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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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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景初的一切都落入叛军首领的算计中,那么,对方的谋略心机实在可怕。如此富于谋略的人,不惜以二十万大军、七十九座城池为饵,引诱景初入套,所图必定甚巨,断断不止这江山这么简单。”
沙华楼主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有忧虑的光闪过,深邃若群星闪耀的夜空深处,他按着眉心,仿佛尝试着唤醒久远的记忆:“我生平阅过的所有人中,唯有一人拥有此等卓远见识。能狠心抛弃眼前利益,他是艺高胆大、孤注一掷的赌徒,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他气度宏伟,襟怀坦荡,所谓的正道人士还及不上他一根毫毛。”
“谁?”第一次从沙华楼主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路无铮心中一凛,问道。
苏云栖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但愿我猜错了——他与我父齐名,已是方外之人。”他声音一顿,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南华真人赵无尘。”
“若真是他,何以对靖太祖连轻鸿有那么深的仇恨?”路无铮愕然不解。
“你可知他为什么归隐?”不等他反应过来,苏云栖已语气淡淡地接着说下去,“他生平挚爱,遭到靖军底层几个士兵的玷污,拼死不从,咬舌自尽。他曾一人一剑,杀入皇宫欲取连轻鸿的项上人头,却不知何故住了手,旁人还道他畏惧靖太祖的威势不敢下手,现在想来,他是觉得,当初一剑杀死连轻鸿太便宜他了,于是二十年后重新出山,定要让连轻鸿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二十岁时剑挑正邪二道十一派掌门人,名震江湖,就在众人以为武林中一颗新星将要升起的时候,他却决然弃剑归隐,出家南华山一心修道。”苏云栖微微皱眉,叙述,“我父亲曾在他出家修道之后,与他有一场长谈,他曾询问我父,有什么方法可以逆天改命,他愿倾尽所有力量来复活她的恋人。我父有感于他的痴情,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只好委婉地拒绝他,并赠予他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的优昙婆罗花——优昙婆罗花据说是佛祖的化身,可以度化一切生灵,渡往彼岸,安息长冥。”
“二十年后,赵无尘又出山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滔天巨浪啊!”苏云栖面有忧色,喟然长叹,“苍生浩劫!”
“他会不会就是雪鸿?”眼前仿佛已出现了一根线,将所有混乱的线索串在一起,只差最后一步,真相已昭然若揭,路无铮脑中灵光一闪,“雪鸿,雪鸿,不就是当年身重剧毒、离奇惨死的梅妃江映雪和靖太祖连轻鸿的合称吗?赵无尘恨极靖太祖,也要让他尝尝失却挚爱的滋味,于是一手导演了当年的那场惨剧。”
“一定是”,苏云栖淡淡道,他简单地介绍了雪鸿组织的情况:“雪鸿是雪鸿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创立于十年前,但一直到今日,它的脉络才大致清晰:雪鸿为至高无上的统领,是全组织的精神领袖,其下有白茗、紫绡、青烟、蓝岚四大傀儡使,白茗的武功谋略均是过人,是江湖中这十年间唯一能与楼主你匹敌的人物,当然还有叶将军,但叶将军与你是生死之交,断然不会反目成仇。”路无铮如抽丝剥茧般细细剖析局势,说到最后几句时,略微迟疑了一下,“白茗深居简出,极为神秘,或许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不用说了”,沙华楼主断然截住他的话,眼眸里冷光如电,仿佛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凌厉而杀气四溢,他的手指慢慢握紧了朱笔,蓝田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笔竟在他手里一寸一寸断裂,化为碎片,“我明日就去会会这个白茗。”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半卷的书笺,路无铮瞥见那书笺上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云栖阁下:久仰。余途经洞庭,请见朝露护法一面。明日申时,余与紫绡在君山静候阁下、朝露。白茗敬上。”
“楼主”,他震惊地抬起头来,为沙华楼主眼中的冷光和杀气而心惊。楼主素来冷静从容,高瞻远瞩,从未有过这样骇人的怒火——这是龙之怒,龙一旦被触及逆鳞,怒火必将滔天,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心底隐隐有种惧意,夹杂着莫名的担忧,沉默良久,他讷讷地问道:“朝露护法年少时遇见的人,就是他吗?”
“也许是。”苏云栖敛眉道,蓦地一振衣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迎着路无铮愕然不解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如此做,我们方能制胜。”
“可是,楼主,你……”路无铮震惊道,他迟疑着将剩下的话咽下去,深深鞠了一躬,“遵命。”
残阳如血,血色的楼,血色的天,仿佛也为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镀上一层血色。青衫与绯衣伴着长风猎猎飞扬,那对男女容貌清丽,气质卓越清新,宛若画中的神仙眷侣。
“云栖,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绯衣女子微微敛眉,撑着栏杆,侧身望着青山剑客,眸中有淡淡的冷光,眼眸深处却依稀有着柔情,缓缓道,“若是紫绡与白茗联手,你自认有几分胜算?”
沙华楼主斜倚着栏杆,望着夕阳影照下,一池洞庭水波光粼粼,晚风吹过,浪花翻滚如千岩,洁白如雪的水鸟伴着斜阳,尾巴在湖中轻轻掠过,不疾不徐地飞着。他默然良久,仿佛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淡淡道:“五成。”
“只有五成把握,你还孤身前去?”舒碧薇冷冷地讥诮道,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是沙华楼主而产生顾忌,然而,下一句话却幽幽如同叹息,隐隐夹杂着深深的担忧,“云栖,你这么想把命送在雪鸿组织的人手中?”
苏云栖微微颔首,傲然道:“能够杀死我的人,一定拥有足以与我匹敌的力量”,他眉间一沉,目光深沉如海,落在她身上,“这种力量不仅仅来源于武功,也可能源自内心。”
“比如,雪鸿,孤光,可能还有你。”
“我与孤光曾在南离教外有一次短暂的交手,他略输一阵,况且那时景初在我身旁,他奈何不了我。”苏云栖淡淡地叙述,“至于雪鸿,我曾乔装成叶天然与他会面,只有他,方有资格做我的敌手。”
“那,白茗呢?”舒碧薇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茗?”苏云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摇头,“明日见面便知道了,至于你——”他声音一顿,目光骤然凝结,“你是最有可能杀了我的人。”
舒碧薇微微一惊,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她俏脸瞬间惨白,猛地摇头:“不,我不会对你动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如果你不能杀了我,我将亲手杀了你。”苏云栖迎风而立,长发飘飞,眼眸中依稀有洞悉一切的冷锐的光芒,睿智而残酷地流露出来。迎着舒碧薇惊愕的目光,他忽然淡淡一笑,仿佛看开一切,却又似执迷不悟,令人难以捉摸。
“你可知道,我生来就是带着不可逆转的诅咒的。”苏云栖凝视着她,淡淡地抛下一句话,俊目间有丝丝缕缕的冷意在扩散,他微微别过脸,似是不愿意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在我手中的话——请跟着夕雪走。”
“云栖……”舒碧薇微微蹙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眉目间镌刻着深沉的痛楚,“宿命之说本是虚无缥缈,任何命运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人定胜天。”她的声音一顿,蓦地发出一声长叹,低声道,“如果我死在我爱的人手中,那也是我的命。云栖,我……”
然而,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已被雪亮冷厉的剑光打断!
苏云栖冷冷地望着她,素来云淡风轻的眼眸中如结了一层寒霜,三尺青锋剑抵着她修长的颈,轻轻一划,便有滴滴鲜血流了出来,如同素白手绢上绣着的朵朵红梅,凄艳动人。他神色冷峻:“身为沙华楼下属,本就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正文 第46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五
舒碧薇感觉到颈间一阵冰凉,夹杂着的浅浅的疼痛传来,疼痛虽浅,却不及她心中痛的万分之一。她喃喃地念着当日在众人面前,发誓加入沙华楼的誓言,只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自愿加入沙华楼,献一身本领以供差遣,赴汤蹈火,百死莫辞……”
“如果你不去,朝露从此从沙华楼中除名。”苏云栖直视着她的眼睛,眸中有丝丝异光闪过,语气森然,冷淡得近乎于威胁。
“苏楼主,你好大的威风啊!”舒碧薇眸中冷光如电,猝然闪过,寒声讥讽。面前这个她一心倾慕的人此刻瞧起来竟是那样陌生,可笑至极,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今看来,似乎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原来,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沙华楼主的心中,她不过是沙华楼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罢了!
她袖间蓝光盈盈,清光万千——你还在迟疑什么呢,直到此刻,朝露刀还不出鞘吗?你真的要此刻死在他手中吗?“不,我不会对你动手。”誓言犹在,却如冷冷的讥讽。舒碧薇痛苦而茫然地闭上眼,彷徨地摇摇头。
苏云栖凝视着她,目光淡漠而哀伤,如一潭千年古水,其中涌动着丝丝她此时还无法明白的情绪。他忽然慢慢闭上了眼,青锋剑的剑尖竟然在微微颤抖着,沙华楼主武功盖世,怎么会握不住视如生命的青锋剑?只因他心已乱。
他握紧了手,一字一句道:“薇儿,别逼我!”不等她反应过来,铮然一声,他收剑入鞘,早已翩然走远,只有那淡淡的清冷的气息仿佛还在空中弥散。
舒碧薇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清冷的眸中竟隐然有泪,那一句他临走时抛下的话仿佛还在空中幽幽回荡:“薇儿,与其你以后死在我手中,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但是,我下不了手……”
她将脸缓缓埋入掌心,屈膝坐在绯衣楼边临湖的长凳上,斜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落在她如血的衣衫上,映得她指尖缓缓滑落的那一滴晶莹,也如鲜血般殷红。
细雨霏霏,烟云迷蒙,沙华楼主青衣萧瑟,立在洞庭湖边的玄亭里,手慢慢伸出亭外,冰凉的雨珠跃动着落在他掌心,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碧薇的情景——也是在这样一所亭子里,不在这里,而在君山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隐隐感到不安,觉得派朝露夕雪同去是个错误的决定,虽然这一刀一剑联手足可纵横江湖,但遇上真正的高手,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比如,雪鸿组织那个代号为“雪鸿”的首领,再比如,南离教主孤光……
“你背负着悲哀而无法更改的宿命,为何不放手让他们在一起?夕雪一定能给她幸福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毅然决定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还是会感到丝丝缕缕的疼痛呢?竟如万箭穿心一般剧烈。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苏云栖”,南离教的女祭司忽然在背后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虽满面风尘,容色憔悴,却掩饰不住姣好的眉目,她斜倚着汉白玉雕琢成的栏杆立在那里,妙目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沙华楼主,一边揣测着对方见自己意欲何为——她的眸光凝聚在对方颈间的紫檀小木牌上,那是一个雕琢精美的护身符,然而,就在苏云栖转身的那一瞬,她忽然从那里读出了深彻的悲哀,一望无际的深红色,艳烈如血,那样撕心裂肺的深沉痛楚和绝望。
宸湮倒吸一口凉气,研习术法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心如止水地洞悉旁人的情感,并进而控制他们的思想行为。她武功不强,却会惑心术,心智稍有不坚者,就会受她影响,一步一步发展成傀儡。
然而,在这样深沉强烈的情绪面前,她忽然压抑得无法呼吸——护身符中,蕴含着好强的力量!它在竭力与之对抗的,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面前的青衣楼主,经历过怎样痛彻心扉的过去?护身符中保留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哀,宛如宿命般一道一道镌刻在掌心,无法逃开,无法抹去。
这种窥探忽然被打断了——“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冷涩如剑的声音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响起,原本稍微柔软的心灵在一次次暗示中变得坚硬如铁,铺天盖地的死灰忽然涌上来,淹没了所有的一切。下一句话却是有些迟疑的,“我再也不要任何人因我而死。”
“女祭司”,苏云栖神情却一片淡然,平静如水,淡淡道。他清俊的眉目与亭外的烟雨相映,似流动着一层波光,“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微微一怔,冷冷道:“我失手被擒,已是你们的阶下之囚,何必在挖苦我一次?”
“辉夜假托入魔之名,将我关进火神殿之下的地牢,待我昏迷后,雇船将我送来南洞庭。迷药的效果刚解,我武功本不高,又发挥不到五成,便被你的手下生擒了。”她冷冷道,想起那个自己疯狂爱过、却毫不犹豫将她推进深渊的人,眼里依稀有愤恨之色,“他这一招借刀杀人,可不高明啊!”
“你错了。”沙华楼主淡然道,俊目中有一抹异光闪过,“他只是想要保护你罢了。”
“保护我?”她讽刺地笑着,端详着右手上戴着的缀着辟火珠的小小指环,想起当日,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笑容澄澈如水,帮她慢慢戴上戒指:“喜欢吗?”
往昔朝夕相处的一点一滴难道都是假的?那些款款柔情竟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自己竟动了真心,相比之下,又是多么的可笑?
宸湮眸中冷光锐利如剑,讥诮,“他亲手将我送入敌阵,就是为了保护我?苏楼主,你还真是不可理喻啊!”她忽然意识到对面的人正是她最大的敌人,当即住了嘴,心中却惊骇莫名——对面年轻与他相若的青衣少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竟带着一种奇特的魅力,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禁不住对他坦诚心扉,甚至为他赴汤蹈火,不惜生死。
他能轻易明白别人的心思,他的心思在所有人看来却永远是个谜。
“等着吧,十日内,南离教中必将发生一件大事,他不愿意连累你,又知道你绝不会放弃他、放弃教中子弟离教而去,于是只得出此下策。”苏云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扬眉,淡淡地解释道,“何况,这里也算不得什么敌阵。”
苏云栖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走近神情戒备的女祭司,低头抛下一句话:“辉夜其实是我在南离教中的卧底。”
“什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女祭司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她失声惊叫,心中忧虑更深——辉夜将她送入沙华楼,便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卧底身份,现在必然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何况,他既借故将自己赶出来,他留在教中必然做的是十分危险的事,只怕九死一生。
更让她担心的是南离教的未来——女祭司离开了南离教,辉夜已是卧底,孤光教主仍然闭关修炼,生死未知,曾经的南疆第一门派如今竟已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到底是曾经待过许多年的地方,虽然那里曾无情地吞噬了她大好的青春年华,她却也因此在最好的岁月里能够遇上辉夜,诸般是非,难以论清。她心中毕竟还对那里有些情感,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淡然如水的沙华楼主,神色复杂,勉强一笑:“他可没有将这告诉我。”
“并非她信不过你,只是他不愿你同他一样背负太多。”苏云栖眉眼深深地望着她,若有所思,“你必须得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他所做的一切。”
“苏楼主,你如何能知道?”宸湮黛眉紧锁,涩声道。
“因为我和辉夜本是同类人。”沉默良久,沙华楼主曼声道,他青衫随风飞扬,忽然有了说不出的寂寞,如同她曾经无数次地望见,辉夜孤独地立在雪域绝巅的身影,风华绝代,遗世独立。
辉夜,一直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孤高而充斥着矛盾,即便是她,也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他是教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术法天才,十四岁习得红莲劫焰,是教中年轻一代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
除了孤光教主,能常常靠近他、与他相伴的人,也只有她了。她曾以为,至交不需要了解太多,只需心心相印,可她现在发现,她从未走进过那个人的内心,更不理解他真实的想法。
她无声地叹息着,心中似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动,一时间怔然无语。
“你不回南离教了?”苏云栖忽然问道,眸中一点神光变幻不定,如同他变幻莫测的心事,让人捉摸不透。
“当然不回去了”,她微微摇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他既然将我赶出,教中必有重大变故发生,我武功低微,赶回去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有辉夜一个卧底就够了。”她语声低沉,仿佛沉重的叹息,她忽然回忆起当日在火神殿中的情景,微微蹙眉,道:“那一日辉夜使出的术法,竟是我前所未见的强大,已到上窥天道之境界,即便是孤光教主也未必能及。他似乎真的被人控制了思想一般——控制者自称为‘魔’。”
正文 第47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六
“魔?”苏云栖喃喃地念着这一个字,淡淡道,“自称是魔的,多半不是魔了。”他注视着红衣女祭,目光平淡而悠远,仿佛穿透一片虚无望进她心底:“能够借助蛊虫化形震慑人的,必然有惊人艺业,指不定就是你们教主孤光。”
“应该不会吧,孤光教主对我很好的,对辉夜,更是不遗余力地栽培。”她微微有些迟疑地回答道,但想到那等可怕淡然的语气,强大的术法,当世除了孤光教主的确找不出第二人来,她心中一寒,颓然地摇摇头:“算了,我不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雪鸿。”沙华楼主负手而立,神色渐渐冷峻下来,手指不断敲打着玄亭边朱红色的栏杆,空空,声音冷涩沉寂,让她心中一震。
“雪鸿,是近些年崛起的那个雪鸿组织的首领吗?”她神色一肃,郑重其事地问道,“苏楼主,他是否就是叛军的首领呢?”她素知雪鸿组织是近些年来崛起在江湖中的组织,出道以来所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组织中的人却十分低调,极少露面,至今仍是身份成谜。前年七月,叛军起兵太原,辉夜曾分析,雪鸿组织在叛军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很可能雪鸿的建立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组建叛军,而他们代号雪鸿的首领,很可能就是叛军的统领。
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已将波及南疆,她是南离教女祭司,忝为南疆守护神,却无力使得南疆百姓免遭战火波及,心中早已愧疚不安。面前的沙华楼主虽然曾经是生死相见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有力的盟友,不知为何,她对面前的人感到莫名的信任,她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腔心怀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令人折服。
“苏楼主,你要我做什么?”宸湮咬着唇,问道。
“久闻姑娘易容术惊人”,苏云栖抚掌而笑,他微微扬眉,淡淡道,“请姑娘扮成朝露护法,明日随路无铮出门,截杀雪鸿组织傀儡使青烟。”
“到时候,还请姑娘用一用惑心术,让二楼主来制住他。”苏云栖慢慢握紧了手,从容一笑,眉宇间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和睥睨天下的霸气。
“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尽管早闻雪鸿组织四位傀儡使的厉害,她仍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宸湮定当尽力而为。”
似乎有些惊异于她答应的如此爽快,苏云栖忽然微微一笑,如一朵素净的白莲绽放,那样脱俗的美丽让她也微微怔了一下。沙华楼主清亮的眼眸中似有赞许之色,莞尔道:“姑娘果然爽快。”
“会有人带你去休息,我仿制了一柄朝露刀,明日你可以带上。”苏云栖淡淡道,神色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谁能看得出,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深重的悲哀和无力?
“苏楼主,等一下。”望着他猛然顿住的脚步,宸湮忽然有些慌乱,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着不安,“你的那个护身符……”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你也看出来了吗?”苏云栖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讽刺,他望着掌心晶莹剔透的雨水慢慢滚落,仿佛那是一颗易碎的玻璃心。他颈间的紫檀木牌上升腾起淡淡的烟雾,化作一道一道的柔和光晕,勉励压制着护身符中濒临破灭的血红色——那一瞬,自小修炼而成的天眼倏然洞开,宸湮清楚地望见,护身符上的小孔被一团红色掩住,嗖,那如血的艳红猛地冒出来,化作万千狰狞的眼睛,阴狠地望着被团团围在中间的沙华楼主。
“小心!”她心头一跳,失声惊叫道,心中强烈的不安在此刻达到顶峰。
苏云栖微微摇头,从颈上取下紫檀护身符,她看见那些负面的情绪化做团团黑气,在沙华楼主的指尖氤氲散开,消泯于无形:“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她松了口气,旋即想起这个问题,蹙着眉问道。
“你是否听说过冥星七杀呢?”苏云栖负手而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地询问,他的眉目间却掠过一丝冷意。
她微微一震:“冥星七杀,大凶之象。”她迟疑了一下,道,“凡与冥星轨道交错者,将有血光之灾,不可避免,唯一破除的方法是冥星变为暗星。”
“冥星司杀伐,戮气重,常有怨灵集中,因此寿命也比其他命星要短得多。”宸湮秀眉一扬,简短地叙述,“据说,四百年间天下医家圣地药王谷的开山祖师柳青莲,曾是北国浩气教的风尊者,主管修罗场。他的命星便是冥星七杀,直到他后来遇到一位女子,一见倾心,与她相约私奔,遭到教中长达八年的追杀,最终失手杀了爱侣。”
她微微一叹,似乎也在为药王谷祖师的生平而惋惜:“柳青莲悲痛欲绝——他的恋人是一位妙手仁心的女医者,他为了完成恋人的意愿,将自己视若生命的佩剑重新熔铸成十面药王令,创立了药王谷。”
“天下没有药王令的人,到不了药王谷,医好病后,他们有关于药王谷的记忆也会被清理干净。因此,谁也不知道药王谷究竟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这则传闻是真是假。”宸湮将目光移望向亭外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神色恍然:“但当年的风尊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几乎让中原大地血流成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又能比他好得了多少?”蓦地,沙华楼主淡淡地说道,清俊落寞的脸庞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流动,似冷淡,似悲伤,似决绝,只一瞬就消失了。
“苏楼主,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宸湮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声音一顿,“你是否经历过特别悲伤的事?或者,曾经遭人背叛过?”
她微垂着头,轻声一叹:“我现在已不算是南离教的女祭司,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苏楼主,虽然我看不见你的内心,但我能感受到你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孤独、倔强、厌恶世俗,你本不该做这沙华楼主的。”
“江湖中,都传闻你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惊才绝艳,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其实,你武功虽高,谋略虽强,气度虽宏大,你心底却是厌恶这个江湖的。”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埋藏许久的话一股脑地讲出来,“我来的时候,望见了朝露姑娘。你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她也喜欢你,可你们彼此之间却总有一道深深的鸿沟,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何必交浅言深?”苏云栖眸中冷光陡然一闪,似有些不悦,冷冷道。
这冷冷的一句话说得她面上一热,颇为尴尬地垂着头,勉强一笑:“看来倒是我唐突了。”她仿佛鼓足了勇气,霍然抬头,眼神复杂,“可你不告诉我原因,我要如何帮你啊?”
如果换做江湖上任何一人说这句话,所有人都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一笑置之。沙华楼主翻云覆雨,富可敌国,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需要别人帮?
然而,面对少女认真执着的眼神,沙华楼主却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他淡淡一笑,宸湮却清楚地感受到,他握在掌心的紫檀木牌,又有一种莫名地负面情绪轰然炸开,泯灭在指尖。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难怪辉夜对你情深若斯。”苏云栖淡淡道,她听着这话却满脸绯红,听着他下面的话却神色一变:“可惜你帮不了我的。”
“为什么?”她诧异道,“你不相信我?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辉夜和孤光教主,我却是能通灵的圣女,只要你说出来,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这块紫檀木牌,是我父当年为我逆天改命不成,兵解飞升后留下的护身符,能镇压怨灵和一切负面气息,保持神志清明,不迷失自我。”苏云栖晃了晃手里的紫檀护身符,语气淡然,仿佛在讲述这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曾将这个护身符转赠给别人,可还是没能改写我的宿命——冥星七杀,所有与之交错的人,都将死在其手中。”
迎着少女惨白的面容,他的脸庞似有一种奇异的笑容绽放:“很残酷,是吗?”
宸湮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讷讷道:“人定胜天嘛,只要心中怀有信念,一切都可以改变的。”她声音越来越小,终于细若蚊吟,再不可闻。
她忽然抬起头来,眸中有灼灼热光,声音却飘渺的恍若叹息,语调悠悠:“如果是我,一定会远离自己所爱的人,宁可让对方恨自己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对方因我而死。”
“正是这样。”沙华楼主望着宸湮,蓦然间笑了出来,传音入密,低声地将未来的计划告诉她。宸湮听着,神色渐渐地变了,她望着沙华楼主,神情肃然中有着敬佩,仿佛叹息一般轻声问道:“辉夜知道吗?”
“不知道。”苏云栖淡淡道,“我不愿在涉及任何无辜之人,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须得姑娘助我方能成功。”
“宸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南离教曾经的女祭司手按眉心,神情郑重,向着沙华楼主深深一拜——那是南疆向人表示敬意的最高礼节。
“多谢。”苏云栖深深望了她一眼,亦微微抱拳,回礼。
正文 第48章 旧逐似初逢其一
“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清朗而寂寥的声音念道,紫衣少女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去,秀气典雅的六角小亭上,镌刻着一副对联,字迹清丽秀雅,转折处却神采飞扬,力透纸背,仿佛神来之笔。对联的落款竟是“柳凝霜”三个行楷小字,后附文字细细说明:“辛卯年夏月题写东坡先生对联于君山。”
柳凝霜是沙华楼的第一任楼主,一介弱女子,惊才绝艳,建立江湖第一门派,以绝代风华倾倒世人,包括她的恋人,同时也是敌人的渊海阁主江渊。她与江渊武功高绝,曾并肩北战南征,一刀一剑,平分天下。两人本为一对千古佳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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