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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抢亲记-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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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人狂妄,拥兵自重,曾多次当朝顶撞皇帝,皇帝不想让他立功,也不想把兵权交到他手里。

    这些沈毅都知道,可是他没有选择。

    没有一个将军愿意因伤上下前线,千军万马的走,一个人灰溜溜的回,那是天大的耻辱。

    如果他是缺了个胳膊还是断了个腿,就算是拄着拐,他也要把这一场仗打完,可都不是。

    他日日夜夜被那条已经痊愈的胳膊折磨着,拿不动剑,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这千万士兵的命,不能放在一个脑子都不清醒的将军身上。

    可是皇帝不愿意啊。

    给他刮骨的军医被千里急召回京,皇帝亲自询问了沈毅的病情,得到的答案是:将军的胳膊早已痊愈。

    沈毅的胳膊的确早已痊愈了,没有大夫能解释得清楚他的胳膊到底为什么痛。

    皇帝下了自己的结论——沈毅还能战。

    于是换将的请求被驳回,沈毅继续统领三军,与蜀国交战。

    一战中,沈毅下了一道军令后,咬掉了自己的半条舌头都没能忍住疼得满地打滚,孙天瑞作为亲兵跟在沈毅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手起剑落,直接砍掉了折磨他这么久的那条胳膊。

    主将重伤,下了撤退令。

    砍断自己的一条手臂,不知道需要多大的魄力,孙天瑞以为就此万事大吉了,可是在第二天给沈毅送药的时候,他竟然看见沈毅又在满地打滚,那痛楚的神色跟在战场上时一模一样。

    这次,疼的是右手。沈毅像是被诅咒了,刮骨的疼痛犹如一只不要脸的小鬼一样贴在他身上,砍掉了左手还有右手,砍掉了右手还有两条腿,沈毅把自己削成一条人棍,说不定还有脖子要疼。

    药碗‘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碎成瓷片,孙天瑞很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卷 九更

    孙天瑞过去按住他,以免他再次伤到自己的断臂,沈毅奄奄一息的问他,“换将的文书,陛下批复了吗?”

    早就批复了,上月沈毅一共往盛京送了四次文书,每次都将自己的情况说得很清楚,请求皇帝新派一将领。

    可是皇帝的回复总是千篇一律,无外乎是些朕相信将军,如果身体不适,可以稍作休息,不比太急于求成。

    这是铁了心的要让沈毅继续领军。

    他只信得过沈家,不想将兵权交到狄应追手上,也不想让此人再立军功。

    孙天瑞将皇帝批复的内容仔细的讲了一遍,沈毅便闭上了眼,腮边两块肌肉都紧绷着鼓了出来,牙关咬得死紧,光看这模样,孙天瑞想象不出来有多痛。

    他虽然是个亲兵,但他身上有世袭的爵位,没练过武,没吃过苦,老奉国公将他送到沈毅帐下历练,也没想过让他戎马一生,只是捞点虚名,将来也好不叫人说成无作为的草包,他几乎没怎么受过大伤,像沈毅这样的痛楚,他体会不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沈毅砍掉自己左臂的第二天,他竟然下令进攻,并且,断臂还在渗血的他,竟然要亲自参与作战。

    许多人相劝无果,他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孙天瑞怕他出事,一直紧跟在他身边。

    他,是亲眼看着沈毅决然的扑向一个小兵手中的剑,噗嗤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明明周围环境那么嘈杂,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清楚了,不是意外,也不是战死。

    沈毅,是自杀。

    那一刻,他明白了昨天沈毅为什么问她,换将的文书有没有下来。

    昨天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沈毅今天的催命符。

    皇帝执意不换将,这样的沈毅如果坚持带兵,逃不掉落一个全军覆没的结果,此战败,蜀国就要踩到大秦的头上去。

    士兵们不能枉死,大秦不能战败,沈毅不能抗命,唯有一死,方可忠义两全。

    死了,无将,自然不得不换。

    陈年往事再一次被翻出来,带了一段悲怆的历史灰尘扑了人满脸,血淋淋的不只是战场,还有真相。

    倪访青一字一句的对江柔道:“后来宫中的太医在一本古书中翻出了沈毅的病症,叫幻肢痛,他确实无力带兵了,所以,你明白了么,是刘放的一意孤行,逼死了沈毅。”

    她继续道:“孙天瑞回了盛京就老老实实的做人,那翻出古书的太医被灭了口,皇帝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不过可惜,他人机灵,次次都被他躲过,皇帝暗杀无果后,看他嘴巴严实,又是未来的国公,便饶了他一命,沈毅究竟是怎么死的,就他和皇帝两人心知肚明。”

    “本来已经相安无事的了好多年,没想到这混蛋越老就越糊涂,青楼花馆逛逛就算了,可他一喝高了竟然把当年的往事当说书一样说给那些低贱的的娼妓听,呵,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活该。”

    “当年沈老将军横扫四夷,半生都在战场上,沈战就是他两个哥哥拉扯大的,沈毅对他来说几乎就是填补了父亲的角色,孙天瑞的嘴巴开始不牢靠了,你说要是被沈战知道沈毅的死因,他会不会发疯?”

    “沈家祖辈从武,大秦有一半的江山都是沈家打下来的,你说,皇帝敢让沈战知道吗?”

    “所以我才做了皇帝手中的刀啊,要杀孙天瑞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皇帝,可没想到我帮他杀人,他转头就将满盆的脏水泼在我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就算要死,也不能让他自在了。”

    江柔就冷冷的瞧着她,“你这个谎一点也不高明,奉国公都已经死了,皇帝为什么还要害沈战?你自己不也说了,他还要指着沈战扩疆,那天是我喊沈战跟一起去的广陵江,难道是我要像你一样杀夫?”

    皇帝虽然不待见她,可是对沈战,确实是一片真心实意,她看得清楚,心里有数。而且,那天邀她去广陵江的是张曼兰,让沈十三一起去的是她,沈问为了救杨嘉许而跳江,沈十三为了救沈问而跳江。

    难道她和张曼兰合谋将沈十三引至广陵江,沈问和杨嘉许合谋引他跳江?

    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倪访青被她一刺,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的说,“那日,是谁先落了水?”

    ——是杨嘉许。

    “不可能。”江柔十分肯定。杨嘉许那个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行为荒诞不经,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杨嘉许的父亲为当朝大司马,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而她的母亲周氏出生不怎么高,却很有手腕,当年嫁进司马府的时候就是以正妻的身份。

    杨司马公务繁忙,基本上没有教育孩子的时间,而周氏虽是杨嘉许的生母,但做些事却着实让人不齿。

    杨嘉许还是个垂髻小童的时候常常带着一身伤悄悄沈府跑,那时候他是沈问最铁的小兄弟,沈问把他藏起来,安抚这头受伤的幼兽,帮他处理伤口。

    可毕竟是两个小孩子,所谓的处理伤口也就只是往伤上撒点药粉,后来有一回,杨嘉许吊着条手臂来沈府,沈问照常给他上药,却发现没有伤口。

    年幼的孩子疼得直哭,沈问没办法才去找江柔,江柔连忙给请了大夫。

    大夫一看,是骨折了,接了骨后她找来沈问的衣裳,要将杨嘉许一身脏污的衣裳换下来,才发现那么小的孩子,身上竟然全是青青紫紫,伤口也不少。

    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伤,乃至骨折,竟然都是她生母周氏的杰作。

    司马府中小妾众多,杨司马在家的时间很少,偶尔挤出一丁点儿可怜的时间,还要分配给各个孩子以及各个夫人,周氏虽为正妻,可分到的那点儿时间少得可怜。

    后来这毒妇不知道怎么就琢磨出个阴损的法子,杨司马每次回家,她都想方设法的把杨嘉许弄一身的伤,不是哭哭啼啼的说是被哪个小妾虐待的,就是自责懊恼的说自己没看好孩子让孩子摔了。

    如此,杨司马为了看孩子,留在她院子的时间就明显多了起来。

    可怜了孩子,小小年纪,身上的伤痛不说,光是母亲带来的阴影,就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杨嘉许被打怕了,说也不敢说,有回鼓起勇气向杨司马告了一状,却反被呵斥了一顿,周氏流两滴眼泪,编两句‘孩子不知道被哪个小妾教唆了’的谎,就糊弄过去了。

    杨司马也没往深了想,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母亲能对自己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周氏一点儿也不蠢,回回都打出一身伤,杨司马就算是头猪也不能不怀疑,她有时候给杨嘉许喂些不明不白的药,都不是什么好药,喝了要么头晕要么呕吐,总之,杨司马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体弱多病,难免多分了些怜爱。

    那日周氏不知道在哪儿听到了风声,找上门儿来要儿子,江柔亲自出去接见的。

    就这么一看,气质如同翠竹一样清冷的女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竟然会将自己亲儿子的手硬生生的扭骨折,也怪不得杨司马不信儿子。

    江柔硬话软话都说了一遍,并罕见的端出将军夫人的架子警告她,再虐待孩子,她就把一切全都告诉杨司马。

    周氏很真诚的表示以后再也不会打幼子了,江柔才让她把孩子领了回去。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能干预太多。

第一卷 十更

    经此之后,周氏确实不敢再打孩子了,因为她再动手,江柔就要亲自告到杨司马哪里去了,杨嘉许再次次来沈府,也是因为玩耍,而不是因为被打了。

    终于,时间慢慢过去,孩子也长大了,打也打不动了,周氏才开始想要修补母子关系。

    哪有这么容易。

    杨嘉许恨极了他这对父母,对江柔的态度更像对亲娘。

    周氏在他小的时候拿他当工具,现在却要端起母亲的架子教育他,杨嘉许当然不服,越长大越离经叛道,谁的话都不听。

    江柔零星听到过一些他的荒诞事,某次劝了劝他,他面上恭恭敬敬的应得好好的,可转脸就忘,没几天又能听到他的做的糊涂事儿。

    这就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还肯面上敷衍她一下,杨司马和周氏都没这待遇,听说杨嘉许在家里谁都说不得他一句,杨司马说他一句,他都直接抄家伙跟老爹干起来,他今年才十四岁,但爹娘都挨过他的打。江柔开先还觉得杨嘉许对杨司马的恨意太大了,毕竟他也是被周氏蒙骗了,后来一想,自己的儿子三天两头不是伤就是病,这个做爹的竟然一点儿没觉得诡异,只是坐在床头慰问两句,表达一下虚假的父爱,要换做是她,她也恨。

    别的孩子也就算了,但杨嘉许江柔是知道的,对沈家,杨嘉许不可能做出倪访青口中说的那种事。

    就算他是所有人口中的叛逆之最,他也不可能伤害沈问的父亲。

    认真算起来,沈十三因他而生死不明,可江柔却发现自己很难怪得起来这个孩子。

    一切,只能用阴差阳错盖过去了。

    倪访青观着江柔的态度,转了个口风,“沈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楚家那小子,楚金焕。”

    江柔没明白她的意思。

    倪访青道:“夫人难道忘记了,杨嘉许挥剑刺伤楚金焕时,说了什么吗?”

    江柔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

    杨嘉许说,是楚金焕要害他。

    当时她魂不守舍,没深究,就算深究了也只以为以为楚金焕单纯的耍计要害杨嘉许。

    毕竟,谁也预测不到,沈问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沈十三到底会不会去观看采风比赛。

    江柔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倪访青道:“往常采风时去了多少父母观看,今年又去了多少?你心里面有个数就行,至于楚金焕,一个小毛孩子,指使他还不容易吗?杨嘉许和你家二公子一条裤子长大,他落水二公子会是什么反应?你这个当娘的应该比我清楚,儿子跳江,沈将军又会是什么反应?

    到底是谁,能够操这么大一盘棋?

    你以为为什么案子毫无进展?跟了方小槐这么多年的丫鬟突然叛变?韩姨娘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要向你寻求帮助?沈夫人,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皇帝为什么要忍痛杀沈战?

    我来告诉你,因为孙天瑞那张破嘴不把门,那日在青楼醉酒,大庭广众之下将此段往事讲给娼妓听,那种地方人来人往,根本查不到到底有哪些人将这些话听了去,迟早有一天沈战会知道真相,沈将军那么血性,会有什么反应?

    皇帝如此多疑的一个人,杀人灭口么,灭不绝就只能将源头给灭了。

    沈战死了,沈问死了,沈家还有个大公子,听闻三小姐也是个练武奇才,如今年纪不大,许多兵书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大秦如今,也不是没有女将军,沈夫人,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听明白吧?”

    明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不明白。

    就是皇帝为防沈十三造反,提前杀了他,到时候将军府也不是没有能打仗的人。

    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倪夫人身陷囹圄,却知天下事,江某……佩服。”江柔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信不信,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倪访青自信道:“国公府好歹也是几代人积淀下来的底蕴,这么快,还垮不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理。

    江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倪访青冻得乌黑的嘴唇视而不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倪夫人,时候也不早了,告辞。”

    说完走的果断又干脆,对倪访青口中的一切没发表任何意见。

    倪访青的双手冻得很冰棱子一样,她艰难的弯曲了下指节,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给江柔讲的故事半真半假,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完全是她根据尹尚文的细述自己编出来的。

    皇帝逼死沈毅是真的,谋杀沈十三却是假的。

第一卷 十一更

    倪访青并不担心江柔信不信,她现在或许不信,可时间一长,沈十三真的回不来了,那时候她看见皇帝,今天心里被种下的这根刺就会疯狂生长,怀疑也会越来越深。

    甚至就算她心中只是半信半疑,却迁怒皇帝。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隔着铁栅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夫人?”

    倪访青一愣,“你怎么来了?”

    尹尚文道:“狱卒急匆匆来通知我,说是江柔来了,我便来看看,怎么样?她信了吗?”

    倪访青摇头,“应该是不太信,皇帝给了沈战太多殊荣,当年他兵围六王府都没有跟他计较,这个谎确实不太能让人信服。”

    “那夫人您费这般劲儿做什么?”

    倪访青道:“别急,她回去后肯定会查当年的事,你暗中引导她,等他查到孙天瑞的时候,你找两个人透露些假消息给她,就算没有铁证,也够她如鲠在喉了。”

    而皇帝,他就等着将沈十三的儿女培养成才,然后这几个人才将刀尖对准他。

    尹尚文担心道:“夫人,江柔此人性子并不偏激,她就算信了,万一为了整个沈府的将来,瞒住不说怎么办?”

    倪访青冷笑一声,“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太不了解女人?

    尹尚文露了个似懂非懂的表情,倪访青最终也没多给他解释。

    江柔这样的女人,其实从来就不柔弱,沈十三爱她如珠如宝,她同样也馈赠满腔爱意,当她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就是下一个倪访青,甚至更加疯狂。

    倪访青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天下的女人,也就她江柔最好命了,可惜啊,老天爷看不惯她,要收回她的好命。

    不由自主的,倪访青也想到自己当年,如果孙天瑞在最爱她的两年死去,他是不是,就爱了她一辈子?

    **

    沈府灯火通明,闹了很久,不断有人举着火把顶着寒风从府中跑出去。

    江柔回去的时候郭尧正满脸急色往外面跑,不料正撞见江柔,顿时大喜,“夫人,您去哪里了?我们都快找疯了,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她奔着沈十三去,跑去跳江自杀了……

    江柔不用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把人都喊回来休息吧,别忙活了。”

    郭尧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跟在江柔身后,“夫人,属下先送您回去。”

    江柔默许了,一路穿过花园会揽月阁。

    昨天又下了一场雪,冬至过后,气温突然就又降了一大截,广陵江一夜就可以结一层不厚不薄的冰。

    再过一些时日,江面就会冰封,行人可以直接靠两条腿渡江,那时候船不能行,冰不能破,沈十三如果还在江里……就捞不起来了。

    高价重新订购的四季海棠已经到了,江柔没让种,全都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大雪厚厚的铺了一层,盖住了光秃秃的冻土。

    她想起她一次进沈府的时候,沈十三动不动就爱吼她,吼完又来哄,可他不会说话,往往越哄她就越气。想起她在这脚下的这条小路上摔了一跤,以为他在卓雅秋的房间,心如死灰的回房,却发现他就躺在床上。

    那时候真是傻,偏偏要自己收拾卓雅秋,明明心思尚欠,手段也并不高明,现在想想,不是沈十三纵容,她那点儿手段哪能报仇?

    旁边就是摘星阁,她在里面住了一段时日,沈十三明明有自己的卧房,可仔细一回想,成亲这些年来,哪次都是她睡哪儿她睡哪儿。

    猝不及防泪湿了满面。

    直到今天才猛然发现,她的英雄,原来也是血肉之躯。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觉得自己是个混账。

    一次次的靠在他肩上,可竟然从来没有认真的告诉他,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纵观他戎马倥侗的一生——苦,实在是太苦了。

    世上最苦,全都在他一人的舌尖上。

    苦得江柔都哭弯了腰,苦得江柔一次一次的拿头去撞墙。

    “夫人,您别这样,小姐若是看见了,该多心疼。”郭尧连忙将她扶住,搬出沈思,企图慰藉一下她。

    阁中江父江母众人听见声音,赶忙跑出来,正看见跪地痛哭的江柔,刹那间,众人都失语了。

    那样绝望的哭声,世界上除了沈十三,任何人都安慰不了她。

    沈思跪在她面前,捧住江柔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呜咽着。

    五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压塌了盐口市的一家客栈,也冰封了广陵江的江面。

    有人凿冰捕鱼,发现冰层厚三尺六寸,凿子都烂了两把,才挖出一个冰洞来,往下撒了网。

    近一个月,搜救的工作终于在恶劣的天气下被迫停止,连夜工作的官船被冻在了江面上,半分都行不动。

    据说昨夜子时江面就已经结了冰,可二公子沈问不肯回航,半个时辰后,连船带网都被冻住了,众人都劝他,结果他要了把铲子,站在江面上一铲一铲的砸,像是砸碎这冰面,船就能动了。

    官兵们都无能为力的站在江面上,看着这个少年做无用功,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人跟着他做傻事:杨嘉许。

    沈问在江上飘了多少天,他也同样的。

    杨司马带着轿子来抬他回家,被他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个头破血流。

    那天所有人都听到了,杨司马被儿子大骂‘你不配当爹。’

    他是整件事的起源,沈问没有迁怒他,他倒是桥怒了他爹,众人只觉得这个孩子当真是没救了。

    可是如今也只有他,义无反顾的跟着沈问不肯放弃,跟着他一起漂流了一千多里。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但他不觉得,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死。

    一千多里的水域,江柔用两匹千里神骏拉车,走了一天一夜,然后看到了她双目赤红的儿子。

    一别,快二十多天没见,她快认不出这个少年了。

    瘦弱单薄的肩膀,衣衫十分单薄,身旁围了许多人,都在劝他,放弃吧,船挖出来,也凿不碎整个江面的冰,沉睡在里面的人,也捞不起来了。

    整个江面都被冰封住,等明年融了冰,尸身估计也已经被鱼虾吃干净了。

    他们没忍心说,这一个月,就已经够被吃干净。

    江柔远远的喊了一声,“小问。”

    声音并不大,带了些哽咽,沈问的身形刹那间之间仿佛变成了一座精致雕刻的冰雕,一动不动,唯有冻得通红、满手都是皲裂冻疮的手指头,在微微颤抖着。

    “小问,回家吧。”江柔把臂弯上搭的一条披风搭在他肩上。

    沈问不敢回头,怕看到江柔那张永远包容的脸,怕看见她反过来安慰他的样子。

    江柔从他手中取下铁铲,望了望千里苍茫的雪白,道:“回家吧,结冰了。”

    沈问双膝一弯,‘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冰面上,抱着江柔的双腿,连哭都不敢哭,“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好好念书,好好习武,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压抑着哭腔,双肩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沈问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混账,才能对沈思说出‘我是不是捡来的’这种话。

    那逆水的一脚,几乎踹断了他的腰。

    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的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用自己给他借力,让他急退的那股反方向作用力将他推出的那一小段距离,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他怎么能够说得出,‘捡来的’这种混账话。

    江柔把手放在他头顶,眼睛一酸,差点也哭出来,她死死忍住,可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卷 十二更

    沈问身后,杨嘉许默默跪了下去,没有哭,垂着脑袋,大大的睁着眼盯住冰面,嘴唇咬出了血。

    江柔把沈问扶起来,没有多余的话,还是那句,“回家吧。”

    沈问痛苦的抱住头,内心受尽折磨。

    臂弯中还有一裘披风,江柔轻轻的披在杨嘉许的肩上,“起来吧。”

    杨嘉许仰面看着她,十分平静,“沈姨,死的是我就好了。”

    “说的什么傻话,你的命是沈叔换来的,他不允许,你就不能死,知道了吗。”

    那一天没有下雪,回程的路整整走了两天,被冻住的官船留在了江面上,等着春暖冰融才能重回盛京,在沈十三失踪后的一个月整,皇帝驾临怀远将军府,亲自带来了一道圣旨——

    封,沈氏沈战为荣国公,爵位世袭。

    李莲英念完旨,皇帝问江柔,“爵位给谁?”

    这种追封一般默认把爵位传给长子,但沈度是过继来的,虽是长子,沈问才是亲生的,所以这爵位到底给谁,还要看江柔本人的意见。

    “小度是长子,理应是他承袭爵位。”江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沈十三军功累累,却一直未能封侯拜相,皇帝突然给个爵位,就算是默认他已经死了。

    已经一个月,没死爬也要应该爬回来了,现在还没见着人影,不是被鱼虾吃了就是沉尸江底了。

    沈十三被大浪卷走的那天,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怎么看江柔都看不惯,他本来就不待见这个血缘上的妹妹,加上迁怒,那天差点把她搡出去砍了。

    忍了再忍,才忍了下来。

    可是今天一见,又突然觉得她很可怜,跟他一样可怜。

    不,比他更可怜。

    可能是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发生了作用,皇帝临走时难得做了一回人,说了句疑似安慰的话,“孩子还没长大,靠你了。”

    江柔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大多时候是恭敬的在看着她,但眼神是涣散空洞了,听到这句话,意识到他要走了,眼睛才渐渐有了定点,低头道了声是。

    皇帝正准备走,江柔突然道:“陛下,倪夫人还在狱中。”

    皇帝突然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处决倪访青,这会儿一经提醒,才想起让她多活了一个月。

    算她赚到了。

    皇帝道:“知道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江柔行礼,“恭送陛下。”

    第二天,皇帝下旨,倪访青判了斩刑,一日后于闹市行刑。

    急吼吼的,三天的常规数都不给人家凑齐。

    行刑的那天,江柔特地带了酒菜去牢里看她,狱卒对她道:“夫人可要快点,马上就要到时候了。”

    江柔点头表示知道了,提着食盒找到了乙号房。

    倪访青双眼如同探照灯一样刮过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难以置信道,“是你跟皇帝说了什么?”

    昨天判决一下来尹尚文就来找她了,说是从沈府里面出来就下了旨,说没有人插手其中,鬼都不信。

    江柔把食盒打开,盛了一碗饭,倒了一杯酒,递给她,“最后一顿了,吃点儿吧。”

    倪访青不接,江柔就伸着手,也不吭声,就这样看着她。

    倪访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手伸出铁栅,正准备接,江柔的手却一倾斜,缓缓的将满杯美酒倒在地上,一碗饭,也尽数扣在她脚边。

    在倪访青震惊的神色中,她道:“我跟皇帝说,你还在牢里关着,让她不要忘记斩了你。”

    倪访青咬着牙,“我跟你无冤无仇……”

    江柔似乎疑惑不解,“无冤无仇?”

    她突然将脸凑到铁栅的缝隙之间,“你用我的丈夫编故事,挑拨沈家跟皇帝的关系,妄图让我的子女因为你子虚乌有的谎言而踏上一条不归路,结果不是为父报仇,而是为你报仇,这,还不叫冤和仇?”

    心思一转,就知道倪访青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沈十三杳无音信,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查当年的事,几分真几分假她不能确定,也不想去确定。

    可有一点能确定,倪访青想借她的手给皇帝找不痛快。

    她自己也承认了。

    她说皇帝操纵了这么多人给沈十三布了一盘满是杀机却不见血腥的局,说得跟真的一样。

    先是指挥太学先生让学生请家长观看采风,她和沈十三也在家长范围内,他去了,沈十三也不会独自在家。

    再让楚金焕设计杨嘉许跳水,沈问救人,沈战救人,不能保证百分百会淹死这对父子,但这是最不留痕迹的做法。

第一卷 十三章

    可是,倪访青不知道,沈问平时三五不着调,作诗是短板,就像差生从来不会告诉家长学校考试了一样,他也从来不告诉江柔采景家长可以参加观看。

    往年的采景她一直都没去过,而往年张曼兰都不在,张佑安的采景比赛都是张姚氏去看。

    沈问怕张姚氏跟江柔通气儿,早就央求过她让她自己去就好,别约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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