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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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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算打点好了,姜黎细心听阿香和周长喜说了一番鱼的做法,便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始上手。阿香给她生起火来,周长喜在她旁边提点——
“拿面裹一下。”
“加油。”
“热了热了,放进去煎。”
“油遇水要炸,莫怕莫怕。”
……
好容易把三条小鱼烧出来,虽品相实在不好看,但姜黎自己已经满意了。她先拿碗盛出一点汤来,勺子舀了一些往阿香嘴边送,“尝尝味道。”
阿香吃下这一勺,直道:“可以可以,给大兄弟尝尝。”
姜黎看阿香说可以,自然高兴,嘴角抿着笑,转了个身把汤送到周长喜面前。周长喜也不能像阿香那样要她喂呀,自然伸了手过去接碗勺。然就在刚接住碗勺,姜黎的手还没缩回去的时候,门上响起了一声惊怒,“姜黎!”
姜黎和阿香并周长喜都转头去瞧,便看到沈翼站在门外。门外逆光,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姜黎自也没觉出有什么,想着正好他来,尝尝也好。这便缩回了手,要上去跟他说话。
可在沈翼心里不是无事的,有人告诉他姜黎整个下午都和周长喜在一起,这会儿更是在伙房热热闹闹地一起做饭。那话里有音,说颇像一对乡下小夫妻。他忍不住过来看,看到的就是姜黎满脸甜蜜笑意地端着碗往周长喜手里送,周长喜正接下。两个人的手都在碗上,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笑,十分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是以,他没有给姜黎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把拉上她的胳膊把她扛去了肩上。
姜黎在他肩上才觉出不对,自带些情绪问他:“又怎么了?你干什么呀?”
沈翼走路的步子很大,并不回答她的问话,把她直接扛到帐里放下,然后伸手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他这会儿双目猩红,盯着姜黎的眼睛,几欲发狂的模样。同时,手上的力道掐得姜黎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沈翼这个样子让姜黎感到害怕,害怕到不敢挣扎。她的面色越发痛苦起来,沈翼却没有松手的打算。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声音里也是满满的狠意,盯着她的眼睛说:“姜黎,你若再背叛我,我一定杀了你!”
第34章 欺负
喉间慢慢窒息的痛苦和心里的害怕并存; 姜黎却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了三个字,“我……没……有……”
她话音刚落; 帐外又响起阿香的扬声高语,只叫:“将军!沈将军!”
也就这会儿,沈翼好像突然醒了神一般,手下慢慢松了力气。又听外头的阿香高声道:“贱妇求见沈将军!”他把手从姜黎的脖子上收回来,看着她奋力地大口喘气,痛苦的神色消减了大半,但还挂着惊猝害怕。
他喉咙里忽而有些发干,沉声应了句; “进来。”
阿香手里端着灰陶砂锅; 进了帐篷头也不抬,便往帐篷中间一跪。她把那砂锅举在额前,不等沈翼问话; 开口就说:“将军,这是阿离给您做的吃食,原是看您这几天隐约不痛快; 要讨您的好儿。今天费了半日的功夫; 好容易做下这些; 只希望将军您能开心。您也知道; 阿离不会这些,是费了十二分的心思给您弄的。就看在这份心意上; 盼着您能高兴的份儿上; 您也不能误会阿离。那与周长喜有事儿的人是我; 您若不信,晚间叫人盯我一盯,瞧瞧我伺候的是不是周长喜。”
阿香说完这些话,帐篷里是好一阵的沉默,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姜黎粗重的喘气声。她还没缓过劲来,那口气险些没了,这会儿少不得要多喘几口。
沈翼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才刚过于敏感激动,伙房里明明是三个人,他看到的偏偏只有姜黎和周长喜。他闭气片刻,声口舒缓下来,对阿香说:“放到案上,出去吧。”
“诶。”阿香应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手里的灰陶砂锅放到案上。砂锅里放着一把小勺子,能舀鱼汤吃。虽三条小寸鱼没多少肉,她还是从袖子里掏出把筷子来,摆在砂锅边侧沿口上,再小着动作退出帐篷去。
姜黎这会儿还坐在地上,后背抵靠着床榻,满面无力。总算是把气喘顺了,可刚才的景象在脑子里却挥不去。她低着头,不做可怜的样子,也没有眼泪可流。只觉满心满肺的无力,抬不起胳膊立不起腿,人生无望。
沈翼忽而过去俯身抱起她,把她抱到案边放去蒲团上。自己而后坐下,捏起汤勺一口一口地吃鱼汤。吃了大半,又拿起筷子把鱼肉挑了干净。最后,砂锅里剩下的只有些细碎的鱼骨刺。
他搁下筷子,可听得筷子落在砂锅沿口上的一声闷响。心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儿,想认错挽回,却始终找不到能说出口的话。他和姜黎的关系不一般,是以什么事做起来都显得不能自然。倘或他们只是小两口,这会儿摆出的样子必然是死皮赖脸,非得让她原谅自己消了生气不可。可是,他们不是。哪怕连一个简单的拥抱,现在做起来都显得十分违和。他即便能再度像从前那番不要脸,可她是不会接受的。即便嘴上能说无碍,那也是依着奴才的身份说的,没多大意义。
所以,沈翼虽万般自悔,却什么也没说。口齿间还有小寸鱼的香味残留,一直提醒他,他这回确实是混账到家。
姜黎坐在蒲团上,眼睛直勾勾地只盯着砂锅瞧。瞧着他吃完了,自伸手上去端起砂锅,拿了筷子勺子,起身出帐篷。她还有些腿软,走路的时候步子生晃,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停了停脚下的步子,出声道:“我今晚能不过来伺候么?”
听得她这话,沈翼心不自觉往下一沉。他抬目看她的背影,好半晌应了声,“好。”觉得这话语甚干,又说了句:“等你想过来的时候,再过来。”
“谢将军体谅。”姜黎打起帐门出帐篷,转头往西看一眼,夕阳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血色的苍茫,把眸子也染得发红起来。
姜黎把砂锅送回伙房,阿香这会儿还等在里头。瞧她来了,赶忙慌地扑上来,抓了她的胳膊问她:“怎么样?”
姜黎撇开她,把砂锅往案台上放下来,转身出了帐篷。阿香便跟在她身后,追着她问:“到底怎么样?”
姜黎不想说话,不能任性地说再也不想伺候他了,也不想违心地说过去了,虚惊一场。她径直去到印霞河边,捡起河岸上的小石子往河水里丢。丢的力气大,砸起一个一个水花,很明显是在发泄了。她丢完了,又去踹那棵歪柳树,一脚一脚地下狠力。
阿香在旁边看了一气,直摸脑门——你要说这原是个千金小姐谁信哟,明显就是个野小子。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忽也上去踹那柳树,嘴里说:“踢死他!戴绿帽子上瘾了嘿,给自己找着绿帽子戴!没有的事儿,偏闹出个一二三来!”
姜黎踹累了,心里的不痛快就减了许多。她吁吁喘气,看着阿香问:“你说谁呢?”
“这柳树啊。”阿香看着她,“也是沈将军,头上一样绿。”
姜黎给她吊了个白眼儿,“无聊。”说罢了便要转身走,阿香便跟在她身后,继续絮叨:“哪里无聊,瞧你下的那狠力,不是把这柳树当成了沈将军?巴不得踢死他,是不是?”
姜黎还要张嘴说话,恰好转过了身子,与阿香一并看向前方的时候,就看到了沈翼……
阿香只觉得要死了,不知他在后头站了多长时间,怕是说的话都被听到了。可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阿香只暗暗清了下嗓子,跟着姜黎一起行礼,并不主动去提骂他像柳树,又说姜黎巴不得把他踢死那茬。
还好,沈翼也没提,只看着阿香说了句:“你回去吧。”
“诶。”阿香应了声,不敢有再多其他的细小动作,只得丢下姜黎一个人去了。心里又想着,他应该不会再为难姜黎吧?总归是有些不放心,便在走到一个大石块旁边的时候,闷不吭声蹲下身子躲后头去了。不时又伸出头来瞧,看沈翼来找姜黎到底想干嘛。
姜黎虽然发泄了大半,但看到沈翼,情绪仍然是敛得疏远。她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微微颔首,看着脚下茂盛的绿草小花。等沈翼走到她近前的时候,她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两步。偏沈翼拉住她的胳膊,说了句:“站着不要动。”
姜黎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依着身份得听他的命令,这就站着不动了。然后便瞧见他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热腾腾的鸡蛋来,捏碎一头剥了壳,然后拿到手里往她脖子这处伸了过来。姜黎要往后躲,他仍又说了一句,“不要动。”
这就真不动了,站着也不出声,姜黎任他拿着熟鸡蛋在自己的脖子上打滚。没碰还没感觉,这会儿一碰,脖子的一圈便疼起来。原是被他下死手掐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又肿又紫了。她忘了这茬,偏他来记得,这会儿又来献殷勤。
鸡蛋滚得不热了,沈翼又从袖袋里摸出些土豆片来,往她脖子上贴上来。贴好了用手指帮她压着,就这么站着等一气。他现在是个粗人,以前在京城那会儿也是官家公子哥儿,虽比不得姜黎他们,到底也不是粗鄙人。姜黎早就知道,他是个会伺候人的。
然沈翼这会儿对她这样,姜黎总还是觉得不自在,却也不表现出什么。任他贴完了土豆片儿,又瞧着他从袖袋里摸出个胖肚大口小瓷盒瓶来,拧了盖子,里头是一些药膏。大约也是消肿去紫,又帮她整个擦了一气。他手指从她皮肤上滑过去,有麻剌剌的触感。
这些东西弄完,沈翼也没有多余说什么,把那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只说了一句:“自己记得上药。”转身便去了,留下姜黎一个人站在原地。姜黎捏着那瓷瓶在手心里,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而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抽了口气。
那厢阿香还在石头后面藏着,瞧着沈翼往她这边而来,怕被瞧见了挨罚,便绕着那石头打了个转,避开了沈翼的视线。最后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帐篷间,她才松了口气,起身来又往姜黎这边来。
沈翼做什么她可都瞧见了,耐着性儿地低头在姜黎脖子旁边给她滚鸡蛋,贴土豆片儿,又上药。阿香啧口,在姜黎周围转了一圈,说:“这沈将军也是个耐性人,真个儿是细心。”
姜黎把手里的瓷瓶塞进袖袋里,平平常常道:“以前是个细心人儿,什么都给你惦记着,给你想着。你哪怕是有一丁点不高兴呢,他都瞧得出来,千百种花样使出来,非要给你逗乐咯。”
阿香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姜黎抬起步子往前走,“以前是。”
“这挺好,你非伤他。”阿香跟上她的步子。
姜黎抿一下唇,“那时没觉得好,瞧不上他。”说着吸口气,目光放了远,“这会儿想想,那时的沈翼,真好。可惜栽在了我的手里,把他原本有的好性儿,都弄没了。秦泰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我,他必然有个安稳体面的差事,温柔贤惠的妻子,淘气可爱的孩子,该是圆满的。”
阿香看向她的脸,“你又想秦都尉了?”
姜黎收回目光,看向阿香,“我倒是想想,可是,总是没有什么事可想的。”
“那就不想了吧。”阿香舒缓着语气道:“没事儿你就多想想沈将军以前的好,眼下也能劝自己心甘情愿些。你就想,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受着这些罪,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大约心里就舒服些了。”
姜黎笑了一下,不与阿香细论这个,只道了句:“屁!”
阿香便望天叹气,“可惜可叹,你瞧瞧你哪里还有半点大户人家千金小姐该有的模样。都叫帐里的那帮女人带坏了,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也不嫌羞了,唉……”
姜黎便推她一个趔趄,“你还给自己开脱,我跟你学的最多,骂人的话,一半儿都是跟你那学来的。你若想听,我这会儿骂出一箩筐来不嫌多。还有更多的,周长喜赵大疤那里学的。并那些将士们平日里说话,无意听到两句,都学会了。我还发现了,那不同地方的人,骂人的话也不一样。各有各的千秋,各有各的语气,也挺好玩。”
阿香稳住身子,吊她一个白眼儿,“你还得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说了一气又想起才刚河边的事来。阿香拽姜黎的胳膊,问她:“你说沈将军到底听见没有?就我说他和那柳树一样绿那话,说他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那话,还有,说你要踢死他那话。”
姜黎摇头,“不知道,你等着看他找不找你的后章儿。”
阿香耷拉下表情,想着听天由命罢了。
两人一路闲说去到伙房,士兵们基本都吃过了饭,女人们也都来找吃的了。姜黎和阿香挤进人群里,拿了碗等吃的。各自领了些窝头稀饭,再找地方坐下吃完。都是习惯不已的事情,没什么与平常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便是姜黎领吃的的时候,赵大疤多给了她一个白面馒头和一个包子,却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拿下这些东西,吃饭的时候,姜黎把馒头分开阿香她们,自己掰下半个包子,剩下的半个也给她们分了去。女人们都防着苏烟络,一口也不让她吃。连带着安怡也分不到,她们一边儿坐着,只能眼巴巴地看。
却说今天姜黎被沈翼狠虐的事,军营里也是传开了的。但因为什么,却传的不大真切,有说这个的有说那个的,没个准。苏烟络自然也听说了,这会儿又瞧见姜黎脖子上有手掐的青紫痕迹,便开了腔说:“哟,周长喜不给你吃的了,你又黏糊上赵大疤啦?你可仔细些,这回是肿了脖子,下回别连脖子都留不住。”
姜黎听着她说这些话,吃饭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她把嘴里的包子嚼碎了咽下去,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苏烟络的话,“得您的福,晚上不必过去伺候沈将军了,你怎么不给他送饭去?兴许能钻得这空子,上了他的床呢。”
苏烟络听着这话像奚落,自冷笑一声儿,“你爬过的床,我可不惜得爬。”
姜黎低着头,“你也就配爬爬下头人那些脏床!”
“阿离,你……”苏烟络被她说得怒极,蹭地站起身子,伸手指向姜黎。
姜黎这便抬起头了看她,旁侧女人们全部把目光对向她,气势压人。这是人多势众,苏烟络当然也知道自己拿头拿不过这些人,只得压下气恼又坐下了。旁边安怡又拉她,小声劝她,“别闹了,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她的安稳日子怕是从今儿起就到头了。”安怡的话音刚落,这边阿香就冷冰冰出了声。
那边苏烟络还要呛声,安怡又拉了她一把,“别闹了。”
这也不能再坐在一处吃饭,安怡起身拉了苏烟络起来,避开姜黎这波人,自找个僻静处吃饭去了。偏苏烟络还不高兴,嘀嘀咕咕个没完。安怡这又不吱声了,只任她嘀咕。
等安怡和苏烟络走开后,姜黎就转头看阿香一眼,说:“你也听明白了?”
“这还有听不明白的?”阿香啐一口,“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非要挑出些事来。原是我说的话,叫那个给她床上浇水的人停手。这会儿可不必了,紧着高兴来吧。”
对于苏烟络说的话,姜黎说那听没听明白的,有的人是听明白了,有的人没听明白。但对于阿香最后说这话,那人可都听明白了。北雁儿笑开,看向阿香,“真的?”
阿香把目光转向她,“果然还是你干的。”
北雁儿仍是笑,“那不是看她讨厌嘛,你瞧她那样儿,这儿是不是有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说:“咱们的日子本来就艰难,偏她不觉得,还要拿头起势,当这里是她做花魁待的馆子呢?不让她知道艰难,不是白便宜她来这一遭?教她做人,入了阴曹地府,对她也有好处。”
阿香啃了两口窝头,“以后你爱怎么折腾她就折腾吧,我不管这闲事儿了。但有一点,大伙儿记住了,别叫她认为是哪一个欺负她的。被薅出来,她再做文章,又有麻烦。要欺负就合起伙儿来,让她没辙,逼得她哭出来,逼得她叫奶奶,方为上策。咱们这么多人,她拿一个两个有办法,但拿咱们整个,那就没办法,懂么?”
人听得懂这些道理,心里这会儿也都跃跃欲试起来了。一直都是被人欺负的主,难得能欺负欺负别人,心里自然畅意。再是有人听明白了,姜黎被沈将军狠虐,也是因为着了苏烟络的道了,自然也要替姜黎出头,便越发没有手软的心思。
到了晚上,趁苏烟络不在,北雁儿仍拎了一桶水浇到她床上。这会儿是发了狠了,把安怡的褥子也给浇湿了。她们两个人去服侍李副将军,没办法留下睡觉,都是要回帐里睡的。一看褥子湿了精光,气得几乎把天灵盖儿顶个窟窿。没办法,只得窝团着凑合一夜。
次日早起,顶两个黑眼圈,骂骂咧咧把褥子拿出去晒,又去河边洗衣裳。这一番,旁人往她们旁边堆的脏衣服更多。也不怕她们不洗,人多杵在旁边,硬逼着你洗。反正你就两个人,不管是对骂还是对打,那都占不了上风。可怜了安怡,跟着苏烟络一块儿倒霉,倒也没怨言。
洗着衣服还要去打水,北雁儿便逼着苏烟络去打,到了河边不等她撂桶,一脚就给她踹河里去了。看着她在河里扑腾,自个儿便在案上直乐。而后伸了小棍下去拉她上来,上一半又给她搡下去。来回几次,折腾得苏烟络破口大骂,直把北雁儿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最后,她还是自己爬上来的。
爬上来人也不准她回去换衣裳,仍看着她把剩下的衣裳洗了。苏烟络便一面擦头发上落到脸上的河水,一面下了大力搓衣服。她这会儿恨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尤为恨姜黎,嘴里仍是没完没了地骂。后来她骂一句,就有人上去打一巴掌。那是换着人的,一人掴她一下。掴到嘴角渗血,也不骂了。
北雁儿在她旁边颠儿腿,说她,“臭婊…子,还兴不兴了你?你当咱们都是吃素的,任由你给脸子?浪…货…小…骚…蹄子,就是下贱坯子!以为自己长了张好脸,就能上天了?大鸟来驼你,瞧你上得去上不去?!”
苏烟络便越发咬牙切齿,但不再放狠话。北雁儿说罢了,她旁边的女人又说:“瞧你这样儿!咬牙呢?!耍狠哪?!想着去李副将军那告状啊?去去去,你现在去河边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李副将军今晚睡你不睡你?晦气脸倒霉样儿,还想当凤凰,真拿自己当颗蒜了。”
这话说得果也没错,晚上苏烟络去李副将军帐里,不过刚站了片刻,就被撵了出来。人瞧着晦气,哪里还要她伺候。再说安怡,她心里是门儿清的,李副将军不可能管她们妓…女之间的事情。跟他说,还得扰了他的兴致,可能还要被训骂。因也没说,只管唱曲伺候。
苏烟络被撵出来后,自又回了帐里,往床上一坐,那被子又是湿的。她这会儿也不坐起来了,嘴角丫还疼得厉害,是肿的。她憋着憋着,忽而就哭了起来。先是小声气的,后来就直接嚎啕大哭。哭了一气,扑去姜黎腿边上,告饶道:“阿离妹妹,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罢!”
姜黎往后避避身子,看了她一眼,“你求我做什么,我没碰你一下。”
苏烟络还未及说话,身后的北雁儿又出声了,说:“你求错人了吧,不该是来求我?我当你多能耐,结果一天就扛不住了。”
苏烟络缓缓情绪,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法儿,又去求北雁儿。而后又是同样的说辞,说求北雁儿不管用,叫她求另一个。求完另一个,又要求另一个。结果求了一圈,最后还是跪到了姜黎面前……
第35章 喂药
她这会儿已不是声泪俱下; 但形容颇为狼狈,扑在姜黎旁边,仍是仰头看着她说:“好妹妹,你饶过我这回吧; 以后真的再不敢了。是我; 是我在沈将军面前挑拨的坏话; 害得你险些丢了性命。你若还没解气; 就再打我两巴掌。”
“打你还脏了阿离妹妹的手呢。”姜黎还没出声,那边儿北雁儿又抢了话道:“你当是阿离妹妹恨毒你,然后撺掇的我们欺负你?你可太拿自个儿当回事; 也太不知道自个儿多招人厌了。打你第一天来,翻了咱们整个帐篷,拿了我衣裳; 吃了阿香的瓜子; 要抢阿离的床铺; 咱们就都看你不顺眼了。凭的什么; 你认为咱们这么多人,会被你踩在脚底下不当做人瞧?你自己算算,咱们忍了你多少日子了; 你哪天不给咱们脸子看,说些叫人作呕的话?你能攀上高枝儿; 那你倒是攀去啊!被人赤条条扔出来了; 咋还没个反省的时候啊?!阿香是好心; 跟你说些过来人的话; 想给你指条好走的道儿,你给过她好脸子看?谁她娘欠了你的不是?今天就是教你做人,让你知道,做西北军的营妓到底是不是风光的事儿!你以为你是得头彩来这里的?你是遭了难来这里的!感觉不到这里的日子难过,不觉得咱们的日子难过,非得叫咱们受了那些军爷的气,再来日日看你脸子吃瘪,你心里得意是不?要不是阿香拦着,你以为你会有这几天安稳的日子?真以为咱们都是好欺负的呢。”
北雁儿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帐里是一片安静,唯还有苏烟络吸鼻子的声音。她低着头,每吸一下鼻子,肩头就微微耸动一下。北雁儿原来是说些奚落她的话来发泄的,可说到最后,那却是心窝里面的真话了。
苏烟络没有接着这话说什么,倒是阿香又开了口,说:“你没来的时候,咱们帐里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个有些什么难处,大伙儿帮着就给解决了。为什么,就是因为咱们都是没人疼没人挂念的人,说不准哪一日就死了。过得日子艰难,有时候踏实觉也睡不了一个。已经落到如此境地,倘或彼此间也不帮衬不交心,还指望谁个?你来了,本来和和睦睦的大伙儿,为什么都看你不顺眼,都要欺负你?是我从里头拦了一下,要不你前几天也没干褥子睡。咱们倒是想拿你做自家人,你拿咱们做什么?人都是有脾气的,不是你跟针尖儿一样,别人就非得让着你。”
话说到这里,苏烟络的腰背越发弯下去,最后便伏在了地上,耸着肩背哭起来。哭了片刻,用哽咽粗嘎的声音出声说了句:“对不起。”只有这三个字,余下便没有多余的言辞。
她话音落下后的一会儿,北雁儿收起自己的二郎腿,拉过身边的女人出帐篷,往别处伺候去。其他女人三三两两,也都陆续出了帐篷。最后只剩下阿香和姜黎,挨肩坐着,看着伏在地上的苏烟络。跪的时间够长了,大约膝盖都麻了。
阿香松了口气,“起来吧,你确实也不必跟我们这儿下跪求饶。自个儿一个人暗下好好想想,别得了两天安稳日子,又把今儿的事给忘了。到时候她们再欺负你,我还是只管帮着她们出主意,不会帮你说半句话。”
苏烟络伏在地上点头,好半晌才撑着力气站起身来。双腿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耷拉着形容回去自己床铺边。她和安怡的褥子都是湿的,自个儿拉叠起来抱在怀里,去外头给晾起来。也就到这会儿,她才真的从心看这个军营。这里确实是个凄苦的地方,从来也不是人来享受的去处。
那边儿阿香也要往别处伺候去了,她今晚要伺候的还是周长喜,一直以来都是关系不错的人,倒没什么压力。她走的时候跟姜黎说话,问她:“你还不往他的帐里去了?”
姜黎摇摇头,“不想去,跟他说了。我想得明白,这回的事虽是苏烟络的挑得头,但终归还是沈翼心里有结扣。我在他面前,不敢提京城,不敢提秦泰,过往的事情一件都不敢说。现在,心里怕他,连寻常话也不敢说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发疯,我是不是还能像这回这样活下来。”
阿香捏捏她的手,“别想这么多了,歇两天再说。瞧他昨天给你擦药的样子,心里应该也是后悔的。”
姜黎点点头,“你快去吧。”
阿香走了,姜黎一个人在帐里抱起那只灰毛长耳兔,卧在床上走神,想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在这些零碎的事情里,最不愿意想到的,自然还是沈翼。脑海里每回想起他那张几欲发狂的脸,掐着她的脖子说要杀了她的话,心里都不自觉生寒,寒气直逼头顶。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两日,姜黎仍是没有往沈翼帐里去。有两回她已经往那边走了,可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终归心里是生出了障碍。阿香怕她又恢复到以前那种与沈翼再不相见的状态,那之前几日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因还是劝她,说:“咬咬牙闭闭眼,去吧。”
姜黎便牵着阿香的手,“你送送我,在帐外守我一阵子,成吗?”
阿香点头,便送她去沈翼的帐里。快要到帐前的时候,阿香便停下了步子,看着她自个儿走过去。姜黎走到帐门边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阿香。月光下,阿香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月光下,曾经也站过一个人。送她来帐里,等着她出去。给她递过来一个胳膊,与她走过一段内心宁静的路。
等姜黎再度看清阿香的脸时,自收了这番心思。忽而内心也宁静了下来,她抬起手冲阿香扬了扬,道一句:“你回去吧。”而后她转身又往里说一声,“将军,阿离来伺候您了。”便打起帐门,进了帐篷。
沈翼这会儿已经梳洗过了,正坐在案边灯下看书。一袭乳灰的寝袍,头发还是随意束在身后,身姿坐得极为端正。他看的书品类不一,有时是兵书,有时是诗词文句,有时也有些消遣的话本杂谈。
姜黎不打扰他,静悄悄去到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来。瞧着蜡烛上的苗头越发小,她便伸手在身下的蒲团上揪下一根草线,去拨那已经积了许多蜡油。耐心拨了一气,瞧着火光大起来,才收回了手里的草线。在案角搁下草线来,抬头忽与沈翼四目相对,原他一直在看自己。
姜黎忙又低下头来,小声道:“我给您磨墨。”
沈翼单手压在书页上,便看着她伸出手来在砚台里磨墨。旋转打圈,双手倒还是白的,只是已然没有了刚来军营时的细嫩。上头有冬日里冻疮留下的几处细小疤痕,还有能看得出来的粗糙纹路,都是吃了许多苦留下的痕迹。
沈翼的目光在她手指上不移,忽问:“那日的鱼,是你头一回做吃食?”
姜黎不管他是不是在看自己,自个儿只管低着头磨墨,嘴上接话道:“是的,但鱼是周……”说到这她自个儿也敏感,忙地住了嘴,囫囵下去说:“捕的,阿香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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