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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四季锦-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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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门一开,出来个十七、八岁的红衫女子,啐了一声道:“作死啊,也不知道轻点儿声,今晚客满啦,好走不送。”啐完,就要关门,哪知不过是随便地抬头一看,两只眼便锁在了楚懋的身上,顿时满脸的不耐化作了满眼的欣喜,“呀,林公子,快快请,快快请。”
    阿雾瞧着那女子烟行媚视,举止轻浮,心头升起了一丝疑惑。
    然而当那女子的眼光从楚懋身上好不容易挪到阿雾身上时,顿时欣喜化作了惊奇,“这……”
    “这是我玉生贤弟。眉娘可在?”楚懋问道。
    “在。”那女子回答得心不在焉,眼光还在阿雾的脸上梭巡,极为无礼。
    “去叫她,带上琵琶。”楚懋跨前一步,挡住了那女子的视线。
    那女子这才应声在前头带路。阿雾这才发现这门后头是一个颇大的园子,江南特色、精巧雅致。那女子领他们进入一间花厅,随即就有小丫头来上茶,并进上果子点心。阿雾瞧她们进退有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此时阿雾早已是一头雾水,此地似烟花之所,又似大家后宅,瞧不出个名堂来。
    少许,一个青衫翠裙的二十五、六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了进来,冲座上的阿雾和楚懋福了福身,便坐到了下首,想来就是楚懋口里的眉娘了。螓首低垂,手指试弦,态度颇为倨傲。
    “不知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调弄好琴弦,眉娘才微微抬了抬眼,似怨含嗔地看了一眼楚懋,一湖秋波这才落在阿雾的身上,愕然后又低下了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道:“拣你拿手的唱吧。”
    眉娘波动琴弦,曼声唱道:“绿叶阴浓,遍池塘阁,遍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待唱到“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时,眉娘喉头一酸,又重复了一遍。
    一 曲下来,听得阿雾如痴如醉,眉娘声音曼妙,不似少女的清脆如如燕初啼,也不似少妇的柔靡如莺歌春林。乃是独特的清旷,前半阙的得意、靡艳,梦碎、惊觉,后 半阙的怅惘、悲闷,认命、放逐,都在她的舌尖娓娓而出,唱得人的心绪随之而起伏、摇曳,最终沉寂,也恨不能杜康解忧,一饮入喉。
    先头,阿雾隐约猜到了眉娘的身份,本是蔑视的,可如今听了她的曲子,又惋叹佳人零落。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
    阿雾还在回味,却听见外头有人高声道:“不是说眉娘今天嗓子不舒服,不开唱吗,怎么这儿又唱上了?”
    “五爷,今晚阿秀陪你还不够啊?”
    “不够,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爷一顿操呐,叫上眉娘,人老也有人老的妙嘛。”外头被唤作五爷的人一阵淫、笑,“你说是不是,老六?”
    屋里的眉娘听到这儿,抱了琵琶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也不看来人,直冲冲就走了。
    这下屋外头和屋里头的人却对了面。
    “哟!”那被唤作五爷的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雾此刻也认出那“五爷”了,可不就是五皇子楚懃。他身边站着的老六,正是六皇子楚愈。
    “原来是四哥来了,怪不得眉娘推了我的场子还敢出来唱。”楚懃对楚懋笑道,那眼睛却淬了毒似地往阿雾瞪来。
    楚懋没理会楚懃,侧身为阿雾挡了挡,问道:“可要走了?”
    阿雾点点头,被人当场逮到女扮男装来这种地方,实在是叫她汗颜。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楚懋向楚懃和楚愈点点头,便携了阿雾离开。
    “呵,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四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了。”楚懃看着阿雾的背影道,再侧头看楚愈,只见他一双眼睛痴痴送着阿雾。
    “别看了,那可是老四的宝贝疙瘩。”楚懃讥讽道。
    楚愈回头笑了笑,宛如温玉,顿时叫一旁的阿秀看迷了眼。“五哥想哪里去了?”
    楚懃冷笑一声,“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撅撅屁股,我还不知道你要干啥。散了吧,没劲,这骚、娘们儿整晚就看你一个人,还说什么请哥哥我开心。”楚懃拂袖而去。
    只留下阿秀一个人在风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楚愈,“爷。”
    “下去吧,今晚你做得不错。”楚愈温声道。
    那阿秀咬了咬嘴唇,退了下去,可倒底还是不甘,回头换了身儿衣裳,赶在楚愈离开前唤住了他,“爷——”
    灯火下,暮然回首,阿秀一身男装,咬着唇,斜靠在栏杆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已经被来人按在柱头上,干干涩涩就被人入了进来。
    那头阿雾随着楚懋出了门,外头的轿夫见门开了,立刻抬了轿子过来。
    阿雾回到玉澜堂,不解地看着楚懋道:“殿下,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一回来,阿雾就叫人把今儿穿的衣裳扔了,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恨不能搓破皮来,这才出了净房。
    “那 眉娘是原礼部侍郎姜亮厚在江南时纳的一房姨娘,琵琶清曲,余音绕梁,名动江南,千金难请。后来姜亮厚一曲《喜春来》抱得美人归,哪知道他去后,大妇容不下 眉娘,她这才抱琴出走,借住在南苑。为人孤高,卖艺不卖身的,很受追捧,不然她哪里敢这样下老五的面子。”楚懋走到床畔向阿雾道:“要不要用点儿宵夜再 睡?”
    阿雾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来。
    外头的小几上,紫坠已经替阿雾备好了菜,一碗清粥,一碟银丝豆芽,一碟香油拌豆腐丝儿。
    “怎么连丝肉味儿也没有?”阿雾埋怨道。
    “上了的,我让她拿下去的,临睡了吃得油腻不易克化。”楚懋坐在阿雾的对面,一点儿没有动筷的意思,只看着阿雾细嚼慢咽地用饭。
    “眉娘的曲子唱得如何?”楚懋问。
    阿雾头也不抬地答道:“很是不俗。可充作肉味儿佐粥了,怨不得仙侣老人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①。”
    楚懋清浅一笑,“甚好。”
    用过饭,阿雾背着楚懋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脱了鞋就欲躺下,却听楚懋道:“刚吃了饭,别躺下,你若困,我同你说会儿话吧。”
    阿雾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手探到被子里的脚边,捏了捏,实在是走得痛了。
    “脚疼?”楚懋吹了灯上、床。
    “有点儿。”阿雾忍不住娇声道,这也是种变相的埋怨,“唔——”
    阿雾的脚来不及往回缩,就被楚懋探入被子的手给捉在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①笠翁(李渔)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意思是说丝弦弹拨的曲子不如竹木吹出的曲子动听,而竹木吹出的曲子又比不上人的喉咙唱出的歌曲动人。


☆、vip157
    “我给你揉揉。”一双玉足;骨肉匀亭,肤如膏脂,便是不看;光是掌心的触觉;已叫人神思荡漾。
    阿雾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又羞又急;她哪里料得到楚懋会突然出手捉她的脚。只怪楚懋生得一副好容颜,清隽冷峻;眉眼间哪怕对着你笑;也自带三分疏淡。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自矜自持;两人便是偶然有肌肤相触,那也是事出有因,以至于阿雾哪能料到他还会出其不意地捉人脚。
    “哎——”阿雾被楚懋的中指在掌心涌泉穴处狠狠一压,忍不住叫出来,却也不得不承认,还蛮舒服的,又疼又舒服。
    尽管如此,阿雾还是惊慌地抱住小腿,一个劲儿地往外抽,“殿下,我自己来就成。”女人的脚如何能随便被人摸,何况阿雾更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快要被火烧起来了。
    但是楚懋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低着头,已经将阿雾的脚从被子里捧了出来,双手一上一下揉捏着,神情专注,并没有丝毫的轻佻之态。
    阿雾又叫了一声,也不知他按了哪里,只觉得腰身一麻,说不来是个什么滋味,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在楚懋的手里,越发显得娇小和白皙。
    “怎么能让殿下给我,我叫紫扇进来好了。”阿雾垂死挣扎。她不喜人碰触自己,便是平日有个劳累,也是让紫扇用美人锤敲一敲便好,这会儿也是被楚懋逼急了才说叫人的。
    “你就不好奇老五、老六今日怎么会一起去南苑?”楚懋看了阿雾一眼。
    如何能不好奇,只是一时没顾上而已。五、六两位素来是互不搭理的,只有在隆庆帝面前才扮一扮兄友弟恭的样子。
    阿雾的眼睛一睁,“六皇子该不是在试探五皇子吧?”
    楚懋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将阿雾的腿搁到自己腿上,并掩上被子,换了只脚给她揉捏,闻言笑道:“看来真是被你猜中了。”
    “可是你不是说五皇子要半个月才好吗,那今晚他……”阿雾的脑子现在迷迷瞪瞪的,被楚懋全部打乱了。
    “嗯,本来就是要让老六起疑才好。”楚懋随意道。
    阿雾闻言,惊奇地看了看楚懋,不知家里这位祈王殿下什么时候和楚懃那种人混到一起了,“殿下,你和五皇子……”
    “老五提前退出竞争,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楚懋道。
    这个阿雾自然是明白的,两虎相争的时候,他才好浑水摸鱼,所以楚懋会主动去给楚懃寻大夫,阿雾是很能理解的。
    只是阿雾觉得楚懋话里的“我们”二字,很有点儿意思,她忍不住向楚懋靠了靠,俏生生地道:“殿下,我们是想要什么好处呢?”
    楚懋忍不住捏了捏阿雾的鼻子,“你想要什么好处?”
    阿雾刚退了一点儿红的脸又浮上了玫瑰胭脂色,自己揉了揉鼻子,带着点儿不满地道:“殿下,你的手才摸了我的脚。”
    “你自己的脚也嫌弃?”楚懋好笑地道。
    阿雾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她当然是不能嫌弃自己脚的,可也不能摸了脚又来摸鼻子。
    楚懋此刻却将阿雾的脚举到了眼前,透着灯光看了看,晶莹剔透处更甚美玉,“我瞧着挺美的。”
    阿雾火速地收回脚,缩回被子里,“殿下,还是早些睡吧。”阿雾转过身,有些不敢看楚懋的眼睛,那里头有一团火,像是会烧人。这会儿阿雾也顾不上谈刚才的什么好处不好处了,本来是个很好地试出楚懋真心话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阿雾闭着眼,缩着脚趾头,就听楚懋道:“我今日瞧你,是不是挺想吃外头那粉蒸牛肉的?”
    “嗯?”阿雾不解,楚懋缘何问起了这个。
    “你若喜欢,明日叫紫坠给你做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对味儿,就把那摊主叫进来,在府上给你做一回。若是喜欢,多叫几次也无妨。”
    阿雾忍不住抱怨道:“我也没多喜欢,刚才只是饿了。”
    楚懋静了片刻才道:“是我考虑不周。”
    阿雾转过身看着楚懋道:“殿下今日怎么想起带我去南苑的?”如果阿雾没猜错,按楚懋原本的意思本来应该只是随便逛逛花灯节而已,“我瞧着,那南苑也不像话本子里头那些不规矩的地方。”
    “只 是想带你去听一听眉娘的曲儿而已。”楚懋显然也发现了,阿雾对所谓的花灯节仿佛并无兴趣,以前两次花灯节偶遇,让他错以为阿雾是十分喜欢逛灯节的了。“南 苑么,是江南大盐商阮乐在京城的园子,里头住着他的几房小妾,还算风雅,京里头有身份的不敢去青楼楚馆,便喜欢去坐这种地方坐。”
    阿 雾心想她果然所料不差,想来祈王殿下蓄养歌妓的园子也大抵如此。“殿下若是喜欢眉娘的曲子,将她收进园子就是。”何苦费这许多周折,后一句话是阿雾没敢直 说的。实际上,阿雾也并不以为楚懋的心思实在眉娘身上,他去南苑,想来还是为了老五和老六,一如当初他去景园,为的也不是梅长生的戏。
    当然无论如何,阿雾是绝不会往自己身上想的,在她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想过楚懋这样的人,所言所行仅仅只是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喜而已。
    楚懋闭目不言。这倒难为了阿雾,她本想不管楚懋说什么,她都能绕到一边儿去,老话重提,哪知楚懋根本不接茬。
    “殿下,是爱听曲儿些,还是爱听戏一些?”阿雾又问。
    楚懋这才懒懒地启唇,依然不睁眼睛,“怎么说?”
    “都说梅长生的青衣是一绝,殿下可喜欢听他的戏?”阿雾状似不经意地问。
    楚懋睁开眼睛,眼底冷光一转,“你想说什么?”
    阿雾垂下了眼睑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上一回咱们见面的花灯节?”阿雾抬头看看楚懋,“那回我陪唐音去找梅长生,在他屋里看到殿下了。”
    阿雾厌倦了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楚懋,而今夜楚懋的亲近让阿雾忽然觉得是一个机会,她显然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这才决定兵行险着。
    “哦?”楚懋的神情冷淡了不少,但还算留有余地。
    “那回我和唐音遇险,正是殿下救了我。如果不是殿下,只怕我早就成了水下亡魂。”阿雾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看着楚懋,眼里的感激并不虚假。
    “哦?”楚懋挑了挑眉毛。
    阿雾也不气馁,“我只是想告诉殿下,我也早就说过,殿下无论做什么,阿雾这一生都会不离不弃地陪在殿□边。”
    楚懋的脸此刻只能用阴沉的白来形容,心就像被人握着,狠狠地拧了一把似的。他的好王妃,是在以这世上最最婉转的一种方式拒绝他,却还要表现出一副对他感恩戴德,誓死追随的样子。
    “你先睡吧。”楚懋掀开被子下床。
    阿雾看着楚懋的背影,肩膀十分僵硬,像是在强压下什么一般,而阿雾看不见的袖底,楚懋的手正握紧了拳头。
    “殿下?”阿雾不解楚懋缘何会有这等大的反应。她这样说话,难道不是让两人今后相处得更自然些么,彼此也不用再费许多心神,他们本就是最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你先睡吧,我去冰雪林。”楚懋穿上衣服,很快就出了门。
    连阿雾想要提醒他,他的玉佩忘了系的话都还在嘴边,他就已经出了门了。
    阿雾看着楚懋的背影,既担心,又着实松了口气,缓缓躺下,一夜安眠。
    到清晨,阿雾醒过来,还特地吩咐了紫坠拣了一碟她做的楚懋爱吃的千层酥油饼和一碟芝麻萝卜酥,并另外两样清爽小菜,一同送去冰雪林。
    而至于为何大晚上的,楚懋突然去了冰雪林,玉澜堂上上下下都没人吱一声儿。
    过了正月二十,楚懋又开始忙得不见人影,好些时日都没回过玉澜堂了。阿雾琢磨不透楚懋这么大的气性是打哪儿来的,但遇到这样的事儿,总是要她先放低姿态和软地劝一劝才能好。
    所以阿雾整个下午坐在榻上的小几边,咬着笔杆儿拟了张单子,晚饭前打听楚懋回了冰雪林,这才匆匆赶了去。
    楚懋坐在桌案后,不冷不热地看了阿雾一眼,也不叫坐,就将她晾到了一边。
    阿雾倒是不怵楚懋,依旧笑盈盈地道:“殿下这只玉狮子真可爱。”阿雾从桌上拿起楚懋的“爱宠”。
    一旁伺候的李延广大冬天地都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脸哀怨。这几日冰雪林上上下下的日子都不好过,做主子的阴沉着脸,下头的人哪敢有个喜色,凡事都要打叠起平时三倍的精神来伺候,否则一个不好挨板子都算小的。
    唯独这位惹了主子不高兴的主儿,却全然不怕,居然还敢动桌上的玉狮子,真正是害人。


☆、vip158
    这书桌上的玉狮子平时是谁也不许碰的;但凡被人摸过,那玉狮子和摸过的人就一块儿扔了。而李延广又要辛辛苦苦地重新寻上好的玉狮子回来。
    这可不是件易事。玉好的,雕工不一定好;雕工好的;玉又不一定好。有名的玉匠要么在宫里,要么就要去苏、扬一带寻;这两地儿,一地儿费人费情;一地儿费功夫;都不好弄。所以李延广是恨死了碰这玉狮子的人。
    好在这么些年也就出过那么一次。
    而如今桌上摆着的是已经去了的崔七郎的遗作;玉狮子雕得玉雪可爱,却又不失狮王之气势,脚下还滚着一只绣球,栩栩如生,雕工精湛,堪称难得的精品。可叫李延广再上哪儿去寻一只回来。
    李延广只觉得阿雾是在同他故意作对。说实话,上回这位王妃来冰雪林,他的确存了点儿私心。一来,他和梅影、梅梦处了这么些年也算有点儿交情,就这样轻易就被王妃撵走了,多少有点儿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那晚阿雾要寻楚懋,李延广也由着她进去,只盼望她在里头碰了钉子,以后也就不用再来冰雪林麻烦他们。毕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妃,他们下面的人实在为难。
    哪知这位没碰到钉子,今儿又来难为他们了。
    阿雾自然是不知道李延广心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她摸了摸玉狮子道:“殿下打碎了我的玉貔貅,不是说要赔我一个的么?”
    楚懋没答话,从阿雾的手里抽走那玉狮子,放入了匣子里,搁到桌上。
    而外头听了“玉貔貅”三个字的李延广却又向里头多看了两眼。
    阿雾本就是没话找话说,见楚懋抽走玉狮子,明显有点儿嫌弃自己的意思,多少还是有些尴尬,“殿下年前交代我的事,这几日得了空,我拟了张单子,还请殿下过过目。”阿雾将单子搁到楚懋的书案上,那镇纸压了。
    楚懋扫了一眼那纸上写着的一溜人名,皱了皱眉头道:“家世都不错,怎么都是京外的?”
    “天子脚下人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看不见人,只看得人的出身。倒是这几家,以前来往时,听说家中太太都是为人和善的,而且挑媳妇也只要家世清白就行,看重的是女方的品貌。譬如这第一家的白夫人,她的大儿媳妇,就只是当地一个秀才的姑娘。”阿雾细细说道。
    “相思不能远嫁,姑姑这些年都依赖她,便是出嫁了,想来也希望她时常能回来看看,何况,她若嫁得远了,万一受点儿委屈,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只恐伤了姑姑的心。”楚懋将单子递回给阿雾,这就是不考虑的意思了。
    阿雾的一片苦心白费,心下也恼火。说实在的,这些人都是她再三斟酌,真心将相思搁在自己夫妹的位置上为她考虑的人选,半分没有欺弄之意。偏偏楚懋不识好人心,拒绝得这样干脆。
    “殿下倒是心疼相思。”阿雾酸不溜丢地道,这酸意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酸涩,只是阿雾性子里的霸道习惯而已,譬如当初长公主,阿雾便只许她疼自己一人,便是她两个哥哥也不能分走几分,至于那两个嫂嫂,历来都只能看她的脸色。
    于崔氏,阿雾也是要霸占她所有的关心的,有时候连荣三老爷的醋她也要喝上一壶。
    如今到了祈王府,由于身份不同,脚下也艰难,阿雾才收敛了这性子里的缺点,但如今却不知不觉里被楚懋给养回了不止一丝半点。
    虽说家里郝嬷嬷掌着内宅,但也是要处处顾忌阿雾,对玉澜堂的吩咐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哪怕是有个龃龉,但多数也是出自为楚懋好的思量。因此说来,阿雾并未受什么磋磨。
    至 于楚懋这边,打她一进府,对她就是十分尊重的,到后来越发地娇捧起来。便是阿雾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那样恣意地打压何佩真,若没有楚懋支持,她也是不敢 的,再到后来打发梅影、梅梦这种楚懋身边得力的大丫头,他也是一声儿不吭,便是她对五皇子下了狠手,他也只是口头上说了她几句,又急急描补。
    阿雾何等人也,早就意识到了楚懋的心思,只是她不愿回应,所以装傻耍痴,自以为聪明地玩了一手拒绝,既避免了楚懋的过度亲近,又不影响彼此之间的“情谊”。
    但阿雾心底被楚懋渐渐养回来的骄纵气却收不回去了,只觉得无论如何,楚懋或多或少都会让着她的。这是显而易见的恃宠生娇,只是阿雾自己不愿深想。
    楚懋抬眼看着阿雾,嘴角忽然翘出一丝笑容来,“真没想到荣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阿雾一时没听明白楚懋的意思,但肯定是砭非褒就是了。
    “殿下是何意?”阿雾不解,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
    楚懋虽在笑着,但眼睛里射出的光却比冰渣还硌人。
    阿雾只见楚懋缓缓站起身,走到自己眼前,两人之间不过两拳的距离,阿雾硬着头皮没往后退。楚懋的拇指和食指轻佻地捏住阿雾的下巴,逼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阿雾为楚懋眼底的冰凉而心惊,一颗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却还是碰不到底。
    “只是多了张锦绣容颜,心还是一样的腌臜。”楚懋说完就放开了阿雾,好像再没兴趣看她一眼,“你下去吧,别再来冰雪林。”
    阿雾的手在袖底气得直哆嗦,脸上依然同上京的无数贵妇人一样,保持着呆板的无动于衷,她脑子里混乱一团,不知是哪里触怒了楚懋,那日离开时的怒意,同今日的冷漠相比,简直算不得什么情绪。
    阿雾长这么大,还从没这样尴尬难堪过,老太太当初逼她的时候,那也不过是她愚昧的偏见所使,而今日楚懋的冷漠,却俨然是阿雾自身的不足而致。她还从没被人用腌臜来形容过。
    “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雾万般想不通,只能归结到是有人在这中间挑拨离间了,而她居然一点儿没察觉到。
    “李延广,把王妃请到红药山房去。”楚懋连扫一眼阿雾都懒得。
    阿雾吸了口气,随李延广出门,却在转身的时候,听楚懋道:“把玉狮子也拿走。至于玉貔貅,你上街去随便选,记王府的账上就是。”
    阿雾挺直了背,转过身拿起楚懋桌上装玉狮子的匣子。
    “看在荣先生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你若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祈王妃,你要的荣华富贵自然有,如若不然,换一位王妃也不是难事。”楚懋沉声道。
    阿雾转过身,走出了门。
    红药山房侧边的院子已经支起了长凳,上头趴着个年轻男子,嘴巴里堵着布巾,正瑟瑟发抖。上首坐着郝嬷嬷,见阿雾来了也不起身,只微微点了点头,她身边站着相思,冲阿雾福了福。
    “打吧。”郝嬷嬷冷声道。
    阿雾没想到楚懋叫自己到红药山房来,却是来看人挨打。
    阿雾听着那噼噼啪啪的声音,又见那趴着的人雪白的臀上只见红,不见伤,顿时知道这人是活不了了,这是要打死人的打法。若是打个皮烂血流,那才是主子开恩,给个教训而已。
    阿雾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别说杀人了,连杀鸡她都不敢看,她转过身就想走,却听郝嬷嬷道:“王妃请留步,还不去请王妃坐下。”
    “你敢。”阿雾瞪向郝嬷嬷。
    郝嬷嬷依然是面无表情,但阿雾身边的紫扇和紫宜,早被红药山房的仆妇制住,紫宜的脸色更是难看。
    “圆春,去请王妃坐下。”郝嬷嬷又道。
    阿雾这才看清楚,郝嬷嬷身边站着的人正是圆春。
    到了这个地步,阿雾如何不知,若她执意要走,难堪的只有她自己,僵着一张脸正对着挨打的人坐下。手脚冰凉,但背一直挺得直直的。
    不过四十杖下去,那人就咽了气。阿雾的耳里、眼里都是那人的惨叫和死不瞑目的样子。
    阿雾回到玉澜堂的时候,后背的冷汗此刻已经冰凉,她心知不好,却也先顾不上这个,留下紫宜问道:“那个人你认识?”
    紫宜猛地跪到地上,“那人是冰雪林的一个小内侍康海。都怪奴婢不够谨慎。上回自打主子吩咐后,我就留意了冰雪林的人,那康海因同奴婢是同乡,所以走得近了些。平日里王妃打听王爷的行踪,全靠他透露一丝半点。”
    其 实康海也觉得冤,以他的身份根本接近不了祈王,所知也不过细枝末节,就这样也没同紫宜多说什么,只是偶尔透露一点儿祈王在不在冰雪林而已。就这样,被发现 后,经李延广一通审问,他也就明白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了。主子的消息,哪怕是一丝半点儿,也决不许人泄露。他这是犯了大忌。
    因而临到头,即使阿雾去观他挨罚,他也半点儿没求,只因为早就认了命。
    阿雾一听紫宜说言,就知道这会祸闯大了。可惜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事情没发生之前,她总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探楚懋的消息,可事情一旦捅破,其后果偏又难以承受。
    更何况,这件事好巧不巧地偏在这等要命的时候捅破了。阿雾甚至不敢想,这件事倒底是楚懋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捂着,借这个时候发作,还是真是凑巧这几日捅破的。
    不过阿雾经由这件事,也读出了楚懋的意思,今儿他不惜当着郝嬷嬷和相思的面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叫她威信扫地,就是要让她明白,这府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若是不能顺着他的意,那就只能自食恶果。
    前些时日楚懋的温情,甚而屈尊降贵地陪她去看花灯节还替她揉脚的事,简直就像是梦里发生的一般,而现实是这样的残酷冰冷。
    所谓的温情,也不过是主子的一时喜恶而已。阿雾自己也是做主子的,如何能不知道主子喜恶的易变。
    阿雾这会儿就像是沉在湖里的人一般,自身难保,眼前一片黑暗,再无一丝光明。
    “王妃,王妃……”随着紫扇和紫宜的惊叫,阿雾迷迷瞪瞪地发现,自己怎么就倒在紫扇的怀里了。


☆、vip159
    阿雾强撑着精神想直起身;这种时候她的自尊决不许她这样懦弱地倒下去,只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她只觉得浑身好像被绳子捆住似的;挣脱不开;而且脑子一阵尖锐的疼痛,其后就再没任何感觉了。
    紫扇和紫宜被阿雾吓得措手不及;口里一个劲儿地呼喊着“王妃,主子”;外头听到喊声的彤文、彤管也赶了进来;合着力将阿雾抬上了床。
    “快去请大夫呀;愣着干什么。”这时候最稳重的还属平日里最文静的彤文。
    紫宜听了,摸了摸脸上的泪,转身往外跑,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筋斗,爬起来又继续跑。郝嬷嬷那头听得王妃一回去就晕了,虽没为难紫宜,还吩咐人赶紧去请邹大夫,但是红药山房的人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鄙薄。
    这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装疯卖傻,要死要活的把戏她们可是听多了。
    紫宜自己闯了大祸,这当口哪里还顾得上看她们是一副什么嘴脸,焦急地去二门等邹铭善过来。邹铭善一到,就被紫宜风似地卷着往玉澜堂去。他一路小跑,嘴里道:“姑娘莫急,姑娘莫急,老朽这胳膊腿可要散架了。”
    “邹大夫,王妃等着你救命呐。”紫宜急得跺脚,一路跟邹铭善说阿雾的症状。
    邹铭善道:“莫慌,莫慌,大概是受了惊,又风寒入体,这才晕厥的。老朽前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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