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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小娘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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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跟着,便是凌朝风,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气质清朗,可是一进门,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一抬头,和小晚的目光对上了。
      小晚心里一哆嗦,忙躲了起来。
      楼下笑声阵阵,小晚心里咚咚直响,眼睛里没出息地跑出泪珠子,她抬手一抹,双臂抱着胸口沿着墙壁蹲了下去。
      “娘,我怎么办?”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被人看光了身体,凌朝风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给自己洗澡呢?
      “晚儿。”张婶突然在门外喊她,一天下来彼此已经熟悉,小晚恳求张婶不要喊她内掌柜或是新娘子什么的,婶儿便这般唤她的名字。
      “掌柜的叫你下去做事。”张婶隔着门说,“人太多,忙不过来。”

      正文 008 银子,银子!

      小晚勉勉强强跟着张婶下楼,她直接去后厨打下手,不肯到大堂里见人。只晓得外头热热闹闹,那位年轻的夫人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总是在笑,一声声“老爷老爷”地喊着,柔媚无比,酥麻入骨。
      张婶进厨房拿菜时,偶尔和彪叔嘀咕几句,小晚不爱多管闲事,只专心致志地洗碗洗菜。
      “彪叔,好久不见。”忽然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位气质稳重、模样得体的夫人缓缓走来。
      她瞧着不似方才那位年轻,仿佛和孙大人差不多年纪,和气地说着:“不必忙这么多菜,老爷来,只是来见见故人,叙个旧。”
      彪叔张婶纷纷向这夫人作揖,道着:“给孙夫人请安。”
      “客气什么,没有凌掌柜和你们,哪里来的孙夫人。”她目光瞥向小晚,笑道,“店里新来的小丫鬟?”
      张婶想要解释,可小晚不愿别人知道她和凌朝风的关系,便抢先道:“孙夫人吉祥,我是客栈新来的丫鬟。”
      彪叔和张婶看看小晚,夫妻俩有默契,都不作声。
      孙夫人走来,摸摸她的脑袋:“长得真水灵,模样这样乖巧,定是个好孩子。”
      不多久,孙夫人便走了,小晚似乎明白,那位孙大人有两房妻妾,不过她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现下依旧满心想着,如何解决自己和凌朝风的婚事。
      入夜后,店里终于安静了,孙大人和妻妾住在二楼客房里,随行的侍卫仆人则在大堂里打地铺,他们没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即便客栈里还有很多客房空着也不成。
      “晚儿,你把热水送到云莱房,孙夫人那间屋子。”婶儿吩咐小晚道,“店堂里都是些粗汉子,我来应付他们。”
      小晚记得二楼每间房门外都挂着门牌,每间屋子都有名字,虽然笔画特别多,她没几个认得的,但是云这个字她认得,便硬着头皮捧着热水上楼来,照着“云”字找去。
      偏偏孙大人和二夫人住的那一间,叫“云蓬”,小晚站在门前辨别“云”字,便听得里头娇…声迭起,柔媚的女声像是在求饶,又喊又叫“老爷不要……啊……老爷,我受不住了,老爷……”
      “你在听什么?”忽然,热热的气息喷在耳朵里,小晚一哆嗦,差点摔了手里的水盆,但凌朝风接住了,一手端着盆,一手拽着小晚,把她从靡靡之音里拖出去。
      小晚又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声音毫无疑问,就是在行房事,这本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事,她后娘也经常叫得吓死人……
      “端进去,这里才是孙夫人的房间。”凌朝风冷冰冰地说。
      小晚颤颤地再次接过水盆,尽量不触碰他的手,但是刚才被他抓着胳膊,这会儿还稍稍有点疼,凌朝风的力气真是巨大无比。
      “送了水就回房,没你的事了。”凌朝风说着,绕到对面,从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去了。
      小晚松了口气,敲开了孙夫人的房门,端着热水进门时,却见孙夫人匆匆擦掉了眼泪,她让小晚把水盆放下,随手便赏了她一块碎银子。
      出得房门,小晚捧着碎银子两眼放光,心里一个激灵,蹬蹬蹬地跑到三楼,迎面遇见凌朝风,凌朝风蹙眉愠怒:“有客人在,你跑什么?”
      “银子,银子!”小晚稀奇地举着那块碎银子,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挣到银子,她激动地问凌朝风,“这够两吊钱吗?够吗?”

      正文 009 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回房睡觉。”凌朝风目光清冷。
      “我要还你钱。”小晚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碎银子。
      凌朝风只是稍稍皱眉头,眼前的小人儿就哆嗦了,他道:“你要拿真金白银还给我,一次称足二两或是两吊钱三千文,零散的不收,不然就老老实实按工钱算。”
      说罢,男人就往前走开了。
      小晚听明白了,她手里的碎银子不够两吊钱,可是今天一整天,店里都没有半个客人,下回难再遇见有人愿意打赏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两吊钱?又或者……
      “凌掌柜……”小晚跟上来,轻声问,“我的工钱是多少?”
      “一个月二钱银子。”凌朝风停下脚步,“扣掉吃住,剩下一钱银子,你做够一年零八个月,就还清了。”
      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呆若木鸡,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凌朝风走开了,三楼就两间屋子,一间是他们的“婚房”,现下小晚住着,再一间是凌朝风的屋子。
      刚走到门前,身后的人便追上来说:“若是孙夫人能给我二两银子,我一下子都给你,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凌朝风漠然转身:“还清钱而已,你在想什么?”
      什么?小晚听糊涂了。
      凌朝风像是有些生气:“店里有贵客,你立刻回房,不要惊扰客人休息。”
      小晚双眼泛红,鼓起勇气说:“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去找我爹,我又不认识你,也没招惹你,凭什么强迫我嫁给你,你这样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把我圈禁在这里?”
      娇小的人,气得大喘气,胸前起起伏伏,努力瞪着人,可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漂亮可爱,再怎么努力,也撑不出半分气势。
      凌朝风微微俯身,凑到了小晚面前,那么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小晚慌地朝后退了两步,却被男人单手捉了回去。
      “店门敞开着,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你骗人,你说会打断我的腿。”小晚扭动身体,她不喜欢被凌朝风搂着腰。
      “不被我找到,你就自由了。”凌朝风微微一笑,“被我抓回来,就打断你的腿,你可以赌一把。”
      小晚全身紧绷,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湿润,像是含了泪水,半天才颤颤的憋出几个字:“我不赌……”
      她好委屈,抽噎了一下,又倔强地不肯哭。
      凌朝风松了手,呵斥:“回去睡觉。”
      小晚瞥了他一眼,满身的不服气,可她没本事,只能白白被欺负。慢吞吞地挪向“婚房”,看见门上的大红喜字,回眸见凌朝风还盯着她,便似故意挑衅,一把扯掉喜字,煞有架势地摔门进了房。
      凌朝风微微摇头,也将房门合上,但很快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常人几乎辨听不出。
      他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只见孙夫人悄悄走上楼,向两处看了看,而后走向小晚的屋子,在门前捡起了被扯下来的那张大红喜字。

      正文 010 好多好多衣裳

      小晚那一边对此毫无察觉,孙夫人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她只看了看大红喜字,悄悄放下,便沿着楼梯下去了。
      凌朝风站在门内视野有限,再看不见二楼的光景,可他能想象此刻孙夫人路过“云蓬”时脸上的神情。
      目光挪回小晚的房门,不知那小娘子眼下在想什么,不,她该是心心念念,想要退婚才是。
      其实,小晚关上门,就看着满屋子红彤彤的婚房布置发呆。
      这一整天,她干了很多活,也吃了很多好吃的,客栈的一切看在眼里,非要说这儿是家黑店,她已经不信了。
      便是凌朝风,虽然一直吓唬她凶她,可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且不提昨晚救了她原是去找还是抓,此刻贴着墙壁的案头上,龙凤红烛下依旧堆着满满的白银和铜板,好像没人担心她会拿这些钱。
      小晚上前掂了掂银元宝,二两银子是多少呢,她拿出自己的碎银子对比,银元宝实在沉,一定比二两多得多。
      这么多的钱,要是叫后娘瞧见,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抬眸,见柜子旁竖着一面穿衣镜,这是很稀罕的东西,她跑到镜子前,便在烛光里看见了现在的自己。
      早晨着急随手拿的衣裳穿,此刻才有心看一眼,月牙白的对襟小袄上,绣着朵朵绽开的桃花,底下系一条桃夭如意裙,腰带下还垂着银流苏,小晚很爱惜地摸了摸,一整天穿着她们干活,真是太糟蹋了。
      她想找找有没有结实粗糙一些的衣衫,下意识地打开衣柜,小晚愣住了。
      衣柜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新衣裳,棉的绸的丝的,塞得满满当当,最底下还有一件大毛氅,雪白的皮毛又软又滑,而所有的衣裳,都是女子穿的式样,难道……全是她的?
      继母进门后,十多年来,小晚再也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早些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会对后娘指指点点说她虐待继女,可后娘泼辣,常揪着自己的耳朵把她往外推,横眉竖目地对那些人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稀罕这丧门星,你们倒是领回去养啊?”
      时间久了,没人再关心她会不会被后娘欺负虐待,而挨饿挨打,便成了小晚的家常便饭。
      看着满满一柜子的衣裳,再回头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她迷茫了。
      隔天一早,天蒙蒙亮,小晚就出来了,在家时她就起得早,而今天她惦记着,店里住下这么多人,一顿早饭就要忙活半天,她得去帮忙。
      避开大堂里的人,悄悄摸到厨房,彪叔已经在切菜了,见小晚来,挥着菜刀说:“咋起这么早,赶紧再去睡会儿。”
      小晚已经睡饱了,在那么软和的床上,怎么睡都舒服,梦里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云朵里,她神采飞扬:“叔,我能给你干些啥?”
      彪叔说:“你去井边瞧瞧你婶儿有什么活可干的,我这儿用不着你。”
      她应着,翩然转身,本是高高兴兴去找张婶,可一脑袋撞在结实的胸膛上,撞得她生疼。睁开眼,是凌朝风站在面前,他今天穿着深青色的袍子,比昨天看着更严肃。
      “没长眼睛,瞎跑什么?”凌朝风目色冰冷,俯视着她。
      小晚没敢顶嘴,揉了揉额头站到一边,瘦小的身体贴着墙从凌朝风边上蹭过去,立刻就跑没影了。
      彪叔笑而不语,凌朝风则淡淡道:“二夫人今日要点菜,你看着办吧。”
      “呵……”彪叔将菜刀插在了案板上,转过身去了。
      小晚在后门井边帮着张婶洗碗筷,之后前面吃早饭,忙活半天,知县大人的车轿就到了。孙大人是京城高官,他们少不得殷勤,今日便是迎孙大人去白沙镇视察一番,随行侍卫跟走一大半,店里清净多了。
      跟着张婶吃过早饭,有婢女来说二夫人要热水,命立刻送上去,张婶正帮彪叔拔鸭毛,小晚便主动应下了。
      端着热水上楼,她已经分得清孙夫人和二夫人的屋子,站在云蓬前刚要敲门,便听得里头刺耳的笑声,而后讥讽:“你这不会下蛋的母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正房的谱,还想教训我?你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我劝你老实安分些,别到头来,连口剩饭剩菜都没得吃。”
      小晚的手悬在半空,实在敲不下门。忽地,房门开了,孙夫人双眼通红地出现在眼前,乍见是小晚,她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便走开去她自己的屋子。
      “打一盆热水,怎么这么久?”二夫人身旁的婢女,对小晚吆三喝四的,“你们这里有没有泉水,我们夫人只喝泉水泡的茶。”
      二夫人却拿腔捏调:“你吓唬一个小丫头做什么,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晚不想和她们有瓜葛,放下热水就跑了。
      走到楼底下,凌朝风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两人对上目光,凌朝风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小晚没敢无视,走到面前,男人便冷冷地吩咐她:“别管闲事,客人的事,和客栈没半点关系。”
      小晚猜想,凌朝风既然和孙大人像是故交,一定知道很多故事,可他这么冷血,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正房被小妾欺负。
      而且这个人明明这样交代自己,晌午时她回楼上自己的屋子,却在楼梯拐角处,见那二夫人和凌朝风站在一起说话,那妖艳的女人笑语盈盈,长长的手指和那染得鲜红的指甲,差一点就要摸上他的脸了。
      凌朝风和自己对上了目光,却一副无所谓的淡漠,转脸继续和二夫人有说有笑,小晚可看不起他了。
      吃过午饭,她在井边洗碗,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温柔的声音说:“姑娘,我来帮你。”
      小晚见是孙夫人,忙道:“夫人,使不得。”
      孙夫人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她和气地笑着:“姑娘,你不是丫鬟吧。”
      小晚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应答。
      孙夫人说:“你是凌掌柜的娘子,对吗?”
      小晚连连摆手,可不等她解释,孙夫人已挽起袖子,帮她一起洗碗:“昨晚我听见你和凌掌柜的话,虽然不知到底怎么了,可我知道你需要钱。你叫晚儿是吗,我听张婶这么喊你,我也叫你晚儿可好?”
      “夫人您随意。”
      “晚儿,你要多少银子?”
      小晚呆呆的。
      孙夫人却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正文 011 冷血之人

      “夫人……我不要银子。”小晚已经知道银子不解决问题,她觉得孙夫人有些奇怪,可不得不应道,“我在店里打杂,夫人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孙夫人含笑看着她,把碗筷放回水盆里,忽地捉住了小晚的手腕。
      因为害怕露出伤痕,小晚不敢撸起袖子干活,只能由着衣袖被打湿,这会儿贴着肌肤的袖子被掀起来,便露出了绳索捆绑留下的淤痕。
      “店里的人虐待你吗?”孙夫人心疼地问,“我昨天就瞧见了,晚儿,凌掌柜对你不好?”
      “不是的。”小晚慌忙把手抽回藏在背后,低头垂下长长的睫毛。
      小时候,继母打她,偶尔被村里的人关心几句,继母便说是她去找人告状要坏她的名声,然后变本加厉地打她,一次又一次,小晚再也不会把伤痕露给任何人看。
      “我们随行带着药,我给你上药可好?不然留下疤痕,这么漂亮的手,就不好看了。”孙夫人温柔地好似菩萨一般,“晚儿,还疼吗?”
      “我没事的。”小晚摇了摇头,抬起眼眸,“夫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没什么要紧事……”孙夫人眼中似藏了万千情绪,缓缓道来。
      午后,两位夫人用点心,彪叔瞧着五大三粗的人,却有极精致的厨艺。
      一碗红豆汤,有玲珑小巧的糯米团子散落其中,白雪红梅一般,浇上一勺晶莹剔透的桂花蜜,香甜的气息,馋得小晚几乎把心里的烦恼都忘了。
      “送去给夫人们,婶儿给你留了好大一碗呢,回来吃。”张婶笑眯眯的,将汤盅外擦干净,对小晚说,“那位二夫人不好伺候,不必理会她,她若要吃什么,你只管听来告诉彪叔就是。”
      小晚应着,小心翼翼将红豆汤送上楼,她先去的“云莱”,须臾后,才端着另一碗,敲开了“云蓬”的门。
      婢女将她带进去,小晚把红豆汤摆在桌上,轻声道:“夫人,这是点心,请您享用。”
      妖娆的女人从榻上下来,慵懒地坐到桌边,意兴阑珊地拨弄了几下勺子。
      浑圆的糯米团子在汤中起起伏伏,她不怀好意地瞥了小晚,身边的婢女便装腔作势地说:“乡村野外的,可不敢给我们夫人乱吃东西,谁晓得你这里面干净不干净,小丫头,你先吃两口。”
      “我?”小晚忙往后退两步,“这是夫人吃的点心,我不能吃。”
      主仆俩对视一眼,像是在怀疑什么,那婢女便凶狠地上来抓人:“夫人赏你吃的,怎么不能吃,快过来吃。”
      小晚几乎被按在桌边,那婢女硬是拿勺子往她嘴里送,小晚不从,两人推来推去,婢女手一滑,整碗红豆汤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摔的稀烂。
      外头听见动静,孙夫人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有些惊慌,瞧见地上的红豆汤,便目光闪烁地说:“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外面,别给老爷丢脸。”
      二夫人刚要发作,却见凌朝风来了,他站在门前没有进来,只是礼貌地问:“夫人可受惊了?”
      张婶也上楼来,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说说笑笑手脚麻利地就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
      一行人退下,回到厨房,张婶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银簪子,插进收拾起来的残羹里,银簪子迅速蒙上了一层黑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小晚,小晚慌地往后一退,吓得脸色苍白。
      “晚儿,这是怎么回事?”张婶紧张地问。
      凌朝风恼怒不已,单手拽起小晚,把她提溜出了厨房。她几乎是被拎上楼,回到他们的“婚房”,凌朝风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把她扔进房门,神情严厉地说:“不要再多管闲事。”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凌朝风是生气,却不知小晚是什么情绪,她一贯看见自己就害怕哆嗦,方才见银簪子发黑,也是脸色发白,这会儿却不怕了?
      “老实在屋子里待着,外头没你的事。”凌朝风低声呵斥,“等客人走了再来收拾你。”
      小晚没应他,满身倔强的气息,很快,房门就关上了。
      一整个下午,客栈里静悄悄,二夫人没有作妖,孙夫人也没再来找小晚,她偷偷从门缝往外看过,只隐约看见几个侍卫丫鬟在底下轻声聊天。
      直到日落前,张婶悄悄来了,端来红豆汤给小晚吃。
      红豆酥烂,汤汁清甜,团子软糯不粘牙,桂花蜜的香气沁人心脾,小晚郁闷的心情,几乎被一扫而空。
      “婶子。”小晚爱惜地扶着汤碗,轻声说,“不是我下的毒。”
      小时候,继母娘家的人来,见她脸上肿着被耳刮子打过的痕迹,悄悄与后娘说,别太虐待孩子,小心惹急了她在饭菜里下毒。
      那会儿后娘就拔下头发上的银簪子说:“我往饭菜里搅一搅,若是发黑有毒,我就把饭菜一口一口喂进小畜生的肚子里,毒死她自己。”更是把小晚叫到面前,死命往她身上扎,看着她哭泣求饶来取乐。
      所以小晚知道,张婶的簪子发黑,那一碗红豆汤便有毒,刚才自己若不挣扎给吃了下去,恐怕小命难保。
      “那可不,怎么会是你呢。”张婶爱怜地摸摸小晚的脑袋,安抚她,“别怕,有掌柜的在呢。”
      可小晚想到凌朝风说回头要收拾她,不会是要打她吧,她无助地看着张婶,微微张了嘴,欲言又止。
      张婶则叹息:“孙夫人不容易啊,她可千万别想不开。”
      原来孙大人本是出身微寒,孙夫人是他的糟糠之妻。
      六年前,孙大人进京赶考时,突染恶疾,投宿在凌霄客栈,是凌朝风救了他一命,不仅赶上了科举,更高中状元。
      后来孙大人入朝为官,步步高升,便将发妻与家人一并接入京城。只是天意弄人,孙夫人多年不孕,孙家香火无以后继。
      听说孙夫人求医问药,折腾了好几年,直到两年前,孙大人将恩师之女娶进门,虽说是纳妾,在府中地位和待遇与正室一般无二,二夫人也在去年如愿为丈夫产下一子。可怜膝下无子的孙夫人,只留的年华逝去,独守空房。
      “夫人中午来找我,吩咐我之后给二夫人端茶送水,都要先送去她房里。”小晚说,“婶儿,我没有撒谎。”
      “没事,有掌柜的在。”婶儿不以为然地一笑,像是久在江湖对此见怪不怪,反而安抚小晚,“等他们走了,就清净了。”
      可是这天晚上,孙大人却因明日就要离开白沙镇,吃晚饭时,将店里伙计都叫去领赏,凌朝风本是默认小晚不必去,却是二夫人故意说:“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小晚下楼时,正好见孙夫人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对她温和地一笑,之后径自到了桌边放下,笑道:“老爷,这汤是我做的,您尝尝。”
      孙大人尝了一口,眼眸一亮,惊讶地看着妻子,又再喝了几口,问道:“这不就是当年我在这里养病时喝的汤,你怎么会做?”
      孙夫人笑道:“知道老爷想念这一口,我特地跟彪叔学的。”
      “老爷,我也要喝。”二夫人娇媚地说着,“老爷也赏我一口。”
      孙夫人淡淡:“我来给你盛。”
      她说着,亲手盛了一碗汤,从桌边拿了一只勺子放进去,摆在了二夫人的面前。
      “还是姐姐自己喝吧,我在老爷碗了尝一口就好。”二夫人却把汤送了回去,撒着娇,硬是从丈夫碗里喝了两口汤,啧啧嘴道,“姐姐的手艺,真是了不得。”
      “你也喝吧。”孙大人对发妻笑道,“难为你为我下厨。”
      孙夫人面前的汤,本是递给二夫人的,偏偏被她送了回来,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孙大人还道:“你尝尝?”
      小晚站在一旁看着这光景,蓦地想到下午的红豆汤,心头一抽,眼看着孙夫人端起汤碗来喝,她下意识地张嘴就要喊,可是被人从背后拽住,甚至捂住了她的嘴。
      小晚被一路拖到楼梯底下,她抬头,看见是凌朝风。
      “闭嘴。”凌朝风说。
      “可是……唔……”小晚的嘴,又被捂住了。
      店堂里人不多,孙大人嫌侍卫丫鬟碍眼,把他们打发在外头等候,张婶和彪叔还有二山领了赏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桌上的三个人,漠然地看着孙夫人喝下她自己做的汤。
      “老爷,明天我们上了船,往哪里……啊……”二夫人说着话,突然尖叫,只见坐在她对面的孙夫人口吐鲜血,喷了她一脸。
      小晚惊呆了,而凌朝风终于放开了她,独自上前去。
      桌边乱作一团,侍卫们也听得动静闯进来,小晚眼睁睁看着孙夫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吐,最后的一瞬,和小晚对上了目光,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愧疚。
      “夫人?夫人?”孙大人抱着发妻大声呼喊,可怀里的人已经不省人事。
      小晚浑身颤抖,腿软地迈不开步子,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朝风刚才为什么拦着自己,难道他知道什么?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怎么能这样冷血?

      正文 012 别惹我生气

      店里很乱,但乱的是孙大人一家子,连带他的随从婢女。
      小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等她醒过神来,正傻坐在“婚床”之上。望着满屋子红彤彤的布置,却只记得起孙夫人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她起身冲到门前,门一打开,凌朝风却站在那儿,手里端着食物。
      “夫、夫人她……”小晚声音颤颤,不自觉地抓住了凌朝风的衣袖,“夫人死了吗?”
      凌朝风漠然道:“大夫正在医治。”
      他说完,也不管衣袖被人抓住,径直就往屋子里走。
      小晚自然是松了手,但没有跟着他进来,像是要去找孙夫人,一只脚才跨出门槛,就被凌朝风喊下:“站住。”
      她停下脚步,可是再回身,脸上带着怒意:“我想去看看她。”
      凌朝风淡淡地说:“孙大人和大夫都在她身边,你去了帮不上忙。”
      “我只是想看看她……”
      “你和孙夫人很熟吗?”凌朝风无情地说,“不过相识两天的人,生或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人!”小晚生气极了,“就算和我没关系,她也是店里的客人,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是啊,那与你呢?”凌朝风的目光很冷,仿佛即便孙夫人此刻就离世,他也不会有一丝丝难过。
      可小晚难过地说:“你猜到孙夫人会下毒对不对,可你拦着我不让我喊,眼睁睁看着她吃下毒药,凌掌柜,你好狠心。”
      凌朝风冷漠的眼神里,抬起一抹异样的光芒,仿佛小晚的话让他有所触动,又或者,是有别的意味。
      他冷冷一笑:“夫人不是中毒,是病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晚怔然,冲到凌朝风面前:“不可能,下午明明……”
      凌朝风忽地捏住了她的嘴,虽不是很用力,也让小晚的脸蛋变了形,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很害怕,小晚亦如是。
      晶莹的双眸,闪烁着恐惧和倔强,凌朝风看在眼里,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情绪,松开了手,但言语依旧冷血:“不要胡说八道,老实在屋子里待着,楼下没你的事。”
      小晚不肯听,转身还是要走,凌朝风呵斥:“穆小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要打我,还是要把我绑起来?”小晚眼中盛起泪水,“或者把我也杀了?”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孙夫人?”凌朝风眼神如冰。
      “不然呢?”小晚很努力地瞪着他。
      两人贴得很近,凌朝风的目光居高临下:“你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那晚如果不多管闲事,你可能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知道你爹在哪里,最起码两吊钱不会被人抢去,也就不会欠我银子。”
      两吊钱,约莫二两银子,小晚想好了,离开凌霄客栈之前,不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他。
      可没想到,凌朝风话锋一转:“你要找你爹,是要和我退婚,那么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和我给媒婆的钱,一并都要还给我赔给我。总共一百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两吊钱。”
      那就是一百二十……二两。小碗下意识地开始计算,甚至微微低下头,手指从衣袖里露出来,像是算不过来,在掰手指。
      凌朝风微微摇头,道:“一百零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猛地抬起头,他却说:“用工钱来抵,你就要在店里做这么久。当然你爹要是替你还了钱,我们就两清了。可是退婚没那么简单,衙门里得有个说辞,你们强行要退婚,便是悔婚,你或是你爹,少不得去衙门挨板子甚至坐大牢,而若是我来退婚,就是休妻,你被休过一次,将来会怎么样,你很明白吧?”
      小晚垂着眼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可是脑中却一片空白,她总该想点什么不是吗?
      那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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