静的。她好像也不再认识我了。”
谢陌慢慢地道:“好。”俄而,他又惨笑出声,“好啊,好!”
第47章 王侯家(二)
黑沉沉的刀鞘,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刀柄上轻轻一按; 刀身就弹出来寸许; 刹那间闪现出青色的夺目光芒; 然而也只是刹那——立刻就又被藏入了鞘中。
谢随握紧了刀; 感觉到这把刀的重量,就仿佛感觉到了自己人生的重量。
也不知念念那边甩脱了跟踪没有,他心中挂念着,便头也不回地掠过了那红莲黯淡的庭园。
然而在经过最末那座佛堂时; 他的脚步却还是顿了一下。
香炉上的重重博山; 仍有不绝的烟雾缭绕着盘旋上升。佛前的香,气味浓郁得就好像另一个世界; 就好像那青黑的瓦顶、精雕的门扇、庄重的陈设,其实全都不属于这座延陵侯府一般。
谢随站在廊下,听见主堂中传来低低的念经声。
十五年来,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听见母亲的声音。
其实记忆早就应该模糊了的——
母亲曾经是如何养育他、教导他,如何牵着他从蹒跚学步到年少成名; 在他离家的时候; 母亲尚还只是个优雅的美妇人,鬓边甚至不见一缕白发;但现在;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却已是那么地苍老,苍老得好像已换了个人一般。
他真的; 已经离开家、离开母亲; 太久、太久了啊。
“我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母亲在念的,是一段《华严经》。反反复复,只是这一段。
谢随听了片刻,终于是转身离去,一个纵跃,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念经声止住了。
妇人衰老的目光一寸寸地、竭力地挪动,挪到门外,却只看见一庭萧瑟的秋风。
片刻过后,一身软缎衣裳的沈秋帘出现在那庭院,手中捧着一碗汤药。
“娘,该吃药了。”她柔声唤着,提着裙摆走入来。
妇人的目光又慢慢地收了回去,仿佛委顿落地的繁花。
沈秋帘在她身旁坐下,轻轻为她扶着药碗,看着她将那浓黑而发甜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全饮尽了,才柔柔地笑道:“娘亲辛苦了,今日也早些休息吧。”
妇人低着头,却开了口:“季子……今日回来了吗?”
沈秋帘眼神一颤,旋即强笑道:“大哥今日也没有回来。”
妇人不再问了。沈秋帘走出门去,又扶着门,回头望了她一眼。
妇人垂眉低首,手中的念珠还在不断地捻动着,但那速度已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沈秋帘没有告诉谢陌的是,自从给母亲喂这药的时候起,母亲便每天都要问她一句这样的话。
季子今日,回来了吗?
而她也疲于每日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
大哥今日,也没有回来。
佛陀慈悲,满堂长明的灯烛造出无限摇晃的飞影。沈秋帘咬了咬唇,一跺脚,离开了。
那捻动念珠的手终于再也动弹不得,苍老的身躯哗然倒在地上。
念珠碎落一地,哗啦啦的声音,好像很多年前两个儿子争着下棋,却撒了满地的棋子儿。
***
秦念在酒馆一楼的角落里等着谢随。
夜已深了,酒馆中没有很多客人。
秦念面前摆着一杯浓茶,没有酒。她看起来毫发无损,刀上没有血迹,甚至连呼吸都很平静。
谢随放下了心,走过来,低身闻了闻那杯茶,笑道:“酒呢?”
“往后你要治伤,不许再喝酒了。”秦念道。
谢随坐下来,没奈何一般,“听你的。”
秦念看他一眼,淡淡地道:“那几个人,功夫也很稀松,我没多久就把他们甩脱了。”
谢随笑道:“看来我弟弟还不太懂江湖上的道道。”
秦念也想笑,那延陵侯虽然有钱有权,却好像并不晓得分辨人的武功高低。然而她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了。
随着她对延陵侯府的了解愈来愈深,她对自己过往那十年的经历也有了愈来愈深的怀疑。
那十年,她与谢随东逃西窜,亡命天涯,甚至还与摩诃殿的十殿杀手轮番地打过交道。那个时候的她虽不甚懂事,但到底还明白那些人有多厉害。
如果延陵侯必要致谢随于死地,那一个摩诃殿还不够么?为何还要找这些三脚猫来凑数,连春雨镖和韩复生都敢用?
更何况她还听闻,要雇用摩诃殿的杀手,光有钱也不见得行得通……
谢随始终没有说话。
秦念又着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很沉静,仿佛波澜不惊的深海,又仿佛伸手难及的夜空,她不知道这是否因为他在那延陵侯府里看到了什么。
忽而,她的手被握住了。
谢随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他的眼神却并没有看她。“多谢你了,念念。”
秦念没来由地别扭,想抽出手,却被他抓得更紧。“早就说了,不要谢我。”她低声道。
“说得对,是我失言了。”谢随笑了,他回过头,那桃花眼中仿佛便荡漾起柔软的流光,“我可听了你的话,全没有看我那弟妹一眼,你有没有奖赏的?”
秦念好像被他那笑容蛊惑住了,怔怔地道:“你要什么奖赏?”
谢随不言,只慢慢地朝她倾身过来。
秦念看了看四周,只有一两个酒客,小二背对着他们在擦桌子,掌柜的心无旁骛地在打着算盘……店外是一望无际的夜色,秋风飒飒地吹过去了,匆忙的行人早都已回家。
她的手心被谢随包裹着,温暖的,渐渐竟渗出了汗。而他仍是笑盈盈地凝视着她,那眼眸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没脸没皮,但她自己却好像也被他影响,变成了一个又任性、又奇怪的女人了。
谢随忽而将长刀立在桌上,长袖挡住,悄悄地倾身过去,往秦念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他惊讶于她的不作抵抗,退回去后,睁着眼睛看她半晌,轻轻地笑了。
秦念满脸通红地道:“不准笑!”
他却还变本加厉地来揉她的头发,桌底下她立刻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起身便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谢随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更加开心。
酒馆里顿时响起“啧啧”之声,谢随望过去,便见是那掌柜和小二都停了手头动作,便连那几个酒客都看着他,还对他举了举杯。
谢随这下可终于觉得害臊了,连忙端起桌上茶杯掩饰地一饮而尽,却又被那浓茶呛得几乎刻出来。
安静的酒馆中,顿时又是几声“啧啧”。
***
从镇江,到金陵,再到淮南,到上蔡……一个多月以来,这些城中的名医馆、老药铺,全都被一男一女骚扰了个遍。
那女子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劲装,身材虽是很好,但却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佩了一把鲨皮鞘的弯刀,于幽丽中透出几分冷酷。店铺里的伙计们原还在偷偷地瞄她的,她却径自将弯刀往柜台上一搁,冷冷地道:“大夫呢,看病!”
这时候,她身后不知何处又冒出来一个男人,一边掩面咳嗽着一边温言软语道:“念念,你不要吓着人家……”
那女子的神气好像一下子变了,撅起嘴道:“我怎么吓着人家了?”
谢随自从拿回了自己的刀,精神便似乎好了许多,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女孩子家家的,多笑笑才好看嘛!”
伙计们跟看戏法似地看着这女子换了副脸色,好不容易才有个警醒的,先一溜儿跑去后堂请大夫了。
从镇江,到金陵,再到淮南,到上蔡,秦念已经带着谢随看了不下十位大夫,每一位都只是摇摇头:“外伤我可以让伙计给你换药,但这内伤……恕老朽无能,那两枚金针若取不出来,老朽是怎么也不敢下手用药啊。”
秦念气笑了:“我就是让你来取金针的啊!”
大夫却比她更气似的:“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金针吗?这是北地神医蒯蓝桥的独门金针,凭老朽怎么取得出来?!”
秦念道:“你自己医术不精,怎么还有理了?”
谢随拉住了她的手,“好了好了……消消气。”又回头对大夫笑道:“那劳您开点金疮药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抱着希望进去,又气哄哄地出来。秦念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两人走出医馆,她便闷闷地用脚尖踢着石子。
“总是要去找一趟蒯神医的。”谢随牵着她手,看她一个容姿曼妙的韶龄女子却像小孩子跟脚下的石头较着劲,不由得发笑,“旁人可都看过来了啊。”
这医馆位于上蔡城的闹市中,这时候时近晌午,行人愈来愈多,确实有不少人朝这两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秦念嘟囔道:“让他们看去!你……你那剔骨针留在体内,很疼吧,大哥哥?”
谢随笑道:“一点儿也不疼,简直像是长在我身体里的。”
秦念又撅起了嘴。
她想起这北上的一个多月,两人同吃同住,自己偶尔在半夜过后醒来,便会听见邻床男人紊乱的气息声。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望过去,借着夜色,只见他双眸紧闭,额上冷汗涔涔而出,但却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无从判断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然而片刻后他便会睁开眼睛。
她当即躺下装睡,还装模作样地翻个身。
谢随的目光好像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片刻真是太难捱了。那目光里仿佛是微弱如萤火的眷恋,又仿佛只是看破了她一般的平静。但是最后他收回了目光,披衣起身,竟出门去了。
到黎明时,他会再回来,那时他已一身清爽,看起来就如是没事人一般,手中还提着早点。他会坐到她床头揉乱她的头发,对她笑着说:“还不起来,就没饭吃啦!”
他的笑容那么好看,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安心被他骗着。
这也未始不是一种福分。
第48章 兄弟(一)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高高的宫城之上; 寒风猎猎刮过黄旗大纛; 阁楼之中; 皇帝已披上了厚实的大氅; 面前团着暖炉,身边谢贵妃娇娇软软地依偎着。
谢贵妃算来比皇帝也只小了十岁左右,但看起来却好像是小了二十岁。
天气太冷,自己又已经老了; 这样的境况下; 身边只要是有一个女人,身体温暖、柔软而芳香的女人; 那么无论是谁,好像都没有关系了。
即使是谢贵妃,好像也没有关系了。
在他们的身后,跪着一个人。
那人已经跪了很久,跪到秋气都侵入了双膝; 但他仍然不敢站起来; 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抬。
他已经对皇帝解释过了。
他根据皇帝的吩咐,让少林等大门大派的人上门逼出秦念; 结果出来的人却是谢随;是谢随也没关系,从谢随口中还愁问不出陛下要的东西么?所以他将谢随给关进了极乐岛上的水牢; 派人日夜审问; 严加拷打; 无奈谢随却就是不说;于是他心中又生一计; 将秦念也引到那岛上去,那水牢的出口埋着极烈的炸药,只要谢随和秦念一道死了,那他们就算知道那个秘密,又还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但是皇帝听完了他的解释,却一直没有说话。
姐姐在一旁,好像也不知该怎样帮他,只能依偎在皇帝的胸口,玉手轻轻地给皇帝顺着气。
谢陌甚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生气。
阴云压在那飞龙戏珠的琉璃瓦顶,这一日的阁楼上,原没有什么风景好看。
皇帝半闭着眼睛,终于是开口了:“你说的,都是真话?”
谢陌连忙应声:“臣对天发誓,都是真话,在陛下龙威面前,臣岂敢有半句虚言?!”
皇帝却好像并无动容,“你带着那些武林人士去绝命楼,为什么出现的人是谢随,不是秦念?”
谢陌一怔。
一怔过后,便是无限冰凉的恐惧。
这时候,是谢贵妃轻轻地笑了两声。
皇帝的眼神缓慢地转向了她,“你笑什么?”
谢贵妃笑道:“臣妾笑陛下,不懂小儿女的心。”
皇帝的双眼微微地眯起,审视着她的表情。
谢贵妃仍旧笑得无懈可击,“陛下您不知道么,我家那个大弟弟,早就跟秦老太监的那个小妮子私相授受啦!”
“你又如何知道?”皇帝冷冷地道。
“这个嘛,猜也能猜到的。”谢贵妃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谢随养了她十年,护了她十年,您派摩诃殿的杀手满天下地找那女孩,若不是有谢随为她出生入死,她哪里还活得到今日?”
皇帝静了很久,道:“你的意思是,谢随不愿意让秦念独自面对中原武林的责难,所以挺身而出,代她应战?”
“正是如此。”谢贵妃笑着,软红的绣鞋尖又往谢陌的方向轻踢了踢,“可惜我这小弟弟也是个傻子,连这一层都想不通——回头让秋帘多教教你。”
秋帘二字一出,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变了。
谢陌的脸色变了,是因为自家姐姐的话却正戳中了自己隐秘的痛处——他与沈秋帘,何尝有出生入死的感情?
皇帝的脸色变了,是因为他听出了谢贵妃的弦外之音——谢家的背后,还有沈家在的。
皇帝的手环着谢贵妃的腰,慢慢地,收紧了,仿佛是要勒死她,而谢贵妃却只是嘤咛娇笑。
他看着这个女人的笑容,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朕只是想除掉秦老太监的身后人,你们却处处营私,还想借朕的刀去杀自己的亲兄弟?”皇帝冷笑,“你们也未免把朕想得太便宜了!”
“陛下!”谢陌蓦然往地上猛地磕了三个头,“皇天在上,臣一心向着陛下,绝不敢有私心!”
谢贵妃只觉腰上剧痛,渐渐地竟笑不出来了。
谢陌看见了,皇帝在用姐姐来要挟他。
“臣会再去一趟嵩山……”谢陌连忙道,“臣这一次,就算不能杀了秦念,也一定会让她身败名裂,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
八月初十,秋意已深,北方的驿道上黄叶飘落。午后时分,谢随与秦念终于来到了少室山下。
太阳摇摇欲坠地悬在山头,将山下那一座巍峨的石牌楼映得仿佛渗出微红的血色。石牌楼上悬着一块牌匾,题写了“少林寺”三个大字,是两百年前在位的皇帝御笔亲赐,年深日久,风刮过牌匾与牌楼之间的空隙,呼啦啦地作响。
石牌楼边有两个小沙弥正在扫地,见到来人,上前合十行礼:“两位贵客,从何处来?”
谢随也合十回礼:“在下延陵谢随,忝列信航大师门下,今次路过少林,特来拜见师座。”
那两个小沙弥听见他的名字,顿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你就是谢随?”
“我就是谢随。”他笑了。
一个小沙弥道:“你来做什么?”
另一个小沙弥道:“你不该来的。”
两个小沙弥突然又寂静了,因为他们发现彼此的想法并不相通。
秦念这时候发了话:“为什么不该来?”
前一个小沙弥连忙抢言:“他妄语!”
后一个小沙弥果然闭了嘴,任秦念如何问,也不再回答了。
谢随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方布巾,在小沙弥面前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尚沾着血迹的牛角尖刀。
“阿弥陀佛!”出家人见了血,连忙闭目念经。
谢随苦笑,“这牛角尖刀,是六如老盗单如飞惯常所用。你们将这信物交给信航方丈,告诉他,不肖弟子谢随,来看望他老人家了。”
***
那两名小沙弥似是谁也不相信谁,一起上山去通报,未过多时,已经消失在秦念和谢随的视野中。
秦念讥笑道:“少林和尚虽然脑子不大清楚,武功倒是稳稳当当。”
谢随叹口气:“出家人,难免与常人不太一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上山。
山路回环,路上遍植松柏,郁郁葱葱,但地上仍积着黄叶,来自那些并不如松柏那般坚持的、脆弱的草木。秋风一吹,便是尘土飞扬,遮蔽了红日。
“这一条路是上少室山的主路,遇到香客多的时候,可是寸步难行。”谢随道。
“今日却一个香客也没有。”秦念皱起了眉。
“不仅如此,”谢随望了望四周,“这条奉佛的道路惯常都有执事僧打扫,因此四季整洁,但是今日,我们却只见到了门口那两个小沙弥。”
“少林寺这是怎么了,”秦念笑了,“莫不成要关门大吉了?”
谢随却没有笑。
两人走过悬崖边的栈道,风声猎猎,秦念回头,见谢随神色罕见地凝重,而在他身后,是青山万里,映着西去的斜日。
这一条栈道长约一里,是上少林寺的必经之路。不知为何,秦念却想象起十几岁的小谢随上山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是个贵介公子,想必是锦袍玉带,眉清目秀,端坐在一群大和尚小和尚中间,又是打坐,又是说法……
秦念撇了撇嘴。如果大哥哥始终是那个样子,那还挺无聊的,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上他。
谢随自然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警觉地注意着前方的道路——
这栈道已将要走完了,栈道的前方,是一座吊桥,连接着两座山峰。
吊桥之后,便是少林寺。他已经看见了那一重重大殿庄严的琉璃宝顶,和塔林中那些高耸的塔尖。
谢随带着秦念站在了吊桥前。吊桥的下方便是两座山峰之间的深渊,隔着青翠的崖间树林,犹能听见底下迅疾而冰冷的淙淙激流之声。谷底的山风如刀子一般逆拂上百丈之高的悬崖,极冷,仿佛将两人的眼神都结出了冰霜。
谢随忽然握紧了秦念的手。
他们身后的密林中,渐渐浮出了人影。先是几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最远处甚至是弯弓拉箭的射手,正藏在树顶,无数银光闪亮的箭镞对准了他们。
谢随看见那几十个人影,淡淡一笑,“都是老朋友了嘛。”
泰山派、武当派两派掌门领弟子在前,十几个小帮小派的人手在后,这一刻,他们没有人说话。
忽而人群中又分出一条道路。四个劲装结束的武林豪客,肩膀上扛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一步又一步,沉稳地,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
那黑漆漆的棺材盖上摆放着一根手杖,杖头是一只金凤凰。
秦念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蓦然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谢随,后者的眼神好像终于支持不住地碎裂掉了。
他想到了一万种可能——他想到了山上会有埋伏和陷阱,会有刀剑和鲜血,会有构陷和污蔑——但他竟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盯着那一根凤头杖,眼中几乎渗出了虚妄的血来。
这时候,一顶小小的金盖顶的软轿也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那棺材旁边。一只手执着折扇将轿帘掀开,一位侍女连忙上前搀扶,接着那轿中又迈出了一只脚。
那脚上穿着朝靴,靴头点缀着珍珠。
谢陌走了出来,彼一身紫缎长袍,玉带上嵌着金丝钩,佩了一柄华美的玉剑,和那象征王侯身份的山玄玉轻轻地撞击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朝谢随一拱手,笑得和蔼可亲,“十五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大哥?”
第49章 兄弟(二)
谢家兄弟两个,容貌当真是有七分相似。
两人对面而立; 一个是姿容优雅如芝兰玉树; 一个是清俊安闲如青山白雪; 就仿佛两人中间有一面镜子; 折出来两副红尘形相。
围观的人中也有王府贵客,他们想起很久以前,谢家的老侯爷曾携二子一女去宫里给皇太后拜寿,那时候老太后就对这三个孩子赞不绝口; 说他们是“人中龙凤”; “若天家能有此三子,老身便可以高枕而卧了”!
也正是那一次觐见; 老太后金口玉言,定下了谢家长女和当时的穆王的婚事。谢氏风风光光嫁入王府、成为穆王妃,即使后来穆王成了天子、因无子而始终不立皇后,她也始终是后宫最尊的皇贵妃。
不过这些,确实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如今; 帝王无情; 兄弟反目,再想起当初; 已只会觉得讽刺。
谢随临风而立,他的衣装并不如谢陌那般华贵; 只是普普通通的灰衣; 甚至因浆洗多次而发了白; 他的腰间也没有宝剑环佩; 而只有一把刀,一把裹在黑色长鞘中的、冷而沉默的刀。
谢随没有笑。
那俊逸的眼眸中,此刻凝着冰霜。
这样的神情,使得他对面的谢陌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副没有感情的面具。
谢陌的问候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并不在意似的,只是将目光又移向了谢随身畔,盯住了秦念:“这位便是绝命楼的秦楼主了吧?”
秦念握紧了刀上前一步,还未回答,谢随却开口了:“你找她何事?”
“怎么,我找她还要你同意不成?”谢陌冷冷地笑了,“我抬着我娘的棺材来找她,自然是要她偿命来的!”
***
山风飒飒,万物于此刻俱寂。
对面那百十来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好像都并不惊讶。
谢随脑中时而是一个多月前、母亲独自在佛堂中低而哀伤的念经声,时而是五年前、延陵长街上漫天如雪纷飞的纸钱,而到最后,目光只是胶在了那根凤头杖上。
秦念却在这时说话了:“你说棺材里是你娘亲,如何证明?”
谢陌一怔,旋即怒道:“你这是侮辱人吗?”
秦念冷冷地道:“五年前你就装过一次,说你娘死了,让满朝廷都跟着你演戏,不是吗?”
“秦楼主此言不错。”忽然,一旁的泰山派掌门站了出来,“我们都已知悉,五年前太夫人并未真的过世,之所以假办葬仪,乃正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想将流浪在外的长子召回家中——”
“一派胡言!”秦念已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们假办葬仪,只是为了把谢随骗回去,将他关进极乐岛的水牢里——”
她突然住了口,是因为自己的衣袖被谢随拉住了。
她惊怔回头,却只见谢随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垂落,覆盖出一片沉默的淡影。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微微颤抖的、发白的嘴唇,他好像在哀求着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泰山派掌门似也被她的反驳弄得错愕了一下,随即又道:“但那一日送葬者众,谁也没有看见谢随来过,将他关进囚牢云云,这又从何说起?”
秦念只觉胸中怒气几乎要撑涨而出了,却偏偏对着这一群义正辞严的武林人士发作不出来。从何说起,她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只知道所有这些人,都是骗子,既巧言令色、又寡廉鲜耻的骗子!
谢随在咳嗽。
他咳嗽着,咳得弯下了腰,好像要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咳出来,端给面前这些人看一般。
如果他能将自己的心端给他们看清楚,他们会不会更相信他一些?
谢陌看着他的痛苦,眼神始终冷而遥远,嘴角却又砌出了温和的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大哥在外漂泊许多年,心中想必也不好受的。”
他这话一出,泰山派掌门便露出了谅解的表情,叹口气退了回去。
“但是大哥,今时不同往日,”谢陌的笑容又渐渐变得凝重,“这一回,娘亲是真的……被人杀害了!”
谢随一手抵唇,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神静寂如冰雪。
他好像在很认真地观察着谢陌的表情。
他发现谢陌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却并不十分悲伤。
母亲死了,但他的眼里,却还是一种莫名的热切,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疯狗一样的热切。
“你的意思是,”谢随慢慢地开口,每个字都宛如是用刀子从他的心上割下来的,“秦念杀了娘亲,是吗?”
秦念脸色刹地白了。
“正是如此!”谢陌大声道,“她在上极乐岛之前,曾经潜入侯府,大哥你也知道的吧?在她离开之后,娘亲就受了重伤,不治而亡——娘亲是被她、用她手中那把弯刀杀死了!”
众人在这时候才耸然动容,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来,目光如刀剑般刺向秦念。
“大哥,”谢陌又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护着她,可是你也要想清楚,她是害人不浅的绝命楼之主,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不要说她根本不需要你保护,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她害死的。”
谢随静了半晌,却只是摇头,“不是她干的。”
谢陌十分耐心:“大哥,你心肠好,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心肠好的。你想清楚,她是我们的弑母仇人,可不要再被她骗了。”
谢随却并不为所动:“我离开极乐岛后,去了一趟侯府,拿回了我的刀。”听到这件事,谢陌的眼神危险地沉了沉,“那个时候,我还听见了娘亲在佛堂里念经的声音。那个时候,娘亲还活得好好的。”
谢陌咬牙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哥?”
“你想让我先将自己摘干净,你就能腾出手来好好对付念念。”谢随淡淡地笑了,“可是云子,事实从来就只有一种,并不会随着你想怎样、你说什么就改变的。”
他唤出了谢陌的字,神情平和而宽容,就好像一个好脾气的大哥哥在给不听话的弟弟讲道理一般。
可是谢陌已经恨透了他这种神情。
好脾气的大哥哥和不听话的弟弟。
十多年来,谢陌已经恨透了这样的位置。
他终于怒吼道:“不管怎样,娘亲都已经被她杀死了!你不相信吗,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谢随和秦念俱是一怔。
谢陌一回头,树林中便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不论她的神容是多么惨淡,她走路的姿势都很优雅,显现出她从小便养尊处优、教养良好。
沈秋帘穿着一身素衣,鬓边戴着服丧的白花,一只手掩着巾帕,犹在哀哀地擦着泪。谢陌拉她到身边来,叹口气——他叹气的模样竟然也很像谢随——道:“你看看,那个女人。”
沈秋帘抬起眼,目光扫过来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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