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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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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闻言,呆了少顷,神色软了下来。
    “多谢帮忙。”
    后者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手上动得飞快,不消片刻就已抄了好几页。在誊写方面,奚画素来拿手,从前爹爹在世事就爱拿此事罚她,自小抄到大,不熟练也熟练了。
    她一面优哉游哉写着字,一面随意拿话问他:
    “方才你向李含风服个软不就行了,否则也没这么多事了。”
    “服软容易。”关何淡淡道,“只是他将一拳打过来,我若是不还,岂不是让他占便宜?”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奚画瞅着他,“何况书院里头是明令禁止,不允许学生斗殴的。”
    拧着眉思索半晌,关何不解地看她:“这么说来,我就站在原地让他打不成?”
    “呃……”奚画不知如何解释,“好像也不该是这个意思……”
    正说谈间,门外忽进来一人,还未看清容貌,却已先听她朗声笑道:
    “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啊,在这儿有说有笑的。”
    奚画刚转头,就见金枝捧着个小蒸笼摆上桌来,笑嘻嘻道:“来,关大侠,吃饭了。”
    她把盖子打开,香气四溢,那一屉灌汤包鲜亮亮的向外淌着油水,关何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
    奚画讶然道:“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会儿不是已经过了饭点了么?”
    “人家伙房里的小颜姑娘特特留给他的。”金枝寻了个地儿坐下,催促道,“快吃罢,一会儿我还得把蒸笼给人家送回去呢。”
    听她如此说道,关何也不再推拒,感激地拱手抱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快吃快吃。”
    金枝托着腮,眉眼一弯,却是对着奚画贼贼地笑着,后者龇牙咧嘴扮鬼脸瞪她。
    “说起来,你胆子倒是大。”金枝忽而道,“咱们书院里头没人敢招惹含风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很厉害吗?”关何依言询问道,“看他武功平平,手劲也不大,旁的人都有这么弱?”
    “……不是说功夫啦。”金枝摆手,“含风他舅舅可是李衍,当朝的礼部尚书,皇上身边的宠臣,谁见了不敬他三分的?”
    奚画听罢也不由担心:“他不会寻人来报复罢?”
    “这可说不准。”
    “嗯。”关何嚼着汤包,兀自琢磨道,“是有些麻烦。”
    “不过身在书院,想他也不会太放肆,总而言之,你自个儿可要小心了。”金枝话刚道完,秀眉一蹙,似乎忆起什么事来。
    “对了……提到李含风,小四之前让我问木归婉的事……”
    “怎么?”奚画肃然看她,“你向监州大人打听到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呃……这事儿我爹也没和我多说,只隐约说当初归婉好像和李含风走得很近……”
    奚画讷讷道:“李含风?他?”
    金枝“啧啧”两声:“李含风这人本就生性风流,怕是甜言蜜语哄得人家昏头转向,最后又始乱终弃,多少姑娘着了他的道儿,也怪不得归婉要自缢。”
    奚画和关何相视一眼,随后又问道:“你可知这木归婉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啊……”金枝偏头一想,“这姑娘不爱说话,成日里安静得很,往常只在角落里头看书。不过生的倒是十分秀美,她是江南那边的人,举止温婉端庄,不止是李含风,好像勇谋也对她有点意思。”
    这事居然还和钟勇谋有关系。
    奚画拿笔头戳了戳下巴,寻思道:按她如此一说,确实是很有道理。倘使是李含风为人不正,作为归婉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女子,一时想不通自尽,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木归婉为什么要选择在书院里自缢呢?
    按说她性子安静,又不喜在人前抛头露面,就是想自尽也会在家中才是,偏偏挑了这人来人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如若不是一时兴起,那一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
    傍晚,下学回家,奚画刚推开小院的门,大黄狗就吠着摇尾巴跑了过来,不偏不倚扑到她身上,咧嘴搭着舌头,一脸高兴。
    “啊,关关。”她俯身下去抚摸狗头,继而抬眸瞧了一眼屋里,桌上一灯如豆,火光微暗,瞧着都快灭了。
    “我娘呢?”
    奚画开口一问,自是没觉得狗会回答她,只信步往里头走,黄狗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把灯芯和灯油添了些许,奚画放下书袋,这才唤道:“娘。”
    厨房里,闻得声音,罗青端着一筛子的春蚕探出头:“回来了?”
    “在换桑叶啊?”她忙笑道,“我来帮你。”
    “都打理好了,不用你帮。”罗青将筛子搁在通风之处,转身往厨房走,“你且去净净手,一会儿该吃饭了。”
    奚画望着她,点头乖乖应道:“好。”
    正把黄狗从屋内撵出去,院门忽而被什么人给叩响了。
    便听罗青在里头吩咐道:
    “小四,快去开开门,瞧是谁来了?”
    “哦!”
    出神之时,黄狗俩前爪子又摁上她小腿,奚画烦不胜烦地挥开,继而拍拍灰,前去开门。
    “来啦——”
    卸下门闩,“吱呀”一声响后,抬眼便见得来者那双蕴星含笑的眸子,面容斯文俊朗,气韵温和如风,清暖人心。
    “小四。”
    奚画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宋……宋先生,你怎么来啦?”
    对方摇头轻轻一叹,似是很无奈:“在外就莫要叫我先生了,唤云之就好。”
    “呃……”她斟酌了一下,笑了笑,“宋大哥。”
    宋初神色稍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只颔首笑问道:“伯母呢?”
    “她在厨房里忙活呢。”奚画赶紧抬手让他进来,“正好你也留下来吃饭罢?”
    “我就不必了……此番是来送点补品给她的,一会儿还要收拾行装,也不知能不能在清明时赶上祭祖。”
    闻言,奚画便回头看他:“这么快就要走了?这还没到清明呢。”
    “故乡离得远。”他淡笑道,“早点启程比较好。”
    不想还没走到门边,大黄狗就扯着嗓子张牙舞爪叫个不止,奚画喝了它好几声也不见消停,只得低声下去捡石头扔它狗头。
    “叫叫叫,什么好叫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回回都这样!”
    宋初好笑地拦住她:“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奚画挠着头纳闷道:“平时它也不这样啊,兴许是没吃饱罢……”
    厨房里听到犬吠,罗青遂出门来看个究竟,一见是宋初,表情便立马欢喜起来,忙在围裙上把手擦干。
    “云之来啦?……怎么不早说一声呢,我该多做点枣饼的,你看这,这都不够吃。”
    宋初微微一笑,施礼道:“伯母不用操心,我不过坐一坐,拜祭一下伯父便走了。”
    “还这么客气作甚么?”罗青招呼他进来,回头便对奚画道:“小四,快去灶台上拿点青团和春酒来。”
    说完她又补充道:“你且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茶。”
    “诶,伯母……”
    宋初还未及劝阻,罗青已打起帘子往后院去了,只留他二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我娘看着你欢喜。”奚画笑道,“难得她这么高兴,你就坐下等着吃茶罢。”
    宋初闻言偏头看她,玩笑道:“那你看着我来可高兴不高兴?”
    奚画想也没想就道:“当然高兴了。”
    他眸色一怔,心中一跳,却见她双手合十,满眼期待地望过来,瞳中晶晶发亮。
    “下月的课考是什么题目,告诉我罢宋大哥!”
    “……”
    *
    宋初早些年间也是书院的学生,那时奚画的父亲尚未去世,两人也算是莫逆之交。到后来他上京赶考中了举人,原本有机会在汴梁寻个一官半职,却不知为何又回到平江来教书。
    自父亲走后,奚画家中的日子越过越艰难,也多亏他不时相助,眼下勉强还过得去。
    说来,她能在书院念书,倒是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故而罗青对宋初那是格外的喜欢。
    从厨房里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了。
    奚画端着一盘青团,却没在厅中见到宋初的身影,罗青尚在忙碌地煮着茶,她举目四下寻找,路过客房时,才发现他立在供桌前,正将香插入前面香炉里。
    青烟寥寥见,他眼睑低垂,表情暗淡无光,盯着那牌位,飘忽沉默。
    与往常看到他的神情完全不同,似乎含着一种浓浓的哀伤,即便祭拜的只是她的父亲。
    “宋大哥。”
    宋初抬眸,回过神过来,看向她时已不自觉带笑:“小四啊。”
    奚画进屋:“要不要吃点东西?桌上有春酒。”
    “多谢,不必了。”他转目又把视线移到那灵位上,抬手拂去边角上的一点浮灰,叹道,“你平日没事,也该多擦擦才是……”
    “娘亲每日都有擦的。”奚画忙拿绢帕去清理灰尘,解释道,“只是这几天她有些忙……”
    宋初眉峰微微一蹙,仍望着供桌,轻声道:“离奚先生过世,也快有三年了罢?”
    “不到三年。”奚画接口,说着又好奇地问他:“听娘说,爹爹从前是宋大哥的先生么?”
    “是啊。”提起此事,他眉梢一扬,淡笑道,“我的琴技,便是先生亲手传授的。”
    “我爹的琴原来弹得这么好?”奚画思索半晌,记忆里极少听到爹爹弹琴,故而笑道,“我以为他只是会写词呢。”
    “先生的琴艺,连我也自愧不如。”宋初低头来看她,勾起唇角来,无奈道,“若是你能有他半点天赋,又何须来问我考题?”
    “那有什么办法呀。”奚画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谁叫科举不考音律呢……”
    “你啊,真是……”宋初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记。
    “小四,云之,茶煮好了。”
    屋外闻得罗青这般唤来。
    奚画方拉了拉他衣角:“走吧,我娘叫呢。”
    宋初颔首道:“嗯,好。”
    行至门边,他又停下脚,慢慢回过头。
    香烛的火星子在夜里忽明忽暗,牌位上的字朦胧不清。

☆、第14章 【清明时节】

清明时节,早晨空气里便带着湿气,平江城外,山间薄雾弥漫,鸟雀啾啾,越发显得四周空明。
    这会子来上坟扫墓的人不少,半山腰一片的坟墓大多是平江城里或是附近村民的,满山回荡着炮仗的声音,反而令人觉得有些热闹。
    奚画将爹爹的坟培上新土,简单修整了一番,便压上纸钱点香点烛。
    罗青把花了一夜功夫做的酒菜,细心地一一摆上,嘴里还不住道:
    “阿城,快有大半年没来瞧你了,这些日子我和小四过得都很好,你在下面莫要惦记,莫要担心……”
    “我们这回多烧纸钱下来,你也好去打点打点阴曹地府那些小鬼大鬼,让他们别为难你。”
    “……记得可保佑咱们娘俩平平安安的,保佑小四能金榜题名,最好还能遇上个好的人家……”
    奚画把香插好,起身举目四顾,转了个圈儿,垂头对罗青道:
    “娘,往年摘柳枝儿的那树好像给人砍了,我去别处寻寻。”
    罗青只道:“小心点,早些回来。”
    “知道了。”
    正所谓清明不折柳,来生变黄狗,这柳条不仅要摘,还得挑新鲜青嫩的才行。
    奚画走了老远才看到一棵青翠的柳树,她正抱了个石头准备踩上去,余光却见左侧的歪脖子树下有人跪在一座新坟前,取了酒杯在地上浇了一缕。
    坟上的香烛烧了一半,明显已是有人祭拜过的。
    奚画顿觉得奇怪,待得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来拜祭之人竟是同窗钟勇谋。
    此刻她心中愈发狐疑,若是没记错,勇谋家祖坟不在此地,况且来挂青好歹也要他爹娘跟随才是。
    这坟既不是他家的……那会是谁的?
    自己离得那新坟并尚远,隔着这般距离瞧不清碑上的文字,奚画因怕凑太近被他察觉,犹豫再三,只得折了柳,原路返回。
    放完鞭炮后,天上竟渐渐下起了小雨,春日里的雨朦朦胧胧,细润如酥,洒得那草间枝头也格外清亮。
    奚画和罗青撑着伞,慢慢下了山,往家里而行。
    不知是否是时候还太早,街上行人寥寥,铺子也许些未有开门。她正从流云街小巷里出来,一抬头,就见那湿滑的道上一人垂首慢悠悠地走着。
    他没有拿伞,仍由雨丝牵牵绊绊落入怀,青衫湿透,似没有注意,一心专注地盯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间。
    奚画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把伞递给罗青。
    “娘,您先回去罢,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罗青接过伞来,满目担忧,“几时回家来?”
    “我……午饭前就回。”她一面笑,一面另取了把纸伞撑开,“您不用在意我啦!”
    “去哪里啊?早些回来……”
    “知道了!”奚画举了伞,话语刚毕,一头便扎进雨中。
    清风微凉,把笔直的雨丝斜斜吹到眼里。
    关何抬手不经意揉了揉,不想手上也是水,视线越加看不清了,他只得拿衣摆将脸上擦干净,待得放下袖子时,却觉得雨势变小了许多。
    他纳闷地摊开手,半晌没有雨点落下来。
    “你在干嘛?”
    猛然回过身,潇潇的烟雨中,有人举着伞过他头顶,双眉一弯,唇边荡开笑意,似乎是习惯性的歪了歪脑袋,问道:
    “怎么出门不带伞啊?”
    关何怔怔看着她。
    这一瞬,感到心中蓦地突了一下。
    “你怎么了啊?”见他神色呆滞,良久都没反应,奚画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关何嘴角一抽,方是回神过来,解释道:
    “雨下得突然,出门时尚是晴天,没想着要取伞。”继而又有些奇怪地问她:“你如何知道今日会下雨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奚画得意地扬眉笑道,“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既是逢上此日,怎有不带伞的道理?”
    “哦。”关何甚是了然地颔首,“原来是这样,学到了。”
    “怎么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奚画凑上前看了看他面容,“不舒服么?”
    他摇摇头“不妨事,每年这个时节总会这样。”
    奚画眉毛一拧,喃喃自语:“什么病如此古怪,还挑节日?”
    大约不欲多言这个话题,关何朝她瞅了一眼:“今日不上学,你起这么早?”
    “扫墓啊。”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青柳枝环,“才从龙脊山回来,对了,你家不是在蜀中么?怎么不回去祭祖?”
    关何面色平静地又摇头:“我没有祖坟。”
    “呃……”奚画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另寻了话说,“那你往年都怎么过这节的?”
    “怎么过?”
    关何微微颦眉,仰首思索了一阵,脑中蹦出些许画面,他笑了一笑,“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诶?”奚画愣了一瞬,“做、做法事?”
    “嗯,庄主……不,村长说这节日阴气重,该驱驱邪,偶尔还会叫上全庄……全村的人一起跳萨满舞。”
    “你们清明节还跳大神?”这描述的画面实在太美,奚画想象无能,“蜀中的习俗可真是奇怪得很啊。”
    “没办法,就图个吉利。”他淡定道,“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驱邪避鬼,干活儿时也放心许多。”
    奚画:“……”
    发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关何登时恍悟,暗骂多嘴,后者那眼神又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怎、怎么了?”
    “关何啊,你……你从前是挖坟的?”
    “……”他额头沉下黑线。
    “不是。”
    *
    其实这早间出门没带伞的也不止关何一人,临街的小茶肆里头,这会子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前来避雨的。
    奚画和关何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忙先摆上茶水。
    “两位客官可要用点别的什么么?”
    闻言,关何便看她:“吃吗?”
    “吃啊。”刚随口一应,奚画又防备地睇他,“你请?”
    他点头:“我请。”
    “那感情好!”她抚掌一拍,笑道,“早想尝尝这里的蛋黄蟹肉糕了,就是寻不得机会。”
    “行,没问题。”关何颔首对那小二道,“上两碟来。”
    “好咧。”小二把那巾子一甩,“您稍等片刻!”
    才侧过身,就扯着嗓子往庖厨喊道:“天下第一糕两碟!”
    门外的雨没见小,倒是越下越急了,淅淅沥沥的,那房檐上水珠聚成一股,滴溜滴溜的串成珠儿落下来,晶莹剔透。
    奚画托着腮偏头去看窗外模糊的街景,自言自语道: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小楼听春雨’啊?”
    “嗯?”关何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奚画笑道,“宋时陆游的一首七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对方老实道:“没读过。”
    “想也知道。”奚画叹了口气,“冉先生可是留了‘清明’的七言绝句的,你好歹也写一点给他,成日里扫茅厕,不嫌脏么?”
    “嗯……”后者皱着眉,沉痛的思索了许久,“你说的是,我该专心念书了。”
    还有七天便是每月的课考……
    要是在此时被逐出书院,只怕无法和庄主交代。
    痛定思痛,关何闭目长长一声嗟叹,再睁眼时,已见奚画捧了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在默读,他兀自一愣。
    回想起上次问过她的话,记得她是想考进宫中,以某个职位。
    “你,就这么想考女官?”
    他不禁好奇,“考上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好处啦。”奚画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朝的女官,就是最低的九品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的俸禄,天天吃肉都有剩的。”
    他眉峰蹙起:“怎么,你很缺钱?”
    奚画闻之即笑:“像我这般家境的,自然是缺钱了。更何况,我是觉得无所谓,过清贫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还得养我娘。”
    她认真道:“我娘为我操心劳累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争口气,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啊。”
    见她眉宇间尽是勃勃斗志,关何一时语塞,只看着她双目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多时,适才叫的糕点便被小二端了上来,奚画遂放下书本,一心一意品尝食物。
    此刻茶肆里人进人出,雨声人声混在一块儿。听那动静雨好像渐小了,不少茶客也陆陆续续离开。
    这会子门外却跑进来两个被淋得狼狈的人,二者只顾躲雨,没想倒不慎撞在了一起。
    “啊哟!”
    “对不住对不住。”
    这身穿书生长衫的男子赶紧扶住那人,连声道歉。
    那人稳住身形,也忙应道:“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四目一对,两人皆是呆愣。
    “诶?”
    奚画一眼望见,起身就招呼道:
    “勇谋,小颜,你们俩也避雨啊?”
    听到不远处有人唤,丁颜率先反应过来,探头就笑道:
    “小四,关公子,你们如何在这儿?”
    一边说,一边已款步绕过钟勇谋,径自往奚画身边去。
    “我们路上碰见的,他正好忘了带伞,故而来这儿避一避,吃吃茶。”她言罢,挪了位置让她坐,抬手又去叫小二。
    “再上一壶茶来!”
    那边儿的钟勇谋也兀自拂着身上水珠,埋怨道:“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没个准头,害我这身衣裳又要换了,哎……”
    听他这句话,奚画想起方才在山腰见他正祭拜什么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
    “勇谋刚刚在龙脊山上扫谁的墓呢?”
    钟勇谋一个激灵,支支吾吾:“我、我哪有去扫墓。”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你还往那坟前倒酒了呢。”说话时,她有意无意朝对面的丁颜瞄了一眼。
    “我……”大约觉得是瞒不住,他只好道,“是,我是去山上祭拜了。那坟、那坟是归婉的。”
    闻得此言,丁颜手上一抖,茶水就洒了出来。
    且听钟勇谋哀叹摇头:“好歹同窗一场,我去拜拜她,也没什么错罢?”
    “看样子,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呀?”她随信一笑,而后又凑近几分,“上回听你说她是自缢而死的,你可知她因何要自尽么?”
    “这……”钟勇谋捧着茶杯,神色复杂地迟疑了许久,“我也不很清楚,那段时间她精神好像有些不对劲,成日里恍恍惚惚的,不和人说话,先生问她的题,一个也答不上来。是不是心里闷得?”
    “我曾闻得,她和含风好像有些关系。”她眸色一沉,“会不会是,含风,将她……”
    “不会的!”钟勇谋眸色微变,竟嚯的一下站起身,“含风虽然作风不正,可归婉与他清清白白,从未有越轨之事,你们莫要胡说八道,毁了人姑娘家清誉!”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奚画听罢也有些惭愧,只好拉着他坐下,好言道: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绝对不会拿出去说嘴的,你且坐着,安心吃茶。”

☆、第15章 【陌上青鸢】

“说的是。”关何难得蹦出句话来,亲手给他换了一杯,推过去,“你前些日子受惊不小,喝杯茶压压惊。”
    “对呀。”闻言,奚画便歪头望着他笑,“前几日你不是被那女鬼吓得不轻么?眼下可还遇到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对面的丁颜双眸亮晶晶的在朝她眨眼,奚画努了努嘴,存心欲捉弄捉弄一下钟勇谋。
    不想,后者抿了口茶,却是莫名不解:“女鬼?我几时说看到的是女鬼了?”
    “呃?”奚画和丁颜对视一眼,“不是么?含风他们上次不就说……”
    “那是他们说笑的。”钟勇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到的是男是女,不过那身形……好像不似女子纤细,要我说,倒该是个男鬼才对。”
    “男、男的?”她回头上下瞄了瞄丁颜,却又不敢多言怕说漏嘴。
    “这几日倒是没再撞见了。”钟勇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清明节里少提那些鬼啊妖啊的,就怕说什么来什么。”
    奚画只得尴尬笑笑:“好。”
    正巧第二壶茶水小二也给呈了上来,她忙招呼着喝茶吃点心。
    四人围着茶桌闲谈慢聊,直等店外细雨停歇,才各自道别归家。
    丁颜望着钟勇谋走远,方回头对奚画道:
    “你们之前提到的李含风与我家姐关系亲密,可是确有其事?”
    奚画摆摆手:“我们也只是听人说的,拿不准。”
    “嗯……”丁颜抿了抿唇,忽而拧上眉头,沉吟道,“不过适才听勇谋那番话,我倒是想起来,姐姐死前,举止是有点儿古怪。”
    关何闻言问道:“何处古怪?”
    “她老关在家中,向书院请了好几日的假。”丁颜纳闷道,“我也问她出了什么事,可她就是不说,成天呆在房里,饭也不吃。”
    “哦,对了。”她猛的想起来,“出事的前一天傍晚,姐姐本是在家,忽然说要去书院一趟,一夜都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她在学堂里自缢了……”
    奚画愕然:“什么?你姐姐一夜未归?她是在夜里上吊的?”
    “没有,虽然她一晚上没回来,可是仵作验尸的时候说,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卯时。”丁颜垂下头,表情凄楚,“我们也不知那日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现场连遗书都未曾看到,副院士又不许我们多问。”
    “竟……竟有这事。”
    听到此处奚画已脑中混乱一片,原以为木归婉是早上上学时在书院中自尽的,怎想她居然晚上还偷偷跑回了书院。
    既然是请假,说明她不愿去书院读书,那定是有什么人什么事令她害怕恐惧,或是让她不欲再接触。可为什么后来又偷偷返回了书院呢,还是挑在下学的时辰里。
    丁颜看她表情纠紧,不由道:“四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摸着下巴,语气并不很确切,“你们说,含风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李家大少爷?”丁颜为难地望着她,“即便他知道,我们又该怎么问呢?他会答实话么?”
    “别想了。”奚画耸耸肩,“他那么傲慢的人,真晓得也不会告诉你的。”
    “也是,可愁死人……”
    一边儿杵着听她俩对话的关何,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要审问人么?这事好办。”
    奚画怀疑地睇了他一眼:“作甚么?人家可是御史大夫的公子,你一个普通百姓,还能上御史府寻人问话?多大脸啊?”
    “你放心。”他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
    “……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奚画担心道,“你别又把人家打伤了,好歹是朝廷命宫之子,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的。”
    “不会伤他的。”关何颔首道,“这方面我很拿手,你们等两日便能有结果。”
    “是嘛……”奚画半信半疑地应了声,“你可小心点儿。”
    “知道。”
    丁颜倒是未作他想,只格外感激道:“多谢关公子!”
    “不客气。”
    雨后天光乍破,头顶乌云间隐隐现日。奚画抬头望了望,正回首,却见他侧着脸在与丁颜说话,身子挺拔笔直,朗目沉墨,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
    恰在这时,对方眼珠一滚,也瞧了过来,她微愣一瞬,忙别过脸去佯装在看四处的风景。
    关何收回视线,不自觉沉默下来。
    *
    亥时末刻,城内万籁俱寂,夜空里冷月如刀,星辰稀疏斑驳。
    那朱雀街一家房舍内,听得那妇人出声道:
    “小四,快子时了,早点休息。”
    一会儿就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知道了,娘。”
    少间,偏房和内室的灯都熄了,院子里骤然一沉,静悄悄的,只得听那风吹树叶的潇潇之声。
    院外有人靠着墙闭目而立,观察了良久后,才转过身,足尖一点,旋身而上,漂亮又稳当地在院里落地,半点动静也未曾发出来。
    关何举目瞧了瞧奚画房间的窗户,确定她已睡熟后,正举步要往前走。
    怎料,他脚刚抬了一半,浑身却登时一僵,双眸只定定看着面前那黄毛的畜牲,冷汗直冒。
    糟糕,还忘了她家中养了条狗!
    关何左右踯躅,考虑着要不要先撤,没想这狗歪头打量了他一阵,继而亲亲热热地扑了上来,一个劲儿在他怀中蹭个不停。
    他呆愣半晌,伸手去抚摸狗头,后者甚是享受地扬起脑袋来,那狗眸里的神情真比见了亲人还高兴。
    “真是条奇怪的狗……”
    关何喃喃自言。
    黄狗仍是巴巴儿地摇着尾,围绕在他身侧。
    关何略感抱歉地摇头道:“我没带骨头,让你失望了。”他在其肩上拍了拍,“等下回吧,你爱吃什么口味的?羊骨行不行?”
    交涉了片刻,黄狗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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