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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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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恶狠狠道,“不聊了,读书!”
那少年不由笑起来。心想,就这位张贤弟的成绩,任他读个一时半刻只怕也读不出什么效果。
他心中疑惑未解,便又打探道,“张兄和小徐公子可是自幼相识?”
琉璃扬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少年本想以“好奇而已”敷衍他,然而实在觉着他虽娇蛮如公主,性格却也着实可爱有趣。便干脆坦白道,“我在想,彭城张氏已有许多代不曾居内朝为官,张兄从彭城来,不知在建康城内可有家宅?租住房屋到底有诸多不便,我家还有许多闲置的产业……”
琉璃道,“不劳费心,我家富贵得很,不缺房子住。”
那少年暗想——这却是个大实话,否则博士们何必特地将他的成绩提到优等?
他只是疑惑,彭城张氏已败落许多年,四代内做过最高的官也不过是个县令。子弟能走门路进到国子学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至于被另眼看待啊。
不想旁边早有人关注他们的对话,听琉璃说自己富贵,立刻便有人插嘴道,“彭城张氏在本朝确实无人居官,倒不知有多大的富贵。”
另一人轻蔑笑道,“刘兄莫非忘了张少匠?”
张少匠正是张贵妃的哥哥张华,因擅长百工事,天子任命他为将作少匠,主管修桥铺路一类外事。他虽没读过多少书,为人办事却很有些能耐。可惜牧羊出身,靠妹妹得宠而改头换面,向来为士族不齿。为跻身上流,张氏一族便自称是彭城张氏的支脉。此事触及士族逆鳞,士人群起而攻之,可惜彭城张氏的族谱散落残缺、久不修缮,天子又有心有袒护。一轮论战打下来,竟然无法证伪。
当然,士林反应过于激烈,以至恨不能杀张华而后快,张华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士族引以为恨,为巩固战果,每每拿此事取笑——至少在舆论战中,已坐实了张华冒充华族的跳梁小丑形象。
一提及此事,知道内情的少年们俱都笑了起来。
他们本十分喜欢琉璃,但此刻也不由疑惑起来。张华官居四品,他家子弟确实是能入国子监的。莫非这个张璃当真是……
终于有人试探道,“张兄同张少匠……”
琉璃满脸急红,又恼又羞又恨,额头青筋蹦起,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凭什么要否认?她是一朝公主,她舅舅也是本朝国舅,究竟哪里卑贱了!可她也明白,一旦承认,日后只怕要被全馆排挤了。
她正无措之际,忽见有人排开人群,便如清风徐来,瞬间破开了凝滞沉闷的空气,徐仪的声音不徐不疾,温润如玉,“说起来确实许久不曾拜见令尊,贤弟最近可曾和家中通过音信?”
众人立刻想起,徐仪的父亲刚刚从徐州任上回朝,如今还兼任着徐州刺史,而彭城正是徐州治所。原来张璃竟是彭城本家,那么他们口口声声说张华,确实是在故意恶心人了,也无怪他这么恼火……
便都隐隐有些歉意
然而琉璃因徐思母女的缘故,连带着厌恶徐家。此刻正当羞恼之际,见徐仪上前解围,脱口便道,“干卿何事!”
众人讶异于她的粗鲁蛮横,不由纷纷退了一步。
琉璃自知失言,然而也断不肯在此刻低头认错,越发恶狠狠的瞪回去。
徐仪却只一笑,“临行前长辈切切叮咛,纵然不干我的事,也少不得要多管闲事了。”
秩秩斯干,悠悠南山。他性情沉稳,临事不惊不怒,气度远胜旁人。连旁观的少年们也都觉着他真是英俊高标极了。
琉璃无言以对,登时面红耳赤,一把抓起桌上书卷,转身走人。
徐仪也并不在意,只回头对如意点了点头,让她放心。片刻之后,他就又被众人围住,说笑起来。
如意知道琉璃不喜欢她,故而请徐仪帮琉璃解围。此刻她也并不曾追出去,只遥遥看了一眼,便摊开书本,安静的圈点阅读起来。
第十六章
国子学也提供馆舍,然而朴素简陋,这些官宦子弟们如何住得下?且幼学馆里的少年最年长者也不过才十三岁,家人也不放心。
故而馆舍内无人居住,一到了下学时候,外头便车水马龙起来,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
如意照旧留到最后。往常她都同琉璃一道回宫,但今日琉璃闹脾气早退了,馆内便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徐仪到底放心不下她,临时推却了许多邀约,留下来陪她一道预习明日的功课。
日光斜斜的穿户而入。
一时馆内无人了,如意起身收拾书籍。徐仪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便道,“后日刘长源的寿辰,他可对你提过?”
刘峻字长源,是国子学博士刘真的族侄。在馆内人缘很好。
如意便道,“说了,他说想邀请同窗一道去东园游宴,大家都会去……”她眉目间不由流露出些向往来——刘峻为了鼓动她答应,将东园说得繁华无匹。如意其实已是心动了。然而她依旧只能叹惋道,“不过我身上是有门禁的,只能婉拒。表哥去吗?”
徐仪道,“若无事,应当会去。”
如意想了想,便道,“那表哥便帮我带一份寿礼去吧……”她拒绝此事,本身就已十分的不合群。何况刘峻都说是他的生日了,她还无所表示,未免太失礼了。不过她却是头一回给外男准备贺礼,十分的拿捏不定,便又问道,“表哥觉着我送些什么比较恰当?”
徐仪笑道,“什么都可——只是怕你送什么都容易暴露身份。”宫里有专门的供奉,像刘峻这般同皇族打交道多的机敏少年,若有心追查如意的身份,哪怕如意只给他个纸头,他也能从经纬纹理中推断出来历来。徐仪便道,“我替你预备一份,一道带过去便是。”
如意点头答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倏的就明亮起来。
徐仪不由轻笑,等着她开口。
果然如意就道,“我听说外间衣食住行,不论做什么,都要花钱——”
徐仪讶异道,“莫非你想送他钱?”
如意赶紧摇头道,“我阿娘已教训过我了,君子之交,是不能钱来钱往的。”虽然她觉着钱明明是能交易万物的至为有用的东西,竟会让人觉着粗鄙、伤感情,也真是十分有趣。
她便目光闪闪的望着徐仪,道,“我至今还不大明白,钱究竟是什么。也曾写信问过大哥哥,可大哥哥似乎不大愿意和我说,始终都语焉不详。表哥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徐仪想到高标出尘的大皇子避之不及的被她追着问“钱”,不由失笑。
他便摘了荷包,将里头的金银铜板悉数倒出来,用手指一一罗列,笑道,“这些便是钱。”
他将金银拨至一边,只摆出铜板来,道,“寻常人家用不到金银,因太贵重了,这种铸钱用的最多。铸钱有的用铜铸,有的用铁铸。铁贱而铜贵,却是一样的币值,个中弊病可以想见。铁铸钱早先只有民间私铸,立朝时朝廷想废弃,但限制不住百姓使用。若依旧用铜铸钱,便是输血养贼了。故而朝廷干脆认可了铁钱,自己也用铁铸币。”
如意不由就道,“可私铸钱币不触犯律法吗?”
“自然触犯……”徐仪略停顿了片刻,觉着还是无需告诉如意世家豪强的胆大包天。只道,“但私铸钱币获利巨大,总有一些法外之人铤而走险。朝廷同地方的博弈,并不是每次都是朝廷赢。”
如意认真倾听。徐仪便又继续下去,“在汉代时,人人都用钱。就连朝廷征收赋税,也是按钱来算的。譬如算赋,一算就是按人头每人一百二十钱。汉代的钱以五铢钱最为知名——”他便格外捏起一枚五铢铜钱来,道,“这就是五铢,汉亡几百年了,五铢也依旧是最流通的铸钱。历朝为稳定物价,都仿汉制做五铢钱。”
如意点了点头,又道,“如今朝廷征税,难道不是按钱来算的吗?”
“不是。”徐仪便道,“自汉亡之后,各朝胡乱铸造钱币。蜀汉、吴国甚至铸造过‘直百五铢钱’、‘当千五铢钱’。大小、用铜和五铢钱相去不远,甚至不用铜,铸造得也十分粗劣,却要当百枚、千枚五铢使用。换做你,你肯用吗?”
如意道,“就算我肯,用以前只能买一份东西的钱买百份、千份,商贾肯定也不愿意卖给我呀。”
徐仪道,“便是这个道理。乱世里钱不保值,拿到手里时值百五铢,到用的时候可能就只值五铢,甚至压根就没人肯收。百姓如何还愿意用钱?就连朝廷自己,虽然强迫百姓使用,但征税都不肯收自己铸造的钱币。而是直接征收更加保值的布、丝、绵、米一类实物。”他顿了顿,又笑道,“所以如今世面上,除了钱以外其实还有令一种东西可以交易万物。”
他似乎在等待,如意便道,“是布帛之类吗?既可以用来缴税,又容易丈量估值,也不怕忽然就一钱不值了。”
徐仪不由就愣了一下,道,“是。虽比起钱银来,布帛使用十分不便,但有这诸般好处,商贾、百姓便都愿意使用。”
他虽一本正经的向如意解说,但其实并没觉着如意能听得懂,甚至都不信她真能将他所说的这些都听进去。毕竟就连偶然同他阿爹说起来,他阿爹都要取笑他,“莫非想做桑弘羊吗?”也十分不赞同他钻研这些。
此刻见如意认真思索,并且分明真的听懂了,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热,想要说更多给她听。
可天色显然已不早了,他差不多也该送如意回去了。
便只叹息道,“哪一日朝廷征税,敢于再度以钱币计,天下才算是真正回到长治久安的盛世了吧。”
如意也不由道,“是啊,若不是天下太平、富饶,且自信一定能够长治久安,也做不到这一件。”
她是极聪明的,想天子连私币都驱逐不了,可见对天下的掌控力十分有限。她隐约觉着,终天子一朝,怕是都回不到文景盛世了。
他们一道出门前,徐仪想到如意要回到深宫大内里,不知为何就觉着十分惋惜。他想若自己能早些遇着她便好了,若能同她一道四方游学,秉烛而谈,必然不会感到厌倦孤单。这样的姑娘,纵然不是他日后的妻子,也一定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不由就问道,“东园你真的不能去吗?”
如意摇了摇头,“阿爹阿娘定然不会答应的。”又道,“给刘师兄的寿礼,就烦劳表哥帮我准备了。”
徐仪笑道,“理所应当。”
如意行礼向他告辞,徐仪却又忍不住叫住她。如意疑惑的回头,徐仪便道,“日后若还有你想知道,而旁人不愿解答的事,你也只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如意便逆着夕阳,对他嫣然一笑,道,“我知道。”
徐仪又道,“你若想去什么地方玩耍,也对我说。我会记在心上,日后一处一处的带你去见识。”
这便似乎有些过于美好了。纵然徐仪是她的表哥,可也到底男女、内外有别。她出门读书尚且要遵守许多规矩,所能得到的自在极为有限,又岂能同人私下订立这种注定难以实现的约定?
如意缓缓眨动眼睛,不明白徐家表哥为何要许这样诺言。
徐仪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疑惑,心想——看来姑姑是还没有告诉她长辈们的约定。便笑道,“我并不是空口许诺……待你长大后便明白了。”
徐思也常对她说“你且记下,现在虽还不明白,但长大后就明白了”,故而如意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她便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如意同徐仪分别,才走出幼学馆,便见琉璃倚靠在门边。
她显然已在这里等了些时候。
如意便料想,适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只怕都已被她听去了。徐仪说要带她四处见识,这件事其实是不好被人听去的。如意虽并不觉着心虚,却也不由就停了脚步看向琉璃。
琉璃只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并不乐意理会她,只擦过她的肩膀,大步往里头去。
如意却不愿意听旁人的墙角,便又抬脚,直去马车上等她——要避人耳目回到宫中,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的,故而她们姊妹俩都尽可能一同回宫。倒无关关系的好坏。
如意等在马车上,而琉璃直奔徐仪而去。
她听见了徐仪和如意之间的私话,早先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反而沉寂下来,觉着徐仪其人也不过是个避人耳目、私相授受的小人罢了。他确实为她解围了,她也欠了他一个人情——但却不值得为此就混乱、纠结起来。
她只需记住,他出身自沽名钓誉的徐家,为人也必定口蜜腹剑,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大步抢到徐仪的跟前。
徐仪目光略一扫四周,确定她是冲着自己来了,虽略有疑惑,却也并没有刻意躲避。
在他看来,这位沭阳公主性格蛮横,说话做事都乱七八糟的,同她接触最好的方式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琉璃到了他跟前,杏眼直视着他,蛮横道,“多谢你今日替我解围。我欠你人情,日后定有回报。”
这番话却出乎徐仪的预料——他想,这位沭阳公主原来并没有这么傲慢,竟也是知道好歹的吗?
他待要说不必,琉璃却已看都不看他,转身便离开了。
徐仪:……
徐仪只觉着莫名其妙。
琉璃跑出了幼学馆,才觉出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她满脑子都是徐仪温润如玉的黑眸子——好像不论她怎么傲慢、暴躁、失礼,他的态度始终都没改变,温雅从容,无懈可击。她适才定然又表现得极为糟糕,她想,他肯定在心里暗暗的取笑她吧。
琉璃不由回望,然而徐仪早已了无心事的的自南门离开了。
第十七章
待姊妹二人回到宫中,便听到了这个消息——武陵王薨了。
武陵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哥哥,只长天子一岁,才刚到知天命之年。赶上六月天热,他多喝了几杯冰酒。同姬妾们戏水时忽然中风跌倒,没几日便过世了。
武陵王常年居住在藩国,同宫中没有什么往来,天子的子女中只妙法、妙音两位公主曾经见过他,其余的人对这位伯父都十分陌生,闻讯便也谈不上多么伤心。只按规矩守孝致哀。
然而不论是徐思还是张贵妃,却都明白这变故究竟有多重要。
天子年已四十九岁。长子维摩十五岁,次子般若也已七岁,都平安渡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
这些年朝臣多次请立太子,都被天子强硬拖延下来,谁都知道他是在等待二皇子长成。朝臣们虽更支持宽厚仁慈的大皇子,却也对此无可奈何——一来天下是天子自己打下来的,天子手握实权,腰杆子硬,说话也就格外算话。二来,大皇子实在是过于体弱多病了。这厢朝臣们众口一词的请立太子,那厢大皇子就因为天热、天寒、案牍劳累……一干无关紧要的理由病倒了。朝臣们还哪里能固执得起来?
至少他们没天子那么有底气。毕竟册立储君的最大的用处就是确定帝统,稳定人心,免得日后诸皇子争位。而储君唯一的职责是在天子驾崩之后继任天子,以延续稳定的朝局。一个一看就难以尽享天年的储君,都无人敢保证他一定能活得过天子,立他有什么用?
然而武陵王的死,令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只年长一岁的亲哥哥的去世,令天子切身感受到了老迈的逼近,生死的无常。
这件事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意识到确立自己的继承者的紧迫性。
那么他的选择会是维摩?还是般若?
是既长且贤,羽翼丰满,出阁八年间才能品行有目共睹,世人重之的大皇子?还是年方七岁,刚刚出阁,资质德行都还不为世人所知,但天子爱之的二皇子?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的氛围都为之紧张起来。
但天子迟迟没有动静。
夜间他感到头痛疲乏时,徐思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他抬手取掉徐思的簪子,看那漆黑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铺开在秀美曼妙的脊背上。他抬手抚摸徐思白皙的面容,手指划过她修长优美的脖颈。口中不由便叹道,“真是不甘心啊……”
徐思沉静的凝望着他,他便道,“朕已经老了,你却还这么年轻美丽。”
徐思记起当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波澜不惊的内心竟也有所触动。她其实也已不再年轻,但也许是因为心境明净豁达,不曾为情所困的缘故,竟察觉不出衰老来。这些年气质、风韵反而越发成熟动人了。
然而纵然面容无大改变,内心却早已是沧海桑田。
她便扶了天子的膝盖,俯身亲吻他的额头。道,“您也并不老,依旧还是那么高大英俊的模样。”
天子目光不由就柔和起来。往日他总爱不由分说的将她压制在身下,令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这一日却像个孩子似的将脸埋进她怀里,道,“再多说些朕爱听的话吧。”
朝中果然有人先耐不住性子,提起立太子之事。
这一次朝臣们的语气就强硬多了,毕竟天子确实已到了该考虑后事的年纪。而武陵王之死也给了朝臣们一个契机,令他们可以光明正大提及天子已步入老年,储君事再拖延不得,而不必担心触犯他的禁忌。
天子上朝,朝臣们堵着他要立太子。天子回到后宫,偶尔去张贵妃殿里坐一坐,张贵妃也必抓紧时机向天子请求。
“我哥哥在少匠任上许多年了,总是修桥铺路的像什么话?陛下您不是一直都夸他办事利落吗?何不就给他升升官?”
“二郎也十八岁了——就是去年陛下夸赞俊朗的那个,家里想给他说亲。也不打算高攀谁,就看上县里主簿的女儿,姓王……陛下可否帮忙找个媒人去说和一下。”
“六郎也到上学的年纪了,这孩读书最有出息,善读书。臣妾想让他进幼学馆,跟着名师好好打磨几年。”……
虽然件件说的都是张家,但她在这个时候急着扶持娘家,为的还不是在必要时给维摩一份助力?
当然,对维摩而言她不添乱才是帮忙,但归根结底也还是落在为维摩争取太子位上。
天子不由就打断她,“也不要贪心太过。”
张氏面红耳赤,辩解道,“臣妾——”
天子道,“你为朕生育了两个儿女,朕不会害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可知道吞象的蛇是什么下场?”
张贵妃委屈道,“臣妾所求,究竟哪里贪婪了?”
天子便道,“你哥哥已官居四品。再往上都是清流重臣之位,非士族不能担当——就算朕执意提拔上去了,对他也绝非好事。侵夺了门阀的权位,他们必群起而攻之,置之死地而后快。朕不是不能护着,但你哥哥不是当宰辅的材料,不值得朕花费这么多手段、代价去提拔。”
“至于丹阳县姓王的士族,若朕没记错,是琅琊王家的旁系。穷是穷了些,官也是小官。但你以为他们因此就不嫌弃你了?!当年有落魄士族同寒门才俊结亲,被弹劾‘人品庸陋,胄实参华’,却同‘士庶莫辨’之姓联姻,‘实骇物听’,当免其官,‘禁锢终身’——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天子顿了顿,敲着桌子道,“意思是说,此人人品虽然庸俗鄙陋,但他的出身确为士族!身为士族竟同‘士庶莫辨’之姓联姻,实在骇人听闻。当免官永不录用,以儆效尤!”
张贵妃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天子恨铁不成钢道,“你侄儿品貌才学若真的好,何必非要娶个落魄士族之女?士族自己觉着他们纵然人品鄙陋,也比旁人高贵,这就罢了。你家虽牧羊为业,但你哥哥踏实进取,侄儿们品学兼优,竟也自觉着低人一等,非要拿真才实学去攀附这些蠹贼吗?!”
张贵妃噤若寒蝉。天子也将自己气得头痛——他一生所争,寒门出身的张氏不懂,偏偏世家出身的徐思懂得。可徐思纵然懂又如何,莫非日后她真能下手摧毁将她养育成她的东西吗?
而他又何必苛责旁人——他一生所挚爱的,徐思其人,不也正是只有士族才能养育出的女子吗?
来这里虽照旧找了一肚子气受,但也确实令天子头脑清明了些。
他起身欲走,忽而房门推开,他的小女儿悄悄的探头进来,似是受了些惊吓,又似是撒娇,“阿爹?”
天子舒了口气,目光舒缓下来,道,“进来吧。”
琉璃果然小跑着上前,依旧像幼时那般,伸手圈住了天子的脖子,撒娇道,“阿爹!”
天子无奈笑道,“说吧,这次又想找阿爹要什么?”
“阿爹真没良心,莫非我每次想您,就只知道向您要东西吗?”
天子故意调笑她,“嗯,不然还有什么?”他倒是想起张贵妃还求了他一件事,目光望过去,复又看向琉璃,“你也想让你表哥进国子学?”
琉璃道,“那破地方,表哥进去也是找气受的!”她见她阿娘面色不快,话音便一转,道,“不过,先生教授得确实比外头名师强得多,表哥去也是有益处的。且他还能看顾我一二。到也值得。”
天子道,“只怕他连累你更多。”
琉璃当然也想到了他们提起她舅舅时的嘲讽神色,但她心里实在不服气,“怕什么!我是天子之女,表哥是天子内侄。莫非反而比他们卑贱了?”
这话天子听着顺耳,便点头笑道,“说的好,那朕准了!”他便又取笑道,“你自己有没有什么要求朕的?”
天子的话已然勾起那日在幼学馆中的遭遇,琉璃不由就又想起徐仪来。
她不想在此事上求天子,然而想起如意同徐仪在夕阳下彼此对望的模样,她心情便极不愉快,话不经脑便已脱口而出,“我倒也罢了,阿爹还是管教管教四妹妹吧。她那个表哥不是好人,竟私底下同她说什么‘不便问人的都可问他’,还想拐带四妹妹同他一起出去玩!”
天子听她说要管教如意,然而句句不离徐仪,隐约明白了她上心的是谁。便似笑非笑道,“到也算不上失礼——如意本就是他家的人。”
琉璃脑子里便一懵,张了张嘴,却不知想问什么、该说什么。
天子便点明道,“朕早就将如意许配给他了,等他们都再大些,就给他们完婚。”
琉璃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是徐仪温柔的目光,一时是他现身为自己解围时的笑容,一时又是他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心口仿佛被捏住了一般,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子却明白。他只说,“不行。”
琉璃道,“阿爹……”
天子道,“不行。朕的话不是儿戏。你若真这么难受,日后便不要再去国子学了——有点出息,你才见过几个儿郎?等朕给你挑个更好的。”
第十八章
太子之争的风声越来越紧,二郎干脆便不再回王府,只安心在辞秋殿里住着。
这里住的是他最亲近的人,按说也应该是最在意他能不能夺得太子之位的人,但事实上这里反而最平静。
不论是他的母亲还是姐姐,对于太子之位都只口不提,每日里该做什么,照旧忙着做什么。
时日久了,连二郎都疑惑,究竟是她们太淡泊了,还是他太贪心了。
——他虽年幼,但对太子之位却是有想望的。当然不是说非当上不可,而是觉着不论品性还是才能,他都能够胜任。就算没争到,那也是因为长幼之序,而不是因为他才能劣于他的哥哥。
当然,虽心思不同,但他的做法同他的母亲、姐姐是一样的。那就是,不争。至少不正面去争。
因为就算正面去争,也肯定争不过。
长和贤、声和势四样全在大皇子那边,天时地利人和里,二郎占的就只有半个人和——天子倾向于着他。但是在几乎整个士林一致的意志面前,天子的私爱随时可以被牺牲掉。
而一切劣势只是因为他晚生了七年。
来得晚真是吃亏啊。二郎淡定的想。
如意照旧每天去国子学上学,回来后就专心的预习功课。
二郎看她充实忙碌的样子,也能觉出姐弟二人正在渐渐分道扬镳。
心里实在介意的时候,干脆就直接开口问她,“你希望谁当上太子?”
如意当然也知道最近朝中的大事。她不但知道,还侧面参与过讨论——因为国子学里的博士也是有自己的政见的,儒生当然要站在更名正言顺、更符合礼法的那一方,他们的地位不足以参与朝堂争论,却可以在讲堂上借着讲说左传故事、古代礼法、圣贤言论,来让学生借此发表议论,也隐晦的将自己的政见和大道传授给学生。
如意早已学过许多掌故,尤其左传里笔笔皆是国君扶持宠姬爱子夺嫡乱政,致使兄弟争位、国家动荡的故事。博士们特地挑这个时候说这些故事是什么意思,如意心里很明白。
她其实已读过许多典籍故事,就学识而言算是儒、史两派的子弟。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何况生在帝王家,很多经学博士们只能通过史官的笔触去分析想象的东西,就是她每日生活里司空见惯的细节。她能跳出故事本身,看到故事背后牵连的更为庞杂的矛盾。故而她虽是儒生子弟,却也不会被先生牵着鼻子走。
何况维摩是她的同父哥哥,二郎是她的同胞弟弟。哪一个都是她的亲人。
此刻听二郎问,她也就停下笔来认真望着二郎,道,“谁当都无所谓,只要你和维摩哥哥都能平安无事就好。”
二郎有耳目在国子学,当然知道近来博士们都向他姐姐灌输了些什么。听如意这么说,便知道至少她没博士们的“道义”给洗脑。
但听出了她的天真,也还是忍不住追问,“若大哥日后容不下我呢?”
“那我就和你一起争出一条生路。”如意说道。就她看来,以维摩哥哥的心慈手软,想必不会“容不下”二郎。可若反过来就不一定了。被人追逼套话,当然不会很愉快。如意便反诘,“你既这么问,想必已经预见胜者是谁了。”
二郎也觉着自己这话问得太有失水准——莫非如意还能给出其余的回答?不过她竟然反诘他,倒当真出人预料。
二郎便也简洁到,“是。”
太子之争,除非维摩忽然诊出恶疾,否则十之八九获胜的是维摩。但假以时日,只要天子无恙,随着年纪、阅历渐长,他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
当然,他不会主动同如意说这些。如意不会喜欢听——并非专门针对太子之位,如意是不喜欢“争夺”本身。
如意同他对视着,她坐着而二郎站着,是以明明她比二郎高些,这会儿却是二郎略俯视她。他身上一如既往,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洞彻和深谋远虑,当然也还有十分符合年纪的霸道和无所畏惧。这奇异的特质让他身上充满令人信服的魅力。
以他的年纪而言,多智则近妖。
如意入幼学馆之后,每日接触的尽是年纪相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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