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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抢亲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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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义一听,知道这事儿算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立刻领命,下去安排楼中事务。
江蕴不想让江父江母担心,回家后对江柔的事只字未提。
不只是她的怪病,还有沈十三的小妾。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只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就可以完美解决的。
比如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方小槐仍然没有攻克她的医学难题,千机楼也依旧没有找到郑立人。
时间越久,江柔的症状就愈发明显,明显到神经大条如沈十三,也发觉了不对。
江柔每天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昏迷的频率越来越高。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九个多时辰都在沉睡,剩下的三个时辰,还伴随着不定时的突发昏迷,有时候一昏迷,短则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长则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
也就是说,如果她刚睡醒没多久,又突然发作昏迷,恰好这天点儿太背,一昏迷就是两三个时辰,那她基本上就是十二个时辰处于无意识状态中了。
到后来,一天中假如能有两个时辰处于清醒中,那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
沈十三向皇帝请了长假,不去上朝,也不去练兵了,就怕那一天江柔一睡下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皇帝知道沈府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为难沈十三,派了太医轮流来给江柔看诊。
他的心意是到了,太医们也尽力了,可是就是没有半点起色。
方小槐和方院判身为江柔的主治大夫,压力巨大,两个月下来,方小槐不仅人瘦了一圈,连头都秃了。
用脑过度给造秃的。
江父江母终于是瞒不住了,江母搬到了沈府,天天和采香一起照顾江柔,江父在千机楼,满天下寻找郑立人的下落。
柳寄芙几乎两三天就会来看她一次,很少能碰到她清醒的时候,大多是时间都是在昏睡。
她闲得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床边跟江柔回忆荆州的事。
说当时她怎么看不惯江柔,又怎么给她下小绊子,怎么在背后说她。
说到最后,她都会加一句,‘你起来骂我两句。’
柳寄芙这天来的时候,幸运的碰到江柔刚睡醒。
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看到会说话的江柔了,一见她清醒,高兴得差点哭出来,戳着对方的胸口就骂,“我明天就要成亲了,我还以为你不醒了呢!”
江柔睡得太久,身子有些疲软,被她一戳,刚坐正的身子就给戳得往旁一歪,差点倒下去,江母赶紧扶住她。
沈十三从外面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冷着脸就要把柳寄芙往外赶,被江柔和江母拦住了。
江母也算还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脾气直,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但心肠是真不坏,这些天她常常来看江柔,每次都要伤伤心心的哭一回。
江母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好几次都有一种自己的女儿?已经挂了的错觉。
江柔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但是今天的精神似乎比较好,能够吃两碗饭,也想要出去走一走了。
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晕厥,江母不敢让她出门,就带着她在府里走动,柳寄芙和沈十三也跟着一起。
江柔清醒的时候,还是跟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就是体力不太行。
柳寄芙边走边告诉她,“我爹娘前些天到盛京了,明天就是我成亲的日子,你可一定要醒着来啊!”
江柔笑笑,说:“要是明天我醒不了,我就让他们把我连人带床抬去,行了吧!”
柳寄芙正想说什么,沈十三就呵斥道:“去什么去,就给老子在家歇着。”
柳寄芙想反驳他凭什么干涉别人的人身自由,没敢。
倒是江柔不怎么在意,对他道:“我天天在家憋着,再不出去走走,都要长豆芽了。”
沈十三哼了一声,不理她。
老子看你就是个豆芽!
江柔见她不理自己,就转头去问江母,“娘,你说是不是?”
江母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人家明天大喜的日子,你横着去是想砸场子吗?”
沈十三斜眼睨她。
看吧看吧,可不是我一个人不同意!
江柔想了想,跟他们打商量,“那我明天要是清醒的话就去,行吗?”
“不行。”
“不行。”
“行!”
两声不行是沈十三和江母说的,那声行,当然就是柳寄芙了。
江柔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老是在家里憋着,不利于身心愉悦,外面的空气多好啊,出去走一走肯定对身体有好处。”
沈十三一个眼刀就飞过去了,“屁,你说说老子家里空气哪里不好?”
这简直就是个杠精……
江柔不再和她们争论,像是放弃了的样子,柳寄芙气鼓鼓的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满满都是控诉——你就不再争取一下?
江柔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明天我要是醒着,会来的!。
卓雅秋远远的看见这一行人,本来要去逛花园的脚步停了下来,脚尖调转方向,回了听雨院。
平青安慰她,“夫人别难过,我们可以去西苑的花园逛逛。”
卓雅秋哼了一声,“西苑的都是一群泼妇,我可不想像三夫人那个窝囊废一样被气死。”
平青只能再道:“夫人注意身子,可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这里说的这些人,自然不止西苑的兄嫂们,还包括江柔。
卓雅秋冷笑道:“我干嘛要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避开他们是因为沈十三正在着急上火,我干嘛巴巴的跑上去给他做出气筒?”
平青低声应是。
卓雅秋眼神阴郁的回头看了一眼江柔他们所在的方向,“我才不送上去找骂,憋死他!气死最好!”
柳寄芙的婚宴在第二天中午,这天江柔睡到近午时,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觉得醒得正是时候,梳洗后脚程快些,刚好可以观礼。
她一起来就被沈十三按着肩膀按回床上,对方坐在床头,看也不看她就说,“哪儿也别想去。”
江柔又从床上坐起来,“那将军陪我去好不好?”
沈十三面无表情,“老子一点也不想去。”
三刻钟后。
邹府门口,江柔挽着沈十三的手臂,在门口递了贺礼,被下人领进礼厅。
两人刚刚一坐下,新娘子的轿子就到了,江柔看着柳寄芙一路从门口进来,跨马鞍、过火盆、拜天地、然后被送进洞房。
她觉得眼皮已经十分重了,再也撑不住,靠在沈十三肩上,困顿得嘴都张不开,费尽力气才说出一句话,“将军,我困了。”
沈十三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的江柔,一只手扶住她的身子,反身蹲在她面前,把她背起来,沉默的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礼厅,走出邹府。
江柔的病已经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猜,这位沈夫人,可能已经没多久日子好活了。
有人在感叹江柔命薄。
有人在说这是沈十三的报应。
但现在这一刻,一对沉默的背影,他们看到了沈十三的用情至深。
新人已经礼成,柳寄芙也被送进了洞房,邹平在外面待客,他看见沈十三背着江柔走出去,大概也能猜到是江柔病发了,于是赶紧追上去,询问需不需要请大夫。
沈十三看不出喜怒,只说:“不用。”
然后背着江柔,往沈府走去。
沈十三一生戎马,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你砍他一刀,都不见得会喊痛,都不见得会埋怨我怎么这么倒霉,他从来不怨天尤人,不会去想如果有如果会怎样怎样。
现在他却在想,如果背上这个女人死了,他该怎么办?
邹平带人站在门口,在这个半生峥嵘,无坚不摧的将军身上,居然看到了一丝悲凉。
沈十三带江柔回到沈府,江母像有预知能力一样,早就等在门口,一进星月阁,熬好的药也端进来。
沈十三把她放到床上,给她喂药。
她已经昏睡,不会吞咽,他撬开她的嘴,几乎是用灌的,灌完了一碗药。
大半碗都顺着嘴角留下来,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
采香端来热水,沈十三亲自拧干帕子,给她擦漏掉的药汁,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用指腹婆娑着她的嘴唇骂:“死猪。”
江母和彩香默默的出了房间。
彩香去监督下人熬江柔晚上喝的药,江母望着万里碧空,烈日灼灼,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
平静的擦干眼角的泪,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第一卷 怎么又是你
江母离开沈府,去找江蕴。
江蕴新官上任,正是关键时期,但这两个月来,他除了例行早朝,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他每天都在联络千里楼的谍者,不仅仅是在大秦,只要是千机楼势力所触及的国家,都在寻找郑立人的下落。
江母在千机楼的一个地下交易的据点找到了他,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睡觉,双眼熬得都是通红,全都是血丝,正跟几个下属在分析情报。
看到江母来,他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娘,你怎么来了?”
江母挥退了密室里所有的属下,只剩母子俩的时候,她正色道,“妹妹就交给你了,我要去一趟蜀都。”
江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口否决,“您去蜀都做什么?”
江母言简意赅,“去请祝弈。”
祝弈是蜀都最有名的大夫,但他不是宫廷太医,用专业术语来说,他应该被称为赤脚野医。
先前介绍方小槐的时候也说了,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大都十分自负。
他不是。
他是自负突破天际的那种,无数有钱有权的人排着队找他看病,他给不给你看,就三字儿——
看心情。
并且一般找他看病的人,非家产千万不敢去敲他的门,因为他的出诊费可以用一个字简明扼要的总结——贵。
非要用两个字的话,也可以——贼贵。
请注意,这里的两点是有因果关系的。
他必须要先心情好,看你顺眼,然后点头给你看病,最后再拿你的钱。
如果这天他正好心情很糟糕,你金灿灿的金子摆在他面前,求他拿他都不会看一眼。
这人这么傲,也不是说就没人想收拾他了。
有。
多的是人!
求医不成改报复的人,那基本上都是论斤称的。
但是他至今安然无恙。
个中原因,我们先来做一个假设。
假如甲去求医,在祝弈的门口大喊,‘祝神医,某某某前来求药!’
他从门口探个头出来,说,“不医。”然后甩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个时候甲苦苦哀求,对方不为所动。
甲几次苦求无果,心生怨气,就想:你不给我治病是吧?行!那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恰好,这个甲是个小官,有点小权。
所谓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甲一个当官的想搞一个百姓,随便安个强奸或者杀人的罪名,挑个良辰吉时就把人推出去斩了。
现在罪名安好了,罪状替祝弈写好了,官差也上门拿人了,结果正在关键时刻,祝弈没头没脑的对甲说了一句,“这事儿就麻烦老兄了,这事儿我记着,你家儿子的病,就包在我身上了!”
甲以为他是对自己说的,其实他是对甲身后的人说的。
甲听到背后有动静,转头去看,当场就跪下了,因为来的人可能是甲的上级、上级的上级或者上上上上级。
这时候甲的上级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说:“瞎了你的狗眼,祝神医也敢这般胡乱冤枉?!”
甲能怎么办?
乖乖回家呗!
病怎么办?
自个儿捱着呗!
这个蜀国的祝弈跟十年前的药王谷是一个效果,只不过他是一个人单干,药王谷是一个团队创业。
所以祝弈虽然不是什么官贵,但蜀都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官儿再大的,也不敢轻易跟他结仇。
祝弈这个人,脾气大已经不能贴切的形容他了。
简直就是怪。
先不说江母能不能让他点头给江柔看病,就算他同意了,蜀都和大秦的盛京,日夜兼程,来去一趟至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他一个本事大脾气大的人能跟你一起这般吃苦受罪吗?
就算成功说服他,他同意来大秦,入盛京,但江柔的病情,真的还能坚持半年之久吗?
她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可是如果让江柔去蜀都求医,她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而且一旦离开盛京,就意味着不能维持现有的医疗条件。
她的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这个办法,不具有可实行性。
江蕴能想到的事情,江母自然比他更清楚,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坠,递给江蕴,说:“你让千机楼的人带着这个玉坠去找祝弈,告诉他,岚云还活着,请他来大秦一见,”江蕴疑惑问:“娘和祝弈是旧识?”
江母显然不想多说,“恩,多年前的旧识了,他看到玉坠,一定会来的。”她想了想,变了去蜀都的想法,“我去大秦的边境见他。”
江母口中的岚云,就是她自己。
因为战乱的原因,越靠近边境的地方,到处都是流寇乱民,一旦江母踏进蜀境,很多事都不再是江蕴能够掌控,他除了自己和江父,把江母交到谁手里护送都不放心。
可是他要操纵千机楼,江父也抽不开身。
他想了想,说,“既然祝弈看到玉坠就会来,那娘把玉坠交给我,我派人送到蜀都,把人带过来。”
江母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早就让你带着玉坠去了。”
她把玉坠郑重其事的放在江蕴手里,仿佛把江柔的命也一并寄托在了上面,说:“祝弈生性多疑又谨慎,见不到我,他绝不会出蜀国边境。”
她和祝弈自幼时相识,对他再了解不过,只凭一个玉坠,不足以让他远涉大秦。
他只相信他亲眼看到的。
江蕴犹豫不决。
江母离开他的视线,他和江父都不会放心,但江柔又命在旦夕……
江母劝他,“你把韩义派给我,此去还需要半年的路程,你妹妹等不了了。”
江母与原本一直在犹豫,不只是因为不想再踏足蜀地,还因为江柔的情况急转直下,这一去就是小半年,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女儿在这小半年内死了,她回来大概只能看到她装在小盒子里。
但是现在,等不了了。
如果不去,可能真的只能守在她身边等着见她最后一面了。
江蕴挣扎再三,一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让江母去。
除了韩义,他还调配了四个千机楼里武艺顶尖的谍者,一路护送江母蜀去。
事不宜迟,江母决定在当天下午就动身,江父得到消息,想随身保护妻子,但为了同时寻找郑立人,他脱不开身。
在城门口,江蕴和江父一再嘱咐,足足告别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她走了。
快马一骑绝尘,再见的时候,这一家人不知道会是何种光景了。
江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担忧,很快又投入到紧张的寻找工作之中。
江母走后的第二天,事情居然有了转机——
千机楼有了郑立人的消息。
江蕴跟朝廷告了假,亲自前往消息源地核实消息,江父立即骑了快马,去追赶江母。
走的时候,江蕴去看了一次江柔,但她的精神不太好,没说两句话,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把她托付给沈十三,他也不再耽搁,立刻启程。
十天后。
广陵一条八马并跑的官道上,一队人马在朝盛京的方向奔驰,为首一黑一红两匹快马。
仔细看马上两人的表情。
红马上,年轻的那个,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在撵一样,马鞭打在马屁股上,挥舞得比雨点还勤密。
黑马上,年纪稍大的那个,看样子似乎被颠簸得十分痛苦,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扭曲,但他马儿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因为一旦他控马降低速度,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一队人里,就会挥出一条小黑鞭,狠狠的打在黑马的马屁股上。
这奇怪的一幕加上他痛苦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活像被人劫持了一样。
没错!
他就是被劫持的郑立人!
当天夜里,江蕴没有休息,直接一路赶向盛京,郑立人实在是熬不住了,在马背上被颠得连说话都说不完整了,“喂!年轻人,哪,哪有你这样求人看病的?”
回应他的又是一条小黑鞭,帮助他加快速度。
广陵到盛京至少两天的路程,活生生被江蕴压榨到了一天。
他到盛京的时候,江母和江父已经回来了。
没有找到郑立人之前,江家人原本的计划,是去蜀地请祝弈,现在郑立人找到了,江父带人把已经出发的江母追了回来。
江母本来就舍不下江柔就这样一走就是小半年,找到了郑立人,有了希望,她和江父就折转了回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千机楼的人带着玉坠赶往蜀都,看看能不能把祝弈请来。
这是双重保险。
只不过她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祝弈不是蜀国人,他原本是大秦人,幼年被人追杀,衷心的家仆一路护送他,流落到蜀都,后来被当时的医圣毒手张广收养,定居在蜀都。
江母不知道他幼时的事,他也从来没有提及过,但她能看出来,他对大秦十分忌讳,几乎是连提也不会提。
让人去试一试,是为了抓住一缕希望。
万一郑立人对江柔的病也束手无策……
他们担心这一种可能性,却还是折返回来,是因为如果连郑立人也没有办法,那……真的是绝路了。
郑立人曾游历蜀国,祝弈和他论辩过医术,是他的手下败将。
江蕴几乎是不吃不睡,一路带着郑立人赶回盛京,进了城门,散了千机楼的谍者后,直接纵马到沈府。
一下马,就连拖带拽的把人往星月阁里拉,郑立人被他拉他一路踉跄,但因为吃了他的手段,又不太敢忤逆他,只能抓住自己的衣领,免得被勒死。
郭尧早就飞奔着去禀报沈十三——大舅哥带着神医郑立人回来了。
刚到星月阁门口,就看见沈十三出来,他可比江蕴粗暴多了,直接一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就直接从江蕴手里接手郑立人,是直接架着他往内屋去的。
郑立人在马背上颠簸五天,这群人不但不让他休息,连饭都不让吃,直接在马背上啃俩饼子就算完事儿。
哪有这样虐待人的?!
现在一下马,他两条腿都还飘着,又被人架着按到病床前,被逼着让人诊脉。
那可真是架着!
他别说双脚挨没挨着地面,就是连路,他都没看清楚!
等缓下来,他觉得病床上的人有点儿眼熟,等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刚才恍惚间就觉得有些熟悉的那条人影。
这一看可不得了!
当时就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这这这……。
世界哪有这么小?!
郑立人嗓子都喊破音了,“怎么又是你?!”
江柔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沈十三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最近已经发展到了动辄就狂躁得砸东西的地步,只有江柔醒来的时候,他会稍微平静一点。
郑立人坐到床边不立即看诊,而是指着他大叫,‘怎么又是你’这一点,又很轻易的激怒了他。
旁边侍卫腰上的刀被他抽出来,反手就架在郑立人的脖子上,拉开一道血口子。
郑立人被刀上越来越重的力量压着肩膀慢慢坐在凳子上,脖子上的皮肉之痛让他不敢妄动,坐下后不情不愿的开始为江柔搭脉,心里却在暗骂。
这个土匪!
郑立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脉搭了一半,江柔眼皮轻轻动了动,居然醒了。
让他能够有机会问诊。
江柔的视线慢慢清晰,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的动了动手,眼前一个中年人苦着脸对她道:“夫人,我今年可倒霉,又跟你们见面了。”
江柔想了想。
想起来了。
这是在黑风寨给沈十三看腰子,给江柔看是否怀孕的那个大夫!
江柔学着他的表情,也道:“再看见先生,我也挺倒霉的。”
郑立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
也对,正常人哪个想看见大夫!
郑立人认命的搭脉看诊,问了江柔些问题,头也不抬的说:“我看这脉象,应该已经中招有些时间了,这段时间给她看诊的是哪位大夫?去问问都开了些什么方子。”
都不用沈十三指示,郭尧就直接去太医院请人。方院判去宫里给皇后娘娘例诊,先来的是方小槐。
方小槐把自从发病以来用的药一五一十的列出来,给郑立人过目,然后急不可耐的问:“前辈看出来这是什么病症了?”
在行业中领先的前辈,方小槐一直抱着谦卑的态度,特别是此人还不是一般的谦卑。
江柔这病她足足琢磨了两个月的时间,愣是没琢磨出个门道,如果郑立人看出来,那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她敬佩的前辈。
对方仔仔细细的看她用过的药,说,“没看出来。”
沈十三放下的刀又‘唰’一下架到郑立人的脖子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脖子,用两根手指头作兰花指状小心的拈开锋利得晃眼的刀,立即秒怂,“冷静,冷静!”
沈十三从听到‘没看出来’四个字,浑身都是即将发狂的信号,他沉着脸,“看不出来,留着你也没用了。”
郑立人赶忙道:“暂时没看出来,是暂时!你冷静!”
沈十三这才移开了刀。
郑立人默默的把板凳往里拉了拉,能在心理上让自己觉得离这个煞星远一点。
方小槐以过来人的目光同情他。
习惯就好了……。
这两个月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感受一回啥叫做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要不是沈十三身边时常有人拦着,可能自己早已经凉了八百回了……
方小槐也往江柔的床边靠了靠,背过身去,麻痹自己……我看不见刀。
见郑立人研究药单子,方小槐提醒他,“沈夫人的体寒之症有些严重,已经到了影响子嗣的地步,很多药极寒极凉的药物都不能用。”
郑立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
第一卷 把你身后的人供出来
江柔的不孕不育,郑立人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在黑风寨第一次搭脉的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严重的寒症?
他以为是自己诊断失误,再搭脉的时候,才基本确定,这多半是先天带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他想多活两天。
沈十三那个模样,自己的夫人都被他吓得结巴,他又不能献身陪睡,连求饶都没得资本求。
他当时要是对一个以为自己媳妇儿怀孕的土匪说,‘嘿,你夫人不仅没怀孕,还不孕不育。’
你猜他能活下来吗?
沈十三不能砍死江柔,还不能砍死他?!
这人在江湖漂,那是不能太老实的!
容易英年早逝。
沈十三的注意力在江柔现在这个睡得越来越久的毛病上,没注意郑立人那一声含糊的‘恩。’
但江柔不一样,她每天认真吃药,认真忌口,认真调理,对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事儿相当在意。
郑立人那含含糊糊的一声‘嗯’,糊弄过了沈十三,没糊弄过她。
不过她也没有当场拆穿,只是说,“我的病,就有劳先生了。”
她这话,让郑立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人小鬼灵精。’
当时的江柔都很怕沈十三,郑立人也怕他,那是自然的。
连方小槐和方院判都看不出个所以然的怪病,江蕴要找他来看,说明他的本事很大。
所以她稍转念一想,就明白本事这么大的大夫,当时为什么没能看出她的不孕之症。
因为他根本就是看出来了,只是没说。
她没在沈十三面前拆穿他,而是说‘我的病拜托先生。’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我今天不说,但是我的病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要是不尽心,我就告诉沈十三!
当然了,这里的这个病,可不仅仅是指嗜睡的怪毛病。
还有她的不孕症。
可以算是个软威胁。
她知道这种有本事的人脾性也怪,不想给你治,多的是办法和借口,她其实也不知道郑立人到底能不能治好,只是看起来他似乎要比方小槐厉害一点。
所以试一试吧。
真的治不好,那也是她的命,只是说出来唬一唬郑立人罢了。
郑立人仔细观察了方小槐用的每一种药后,发现没有用过不该用的药,松了一口气。
从方小槐身上的官服看来,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个太医。
太医的水平,不会太差。
他之所以对太医都这么不放心的原因,不是因为自负高傲,觉得除了自己之外的大夫都是垃圾。
而是他猜测,江柔这个病,可能不是病。
但现在也仅仅是猜测,具体是不是,他还需要在确诊。
正在他全神贯注听脉的时候,方院判来了。
不只是因为沈十三叫人来喊他,还因为江柔这个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很想知道。
他在一个境界呆得太久,没有人超越是很孤独的事。
一个久攻克不下的难题,有人能解出来,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他从皇宫出来,连太医院都没有回,直接就来了沈府。
一进门,就熟门熟路的直奔江柔的病床,对着床边坐着的那个背影急问,“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那人一转头,他愣住了。
“师,师兄?”
相比起方院判的失态,郑立人就显得淡定多了,他点点头,“恩,来了?坐吧,我来给你讲讲今天这个案例。”
一如当年在药王谷,一个少年吊儿郎当的对另一个少年说,“来来来,当哥哥的给讲今天师父接诊的这个病人。”
只可惜,郑立人装了一半的深沉被沈十三强行打断。
并且打断得很粗暴——被一脚踹翻在地。
沈十三满脸都是风雨欲来,“老子不是让你来认亲的。”
郑立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缩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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