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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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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维摩便和顾景楼一道从殿里出来。
二郎迎上前去,彼此见礼之后,维摩便对顾景楼道,“一切便都托付给凌云你了。”
顾景楼道,“愿效犬马。”
顾景楼告退离开。二郎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到底还是没忍住,道,“他难得来一趟,大哥不让三姐和他见一面吗?”
维摩道,“我提了一句,他说眼下的局面危急,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又道,“我也觉着,要见面以后有得是机会,眼下要紧的还是尽快令顾公入京勤王。”
二郎沉默了片刻,道,“阿兄想令他去江州传旨?”
维摩道,“是,我已命他即刻南下了。”
二郎忍了几忍——他这会儿若劝维摩将顾景楼留在建康,未免显得心胸狭隘。传出去只怕要令顾淮和顾景楼心生忌惮。可他还是不能不觉着,和维摩这般坦率诚恳的君子共事,实在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然而吐之又徒然凸显自己的小人之心。
到底还是劝阻道,“城中正当用人的时候。难得他从汝南来,熟悉叛军的习性,阿兄何不留他在身旁咨询?去江州传旨这等小事,又不是非他不可。”
维摩遥望着顾景楼的背影,淡然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面急诏传顾公入京,一面却将他的儿子强扣在建康,传出去四方诸侯会怎么想?”
二郎的话便噎在了口中——维摩当真不是糊涂,只是事事都要占着好名声,让二郎实在难以和他走到一路去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维摩是太子。二郎此刻既然要辅佐他,自然就不该同他争占美名。
维摩又问道,“凌云说李斛在城中有内应,此事你怎么看?”
二郎便将嫌隙暂且抛开,道,“若大肆盘查起来,徒然扰乱人心。不如私下暗访,选可靠可信之人把守住要津,加强江上巡防。”又道,“内应能做的不过是接引叛军渡江,在城中制造混乱、趁乱开启城门一类……只要丹阳尹和城戍小心防范,想来内应也无机可趁。”
他觉着这件事不值得大张旗鼓。
维摩思索片刻,补充道,“——接引叛军渡江这一条是最要紧的。”
二郎道,“臣也是这么想的。江戍兵力还是略嫌薄弱了些,还有上游要津尤其是采石渡,也得增派人手前去据守。”
二郎正仔细思索着,却冷不丁听到维摩道,“王琦手中兵力确实单薄,不如另派他人戍守长江。”
二郎想了想——王琦本是他担任丹阳尹时提拔起来的幕僚。北伐失利之后江上水贼兴起,他便调拨了三千人马给王琦,命他戍守采石渡,沿江巡逻。他是扬州刺史,除了建康水路之外的这一段江上防务,本来便该他来负责。
然而既要和维摩齐心协力,这些事上他也必然要有所让步,故而二郎也只思索片刻,便道,“阿兄说的是。只是不知该调谁过来?”
维摩便道,“云奇将军何缯,你看如何?”
二郎点了点头——何缯戍守宛陵,距采石渡不到百里,距建康也才两百里水路。换戍到采石渡,只需三五日便可。
维摩见他没有异议,便道,“那便即刻令王琦撤防回来吧。”
二郎不由愣了一愣,道,“何缯的戍军未至,便已将王琦撤下,采石渡上岂不是没有防备了?”
维摩道,“采石渡本来也有千余戍军,不过等三五日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
二郎不由恼火起来,“万一李斛的叛军就抢在这三五日渡江呢?”
维摩却反问道,“万一李斛的内应就在王琦军中呢?”
此刻二郎才终于回味过来——原来维摩换防是假,怀疑他手下有李斛的内应是真。他也几乎立刻明白了维摩的疑虑。若建康城中有人和李斛内外勾结,那么那个人究竟有何欲求?想来无非是荣华富贵。而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不能向天子谋求,反而要向不知能不能成事的叛逆谋求呢?当然就只有天下和皇位了。就此论之,最有可能和李斛里应外合的人岂不正是他?
二郎怒极反笑,道,“……原来如此。”
维摩道,“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就事论之,李斛的内应最有可能在江戍。尽快更换江戍,这也是阿爹的意思。”
二郎一时无话,只道,“臣弟明白,一切唯太子殿下之命是从。”
维摩道,“你毕竟年少,骤然遇到这种大事,难免有照应不到之处。阿爹既然将国事交托给我,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二郎道,“是。”
从承乾殿中出来,二郎并没有急着回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除了一句“好好扶助你阿兄”外一句话也没叮嘱他,维摩更是毫不避讳的怀疑他,二郎总觉着有哪里不对。
车行在路上,出宣阳门时,他忽就意识到——莫非是因为李斛?
上一代的事二郎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听过一些,依稀知道他阿娘和李斛似乎有些纠葛。
当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仔细思索起来,事情才逐一明了起来。
他脑中略有些乱。
他想,莫非真如传言所说,他阿娘曾是李斛的妻子而如意是李斛的遗腹子吗?
那么……他呢?
在这个问题上,他也只混乱了那么一会儿。他想,他当然是天子亲生,这点毫无疑问,天子也必然没有怀疑。
天子不放心的并不是他,而是如意。至于维摩,二郎觉着应该是因为前阵子自己风头太盛令维摩心生忌惮,维摩想趁此机会证明他并不必自己差吧。
如意原来竟不是他的亲姐姐吗?
如意自己是否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了……是否会想回到亲生父亲身边?
恐怕……二郎想,恐怕如意真的会对李斛心存幻想。哪怕不一定能相认,哪怕明知他是反贼、渣滓,她也会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她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二郎想,果然还是得尽快将李斛送回地狱。
在此之前——
二郎唤了人来,吩咐道,“让舞阳公主立刻回府,就说我在公主府等她,有急事商议。”
他想,在此之前,还是先把如意关起来为好。免得她胡思乱想。
第五十四章
如意进了公主府,先看到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
她脚步不由就缓了一缓,心想莫非二郎也遇到刺客了?
进屋时却见二郎正在摆弄花架上陈设的一枚椰子。那椰子早脱去棕皮,只剩光溜溜的外壳。二郎一拨弄,椰子便在白玛瑙盘子里乱旋。二郎没见过这种东西,把玩正起兴。又见秃壳上有三枚凹疤,便把椰子挪到桌面上,研究着怎么把那凹疤通开。
这少年自大惯了,也就独处时才会不经意流露出些孩子气来。
如意见了,忍着笑踏步进屋。
二郎抬眼一瞟她,也并不窘迫,只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如意道,“据说是胥邪树上结的果子,当地人唤作枒子、椰子。”
“胥邪是什么东西?”
“《上林赋》中提到的一种树木,生在交阯,高十余丈,枝叶攒生在树顶。果实大如瓠,累挂在树顶。当日表哥……”她一时又想起和徐仪讨论四方风物的日子,不由顿了一顿,将话咽下去。拿起椰子来掂了掂,转口道,“今年夏天带回来的,想来已不能吃了。要劈开看看吗?”
二郎毫不客气指挥道,“劈开。”
如意便命人去劈椰子。
她自己则在二郎对面坐下,道,“适才瞧见顾景楼出城——什么事这么着急,早上回来,午后便要出城?”
二郎便道,“——汝南叛军进逼建康,城中可能有叛党的内应。太子命他回江州传顾淮入京勤王。”
如意吃了一惊,道,“……竟已到这种地步了吗?建康周边城戍、江戍,加上丹阳郡和你手下的兵力,还不足以拒守吗?”
她虽不懂军政,却也知道诸侯勤王这种事由来都“请神容易送神难”,非到万不得已时不会下此诏令。倒不是她怀疑顾淮的忠心,只是眼下这般局面,朝廷袒腹示弱,不能不让人怀疑建康城是否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二郎垂着眼眸,道,“两个缘由——其一,阿爹中风了。”他见如意立时变色起身,心下猜疑稍解,这才补充道,“不要紧,只是一时受了刺激,不留神跌了一跤而已。没什么大碍。我瞧着阿爹说话、起卧都和平时一样,就是得修养一阵子罢了。”
二郎见她神色稍稍舒缓了,这才又道,“其二,太子怀疑叛军的内应是我手下的人。”
如意这次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天子卧病,想必是才刚刚把朝政交托给维摩,维摩竟就先猜疑自己的亲兄弟……这般兄不兄、弟不弟的滑稽事竟就发生在她的身边。
许久之后,她才问道,“阿爹怎么说?”
二郎淡然道,“想来这也是阿爹的意思。”
如意无言以对。
二郎便又道,“太子现在已经是草木皆兵,所以这阵子你还是安份的留在公主府里,不要再四处奔波了。免得加重太子的疑虑。”
如意沉默许久,才问道,“你呢?”
二郎道,“我当然也……”
如意却道,“——你离京吧。”
二郎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如意便道,“去京口或者南陵,万一建康有事也你能照应到,还不必受制于人。”
二郎何尝没做过此种打算,但是,“你和阿娘呢?”
如意道,“我们当然留在建康,阿娘是皇妃、我是公主,莫非还有人敢害我们不成?”且有她们两个当人质,维摩对二郎也能更放心些。
但二郎忧虑的哪里是维摩欺负她们?他忧虑的是如意知道李斛活着的消息后,会不会心生动摇。
姊弟二人正在说话,宫里便有人来传旨。
如意听闻是天子召她入宫,又问明了确实只召见她,没说要传见二郎,心下不由生疑——天子待她确实没什么骨肉亲情,这会儿召见二郎和琉璃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见她?
随即又意识到,也不独是天子。二郎被太子猜疑后,首先想到的也是来叮嘱她别四处乱跑……
一时又想到汝南来的刺客,顾景楼说他们都是“羯人”,如意心下便有些不妙的预感。
只吩咐车马在外头暂且等着,独拉了二郎到一旁,匆匆写了一张手札连带印信一并交给他,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城中即刻就要戒严,以后我手下的商队也不能四处活动了。所幸去蜀地运粮的人上个月就出航了,没误了这件事。眼下总舵里还有一二十人,本来打算留他们在京畿一带替你周转粮草,现在干脆就都交给你差遣吧。”又道,“你只管考虑你自己,我和阿娘这边就不必你顾虑了。”
二郎只看着她。
他虽觉着天子必然不会对如意做什么,但对这次传召也感到不安——如意毕竟是李斛的女儿,天子当然不至于养了十七年后才忽然容不下她了,但,万一李斛真的攻到城下……天子会不会拿如意当人质?
应当不会,二郎又想。李斛这种叛逆怎么可能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而心生动摇?挟持人质没有益处。反倒是一国之君威逼孤女,更为天下人所不齿。
眼下天子恐怕和他是一个想法——为免如意心向李斛,而暂且将她软禁起来。
在李斛伏诛之前,如意应当没什么危险。可一旦李斛伏诛……天子恐怕就不会再留这个隐患在身边了。
二郎想——果然,在给如意安排好退路之前,他还不能离开建康。
或者他现在就强送如意出京……
但片刻之后,二郎还是放弃了。此地不是长干里。距台城太近了,他无法保证能安全的把如意送出去。何况他也绝不愿意将如意白送给她那个逆贼生父。
他到底还是接了印信,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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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等候在承乾殿外。
天子宣她入宫,却并没有令她入见。她已在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
中间维摩一度经过,然而看到她后显然也吃了一惊。上前同她打了个招呼,得知是天子传召她来,便有些欲言又止。
如意同他寒暄了几句,便提起顾景楼,将清晨时他们遇刺的事告诉了维摩。
维摩面色这才略缓解了些,道,“原来凌云入城前还有这么段故事。”
如意便试探着问起来,“顾公子说那些刺客是羯人,从汝南来。不知道是不是和汝南的叛军有关。”
维摩含糊道,“应当是了。”怕如意再追问下去,匆匆道,“阿爹正和徐娘娘说话,你恐怕还要再等一会儿。”便借口公务繁忙先行离开了。
如意又等了一阵子,才见徐思从殿里出来。
天底下的子女,长大与否的标准其实只有一个——当麻烦缠身时,见到父母后是否会下意识的松一口气。由此说来,如意其实还是个孩子。尽管并不会跟个孩子似的把麻烦悉数丢给父母,可当看到徐思时,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觉着,有她阿娘在,一切就都还不要紧。
她上前给徐思见礼。徐思垂着眸子,握住她的手臂,道,“先和我去辞秋殿吧。”
如意道,“陛下宣我来——”
徐思便轻声道,“陛下已歇下了,让我领你回去。”
如意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辞秋殿里景色依旧。
有池边荻花、枝头枫叶,翠竹掩映下的卵石斜径,层叠错落的苔藓、兰草和湖石。清澈洞明的碧云长空之下,这庭院典雅又宁静——一切如旧,可又似乎比她儿时所见跟多了些精致、少了些自在。
如意脚步不由放缓,徐思便道,“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觉着生疏了?”
如意摇了摇头,道,“上个月才回来的,根本就没变。”
徐思道,“你们都不在殿里住了,我也懒得令人打理。殿里确实没什么变化。若说有什么变了——就只有你和二郎,我瞧着你似乎又长高了些?”
如意道,“我却没觉着——不过二郎确实长高了许多,如今我都要仰着头和他说话了。”
徐思不由抿唇一笑,又吩咐人将如意住的侧殿收拾起来。
如意没做声,只乖巧的陪着徐思入殿。
徐思一直将她带进卧室隔壁的书房里,才停住脚步。
推开后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四面高墙绿竹掩映,独天心一柱洞明。那一柱白光下有沙石铺地,沙石上陈设桌椅,那桌上还有一局没下完的棋。
徐思便令如意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将棋子收回到棋盒里。
如意便帮她区分黑白子。
徐思道,“适才你阿爹——天子唤我过去,对我说了两件事。”
如意默然听着。
徐思便道,“你表哥还活着。”
如意手中棋子凋落在桌面上,叮当乱响,她捉了几捉才将那棋子按在掌心,却已无心收拾棋盘了。
徐思便轻笑着,却掩饰不住喜极而泣的和骄傲的心情,道,“他不但活着,还率军去解寿春之围了——天子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的消息。”
如意道,“阿娘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思便道,“别着急……”
她便告诉如意,原来殿后的大军在北朝军队的埋伏和追击下很快也各自散落。徐仪得知陈则安投降后,便去梁州和宋明汇合,谁知宋明也有降敌之心。徐仪便挟持了宋明,以宋明的名义诱骗陈则安现身,一箭射穿陈则安的脸颊,斩断了宋明的降敌之路。宋明不得不依从徐仪之计,带着大军往彭城撤退。带着败逃之军一路跋涉千里横穿敌阵,可谓险象环生,但徐仪不但不但一一化解,还打了几场胜仗。终于平安抵达彭城。
徐仪本意留宋明协助彭城太守守城,自己率兵去解寿春之围。可惜宋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徐仪大军才出动,他便又要降敌,被彭城太守一举拿下。如今徐仪已同徐茂汇合,徐仪的使者也到了建康。
她一面说着,便起身捧住如意的脸颊,轻轻替她擦去脸上泪水,道,“如今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如意无声点头。虽还在落泪,脸上的笑容却已止不住——她只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罢了。
她想——果然是表哥。清晨时听顾景楼说起来时她就想,也许徐仪就在其中。之所以没提到他也许只是因为他声名不显,甚至也许只是因为顾景楼一时没想起来。
徐思见她只是笑,显然欢喜至极,这才又道,“还有另一个消息——”
如意直觉这不会是个好消息,可她已半点都不在乎了。她只点头听着。
便听徐思到,“李斛……他可能还活着。”
如意被软禁了。
不过她觉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徐思曾问她,“想见他一面吗?”
如意觉着,她是想的。纵然知道这个人是个禽兽,这么想会让她阿娘伤心,可她也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的亲生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只是去看一看而已,毕竟这个身世困扰她十几年。就像是一个谜题,如今谜底亮在她的面前,如果不去看一眼,也许这执念会缠绕她一辈子。
可是这又像是一道选择,在门的这一面有她的母亲、弟弟和尚未成婚的良人。而那一面,只是一个谜题的答案。
所以,如意想,把她关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那谜底就亲自来到了她面前。
第五十五章
那是天和五年十月十五日,王琦的守军撤出石头渡的第四天,顾景楼带回消息后的第八天。
石头渡距建康城有百余里,消息总是慢一步送达,不过何缯大军已赶往石头渡的消息确实已送到了。
太子萧怀猷总算能松一口气——虽说换戍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也尽力采取措施避免萧怀朔所提及旧兵已去新丁未至的局面,可换戍时江上防御难免会有些纰漏,他也一直在担忧敌军趁乱而入。不过如今看来是没出什么问题,只要何缯大军及时补上,想来万事无忧。
建康城中风平浪静。
虽说年中刚刚经历溃败,城中百姓也会不时议论前线的颓势,但提及建康城的守备,所有人都觉着万无一失。二百余年来,战争始终被长江天堑牢牢的阻隔在对岸,金陵百姓已习惯了这种安全感。哪怕隐隐听闻风声说是汝南叛军正轻骑进逼建康,也只笑问“莫非他们还能骑马渡江”,都不怎么当一回事。
该揽客的依旧揽客,该做生意的依旧做生意。只江边渔家因江上戒严、也因晨起有雾,寂静懒散的横在江边,不曾出航。
长干里的大市照旧开市,商贩行人熙熙攘攘。
秦淮河上画舫上歌女洗面梳妆,将脂水倒入河中,河面上都涨起一层红腻。
辰时将过,日上三杆,江雾渐渐散去。
急促的马蹄声便在此刻传来。
有骑兵从东南来,自南篱门穿过长干里、朱雀桥,直奔宣阳门而去。路上不躲避行人和马车。
很快便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来,这是前线传递急报入京的驿骑。建康城已有二十余年没经历战事,就算是前线溃败时,也没有这种急报入京,一时之间百姓议论纷纷。
最先得知确切消息的是长干里的商贾——叛军已从采石渡渡过长江,正分兵进逼建康。
沿途有百姓、行商望见叛军军容,都说叛军个个面白如鬼、高鼻深眸,正是二十年前屠城灭种、杀人如麻的羯胡。似乎还隐隐有人看见了河南王李斛。他没有死,已从地狱里杀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叛军是怎么渡过长江的,纷纷传言叛军有鬼神相助,才能悄无声息的突然降临。
变故几乎在眨眼间降临,建康城就此风云变色。
不到午时长干里中已是一片混乱。
商贾和百姓急于出城,马车和行李拥堵在道路上。又有流氓趁乱劫掠店铺和行人,官军无法制止,城中治安开始失控。到处都是商女和幼童的惊呼声。
台城里也有如风暴袭来。
驿骑送来的消息确实是——叛军从采石渡渡过长江,正向建康进军。
维摩几乎失去从容,他很想掐着信使的脖子问,“不是让你们严守吗——究竟是怎么让李斛无声无息的渡过长江的!”
但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流露出慌乱来。
维摩只再三确认叛军何时渡江、靠什么渡江,行至何处了,大致有多少人。
待确认之后,他正了正衣冠,命人为他更换戎装——他要去承乾殿面见天子了。
天子比平时醒得晚些,这个时候才刚刚用过早膳,正靠在床上听人读书。临近午时,外头日光明耀,他嫌晃得眼花,便没令人打起帷帐来。
维摩就在帷帐之后向天子请安,道,“城中可能要有战事了,阿爹可有什么指示?”
天子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只道,“——李斛渡江了吗?”
维摩艰难道,“是……”
天子叹了口气,才道,“内外军政我都有交付给你了,你只管去办吧。”
维摩领命,前往政事堂,传令召集文武百官。
待维摩离开后,天子才唤决明来,向他询问这几日维摩所发出的政令。
待听完后,天子也并没有什么臧否。只道,“给朕拟一份诏书,朕说,你写。”
待拟定诏书,决明搁下笔,只觉着手上略有些抖。
天子艰难的起身往诏书上加盖印玺,决明忍不住规劝道,“陛下,非常时期——”
天子打断他,道,“……给朕缝进衣襟里。若有万一,你知道该到哪里取。若一切平顺,你也知道该怎么处置。”
决明跪在地上,深深的俯首下去,手上汗渍在金砖上上洇出一圈水汽。他道,“臣明白,誓死不负陛下所托。
二郎闻讯入宫时,维摩已布置好城中防务。
二郎本已寒了心,不想再插手此事。可正如如意所说“你不要以为事不干己便不肯竭力而为,谁知道这些因果应在什么时候”?
他想真是让他阿姐说着了,采石渡换戍一事他没有尽力劝谏,结果就出了纰漏。如今叛军渡过长江直逼建康而来,也恰如如意所说“你以为自己是皇子王孙,就能幸免于难吗?”
除非他准备抛弃父母和姐姐独自逃出建康,否则他必然得与这城池共存亡。
二郎终于还是开口询问,“阿兄已查出李斛是怎么渡江的了吗?”
二郎肯来,维摩心下其实是相当感动的——他早过了天真无邪的年纪,当然知道自己当日所作所为有什么后果。纵然二郎在危难时弃城而去,他也不会觉着奇怪。可二郎终究还是来了。
他便道,“此刻再查这些还有什么用?徒然让人心混乱。”
——李斛能如此顺利的渡江,必然是有内应接应。维摩觉着内应既然在采石渡,必然已和李斛汇合了。也无需在建康城中追查。
二郎却道,“内应未必不在城中。要接引七八千人渡江,起码调动三十余艘战船,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留下些痕迹,正该趁机追查到底。否则万一内应还混在城中,一旦交战,危害还不知有多大。”
维摩心下还是迟疑,“你看该让谁去查?”又道,“万一动静大了,城中将领势必人人自危……”
二郎时常觉着,维摩真的是很聪明——可是也许他就是太聪明了,边边角角的细节全都能思考到,所以一到该决断孰重孰轻时,他的思虑便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般拦在面前,令人举步维艰。
其实在二郎看来,一件事可以有无数处置方法,有些方法甚至都无所谓优劣。只看你是否抓准了时机,是否雷厉风行,是否能把自己的“一意孤行”变成了所有人的“深信不疑”。维摩所欠缺的不是聪明,而恰恰正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令人奉行的决断力。
二郎只能恨恼道,“这件事只有阿兄能查。此刻阿兄是三军统帅,一切尽在你的掌握。莫非连派人寻问这几天谁调动过船只渡江,阿兄都做不到吗?!”
维摩能做到——可他素来以仁慈行世。一个心慈手软的统帅,在危急时刻也格外容易被人懈怠应对。
何况在此叛军逼城的时刻,有许多远比调查军船去向更紧要的事。
何况慈湖到建康不过两三日的脚程,留给他的时间根本不多。
待终于有人查处结果,报到维摩跟前,已是第二日的深夜——等维摩终于得知这结果,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李斛的大军,已悄然逼近建康城。
城外秦淮河上浮桥尚未来得及拆卸。
受维摩委托前去拆除浮桥的东宫文学士陆昕正指挥士兵拆桥,抬头便见叛军冲来。军士毫无准备,惊慌至极,纷纷调头便往城里跑。陆昕逃回到朱雀城门楼上,才能稍稍喘一口气。他一面命人往城里报信,一面匆匆灌下一碗甘蔗汁解渴。
叛军很快便汇聚到城楼下,陆昕坐卧不安。忽有流矢飞上城楼,钉到他身后城楼柱上,陆昕抖得甘蔗汁撒了满襟。那碗到底还是滚落在地上。朱雀门楼他也不敢待了,丢下主君之命和手中大军,自去逃命。
朱雀门就此失守。
维摩一面往政事堂去,一面听人汇报,“就只有初十那天,西乡侯送了三十艘空船渡江——说是筹集了粮草,要运送回来……”
维摩脚步猛的顿住,“你说西乡侯——”
西乡侯萧懋德——他怀疑了一圈,始终没有怀疑到此人头上。不为旁的,只因他们都是宗室子弟,和前朝截然不同,天子待宗室可谓仁厚至极。而李斛同萧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旦入城势必将宗室子弟屠戮殆尽。故而他以宗室子弟监军、守门,以为他们必然绝无异心。
而西乡侯萧懋德此刻正把守宣阳门——过朱雀门向北便是宣阳门,过宣阳门再往北,便是台城了。
天和五年十月十七日,台城被围困。
而李斛因劫掠了富庶的京畿,粮草军资充足,又招徕贫民,将军队扩成到五万。
十二月,各州勤王大军陆续赶来,李斛趁援军中声势最壮的荆州军尚未扎好营盘时,率精锐突袭,斩杀了荆州军的主帅。援军士气一落千丈,都不敢轻易出战,一个个作壁上观。李斛又施计离间,勤王大军内部互相猜疑、内耗,都想保存实力、驱动旁人。
到最后无人记得勤王的初衷,都坐看建康独立支撑。一个个只等李斛攻破都城,绸缪起后事来了。
天河六年正月。
台城粮尽兵绝,就此陷落。
如意也就在台城,以亡国公主的身份,见到了传说中的,她的亲生父亲。
第五十六章
承乾殿。
天色将明未明,殿里沉闷又昏暗。
天子从梦中醒来,依稀听见兵戈声,便唤人来问。然而叫了半晌,只决明匆匆进屋,将天子扶着坐起来。
天子四下看了看,见殿中已没什么侍奉的下人。不觉沉寂了片刻。
决明问道,“陛下可是饿了?臣刚刚煮了些豆粥。”天子摇了摇头,问道,“殿里还剩多少人?”
决明垂下眼睛,低声道,“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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