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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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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书月回头嗔怪:“胡说,哪有你讲得那么夸张。”
  她俯下身来,抚掌笑道:“这可不一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姐夫垂涎你多久了,我估摸着小时候就惦记上了。”
  紫玉附和着揶揄道:“谁说不是呢,上次下聘,大小姐就穿了身红,姑爷整个人都走不动路了。”
  “你们……”
  书辞趁机笑嘻嘻地把她推到门边去,问言莫:“来,看你大姐漂亮么?”
  那小子很给面子地夸赞:“漂亮,比天仙还漂亮!”
  她羞得脸颊更红了,扭头就往屋里走。
  见调侃不成,言莫忽然跳下凳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把紫玉手里的红盖头扯下来把玩。
  “小少爷,这个不能玩的!快还给我!”
  他腿虽短,蹦跶得倒是挺快,上蹿下跳灵活得像只兔子。
  两个人于是你追我赶满院子的跑。
  书辞支着肘在旁看笑话,忽然间,她发现言则不知几时也站在了台阶下,当瞅见她的视线,忙慌慌张张地转过身。
  “老爹。”书辞走上前去拍他肩膀,然而他却怎么都不肯露脸,“您怎么啦?”
  言则别扭地摇摇头,没做声。
  她索性绕到他对面去,伸手掰他脑袋,把遮挡双目的胳膊一拿开,眼前是言则涕泗横流的面容。
  书辞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爹,您怎么又哭了?”
  言则胡乱用衣袖抹了一通,“我就是、我就是高兴……”
  “好了好了。”她取出帕子来,给他擦泪痕,“让娘看见了,她会生气的。”
  言则泪眼花花地盯着她,就这么看了许久,才伸手去摸她的发髻,哽咽道,“有生之年能见到你出嫁,我也算是圆满了……”
  他浑浊的眼中有清泪滑落,在斑驳沧桑的脸上留下一串痕迹。
  书辞笑着叹气,张开双臂抱住他,在背上宽慰似的不住轻拍。
  “没事的,我往后一定常回来看你们,反正都住在京城,大家随时能见面的,对不对?”
  言则飞快揉了揉眼睛,随后重重的点头。
  “对。”


  第六二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在秋季的最后一天里,气候突然回了暖。
  夹着湿意的北风吹来了一日的黄昏。
  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灿烂的金色中,夕阳照亮了禁宫明黄的琉璃瓦和大街小巷的雕梁画栋。
  市集上; 车水马龙; 川流不息,人来人往。
  书辞提着食盒推门进屋; 沈怿正靠在床边看书,手里已换成了一本《玉楼春》; 见到是她; 含笑着将书放下。
  “今天怎么这会儿有空来?”
  “我娘和姐姐他们去我婶儿家吃饭了。”书辞端出糕点和汤羹; “我琢磨着反正也无聊,倒不如给你做点汤……上次不是说想喝我做的冬瓜排骨汤么?”
  “你还真做了?”沈怿微微一笑,走到桌边坐下; 白玉碗里的肉汤散发出浓浓的鲜香,他执起汤勺尝了几口,眉峰一直挑着,像是觉得还不错。
  书辞在旁支着脑袋看; 欣赏似的打量他俊逸的眉眼,冷不丁沈怿望了过来,又不好意思地转头去捂住眼睛。
  “……你作甚么?”
  “没什么。”
  他好笑地把她拎到自己面前; “没什么你还遮眼睛?”他不依不饶,“老实交代。”
  书辞将手挪开,开始捏额头上的碎发,低声道:“我就是……就觉得你好看……”
  沈怿闻言愣了下; 继而忍不住发笑:“现在知道好看了?”他抬手去往她额头上一弹,“那早些时候别扭什么?”
  “又不能怪我,谁让你戴个面具的。”书辞斜眼瞪他。
  听她语气里虽有埋怨,但已不再纠结先前之事,沈怿微微一笑。
  “过来一块儿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他拉着她坐好,顺手盛了一碗汤推过去,随口问:“对了,你爹近来在忙些什么?听老高说,找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他人。”
  书辞接过碗,“京卫那边的事吧,自打他升了指挥同知,成日里应付的人就比从前多了。”
  沈怿若有所思,“你爹眼下也是一把年纪,回头问问他,要不要再调回都督府,我想法子给他捡个轻松点的职位。”
  她笑了笑:“好啊。”
  *
  秋末的傍晚,天已经黑了。
  言家老宅子中,因主人家外出而显得尤为安静,除了门前的两盏灯,里里外外都是一片昏暗。
  言则掀开书房的那幅猛虎啸山图,轻手轻脚取下墙砖,把搁在其中的青铜碎片拿了出来,用帕子仔细包好,放入怀里。
  他今晚要连夜出城赶去碗口村,所以时间很紧迫。
  从马厩里牵出他的灰马,沿着僻静的街道一路往前疾驰。
  这一带是京城的贫民窟,别说夜里,便是白天人也很少,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策马飞奔。
  架在肩头十几年的重担即将卸下,言则此时周身的血液都膨胀了起来,只盼着能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而灰马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愈发卖力地扬起蹄子。
  就在这个时候,皎洁的明月勾起一道剑光,锋利的剑身从脚下划过,将马蹄齐齐斩断。
  瞬间,鲜血四溅!
  言则在落马前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个筋斗稳稳地站定脚。
  他转过身,对面阴暗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
  黑衣,黑裙,黑靴,黑色的兜帽罩住半大张脸,她面无表情,那双眸子比寒冬的月华还要冷上几分,手里的三尺青峰血迹斑斑,血液顺着剑尖滴入青石板。
  虽没蒙面,但仍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你是谁?”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将剑举起,“东西留下。”
  言则怔愣了一瞬,神色渐渐凌厉:“你是为它而来?”
  话音正落,骤闪的白光倏地逼近——
  但听“砰”的一声响,暗夜里火星乍起,两人交锋之后,皆各自退开。
  尺素执剑看他,言则的大刀正挡在身前,冷凝的目光与平日里的憨厚老实截然不同。
  出任务前有听过言则其人,会用双刀,使弓箭,但功夫稀松平常,饶是现在躲了一招,她也压根没有放在眼里,脚下发力,剑势越来越快。
  两人实力的强弱太过明显,几乎是摆在面上,谁都知道的,尺素从学武起就被灌输的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道理,对于言则微薄的还手只当是负隅顽抗。
  但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负隅顽抗,明知没有胜算还这么拼命,倒不如求个痛快更好,说不定还能有一命苟延残喘。
  刀剑相交,拆了七八招,言则的额角已见了汗,再一次的短兵相接,一剑下去,他的刀终于难以为继,崩成了两断。
  刀柄的余威从手传至全身,他整条胳膊都已麻木,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低头时,鲜血自口中流出。
  感觉差不多了,尺素抖了抖剑,作势就要上前,却不想他拄着断刀,硬生生提了口气,以手撑地再次站了起来。
  她诧异且不解地颦了颦眉,直截了当,毫不委婉地冷声说:“你打不过我的。”
  言则只扫了一眼近处,那匹跟了他数年的灰马横倒在地,四肢已断,正奄奄一息地轻喘。
  他颤抖地挪过去抽出马背上的另一把刀,此刻灰马的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他,眼底里透着悲凉之意。
  言则咬咬牙,伸出手去,将掌心覆上马的双眸,手起刀落,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痛楚。
  他缓缓撤去了手,看着那双已然没有神采的眼珠,好像是回到许多年前,他第一次握刀,第一次爬上马背的情形。
  少年时春风得意,纵马驰骋,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卑微了那么多年,窝囊了那么多年,突然才发现,原来年少的自己曾如此仗义轻狂,自命不凡,竟这般的轻易许人承诺,替将一个秘密守上了这么久。
  而在他就快放弃时,老天爷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来了解一切。
  大概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是已经注定的。
  刀握在手上的刹那,尺素发现他抬眼时神情有极大的变化。
  那一刻,让她分不清这到底是负隅顽抗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莫名地跟着他挺直了背脊,不再是强弱差距间的居高临下,而是认认真真的,凝眸平视。
  封尘了许久的长刀,一柄已不再锋利的长刀,带着岁月的沉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划破夜空,闪电般袭来。
  *
  在温柔的黄昏里,家中小院内的那棵树开了花,说不出花的名字,但看上去很美,鲜红的一大片。
  迎着微风,那些娇嫩的花瓣簌簌的往下飘坠。
  书辞站在这片花雨里,摊开掌心时,正好接住一朵。
  忽然似有所感,她抬起了头,对面是言则高高大大的背影,像极了一座小山。
  他并未转头,只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爹。”书辞含笑打趣,“您又哭啦?”
  良久良久无人回应,随着夕阳渐渐沉入地底,照在那个背影上的阳光也在一寸一寸变窄,缩短……
  他迈开步子朝前走。
  书辞不解的跟了上去,“爹,您去哪儿啊?”
  身后的树枝在风里摇曳,折断的花枝朝下缓缓坠落,四周飘飞的花瓣鲜艳如血。
  寒夜中,长刀垂直落在地上,溅起的鲜血如纷飞的花,哐当一声,在清冷的长街回荡。
  月光照着冰凉的血,倒映出石板上趴着的,小山一样的人。
  尺素握着那块碎片,垂眸看他,半晌才轻声道:
  “先生宝刀未老,可惜英雄迟暮。”
  *
  书辞从梦里惊醒,肩头罩着的外袍便随之往下滑,沈怿见状忙合上书起身来给她披好,“醒了?”
  她正趴在桌上,手边的灯晃得刺目,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犯困睡着的……
  “……什么时辰了?”书辞揉着眼睛侧头望向窗外。
  夜已深沉,烛火阑珊,王府中的晚上又是最安静的,若不是看到明月还斜挂在东边,差点以为都过了子时。
  “戌时吧。”沈怿倒了杯茶水,垂眸时看见了她在灯下的脸色,于是拿袖子给她擦了擦,“怎么还出冷汗了?做噩梦了?”
  “也不算噩梦,但挺邪门的……”然而一觉醒来,梦中所见已忘了七七八八,半天也回想不起。
  书辞并没往心里去,开始利索地收拾东西,“我得回去了,待到这么晚,让娘知道又该生气。”
  沈怿把食盒的盖子递过去,不以为意:“横竖都这个时辰了,干脆就在这儿歇了吧?”
  “那怎么行,我还没过门呢。”她瞪他,“你别老想着占我便宜。”
  沈怿无奈地失笑。
  两人刚走出书房,抄手游廊上,就见到紫玉慌不择路地朝这边跑,高远紧跟其后。
  “小紫?”
  “小姐!”她跌跌撞撞扑了上来,揪着书辞的衣摆,泪如雨下,“小姐……不好了……”
  望见她眼里的泪花,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书辞不自觉呼吸微滞,敛容问道:“怎么了?”
  “老爷他……”紫玉微微喘气,手肘擦着脸颊上的泪痕,哽咽道,“老爷他出事了……”
  刹那间,梦里的情形在脑海里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猛然一个心悸,书辞身形不稳地往后退,背脊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沈怿伸手扶住了她,紧紧握着她的胳膊,沉声道:“别慌。”
  说不清是他的语气太令人安定,还是掌心太温暖,书辞居然真的就不慌了。
  她屏住呼吸,让心情一点一点镇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要回家……”
  “现在就回家。”
  沈怿视线悄然扫向高远,但见后者艰难地颔首,便知道事态不妙,只能暗吸了口气:“好,我陪你。”
  高远很懂眼色地让开路:“马车已经备好了,在门外的。”
  另一边,肖府的书房内。
  回廊上脚步沉重,晏寻摁着心口,满头大汗地踹门而入。
  肖云和正坐在案前,随着这动静抬起了头,他气喘吁吁,大步上前,两手狠狠拍在桌上,茶碗烛台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干什么?”他波澜不惊道,“你发的哪门子疯?”
  晏寻咬着牙,双目狠狠盯着他,几乎一字一顿道,“你让人杀了言则?”
  “对。”肖云和风轻云淡地应了,“是我派人去做的。”
  “你!……”
  他抬手打断,“我当初跟你说过,我等不了太久。是你自己下不了手,这不能怪我。”
  肖云和慢慢解释道:“我帮你想过许多言则不用死的法子,而你没有用。”他很遗憾地抿了抿唇,“晏寻,害死他的人其实是你。”
  仿佛是被这句话骇住,他神情大变,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得更加苍白,撑在桌上的双臂微微颤抖,青筋凸起。
  肖云和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也不忍,温和道:“你现在尚在要紧关头,回去好好治病。”
  他语气轻轻的叹了一声,侧目唤尺素:“扶他下去。”
  赶到言家宅邸前,大门还是开着的,沿途的灯照出了一条路,正通往言则的卧房。
  书辞从来没发觉自己的脚步可以这么快,快到简直感觉不出她在走,每一步都虚浮得像是飘在半空。
  正房的门紧闭着,言书月和言莫站在台阶下,两个人表情各异。
  她焦急的过去问:“爹呢?”
  言书月哭得泣不成声,食指指向旁边:“在里面……”
  书辞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房门,只得接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伤势如何?大夫呢?请了吗?”
  她抽噎着摇头,几乎快把自己抖成了一片叶子,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大夫……大夫在里面,娘也在里面,别的,我、我也不知道……”
  与他相比,言莫倒是没有哭,他一直怔怔的,双目无神,口中却喃喃自语:“好多血,爹身上有好多血……”
  片刻后又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不住的重复同一句话。
  沈怿瞧着言家人这副光景,心知从他二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转头示意高远。
  他立刻会意,凑上来压低了声音回答:“言则是我一巡街的朋友在东巷发现的,当时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沈怿闻言颦眉问:“怎么伤的?”
  “是剑伤,那附近还有打斗的痕迹,估摸着激战了一场。”
  “没找到凶手?”
  “还在查,已经报官了。”
  话刚说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大夫身背药箱子出来,看着台阶下的三个人,无话可说,只摇头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
  屋内弥漫着血腥味,言则就躺在床榻上,吃力的呼吸。书辞看到他的第一眼,突然感觉到如此的陌生,不明白怎么记忆里那个高大的父亲,会一下子变得这般消瘦虚弱。
  尽管她仍觉得是梦,然而却无法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
  陈氏站在床边低头啜泣,言则的眼珠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示意人把还在发呆的言莫带出去,等四周安静下来后,他朝书辞伸出手。
  “爹……”忍了一路,她走过去的瞬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辞儿回来了……”
  听到这一句时,书辞心里蓦地一痛,针扎般难受,她忙把那只冰凉的手合拢在掌心。
  “爹爹真是对不住你们。”言则望了一眼在哭泣的言书月,“眼看着,你们俩就要出嫁了……”
  她一直在摇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此时此刻言书月才懊悔,为什么自己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我要是,能再晚一点死,再晚一点就好了……”
  他腔调里有呜咽的声音,“真想,亲眼见到你们两个成亲的样子……”
  “爹。”书辞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笃定,“还能治……还能治好的。”
  言则咽了唾沫,在努力喘息后,抓着书辞的手陡然一紧。
  “你听我说……阿辞……你听我说……”
  他整个人仿佛回光返照了,言语不再停顿,“我死后,你不必替我守丧……”
  她泪水迷蒙,不解地看着他:“爹,你、你在说什么?”
  言则强撑着打起精神,低哑道:“有件事,我和你娘,瞒了你许久。今天,我必须要告诉你实情。”
  陈氏抹泪地动作骤然一停。
  就连言书月,也捏紧了帕子望着他。
  粗糙干枯的手将她手背握得发疼,言则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书辞只觉整个人都成了块僵硬的冰坨。
  她的耳朵无端嗡鸣,四周的声音一个也听不见,她本能的抵触且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但不知为何,又能准确的看清他嘴唇吐的每一个字。
  “你并不是我言家的女儿。”
  随着他嘴唇的开合,书辞的双眼一点一点睁大。
  “你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梁秋危。”


  第六三章
  靠在门外的沈怿听到这一句话骤然转过头来; 眼中震惊不已。
  这个真相来得太过震撼,太过离奇,又太过突然; 书辞一下子跌倒在地。
  狭窄的屋内噤若寒蝉; 一群人好似连哭都忘记了,皆是愣愣地盯着言则。
  他躺在床上; 气息不匀,“当年; 你爹受长公主之乱所累; 在事发的前几天将你托付给我。他对我有恩; 这份情我不得不报。若不是今日遭次横祸,我大约会把此事一辈子瞒下去……”
  陈氏哭得哽咽难言:“这件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一直以为; 我一直以为……”
  “妇人嘴碎……你又藏不住事。”言则艰难而虚弱地打断,“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可是……”书辞无法接受,“我爹、我爹怎么会是他呢?他是个太监啊!”
  “这么多年,他是如何在宫里隐藏身份的; 我并不知情。”言则有气无力,“他也没对我讲过。”
  他们两人的交情实在是浅得可怜,大概梁秋危本人也没有想到; 言则真的会把女儿给他养大。
  沈怿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原来是个假太监?”
  就在此时,听到屋内的言则在吃力地唤他,沈怿回过神,几步走到床边。
  “言大人。”
  “王爷。”他伸出青筋凸起的手往这边抓; 人将死前,那种气力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看得出您是真心待书辞好的,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沈怿颔首:“你说。”
  “我知道我眼下的身份还不够格,待我死后,请您给书辞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继,您手眼通天,这点小事必定能办到。”
  他已经不能再庇护书辞了,对她而言,沈怿是个坚实的靠山,无论如何,言则也想她嫁过去。
  按照沈怿此人的性格,不论是妻是妾,只要是他的人,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猜出他的用意,书辞愣了下,不由得转头去看沈怿,他一脸的凝重,沉声说:“好。”
  听他应承下来,言则心上稍稍宽慰,又去唤言书月:“月儿也是……不要替我守丧,再等三年物是人非,热孝里就嫁了吧。”
  她原本还沉浸在惊愕中,闻声便潸然而泣:“爹……”
  “别再说了。”仿佛觉察到这口气即将耗尽,言则拼了命地强撑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书辞和王爷谈谈……”
  没料想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事要瞒着自己,连亲生子女送终也不能够,陈氏心中绞痛却又无可奈何,迟疑了片刻,终究不愿违逆他的意思,只好拉了言书月走出去。
  等四周再无旁人,言则挣扎着欲起身,他流血太多,床单上的一滩鲜红便映入眼帘。
  书辞忙过去搀扶,“爹。”
  此刻他的手已经凉到没有了温度,一张脸全是冷汗,一句话半天没法出口。
  沈怿猜测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杀你的人是谁?”
  “辞儿,你的……”他喘息道,“那块玉佩呢?”
  书辞点头说在,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取出给他。
  看到那抹碧青的颜色,言则满意地松了口气,倚在她肩头,颤抖地摩挲着玉身。
  “当日……你爹,把你交给我的同时还给了我两样东西。其一,是这块玉佩,其二,就是青铜麟的碎片……”
  饶是之前隐隐有怀疑,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沈怿还是吃惊不小。
  他絮絮地讲述完玉佩的来历,提到青铜麟时,便望向沈怿。
  “您是皇家人,应该知道此物。昨日与我动手的黑衣女子,正是冲着它而来……”言则缓缓道,“虽然碎片已经被拿走,可我……我还是担心书辞……王爷……”
  他苍老的眼中带着恳求:“我求求你,一定要……一定要保护好她……您一定要保护……保护好她……”
  这样的语气,连沈怿也微觉涩然,他能做的,只有认真地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爹……”书辞抱着言则泪流满面,忍不住劝道,“您歇会儿吧。”
  道出了最后的心事,他无牵无挂地松了口气,靠在她的臂弯间,轻声道:“辞儿。”
  “其实,你爹刚把你给我的那会儿……我,我并不想……并不想收留你的……”
  她摇头,让他别再说了。
  言则却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喃喃自语,“老刘劝我将你送人……他说,能救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替一个太监养孩子……”
  书辞咬牙紧搂着他。
  她看见言则的唇边溢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喘了良久,低低地说,“可那天晚上,我在客栈里抱着你的时候,却总是看见,你高高兴兴的,对着我笑……眼睛小小的,嘴巴小小的……笑得这么天真,这么干净……”
  “当时我就想,这个孩子,必定与我有缘吧……”
  听到此处,书辞不知不觉间已泪如雨下。
  言则抱歉道:“爹爹对不起你,让你在我们家,受了很多委屈。”
  “没有,没有……”她不住的摇头。
  他哽咽道:“这些年来,你实在对我很好……很孝顺,很听话,很懂事……甚至比我那两个孩子,还要乖巧……”
  “阿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虽不是我亲生,可我最后、我最后……还是很想听你,叫我一声……爹……”
  眼前泪水迷蒙,她一面哭一面在他头顶轻轻的喊着。
  昏黄的灯烛照着言则苍白的面孔,他渐渐闭上的眼角间滑出一滴清泪,沿着凹凸不平的脸,一直流到微微弯起的唇边。
  那一刻,书辞混沌的脑中隐约想起了一些旧事。
  在夕阳西下的小院里,有一颗开满了花的树,春风吹过时,漫天风露,花瓣纷纷扬扬地在半空飘飞。
  她仰头巴巴的看,伸出手去想摘什么,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忽将她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书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小院,她高兴得欢呼,那人却害怕她掉下去,小心翼翼的扶住她两条小胳膊。
  不经意卷过一阵疾风,满地的落红翩然而起,春光里,那个高高大大的老实男人和他的女儿站在树下。
  小女孩迎着风抬起手,恰好够到枝头的一朵花。
  ……
  *
  言则死了。
  老宅子里挂满了白幡,风把金箔纸吹得猎猎作响,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焚烧过后的味道,好几次,那些烟都把人熏得直掉眼泪。
  办丧事的这些天,言家人显得很沉默,陈氏、言书月,一并连言莫也没说话,巨大的哀伤笼罩着整个家。
  书辞仍旧披麻戴孝地给言则哭丧、上香、焚烧锡箔。
  陈氏看在眼中也并未阻拦。
  沈怿得空时会来这里看她,主要是因为担心。可书辞比她想象中要冷静得多,她眼泪挺少的,除了言则死的那天大哭过以外,没有再在人前流泪过。
  但不知为什么,见她这般哀愁,郁郁寡欢的样子,沈怿宁可她哭出来,或许还会好受点。
  出殡这日是个阴天,幡幢在前面引路,鸣锣喝道,言莫穿着孝衣低头扶棺,言家的两个女儿跟在他身后。
  其余的还有言家的亲友,陈氏捧着一把白色的铜钱冥纸,一路走一路撒。
  晏寻站在街道边,那些冥纸从他的身上滑落,在满目的惨白中,他看见了书辞,她正垂着头,神色平淡地走在棺椁旁,斩榱孝服衬得她脸色憔悴蜡黄。
  像是注意到他的身影,书辞的目光扫了过来,在短短的接触后,她默然地调开了视线。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眼神,晏寻的心却骤然往下沉。
  前行的路人从他跟前经过,不经意地撞到他肩膀,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一下,却令他足下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
  鼓乐声苍茫而凄惶,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脑中,近在咫尺。
  他有种预感。
  自己与书辞之间的隔阂,大约永远也无法消除了。
  棺材在事先选好的吉壤处下了葬,不多时,一个矮矮的坟包立了起来。
  点完了香,书辞静地立在人群之后,看着陈氏和言莫蹲在坟前烧纸,耳畔尽是压抑的哭泣声,她只觉心口仿佛压着块巨石,喘不过气。
  上一次这样站在坟前还是假无名那件事的时候,从小到大她没有回乡祭过祖,更没体会过给至亲之人烧纸钱是种怎样的感受。
  直到现在,盯着墓碑上深刻的文字,她仍旧恍恍惚惚,想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然后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我的爹死了。
  他就葬在这块土地之下。
  冰凉的手被人握住,掌心温厚宽大。
  书辞侧了侧头,暗沉的苍穹下,那张清冷的面具映入眼帘,明明瞧着那么不近人情,却莫名让她感觉很安心。书辞将手指从他指缝间穿过,用力握紧。
  沈怿并未回眸,只是神色平静地盯着言则的坟茔,半晌才说道:“等到将来,你我都不得不死的时候,你一定要走在我前面。”
  闻言,她似笑非笑道:“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说希望我能活得比你久一些。”
  沈怿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在快死之前还看你哭得这么厉害。”
  活下来的不见得就是最幸运的,与其痛苦半生,还不如死了。


  第六四章
  言则去世没多久; 肖云和的禁足就解了,回到朝堂里,六部的政事仍由他掌管; 庄亲王倒也大度得出奇; 把手里没做完的吏治改革一并交给了他,两个人时常聚在一块商讨政务; 相处得甚是和睦。
  肖云和掌管文官,庄亲王负责兵部; 尽管都督府的职位还给沈怿空着;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两人俨然是一个鼻孔出气了,调兵之权在沈冽手上捏着的,肃亲王虽然领兵; 若没他弟弟首肯,再想调兵可就麻烦得多。
  圣上这是明显削了他的军权,反正制度摆在这儿,你要想继续为朝廷效力; 官照样是你的,你要觉得不甘心,总有人能替你。
  前景有些堪忧。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些琐事; 用内忧外患来形容都不为过。
  言家的白绸还没取,在房檐下随风鼓动,透着凄迷与哀凉的味道,回廊上是忙来忙去的丫鬟和婆子; 各个行色匆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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