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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在手,天下我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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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慕秋曾言,我性情有些油滑,不肯吃亏,又很记仇,但说话却不怎么过脑子,每每总给人憨厚直爽的假象。
  说白了,便是有些二。
  而此事之后,我默默的觉得自己很有狗急跳墙歪打正着的慧根。
  然这一切终究都是后话了。彼时我站在马车外望着他,一切胡思乱想统统散去,只余愈发红透的脸色与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讶然只是一瞬,转而又是那般淡然的神情,拈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弯起嘴角道:“好啊。”
  ……
  答应得太快了罢!很可疑啊!
  我挠头道:“呃……你不需要思量一下么……”
  “既是已答应姑娘,与经文无关的一切意愿。”他垂下眼睫:“在下不敢食言。”
  于是我再次默默的爬上这辆蹉跎的马车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一种逼良为夫的感觉。为免他日后不认账,便要求他立了文书为证。
  瑾瑜执了笔,在纸上流泻出几行飞扬的行书。
  “吾与靖边金氏镖局金百万定下婚约,待归琅中立时完婚昭告天下。日后如非得她同意,不得擅自休弃,不可另娶妾室,此生敬爱,百年如一。”
  落款处只有两个字,曲徵。
  不待我问,瑾瑜便自行道:“既是有了婚约,我便无需再瞒你。我姓曲,字瑾瑜,单名一个徵字,是瞿门弟子。”
  我未及细细品味,便正襟危坐道:“我亦无需瞒你,我姓金,名百万,没有字,是金氏镖局的……厨子。”
  曲徵微微侧目,我待着他的奚落,却不想他只是淡淡一笑:“金姑娘妙手佳肴,原是如此,在下有幸。”
  这一笑有如春风拂面,我恍然发觉“在下有幸”几个字的涵义,登时心又蹦了几蹦。将那文书叠好收进怀中,无端生出几分虚幻的感觉来。这么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果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君了?
  曲徵吩咐了车夫绕过靖边,直接赶往落霞镇。我缩在一边,默默觉得人之际遇委实神奇,同一辆马车里,我与他从素不相识,到下药迷晕,再到未婚夫妻,兜兜转转不过十几日光景,其间变数可谓精彩纷呈。
  背上忽然痛了痛,我暗自叹了口气。温柔缱绻,如斯良人,倘若都是真的就好了。
  他于我无情,我心中十分清楚。眼下不过权宜之计,我须得头脑清明些,不可忘了自己的本分,保得镖局和自身才是要紧。
  半晌无声,曲徵眼波流转向我看来,我发觉自己正呆呆瞧着他,赶紧缩回目光。他低低一笑:“金姑娘,你很聪明。”
  我一时不解,但被人称赞,总要客气一番,便挠头道:“哪里哪里……”
  “方才我乘车离开,料到你会追来,亦想过你会说甚么意愿,却没想到成婚这一处。”他轻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这一步,走得极妙。”
  我膛目结舌。
  这,这货……原是见我下不定决心,故意迫我追车的!亏他还做得那一副“好心放过你”的情状!我仿佛见到他衣衫下面伸出了一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正左摇右摆晃得欢实。
  奸诈啊忒奸诈!
  我望着他美如冠玉的脸庞,隐隐觉得来日一片黑暗。
  落霞风光,当属中原之首。
  若不是身上扯了个大个儿的烂摊子,我倒是极有心情游览一番的。曲徵径自到了一处茶苑,伙计见了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将我二人领至后院休憩。
  我独自坐在房中,几日奔波,背后伤药一直未及换,此刻有些刺痛麻痒,便想向那伙计约个大夫来。刚刚出门,却见他进了曲徵房中,还顺手捎上了门。我琢磨这是个听墙根的好机会,便小心的凑了过去。
  “十月桃源谷少谷主大婚,门主闭关,苏姑娘便代瞿门奉上贺礼,现已赶赴桃源谷。”那伙计恭谨的道:“有公子书信一封。”
  我听着慕秋的婚事这般盛大,各大门派竟然都屈尊道贺,心中不由觉得欢喜。正出神间,忽见一个面色黝黑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拐进后院,我来不起收起这副“我在偷听”的架势,便被他当场抓了个现行。
  “你是何人?”他大声喝道。
  我悲催的扭过身,屋门被猛地拉开,伙计瞄了我一眼,便恭顺的站在一旁。曲徵信步而出,见了那男子点头道:“白三师兄。”
  “曲师弟。”那白姓男子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她在门外偷听!”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那你为何贴着门侧着身?”
  “我……那个……背疼……”这厢也不全是扯谎,我确然背上很疼。
  曲徵却似浑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瞿门的三师兄白翎枫。白师兄,这位金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还请你放开她罢。”
  袖子一松,便见白翎枫半张着嘴,仿佛几年都合不上了。他定定的瞧着曲徵,又瞧了我半晌,一副如在梦中的神情。
  用三个字形容,便是“被打击”了。
  用五个字形容,大约便是“被狠狠打击”了。
  我友好的笑笑,白翎枫回过神来,脱口便是一句:“那苏师妹呢?”
  啊呀,有奸·情。我立时来了精神,早就瞧着这二人郎才女貌得很,果真是有问题的。
  大约白翎枫觉得自己复又失言,急急的向我道了声歉便溜了。我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先解释刚才的情状,还是先打听他和苏灼灼的八卦。
  “金姑娘莫介意,”曲徵淡淡一笑:“在下师兄便是这个直爽性子。”
  我默默的随他进了屋,恍然觉得他的言辞有些别扭,便道:“这般姑娘在下的,半点也不像有婚约在身,你还是唤我名字罢。”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若我的未婚妻子叫百万,我亦是不愿唤的。
  曲徵沉了目色,我心下惴惴,正欲转个话题一语代过,便见他缓缓踱了几步,走到我面前来。
  “我来为你换药罢。”他贴近我耳边,呼出的气息萦绕耳垂:“百万。”
  ……
  美人计!鬼才上你的当!
  我颤抖着轰走心中咆哮的禽兽,摸了摸烫红的脸道:“你……你怎知我是来……”
  “我猜的。”曲徵微微一笑,信步踱去,拍了拍床沿,示意我趴下。
  我方后知后觉的发现,为甚是他替我换药,他又不是大夫,不知男女有别咩!
  片刻之后,我趴在曲徵的床铺上,一副任人鱼肉的熊样。
  依他所说,当日我血流不止,大夫又未赶到,便是他替我处理了伤口。再者我与曲徵已是未婚夫妻,现在才来找男女之别甚么的……也忒晚了些。
  他褪下我的衣衫,拉开肚兜细带。我默默的忍住徒手杀熊的冲动,便觉温暖的手指覆上我的脊背,一点点晕开清凉的药膏,携着淡淡的香气,在麻痒的伤处很是受用。
  顿了顿,曲徵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受过重伤?”
  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些慌乱。
  他娘亲的,大意了。那些三年前的剑痕如今已淡淡,但于我却是个不小的威胁。靖越山村寨的事情牵扯九重幽宫和血月,还有替我掩盖的金氏镖局,断断不能随便说出去,可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女子受这么重的伤,难道要我说伙房炸锅了么?
  “小时候从山上摔下去划的,记不太清了。”我含混的道,转而微微侧过脸,神色忸怩:“看得那么仔细……你讨厌……”
  ……
  诚然我这转移视线的言辞恶心了些,但确然是有效的。曲徵不再多问,将我衣衫整理好盖上被子,我低了头,眼角瞥到枕畔露出的一截书信来。
  那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四个字:公子亲启。
  这显然是苏灼灼留与他的那封书信,其中很可能有些于我不利的事情,不知我要看上一看,他又怎样托辞?
  眼珠一转,我便故作讶然道:“这是甚,我能瞧瞧么?”
  曲徵瞥了那书信一眼,淡道:“当真要瞧?”
  “当真!”
  “那便瞧罢。”
  他这般大方,我反倒犹豫起来,缓缓拆开了封皮,那信一滑掉在床畔,自己开了半页,我只瞄见那最后几个字——“皎月寄情君不见,红妆对影叹相思”。
  我一怔,登时满脸窘迫。
  在我记不起的年岁里,大约是识过字的,只是文采不怎么斐然。但再不解风情,偷看慕秋的艳本多了,也深知这是一句女子作给心上人的情诗。
  我恍然想起刚刚白翎枫不小心泄出的八卦来,顿时很是后悔自己手太贱。
  等等,寻常女子见到别个儿写给自家夫君的情诗,大约不是这么尴尬羞赧罢?
  我立刻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这这……我不看了!”
  曲徵失笑:“苏姑娘不知你我已有婚约,却怪不得她。”
  这倒也是,我顿了顿,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很想再询一句“那你对她是如何想的”,只是几番措辞,明明无甚要紧,偏偏就是问不出口去。
  他见我不语,忽而又道:“我对你说件你定会欢喜的事罢。”
  我默默的转向他,经过这么多天**和心灵上的摧残,我还趴在床上背后顶着个刀口,委实怀疑我还能否欢喜起来。
  “桃源谷大婚,家师闭关,苏灼灼代瞿门道贺。”曲徵缓缓的道:“你不想见金慕秋么?”
  我怔了怔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登时大喜:“咱们也去桃源谷!不回瞿门了么?”
  “暂且不回了。”他垂了双目,唇似五月芍药:“经文之事,本就要家师做主。他既闭关,回去也是惘然,不如去瞧瞧热闹。”
  我按捺住喜色,仔细想了想他话中的意思。我在马车与他一道之时,曾问起他入瞿门的前因后果,原是瞿简两年前琅中一行,偶遇之下青眼有加,赏他资质收为弟子,但拜师之日一切从简,未曾举办拜师礼,是以江湖上都知瞿门收了一新秀弟子,却不知他便是琅中小有名气的琴师瑾瑜公子。
  现下想想,苏灼灼十三岁美誉江湖,代师道贺亦算情理之中。曲徵的身份不过是个新晋弟子,他擅自去参加婚宴,不怕瞿简怪罪么?
  只是瞧那白翎枫对他的神色,又是十分敬重的。我搓破了头皮都想不透,索性也就不再庸人自扰。曲徵那转瞬就是七八个心眼的人,用不着我替他思量,我还是操心下自己的贺礼罢。

☆、9贺礼
  落霞黄昏,火烧散云,整个镇子都似镀了金。
  我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背不疼了,腿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将身上金银数了又数,宝贝的揣在怀里上了街。
  虽回不去镖局,但可以去桃源谷·道贺,又能亲自送上贺礼,我觉着很是圆满。
  落霞镇以风光闻名,来往游人极盛,物事便比别处黑了许多。金氏镖局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亦不缺这些黄白俗物。我挑挑拣拣许久,雅致的稍嫌不够分量,够分量的又大多买不起,真真教人头疼。
  我几经周折,最终赖在了一家玉器小店。
  那店面虽小,玉饰却很是精致,价钱也不含糊。我相中了一对鸳鸯同心玉,质地润泽,青翠欲滴,下面编了上好的紫色苏络,佩在金慕秋惯穿的藕荷衫子间,定是极好看的。
  此时店中人多,我站在一旁,琢磨着待得人少些也好讲价钱,便这么四处瞧瞧。这一瞧不打紧,又相中一支嫩绿的簪子,通体晶莹,只在末端生了几朵桃花,很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意蕴。
  这桃花簪,却是为我自己相的。金氏镖局虽未短我过吃喝,饰物最好的却还是慕秋送的铜珠花,过去我一直当着宝贝不舍得戴。前几日瞧了苏灼灼一根玉簪半挽乌发的天人模样,忽地便有些心向往之起来。
  “姑娘好眼光,这桃花簪产自疆边,玉质绝佳,又经江南师父巧手细琢,是敝店的上上品。”
  我回神,便见掌柜在旁搓着手,店中已无人,是以他才来招呼我了。
  “那鸳鸯同心玉,与这簪子一起,要多少银两?”我试探的问道。
  “啧啧,姑娘真真是个眼毒的。玉器不比金银,买卖讲究个缘字,我瞧着这两样物事与姑娘有缘,便只算你三十五两银子罢。”
  我默默的吞了下口水,这次失了镖那金锭子是不用肖想了,出门前反复数过,压上全部家底,加上镖局给的盘缠与御临风的那五两,我也总共只有二十两银子。
  掌柜殷切的望着我,我默默的伸出两个手指头。
  “三十二两?姑娘,我这是小本买卖……”
  我忧伤的摇了摇头。
  掌柜先是不解,继而一副悟了的神情:“二十两?!姑娘你莫要开玩笑,单单那对鸳鸯同心玉,都不只二十两啊!”
  其实我心中亦觉得不太可能,往深里想想,便微微叹了口气,将桃花簪放回了原处。罢罢罢,甚么桃花簪梨花簪,那苏灼灼是人美自然甚么都美,我戴上这东西,不过是东施效颦,白白惹人笑话。
  “掌柜,那鸳鸯同心玉,二十两卖我可好?”
  掌柜笑容僵了僵,神色古怪的望了我身后一眼,搓手道:“姑娘何必如此计较,我瞧这与你一起的公子,可不像那短了银两之人。”
  我一怔,连忙转过身去,便见一人衣衫赛雪,眸若黑潭,手中把玩着那支桃花簪,唇畔笑意翩然清雅,正是曲徵。
  “你你你你你……”我红了脸:“你跟踪我么!”
  “只是路过,何来跟踪之说。”曲徵悠然的走过来,将那桃花簪比了比,顺手便簪在了我头上,又掏出两锭银子置于柜间,淡道:“劳烦掌柜,将那同心玉包了,送至镇中茶苑。”
  掌柜得了四十两银子,自然欢天喜地。我瞅着那银子转瞬便被收进了钱箱,几次张了张嘴,终于气馁,默默随着曲徵出了店。
  彼时光金褪去,一路灯火燃起,喧嚣间有几分隔世逍遥的气息。我攥着怀中的银子,隐隐有些难受,却不知是为甚。曲徵早知我是厨子,这本就是个低贱的营生,我亦知他比我阔绰多了,自家夫君这般大方,应高兴些才是。
  想是这般想着,面上却不由扁了嘴。曲徵顿了脚步,我一时不查,险些撞上他的背衫。
  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横在我面前,掌心如皎月。
  我后退两步,稳了稳身子道:“作甚?”
  曲徵转过身来,一身白衣恍若谪仙,弯了嘴角道:“瞿门已送了贺礼,那鸳鸯同心玉,是你的贺礼。”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顿时心头不快散了大半,将那钱袋整个放了他手上,复又伸手去拔头上的桃花簪,曲徵却按住我手腕,温言道:“这桃花簪,却是我的贺礼。”
  “贺甚么……”我顺口问道,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与他的婚约之礼。
  他手指忒好看,这么按在腕上,隔了衣衫仍觉得温热。我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觉得自己这般反应有些古怪,便咳了一声,别开目光道:“那……那多谢了。”
  曲徵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落霞夜色正当美,各人心思却不同。
  晚上回了房间,我反复思量,觉着过去这三年,我委实没介意过占了谁家的便宜,亦不觉得做厨子有甚么不好,今日却大为反常,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便让曲徵付账好了,非打肿脸充甚么胖子。
  我摸着那桃花簪,越看越是喜欢,又不禁想起曲徵那时的神情来,眉目如画,唇畔含笑,像是凝了满城的春·色。
  脸上红了红,我复又想起他算计我的那些手段,登时几分旖思轰然散去,甩甩头心中使劲儿的默念,不要信啊不要信,金百万你着他的道还不够多么?这曲狐狸表面良善温润,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算计人不眨眼的。
  我定下心来,长得美,瞅瞅便好,可不能往心里去。他送我这礼,我亦应还些才是。有来有往,方能和和气气各取所需。
  是夜茶苑无人,我随便批了件外衫,偷入伙房,捡了些新鲜的食材,用米粥细细熬煮,末了加入些骨汤,清新中自有一番醇香。只是这文火慢炖的功夫,我坐在添柴的炉灶前,竟隐隐有些瞌睡。
  若不是白翎枫半个时辰后忽然进来,只怕我一脑袋栽进炉火里毁容也未可知。
  他见了我,面上仍有几分尴尬,便招呼道:“曲……曲弟妹,真巧。”
  我应了一声,见他多瞧了几眼菜粥,想来这深更半夜摸到伙房来,大抵也是饿了。便起身道:“我煮了粥,不嫌弃就吃些罢。”
  白翎枫犹自不好意思,道了谢端着碗匆匆离去。我亦没空理他,粥已然有些稠了,便趁着热气端去曲徵房中。
  彼时他正在屏风后更衣,我将那菜粥放在桌上,正色道:“你送我簪子,我没甚么好回礼的,便只厨艺能对付些,你将就吃罢。”
  语毕,我困倦已极,转身便想回房去,却听身后衣衫摩挲,我忍不住转过头,霎时瞌睡虫全都飞没了,只是瞪圆了眼睛。
  曲徵只着了白色中衣,雪肤红唇如在画中,披散的乌发宛若上好的黑绸缎,冶丽间又透着一股慵懒。我见惯了他得体守礼的模样,此时便只觉惊艳非常。
  “百万有心了。”他微微一笑。
  我琢磨,这时段,这地方,这景象,任谁见了衣衫不整的美人轻唤你的名字对你盈盈一笑,心头都该是乱蹦跳的,算不得被迷了心智。
  故我平复了一下,坦然的坐了下来,看他优雅的吃粥,便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你……”我迟疑道:“你怎知我不愿你替我买那鸳鸯同心玉?”
  曲徵转了调羹,淡淡垂目:“……我猜的。”
  我又看了他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他却猜得中。在这个人面前,我便如三岁小儿,那点微末心计实在可笑得紧。
  正沮丧间,颊边一股热气,我下意识的张了嘴,便听曲徵一笑:“你也吃些。”
  我默默的瞅了一眼整间房内唯一的一把调羹,一股燥气冲上脑门,慌忙站了起来,吱唔道:“你、你吃罢,我先回去了。”
  刚推开门,便听他唤道:“百万。”
  我应了一声,不敢回头去看。
  “菜粥味道极好。”曲徵似是站到了我身后,声音轻轻浅浅,低沉悦耳,像是设了魔障。
  我背上麻了麻,赶紧脚底抹油溜回房中,卷着被子抚着心跳,瞪着幔帐妥妥的失了眠。
  次日天色明媚,我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儿,对着铜镜出神,桌上置着一件鹅黄色的新衣。
  大约是昨夜思虑过重,直到辰时才有了些睡意,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方才伙计进来说,公子料想我起得晚,所以让他不必唤我起早,只待我醒了将衣衫送来,收拾齐整便出发。
  我已然习惯了曲徵的无所不知,便将那新衣抖开,是上好的苏缎,领口还缝制了柔软的兔绒,比我身上的粗布夹袄好了不知多少倍。
  反正他有银子,自是不希望未婚妻穿得寒酸丢他的脸面;我便当做昨日那番别扭是犯了二,既知他对我并无真心,有便宜干嘛不占,何必委屈自己,于是便乐颠颠的穿在了身上,收拾好行囊出了门。
  这一路有了白翎枫相伴,倒是与他相谈多些,多数时候曲徵只是在旁抚琴,午后听听,别有一番宁静悠远之感,于我便是催眠的好物了。
  白三师兄自吃了我一碗粥后,瞧我也大大的顺眼起来。他为人老实直爽,这般黑的肤色,却冠了个白姓,委实喜感。两日赶路之间,我与他已熟络得可以趁午休时探听曲徵的八卦。
  “曲弟妹,我说实话,你莫生气。”白翎枫嘿嘿一笑:“以前我一直以为曲师弟和苏师妹是一对呢。”
  “哦?”我兴奋了:“他俩私定终身了?”
  “没有没有。”他连忙摆手:“瞿门都知道,自曲师弟来了,苏师妹便被勾了魂,走到哪里都要跟着。”
  “确然。”我点头道:“他二人美到了一处,般配得紧般配得紧。”
  白翎枫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曲弟妹你别多想,娶媳妇儿哪能光看皮相呢,还是你这般贤惠的才好。”
  ……
  你不如直接说我皮相不太能看。
  然此番八卦,得了几个意外的小信息。
  白翎枫初知我是金氏镖局的人,只说了一句“久仰大名”,却无太多反应,亦不像作假。我问及他为何来此,他便说是苏灼灼央他在此等候曲徵,这足以证明他不知璞元真经的事。瞿门长幼尊卑极严谨,连三师兄都不知晓的话……我不由得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瞿简闭关,得到飞镖传书的,只有曲徵与苏灼灼二人。
  各大门派心照不宣,亦不会嚷嚷自己得知了璞元真经的行踪。是以整个瞿门,都不知晓璞元真经重现江湖。
  恐怕若不是苏灼灼喜欢跟着曲徵,也许连她都不知晓罢?
  我默默的回头望了一眼曲徵,他正拿着帕子擦拭琴身,日光灿灿,晶莹的不知是琴弦还是他的手。
  说他是曲狐狸,当真是有些客气了。
  我不由得有些头大,反正现今我与他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索性便不再去想。马车行得极快,临婚宴三日,已达桃源谷。

☆、10桃源
  桃源幽谷,四季如春。几十里桃林红粉一片,漫地花海香飘四野,虚虚实实如临仙境,真真不枉桃源二字。
  金慕秋这货,忒好命。我眼巴巴的望着车外美景,曲徵却不觉有甚好瞧。白翎枫在桃源谷口便与我二人作别了,没有师尊的命令,他不敢擅自参加少谷主的婚宴,是以这当口连个闲话的人也没有,十分无趣。
  我不禁又思及曲徵为何敢无视师尊擅自来此,虽然于我有利无弊,但愈了解曲徵其人,就愈觉得他断断不会做损己利人这等毫无来由之事,这货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笑里藏刀四个字,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临近谷底,便见两个女子携着手,与一灰衫老者低声谈笑,身后各领一队家丁,似是在候迎宾客。那老者青松矍铄,大约便是御临风的父亲,桃源谷谷主御非。那两个女子我却是识得的,一人容颜秀丽,身着月白华服,襟口绣着艳色牡丹,正是俞兮;另外一个披着桃色轻纱,虽无俞兮贵气,但杏目雪肤花容月貌,生生夺去了身畔女子的风采,却是苏灼灼。
  我还未准备好此番的说辞,便见曲徵下了马车,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下去。
  “公子?!”苏灼灼又惊又喜,脱了俞兮的手便迎了上来。
  “这位是……”御非转向曲徵。
  苏灼灼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师父新收的弟子曲徵,他曾是琅中琴师瑾瑜,我唤他公子惯了,御伯伯别见怪。”
  三人客套了一番,只是俞兮的反应有些奇怪。按理说她当是见过曲徵并十分倾慕的,这厢再次见了他,却似没瞧见一般,只站在一旁浅笑。
  我努力的缩在一旁屏住呼吸,巴望着能够融进风景中去。
  只可惜不大成功,大约是我这身衣裳不太像个下人,御非几番看向我,曲徵便淡道:“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子,免贵姓金。”
  ……
  不知为甚,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苏灼灼脸上的血色霎时没了:“怎……怎会……公子……你……”
  我更加努力的融入风景,若是能进了地缝就更好了。
  俞兮上前来握住了她手臂,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苏灼灼稳了心神,我便随着曲徵复又上了马车,只觉苏灼灼的目光追着我的背影,像是淬了毒。我僵着身子,几番迈步上车都险些跨不上去。
  于是待我在房中拿凳子堵上门的时候,默默想起她做掉三个九重幽宫杀手的利落样子,又想起慕秋曾艳羡的说起苏灼灼武功尽得瞿简真传,不禁又赶紧加了张桌子。
  事到如今,江湖各派与苏灼灼,还是江湖各派更可怕些。反正我于曲徵并无情意,仅有的那么一点也小火苗也早被他的狐狸尾巴扫灭了,大不了过了这当口,我让曲徵休了我便是。
  然我瞧着那苏灼灼找上门来的劲头,又觉得背心嗖嗖的凉。
  彼时我将门锁得严严实实,外面月黑风高,实是很适合杀人灭口。苏灼灼满是煞气的怒道:“金甚好,我知道你在里面,快滚出来!”
  啧,你让我滚出来我就滚出来,我又不是二货。
  俞兮在后面软软的劝道:“灼灼,不如先去问问曲公子,说不定这其中有些误会。”
  我曾听说,俞兮和苏灼灼的关系是极好的。大约俞兮发现自己中意的琅中琴师,却是苏灼灼的心上人,为了姐妹情就此断了念想。不过恐怕她却不知在临远城时,瑾瑜公子身边的琴童,便是她的好姐妹。
  “她……”苏灼灼怒道:“她打从一开始就肖想公子了,此番定是趁我不在花言巧语骗公子娶了她!”
  我默默的抠门框,我是被逼无奈的好咩,你家公子答应得也很痛快啊。
  “月初我在临远曾与曲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俞兮道:“当时他欲赴苍雪山,身畔只有两个琴童,这姑娘是何时识得公子的?”
  这问题正中靶心,想来俞琛还未及告诉妹妹曲徵的作为。苏灼灼顿了顿:“我听轩叶与我说,是在路间偶遇识得的。”
  俞兮又劝了几句,苏灼灼声音渐渐缓了,复变成了那个矜持高傲的江湖第一美人。我却觉得生气的她更鲜活些,大约是我更喜欢轩叶的性子,便总觉得平日的苏灼灼像套着一个矜持的面具,虽美丽,却遥不可及。
  而后这三日我过得很是忐忑,一个怕撞见苏灼灼,一个怕遇到各大派的人。所幸他们都很是忙碌,连曲徵都遍寻不到人影。
  这么平安挨过了两日半,终到临近接亲队回来当晚,我憋闷得紧,便溜出小院,偷偷向东厢男宾客房挪动。毕竟明日便是婚礼大典,我免不了要与苏灼灼各大派同桌而食,届时被问及身份来路,总要统一口径。
  一路缩手缩脚,好在桃源谷的下人都以为我是哪派的高足,并未多加阻拦。但这般大摇大摆去东厢却是不妥当的,我顺着正门绕了一个弯子,瞅准四下无人,运起轻功悄无声息的攀上墙头。
  彼时日色近黄昏,曲徵便在东厢的最后一处院落中悠然品茗,眉目低垂,唇畔含笑,隐隐度了余晖的光华,将这院中一众花草衬比得黯然失色。
  许是我两日不见他了,此刻瞧见心中竟觉得有些欢喜,正欲出声去唤,便见他身侧显出一段桃色纱衣,不是苏灼灼是谁。
  我登时悬崖勒马的闭了嘴,只是这时跳下去定会被他二人听见,便维持着一个忧伤且艰难的姿势挂在那里。
  “公子。”苏灼灼坐在他身畔,隔出一个守礼的距离:“事情办妥了。”
  “有劳师姐。”曲徵浅浅啜了口茶。
  “我不明白……”苏灼灼低声道:“各大派齐聚桃源谷,带金百万前来实非良策,更遑论与她……与她定下婚约……”
  顿了顿,她复又道:“就算不可现下放她离开,亦该带回瞿门请师父定夺……他老人家若知晓你我胡闹一通,定,定会……”
  曲徵敛了眸光,淡道:“ 当日我接了飞镖传书,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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