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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匪-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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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也曾尽力与他们分说,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似乎是咬定了……”高千秋的眸光在雨声中显得尤为暗淡。
“我们说到底,不是门派,不是帮会,也没有什么武功绝技。只不过是这几年声势大了些,中原武林就坐不住了。”秦念冷笑,“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会呢?”
“属下……属下当时,一心在为小鬟求医,也没有想到……”
秦念转过头,“小鬟如何了?”
高千秋面白如纸,“小鬟死了。”
***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和第一次时,情形已大不相同。
现在,高千秋已经知道,小鬟是确确实实地死了。
他曾经不相信这件事。虽然当他在码头上接过昏迷的小鬟时,便已感觉到她的脏腑都已被那霸道的掌法震得粉碎,但他总还以为她可以再活过来的。他带她回到绝命楼,给她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大夫,连中原各派连续找上门来都只是随意打发,根本无心处理楼中事务。但是她在病床上坚持了近一个月,终于再也坚持不住。
她要他拿纸笔来,她亲笔写下了那封信,交到他手中,求他,带去给大当家。
彼时林小鬟全身已瘦得脱了形,只一双眼睛还闪烁着惯常的慧黠与沉着,她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喃喃叮嘱:“给大当家……她会有主意……明白了吗?给大当家——不要给其他人!”她的声音愈来愈高,几至惨厉,“这背后阴谋甚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高千秋握着她的手,低低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信送到。”
然则他的话音还未落,她的手已经颓然地松开了,眼睛也已经闭上。
但他仍旧不相信。
他尚且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她怎会就这样死了呢?
他在绝命楼中烧起地龙,在暖融融的灯火中抱着她,一夜复一夜,直到即使楼中温暖如夏,他也再感觉不到她身体的温度。
第三夜上,绝命楼来了一位访客。
他穿着一身精致的玉白长衫,发冠束得一丝不苟,剑眉斜飞入鬓,乍看上去,就好像是谢随在朝廷里当了官,处处透出王侯贵介的气质。
但高千秋知道他不是谢随,因为他的腰间没有刀,反而只有一把宝玉制成的佩剑。
那样的剑根本杀不了人,但是与象征身份的悬璎珞的山玄玉挂在一处,走路时便叮叮当当,可以发出悦耳的声响。
“本侯可以治好她。”那男人笑起来时,也与谢随有些微相似,但比谢随要冷漠得多,“你想个法子,把谢随叫到这里来,本侯便能治好她。”
***
“我知道,只要把那封信给谢公子看过了,他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高千秋沉声道,“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风帘雨幕,宛如天地间最无情的屏障。
秦念没有言语,没有动弹,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雨中泛出微白的光,很久很久以前的颜色,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来的。
就连高千秋都知道,谢随是一个这样的人。
谢随是一个……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的念念的人。
就连高千秋都知道。
可是她自己呢?
她知道吗?
她骂他是胆小鬼,可是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胆小鬼吗?”
因为他的心中满是牵挂,因为他的性命已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他说过,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可能会死的。
而她回答了他什么?
她说:“那你便去死吧。”
第37章 执热(二)
“他的弟弟,原来那么恨他。”过了很久很久; 秦念却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风雨如晦; 明明还是白昼; 却好像已经入夜了一般; 四面沉沉都是苍冷的水雾。
这样的一句话,高千秋显然也不知如何应答。他是渔夫出身,很早就在江湖上闯荡了,武功虽然不高; 但生死离合、相杀相叛的事;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
所以他觉得师父杀徒弟,弟弟恨哥哥; 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稀奇,甚至不值得发问。
但是秦念却仍旧很迷茫,她侧头看向大雨中鳞次栉比的市肆,稀稀落落的人影,随水而去的落花。
红尘万丈; 人间百相。
“他为了那个家; 抛弃了所有逃亡在外,朝不保夕……而他的弟弟; 竟原来是那么恨他。”
也许就像安可期说过的那样,谢随他真的是个傻子。
即使他母亲骗他; 他弟弟恨他; 而他一手养育了十年的小女孩; 也最终咒他去死。
但他仍然要保护她; 仍然愿意为她去死。
***
“大当家,”高千秋慢慢地道,“属下是来领死,但领死之前,大当家如有任何吩咐,属下在所不辞。”
“死?”秦念不解地看向他,半晌,清冷地笑了,“我要你性命有何用?”
这话虽然平静,却仿佛一道鞭子狠狠抽在高千秋的脸上,叫他几乎不能站稳。
“属下……”
“因为小鬟死了,所以你也想跟着她去死,是吗?”秦念冷冷地道,“你要死便死,可别说是我要你去死的。一个人自己犯的错,便活该自己背一辈子。”
高千秋沉默了。
秦念转过身来,看他半晌,“现在,你还想死吗?”
高千秋直直跪地,慢慢地叩头下去:“请大当家吩咐。”
“好。”秦念说着,径自踏入了雨中,“备一驾马车,我们去延陵。”
***
秦念再次住进了延陵侯府对面客栈的二楼雅间,但上回来是两个人,这回却只有她一个了。
厅中的陈设甚至还没有变化,仍旧是花枝缠绕、帘帷轻卷,但因是入夏了,阳光透入窗纱,比之数月前更显得生机烂漫。秦念推开窗,见到对面巍峨肃穆的延陵侯府,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依然沉着冷酷。
上回来的时候,明明是料峭的初春,但却好像比今日还是要温暖一些。
她坐在窗前,从破晓时分起,便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座侯府。
侯府的东边有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是清晨时推来的,但没有多少客人,小贩正百无聊赖地倚着店招。侯府的西边是一家书坊,趁着太阳晒出来几排薄册,一个长衫书生在书前徘徊,很久也不买一本,叫书坊老板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近卯时许,那侯府侧门打开,一个言笑晏晏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驾马车从府后头迎将出来,年轻人脚步未停,径自上了马车。
几乎就在同时,那卖馄饨的小贩放下了锅,看书的书生放下了书,在马车粼粼起行之后,随即跟了上去。
秦念冷冷地看着。
过了半晌,直到那马车一拐弯消失在街角,又一个身影从她头顶、这客栈的三层屋顶上飞速踏了过去,悄然无声地落在街角,紧随其后。
秦念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确实没有别的人了。
她才终于转身,慢慢地下了楼,绕过两条街,才进入了延陵侯府后花园的侧门。
这是秦念第一次进入延陵侯府,站在一庭葳蕤生长的花木之中,她并不知道往后便是佛堂,往前便是厢房与花厅,只觉眼前的屋宇已经是过于广阔。
她所进入的侧门是丫鬟仆妇的通道,绕过小小的隔挡,便见一方小小的莲池,水红的莲花开得正艳,娉娉婷婷、袅袅娜娜地延伸至水草丰茂的岸边。岸边布着假山奇石,山石旁有一座小巧玲珑的水榭,檐头挂着的八角风铃此时轻轻地晃荡着,其下的水波仿佛也便随之晃荡起来。
这里就是谢随自幼成长的地方,可是秦念却完全不能将记忆中的谢随与这莲池、假山、水榭联系起来。
那水榭上正懒懒地倚坐着一个女子,长发盘髻,裙衫周整,但神情却好像十分散漫地,正望向这一池轻曼的红莲。
她的身周,连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
这让秦念微微警觉,手按弯刀不敢上前。
然而那女子一抬眼,却已经看见了秦念,她并不惊讶,反而轻轻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她抬了抬手,捋过自己的鬓发,那姿势既端庄,又无形中显出几分妩媚。她看起来年纪并不比秦念大很多,但举手投足之间,已全然是一个成熟女人的模样。
秦念低声:“你是……延陵侯夫人?”
女子笑道:“难为你认识我。”
言下之意,她早已认识秦念了。秦念只觉一颗心如往无尽深渊下坠去,“你是在等我?”
“等你很久了,”沈秋帘笑道,“可你来得有些慢。”
秦念道:“延陵侯方才出府,不要说官面上的侍卫,便连暗里的保镖都有三个,全是江湖上的好手。”
沈秋帘的笑容微微静了,“不错,你知道那些人的酬金吗?”
秦念道:“多少?”
沈秋帘伸出三根手指,“他们每个人,只要跟着侯爷,一天,便是三百两。”
“三百两,换一个人为自己卖命,也并非不值得。”
沈秋帘又轻笑起来:“三百两,当真能换来一个人为自己卖命吗?”
秦念微微凝眉,她不是很理解现在这段对话的意义,所以她不接话。
沈秋帘望着她,叹口气,“侯爷是个怕死的人。”她的目光又漫漫然移向脚边的一池红莲,“不像他哥哥。”
秦念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
“我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要嫁给未来的延陵侯。”沈秋帘低低地道,“我从没有见过他,他有多么年少有为,于我都只是耳旁风闻。待我最后当真嫁到延陵来时,延陵侯却已经换了人了。”
秦念微微凝眉:“你从没见过谢随?”
沈秋帘沉默。
秦念殊无意趣地笑了一下,“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个无聊的酒鬼罢了。”
“但是小姑娘,”沈秋帘忽然道,“你却想救这个酒鬼是不是?”
秦念咬住了唇。
“少林方丈是何等地位、何等人望,尚且救他不得;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却还是要救他吗?”
秦念一字字道:“救人便是救人,不必管救得救不得。”
沈秋帘笑了。
她的笑容那么娇美,映得那张容颜是那么地年轻,就如夏日正红的莲花。但是她那笑容的深处,却又全是寂寞,几年、十几年,全都一模一样的寂寞。
“好。”她说,“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
秦念抓紧了弯刀的刀柄,“他在哪里?”
沈秋帘道:“极乐岛,云梦寺,方丈禅室。”
***
这答案来得太过容易,令秦念下意识地怀疑。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骗我?”她冷冷地道。
沈秋帘微微睁大了那一双妙目,“你如何知道?你不必知道。说起来,这个问题,你根本没有资格问出口,不是吗?”
秦念只觉无法理解,“但你是延陵侯的夫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秋帘凝望着池对岸的少女,在近午的烈日之下,少女一身暗色劲装,身躯笔直地站立,目光锐利地反射出日光。她看起来是那么笃定,那么坚持,但这只是因为她很多事情都尚未懂得,所以她才会不停地追问那些为什么。
沈秋帘听说过,这个少女,是由谢随抚养长大的。沈秋帘很羡慕她,羡慕她因为遇见了谢随,所以拥有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是沈秋帘当然也不会告诉她。
她只是好笑一般掩住了嘴,“我若说是因为我喜欢谢季子,你信不信呀?”
秦念没有笑。
她与谢随最不同的一点便是,她不像谢随那样可以对一切世事都发笑。
她盯着沈秋帘,好像一定要在对方的笑容中盯出一个窟窿,末了,才道:“你没见过他,所以就算喜欢他也不要紧。”
沈秋帘的笑止住了。
她僵了片刻,才道:“你说什么呢,我同侯爷,现在也过得很好。”
秦念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沈秋帘明白过来,其实对方根本就不在乎她和谢陌过得好不好。
所以她所补充的这一句,也就好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自言自语。
秦念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沈秋帘一抱拳,行了个江湖人的礼,“多谢夫人,来日再会。”
说完,她已纵身离去,刹那消失在重重花木之后。
“你没见过他,所以就算喜欢他也不要紧。”
盛夏的风日底下,沈秋帘却仍然在咀嚼着这句话,很久、很久,竟觉得喉头发涩,难以下咽。
第38章 执热(三)
从吹金断玉阁通往极乐岛的密道早已被秦念自己毁了,现在要去极乐岛; 唯一的法子便是坐船。
高千秋渔夫出身; 此事又须保密; 便自找来一艘轻便的乌篷小船; 与秦念两人径往风浪上行去了。初时船行甚稳,但到午后,阴云再次往头顶密密地压了过来。
***
“又要下雨啰!”
隔着重重叠叠的木板、条条道道的锁链,谢随好像听见外面有人这样大声说着。
头顶是一扇天窗; 浑浊的日光从铁栅格之间透进来; 投射在他身周的水波里。他想望一眼那窗外,脖颈却被枷住而无法仰头; 所以他只能盯着这水面。
鲜红的水蛇在水中迅捷地游动着,而水上的光线渐渐地暗淡了,似乎确实是阴天了。
有人走到铁栏外来,上下打量他半晌,才徐徐地道:“谢小侯; 我知你嘴硬; 但你也须知道,皇上他也并不心软。”
这人的声音尖细; 每句话的末尾都拖长了语调,听得人心头腻烦。
谢随没有看他; 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是因为你以为皇上还和过去五年一样; 终究舍不得杀你。”那人下巴净白无须; 圆脸上生就一双三角眼,此刻正轻慢地眯起,“但你想想,皇上登基已多少年了,就算从你口中套不出什么玩意儿,也照样可以坐得稳稳的,根本不必再管你的死活了是不是?倒是你,为了保命,最好还是多说几句话。”
他一边说着,身旁的人一边缓缓地转动了机括。几条锈迹斑斑的粗重锁链从水中一分分披离而出,从谢随的肩胛穿至锁骨的那两根细长的金针,就由这些锁链一分分地往上吊了起来。
谢随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又一滴滴落入水中。水波扩散开去,水流往复回旋,越来越暗的牢室中,最终只剩下这绝望般回荡的水声。
余太监渐渐地皱起了眉。
他这辈子在深宫之中,已经审过了无数个犯人,硬气的他不是没见过,多是些武林中的练家子,比如龟派气功,可以绝脉闭气,又比如金钟罩、铁布衫,可以令全身刚硬如铁,遇上这样的人,余太监就只能另想它法。可是谢小侯这样的,他却没有见过。
眼前的男人他明明是痛的,痛得汗如雨下,每一次将铁链绞紧,还能清除听见他的抽气声。可是他偏偏还是什么都不说,旁人是越痛越昏沉,而他却是越痛越清明。
终于,那双桃花眼微微地上挑,看定了余太监。
余太监藏在袖中的手竟有些发抖。
谢随望了他许久,忽然嘴角一弯,竟是笑了一下。
“你还笑?!”余太监蓦然大怒,立刻一摆手,“绞!再给我绞!”
蛰伏水下的铁链忽然从水中拖过,掀起好一阵水波。谢随再也笑不出来了,但他却因铁链的拉拽而得以扬起了头。
天窗之外,黑云千里,有雨滴落了下来,滴在他的额头上,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入他唇际。
微咸,如泪。
其实他哪里是个真硬气的人呢?他,延陵谢季子这一生,明明也没有做过几件硬气的事。
他也不可能不怕痛,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还是一个经过五年禁锢之后、武功已半废的凡人。
余太监冷冷地望着那边,冷冷地道:“谢随,你是个聪明人,该仔细想想,就为了那个野丫头变成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谢随仔仔细细听完了他的话,而后,他淋在雨中,轻轻地笑了,“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是他对余太监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也是最后一句话。
余太监眉头一拧正要反驳,张开的口中却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愕然低下头,却见一把弯刀已刺入自己腰际,此刻,正像割肉一样,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在身体内里割过他的骨头。
然后他眼看着那弯刀的刃尖轻轻地转了一下——
迎着雨光,那弯刀显现出千百种璀璨光色。
“让你也尝一尝,被利刃绞过是什么滋味。”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冷酷的声音。
余太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已经死掉的身躯,却还没来得及倒下去。
谢随却好像被那个声音惊了一跳,锁链一时作响,水波也一圈圈荡漾开去。
秦念拔出弯刀,在鞋底一下下擦干净了,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他。
***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方方正正的铁牢笼。
四面与天顶的栅栏,全都用镔铁铸成,而下部却是深陷水中的。
雨势渐渐密集,直从那天窗上瓢泼下来,雨花四溅水中,将谢随身周都腾起朦朦胧胧的水雾。
从那水雾之中,延伸出四条碗口粗的锁链,锁链的一端扣死在铁笼的四角,而另一端,正将谢随的半身都从水中拉起!
那四条碗口粗的锁链中间,却是悬着两根细长的金针。
那两根金针,分别穿过了谢随的两边肩膀,然而却连一点血丝也未见,只见翻卷起来的发白的皮肉,和那道隐隐的黑气。
隔着一段距离,秦念看不清谢随的表情。他长发披散,衣衫褴褛,雨水从天际泼将下来,将他的鬓发俱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那已生出浅色胡青的嘴角,似乎已全然没有了笑意。
旁边的活人只剩下那个操作机括的矮个子。他见秦念并未看向这边,自己便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脚步,一步,两步……
“唰”地一声,弯刀飞出,将那人以扭曲的姿势钉在了墙上!
而秦念甚至没有回头。
在她的身后,是一路的尸体,一路的鲜血,但她已经不必要再回头。
她又上前了一步。
脚边半步远便是那浑浊的深潭了。潭水色泽暗淡,在天光下却泛出诡异的浅红色,时而水波轻掠,竟是水下有虫蛇游过……
“你……”谢随似乎开口了,然而却只有一阵脆弱的气流,“你来了。”
他似乎是想笑的,却已没有力气。
秦念咬了咬牙,将脚一踢余太监的尸身,脚尖勾起来那尸身背后的一串钥匙,双手捧着便往锁孔里插。
然而连方才杀人时都稳定如磐的手,此刻却似抓不稳这钥匙,不停地发颤。
谢随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眼凝望着她,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呲啦”一声,锁终于打开,铁牢门缓缓上升。
牢门一开,水中那些鲜红的小蛇顿时争先恐后地蠕动了出来,抢上干燥的地面,往那些尸身上流血的伤口爬去。
秦念回身去,将自己的弯刀从死人身上拔…出来,那死人被迫翻了个身,掉出来一块木牌,上面书写两个篆字——
“凝香”。
秦念并未注意,只是用弯刀将那操作铁锁链的机括奋力一砍!
锁链与金针的连接处蓦然断裂,谢随整个人跌入了水中!
而秦念却没有去接他,只是冷冷地站在岸上看着。
过了很久,也许真的有很久,谢随才从水中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潭水混着雨水淋遍他全身,已难蔽体的衣料紧紧地贴在伤痕累累的肌肤上,他一手撑着墙,慢慢地调整呼吸,慢慢地,终于是在水中站直了。
他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做什么,秦念已经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入了他的怀中!
***
哗啦啦——哗啦啦——
大雨的声响几乎令人双耳发聋。
谢随慢慢地抬起双手,轻轻地抚摸过秦念的脸颊。秦念抬起头,雨水立刻就将她全身淋得透湿,但透过雨幕,她看见谢随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色彩。
那是绝望的迷恋,那是残酷的温柔,那是仿佛被雨水浸透的痛苦,但在那痛苦之中,却又挣扎着透出不可向迩的快乐。
“你来了,念念。”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就算这是个陷阱,你也会来啊。”
“谢随,你休想甩脱我。”秦念咬着牙说道,那语气却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般挠了过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就算这是个陷阱,我也会把你抢回来的!”
谢随笑了。“傻孩子。”
轻轻的、淡淡的笑,像是释然了,就算一万种疼痛加身,他或许还是会这样笑的。
对于他将自己称作孩子这件事,秦念再次感到愤怒,“有什么好笑的!不要说是陷阱了,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会来的啊——”
他突然吻住了她的唇,锁住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水蛇已接二连三地往外爬上死人们的尸体,鲜血随沟渠渗进了水潭,腥气弥漫在这逼仄的空间中。然而大雨将两人湿漉漉地贴在了一起,仿佛就再也不能分开了一样。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感觉到他非常耐心地舔舐着,濡湿她的唇瓣,直至她身体发软自己打开了齿关,他才安然地长驱直入。
之后她的眼睛便偷偷地睁开了一条缝,却看见他专注地闭着眼,眼睫在微微地颤抖。
“好啊,”他在她唇间喃喃,“你要记住,我是你的。”
他终于松开她时,她已经全然地怔住了。末了,却是色厉内荏地道:“但是下次,下次你若再敢这样自作主张,我就——”
他却仍是笑,“念念在上,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都这时候了,他却还很有兴致开玩笑。她忍不住瞪他,“当真吗?”
他却敛了笑,“你以命托我,我将命付你,自然是当真的。”
他那双春水流波的桃花眼凝注着她,在这黑暗、肮脏、腥臭的牢笼之中,他的目光竟是那么认真,认真得令她愣了一下。
他的手在水中找到了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好像还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我们走,念念。”
第39章 极乐(一)
谢随牵着秦念上了岸,秦念这才看清楚他的全身; 原本的长衣已烂得不像样子; 且几乎都是被刀、剑、鞭之类的兵器割裂开的; 但相比之下; 最为可怖的还是肩头那两根金针。
两点黑色的痕迹屯聚在那金针周围,正是她很久以前曾经看到的那两点,但却比当初色泽更深,而显得更加隐蔽。
她莫名地不安; 想靠近去细瞧; 谢随却忽然弯下身,捡起来死人身边的那块木牌。
秦念凑过去看; “这是什么字?”
“这是小篆。”谢随道。
秦念没趣地撅起嘴,“哦。”
谢随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我的错,我以后慢慢教你。”
秦念强道:“不要你教,我自己就会学。”
“对对对; 我家念念最聪明了。”谢随笑应着; 将那木牌随手扔了,复往前走。秦念跟上去问道:“所以呢; 那是什么字?”
“凝香。”见秦念又拧了眉毛,谢随笑着补充; “那是宫里的腰牌; 宫里有一座凝香殿。”
“皇帝住在凝香殿吗?”
谢随停下了脚步。
秦念眨了眨眼睛。
“我……虽然记不太清了; ”谢随的目光望向黑黢黢的甬道; 仿佛在不断地沉陷,“但凝香殿,总归是后宫的殿名,亦可能……就是皇贵妃所居。”
“皇贵妃?”秦念顿了顿,“你的姐姐?”又追问,“你姐姐要杀你?”
“被你杀死的那个余太监,”谢随淡淡地道,“口口声声说皇上、皇上,但其实,恐怕与皇上无关,是我那贵妃姐姐派来的。”
他又笑了一笑。
秦念不再问了。
任谁都不可能在谢随这样的笑容面前,问出更残忍的话的。
这牢笼在地底,一路暗道盘旋上升,路中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谢随偶尔停留探看一番,秦念便在一旁道:“这些人的武功差劲得很,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谢随笑道:“我家念念武功高强,这些后宫侍卫的三脚猫把式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下哄得秦念十分开心,拉着他衣袖便道:“大哥哥大哥哥,我来救你了。”
他低头,看见秦念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快活得仿佛将将要跳出深海的星光。明明也是过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但眉飞色舞的模样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真的时候。
如果只是一个吻就能让她这么快乐,那他真应该早些给她的。
他轻轻地一笑,翻手将她的手再度握紧了,“多谢了,念念。”
“你也不必谢我。”秦念却又别扭地道。
谢随微微一挑眉,“是要我以身相许?”
秦念红了耳根,别过头去,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谢随逗得她尽够了,自己也忍不住笑,末了终是问道:“你是如何过来的?”
“坐船。”不知为何,只是被谢随牵着,秦念就觉心头一阵急躁又一阵平稳,仿佛是刚才的雨声还哗啦啦地响在自己耳畔。她过了片刻才接着道:“我们想找那座寺庙,但却只看见一大片烧焦的空地,这条密道的尽头倒也不远,那里原先曾是养鸽子的地方……啊呀!”她突然惊呼。
“怎么了?”谢随转过头。
“我忘了告诉你……”秦念面露苦色,“高千秋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谢随笑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我们这就要出去了。”
秦念闷闷地“喔”了一声。这当然很有些大不了,非常之大不了,但是她却绝不会再说什么了。
谢随回头笑睨她,“你是怕他等得心焦?我们也没耽误什么——”他有意将“耽误”两字加了重音。
“行了行了!”秦念大声说着,黑亮的眼眸转了转,道,“你的刀呢?”
谢随坦然地道:“不知道。”
秦念忍不住道:“你不是很宝贝你的刀吗?”
谢随笑了笑,不说话。
秦念抿住了唇,“你方才还说,决不再自作主张的。”
“我方才也说了,这是个陷阱。”谢随不再笑了,只低低地道。
秦念仓促抬眸。
谢随却紧了紧她的手,又笑,“不妨事的,我们先出去。”
她从小就觉得他的笑容好像有某种魔力。好像不论是多大的事情,只要他这样一笑,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一般。
***
一看到等在洞口警备四周的高千秋,秦念就立刻甩开了谢随的手。
风雨凄凄,天色已将晚了。黄昏临于四野,远近荆榛荒芜的丛林随渐渐消歇的暮雨而于幽暗中透出微光,犹如闪烁磷火的鬼域。
秦念大步上前,高千秋见到她,当即侧身行礼:“大当家——”
然则他话音未落,身下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就连连绵的细雨仿佛都为这一声巨响而停顿了片刻,而后,便见洞口的地面猛然炸裂开来!
高千秋倏然变色,立刻挥掌将两人往洞外空地一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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