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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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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罗冲挽了把袖子,作势就要上来拿弓,不想关何却先他一步,手一抬轻轻巧巧取了摆在他眼前的那把。
“你!”罗冲登时一怔,脸色大变,“你拿我的弓作甚么?!”
“既都是一样的弓,你我换着用又有何妨?”关何不以为意。
“那可不行!”
“如何不行?”他冷声道,“难不成,是我的弓……不能用么?”
“……”罗冲嘴唇微启,半晌却没道出一词来。
“咦?”远处金枝眼睛一眨,不由问道,“关何怎么非得用他的弓不可呢?这用谁的不都一样么?”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奚画得意道,“他们要玩小把戏,咱们就将计就计。俗话说,别人家的东西总是最好的,那我们干脆就用他的!怎么也放心些,若是他不肯,这弓上决计有问题,届时非要讨回去,那也百口莫辩了!”
“这招好!”金枝抚掌赞道,“谅他们也不敢再耍花招了!”
她得意:“那是。”
“别高兴得太早。”
身后站着的宋初凉凉开口,“你想到的,别人未必想不到,不怕他耍手段,就怕他也‘将计就计’。”
“嗯?”奚画没听明白,歪头看他,“什么意思?”
此时,正对面的兰亭书院也低头窃窃私语。
旁边的文金云见关何换了弓,不由心急如焚,忙朝娄方亮道:“公子,怎么办?这小子拿了咱们的弓,一会儿罗冲拉不开弓,岂不是玩完了!”
“怕什么。”娄方亮丝毫不担心,悠闲自得地拿着茶杯慢慢儿的品。
“天鹄的人又不是傻子,吃了一回亏必然长记性。我就料到他们会想着换弓。”
“公子料到了?!”文金云不由惊讶,“那这么说来,公子是另有计策?”
“还需什么计策?咱们给他用的弓本来就是好的,罗冲手里那把才该是拉不开弦的。”
“噢!”他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公子果然是聪明!在下佩服,佩服!”
与此同时,榕树之下的三个人……
“坏了坏了坏了!”涉风急得团团转,“这小关也是,早不开窍晚不开窍,怎么这会子想着换弓用!你们说,怎么办好啊!”
青衣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还能这么办,帮倒忙咯。”
红绣:“……”
涉风抓耳挠腮来回踱步半天,眼见那边要开弓了,只得拉着青衣问:“小子,再去换一次,行不行?你不是手脚麻利么!”
“废话!”青衣一手甩开他,“这么多人,轻功再好也没法子从他两人手上抢来换去啊!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那边那个能不发现么?”
“诶,这……”涉风恼火地扶着额头,费力的想了半刻然而毫无收获,“命里注定啊,看来这场得输了!”
“没事……”红绣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输了一场后面还有五场呢,先别泄气。”
“哎!”涉风重重叹了口气,一手锤在树干上,另一手则头疼地摁着眉心。
青衣撅了撅嘴,拿脚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忽而抬眼看了下场上,眉头登时一拧,观察了少顷,才不以为意道:
“他那不是射得很顺吗?”
涉风立时猛抬头:“真的假的?”
“自己看。”
他举目一望,果真见关何连续取了箭搭在弓上,嗖嗖几下,箭箭穿透靶子,正中两个红心。倒是一旁的罗冲咬牙半日也没有把弓拉开。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看他轻轻松松赢得比赛,周遭众人都松了口气。
奚画很高兴,她觉得这是自己提醒有功。
红绣一行很高兴,她们觉得这是青衣偷梁换柱有功。
关何也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是在的。
……除了对面尚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娄方亮。
文金云愣了半刻,才偏头提醒他:“公子,咱们好像输了诶。”
“废话!”娄方亮扇子一收,指着他就骂道,“本公子是瞎的啊,要你说!”
*
虽是经历一番险阻,好歹第一场总是赢了。
午时将至,第二场要等到两个时辰后,眼见王爷王妃退席,瞧热闹的也都纷纷散了。
远远看到关何从较场中间走下来,奚画欢欢喜喜地拿了水袋过去,不料没走多久就见得他在兵器架边站着,跟前还有个穿白底暗花细丝衫的女子。
那人把脸埋得很低,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隔了几十丈,也听不清他们的言语。
想来是上回送帕子的姑娘,奚画不欲走近了,只在原地偷偷瞧他二人的举动和反应。
不知关何说了些什么,那女子拿出绣帕便开始抹眼泪,他似乎有些茫然,大约是开口安慰了几句,这会子那姑娘更伤心了,侧身撞开他扭头便跑。
关何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奚画这才捏了手里的水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好好儿,你怎么把人家给惹哭啦?”她说这话,努力装成一副责怪他的表情,可惜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
关何如实道:“我也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她就哭了。”
“难不成是又送你东西?”
“嗯。”他点点头,随即补充,“不过我没收。”
“干嘛不收呀。”奚画扬扬眉,笑嘻嘻的,“我瞧着她长相也不差,比我好看多了,你不后悔?”
“怎么?你想我收下?”关何装模作样地侧过身,“那我这就去找她要。”
“诶诶诶……你站住!”奚画忙拽住他,顾左右而言他,“你、你都把人家惹哭了,再去问她要这不是自打脸么?多丢人啊,不许去!”
关何忍不住笑出声。
她拿眼睇他:“有什么好笑的……”
关何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微微一笑,神情倒很认真:“我答应过你不会胡乱收别人的东西,以后肯定也不会。”
听他这话,奚画犹自高兴,双手环着他脖颈,甚是得意:“我的关何太惹眼,不怪她们找上门来,这说明是我有眼光!”
关何只是笑,随即又将她手拿下来。
“好了……外面人多。”
“嗯。”奚画也不介意,笑容未减,“晚上我做好吃的给你吃,你也正好休息休息。”
“好。”
☆、第75章 【落花无意】
“来了,最后一道冰镇酸梅汤。”
丁颜端着个白瓷海碗,小心翼翼摆上来,展目望去,满满的一桌全是菜,连碗筷都快没地方放了。
“今天天热,你们下午还有一场,等会出门时多喝点酸梅汤。”她一面说一面又去取汤勺。
“你也别忙活了。”奚画招呼她,“坐下来一块儿吃。”
“诶,好。”
今日酒楼人手不够,丁颜闲着没事,向小二借了灶,早早的烧了饭菜就等他们散场回来。
桌边坐着的都是书院里熟识的一群,加上宋初和李含风两人,统共十多个,一张桌子铁定挤不下,只得要了个雅间,幸而有李含风这个钱袋子在,不宰白不宰。
几杯酒水下肚,看着左右也没外人,众人索性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摘星和南山书院两个倒是不必放在眼里。”宋初捻起酒杯凑到唇边,想了一想,又搁下,“娄方亮既是要对付我们,下一场肯定还会使别的手段,咱们这一场险胜,险就险在措手不及上。”
“对。”王五一夹了口菜,边吃边道,“他们要玩,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就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怎么……”奚画咽下嘴里的食物,视线四下里溜了一圈,“你们也想使诈啊?”
尚远摇着头,语重心长:“阿四,这怎么能叫使诈呢!”
“这不叫使诈叫什么……”
关何难得接他的话:“叫战术。”
“对!”
瞧他们如此言语相投,气氛和睦,奚画也不好打搅,只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宋初略一沉吟:“下场比的是什么?”
“是马术。”钟勇谋忙道,“据说要以唐时的‘透剑门’为题。”
“透剑门?”奚画听之一惊,“不是要让人赤膊从剑编门里穿过么?这么厉害,倘使伤了死了,岂不危险?”
“诶,比赛嘛,自然不能这么玩的,将剑门换成荆棘门不就行了。”王五一笑道,“只要从她这门里毫发无损穿过,谁抢得先就算谁赢。”
“荆棘……那若是割到身上了,也疼得很。”奚画为难地看向关何。
后者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事,下场不是我去。”
趁这当儿,尚远忙凑上前:“下场是我。”
“哦!”一听是他,奚画登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相比较,这反应未免差别太大了。
尚远颇感难过地抿了一下唇,“怎么是他你就担心,是我倒成了‘那就好’了?”
头一回见他把这话题摆到面上来问,在场众人皆意味深长地看着奚画。
她轻咳了一声,笑嘻嘻地解释:“这不是瞧他骑术没有你好么!”
“原来是这样!”此言听着心里很是舒坦,尚远笑逐颜开,得意地朝关何挑挑眉,后者连眼皮都懒得抬,低头吃饭。
都说关何不谙情事,轮到尚远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任谁都看得出来关何两人不同以往,只怕现下还不明白状况的,也就他一个了吧?
思及这般,金枝等人不由投去同情的目光。
“荆棘门安置在城郊。”宋初却是不露声色,只取了双干净的竹筷沾了水在桌上画,“正好那附近有一丛竹林,若有人能在林子里头埋伏着,见机行事,那便好了。”
“这个容易。”关何点点头,“我去便是。”
“嗯,我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宋初收起竹筷,“对方若要下手,恐怕会在我们的马匹之上作祟,一会儿含风去马场挑一匹来,等小尚入了林子你即刻放马,我们在林中将马调换。”
“好。”李含风将手头酒水饮尽,起身就道,“没多少时间了,我现在就去马场。你们接着吃。”
瞧他风风火火走出门,金枝托腮往那边瞧了一眼,忽而笑道:“不想到含风这人平日瞧着不怎样,在正经事上倒是挺靠谱的。”
颜七点头,眉眼弯弯含笑:“他对书院之事一向很上心的。”
闻言,身侧的丁颜和钟勇谋手上不自觉都僵了一僵,四周无人应声。
午后申时未至,较场口酒楼附近的人已全部奔往城郊去了,今天天气好得有些过分,以至于这会子太阳直射下来,莫名让人觉得燥热。
为了准备晚饭,奚画并没跟着去瞧热闹,只留在酒楼里给丁颜打下手,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的青瓜眼下取出来,握在手头冰冰凉。
她拿着刀一面削皮儿,一面哼哼着自己也说不出的小曲儿。
“其实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丁颜将洗好的菜抱进厨房,望着她笑,“你怎么不跟着去城郊呢?”
“我对这些个比赛本就提不起兴趣。”奚画低头折菜,“有我没我,输赢也不会变。”
在她看来,关何既然不去,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难得尚远今儿出发时斗志昂扬,若是届时没看到他,也不知心里会有多失落,丁颜由衷替他痛了一痛……
“陈醋用完了。”她在碗柜里翻找,回头对奚画道,“你帮我去找老板借些来吧,好不好?”
“成。”奚画放下手里的伙计,转身朝外头走。
人都赶去城郊了,酒楼里空空荡荡的,清静得很,奚画捧着一小瓶醋,正从白日里的小假山后面绕着走,蓦地听到那背面似有争吵声,她不自觉伫足。
“今早已经让张悦输给你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废话,那么难的试题,就算你不知会他,他也赢不了罗冲!”
听嗓音,其中一人似乎是娄方亮,都这时候了,他不去郊外关心跑马,在此地作甚么?奚画留了个心眼,悄悄探头去看。
“就算我让他们全输给你,你赢得了天鹄那帮人么?摘星书院也有一两个好手,你为何偏要针对我?”
“少罗嗦。”娄方亮一摆手,“你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我自有分寸。”
定睛一看,另外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南山书院名唤白鹤的,若没记错,此次品仙节他也有出席。
但见他一咬牙,脸色铁青:“张悦欠我人情,我吩咐他,他勉强还能应允,可汪启君和游望与我不过是泛泛之交,我说的话他们哪里肯听?要是冷嘲热讽一番也就罢了,倘使传到院士耳中,搞不好我还会被逐出书院!”
娄方亮一声冷笑:“那是你的事,你届时如何我懒得过问!可别忘了上回赌坊的银子,你还欠着一百两没还呢!”
“……那笔钱,我迟早会还的!”
“何必这么死心眼儿呢,现下你把事办妥了,这钱我不要也罢。”
“你!……”
感情这娄方亮不仅要买通王府的人,连同来比赛的别家书院也不放过?
侧耳听了一会儿,因怕被他们发觉,奚画还是小心撤走。
关何惦记输赢,是为了拿药,这理由尚且解释的通,可他这么费劲心思又是为哪般?
……看来一会儿要提醒关何多提防点才是。
傍晚时分,汤刚熬好,门外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响,算着时辰他们也该回来了。丁颜洗了手,在围裙上一擦就往外跑,回头还拽上奚画。
“走走走,去瞧瞧赢了没!”
不过须臾,酒楼大厅内又陆陆续续聚满了人,尤其那下注的价牌儿前,摩肩擦踵的,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最后倒让酒楼老板赚了个盆满钵盈。
垫脚在人群里张望,没多久就看到关何几人进来。
丁颜忙兴致勃勃地上前去问:“怎么样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
尚远把眉一扬,得意道:“那还用说,由我出马如何会输?”
“这么说是赢了?”
关何颔了颔首:“自然赢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正下了一两银子,这会可赚了,我去找老板!”丁颜乐得不住抚掌,转身也往人堆里挤。
四下都是人,尚远举目在周遭寻找,很轻易便在几十张脸貌中看到那个笑得格外灿烂的。
他眼睛登时亮了亮,嘴角微微上扬就要走过去,前面挡住视线的人忽然挪开身形。
前方视野一片开阔,他看到她站在关何跟前,踮脚替他将发丝间的一枚竹叶摘下来,又伸手细细地拍着他肩头的灰尘。
脚步瞬间一滞,仿佛灌了铅一般,如何都抬不起来。
即便是迟钝如他,此时此刻,也大约明白了些许。
“有寒不去找小四么?”见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金枝不禁打趣,“方才你不是还一路上念叨个没完,这会儿怎么不动了?”
“明明赢的人是我……”
尚远喃喃开口,声音极轻,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她为何不像早间那样,也替我高兴呢?”
金枝站得离他最近,虽是此话声音细如蚊蚋,她也听得甚是清楚,抬眸和钟勇谋相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知该怎样回答。
待到底楼的人都散了,奚画这才余光瞥见他,笑吟吟走过来。
“干嘛杵在这儿?晚饭都好了,就等你一个了。”
“……”尚远怔怔望着她,迟疑半晌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还是未道出口。
“不必了,我不饿。”
“你不饿?”奚画愣了一下,“下午骑了那么久的马,也没饿?”
“嗯。”他淡淡应声,只侧过背,“我先回去了。”
“真的不饿么……”
他未曾回头,“不饿。”
自酒楼出来,日头西下,晚风深重,猎猎的吹着衣袍。他站在街头,茫茫然望着路上行人,又有些糊涂,不知要走哪里去。
这一瞬忽生出些许感慨来,至始至终,自己都像是一个过客,随着人群来来往往。
心情很压抑,在外头漫无目的转了许久,直到天色大黑,才回孟府。
屋里不曾点灯,尚远推门进去,扶着窗沿在桌边坐下,窗外夜深人静。
秋日晚间气息微寒,隐隐透着湿意。闭目略略一算,原来他已经来平江半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手背忽感到些许暖意,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上来,他微垂下头,正见那只猫儿扬起脑袋来盯着他看,一对眼珠子亮晶晶的闪光。
尚远眸色微微一软,抬手往它脖颈上挠了几下,后者随即幸福地打起咕噜来,眯着眼睛甚是享受。
“小四……”
“喵~”
他轻轻叹了口气。
小四……
*
连赢了两场,按理说这胜算还是很大的。
余下还有四场,眼下再赢两场那这头甲必然是唾手可得。
头一日的武考已然落幕,后两天都没关何什么事,虽是如此,他仍旧起了个大早赶到较场口。
第三场的试题是音律,平日尽管不待见宋初,不过为了解药,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些细枝末节,娄方亮那边必然对他们恨得是咬牙切齿,定然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提早去探探底,他也放心些……
然而这刚到酒楼门口,却见丁颜慌慌张张从里头跑出来,迎面就撞上他。
“呀!关公子!”
他往门内望了一眼:“什么事,这么着急?”
“不好了,不好了!”丁颜急得六神无主,“宋先生的手给人伤了,我正要去寻大夫呢!”
“伤了?”关何右眼皮一跳,心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怎么伤的?”
“哎呀,谁知道呢!这大清早的酒楼里竟有几个吃客吵架闹事,原不关咱们什么,结果那边打着打着,一不小心那刀就砍到先生手上了!”
不偏不倚正伤了手么?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行,那你快些去找大夫。”
“哦……”
关何心中暗道不妙,忙撩袍往酒楼内走。
一进门,大厅里是一片狼藉,两三伙计正将倒地的桌椅扶起来,那边角落,宋初捂着手面色苍白,地上殷红着的一滩尽是血。
“先、先生你先忍忍!”金枝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他止血,“小颜寻大夫去了,一会儿就来。”
“我去后面取了点金疮药!”奚画哒哒哒捧着药瓶就跑过来,满头大汗,“快快快,快把药抹上。”
“好……先生你忍着点啊。”
关何几步行至此处,垂眸打量他伤势。
这一刀可砍得狠,骨头都看得见,只怕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血是止住了,可这伤怎么办。”金枝替他小心包扎,望着宋初愁眉苦脸道,“还有一个时辰王爷王妃就到了,先生你……你能上去抚琴么?”
宋初亦是拧着眉头,良久不语。
“就别说弹琴的事了,把伤治好再说。”奚画倒了茶水给他,“大不了这场咱们不去就是了。”
“不行。”他忽然摇头,“这场必须得去。”
“先生……”金枝咬咬牙,“而今换人还来得及么?要不……要不让含风代你?”
“这首曲子……含风不会弹。”
“什么曲子啊?换一首他会的不就行了!”
“不行!”宋初抖着手,疼得嘴唇发白,语气却十分坚决,“这首曲子,一定要弹给王妃听。”
“啊?”金枝不明其意,“那……那眼下怎么办?”
“不妨事。”他倒抽了口凉气,抬眸看着奚画,“小四,你代我去。”
她拿着药,讷讷地对着他眨眼睛。
“啥?”
☆、第76章 【伊人红妆】
“小四。”宋初艰难地笑笑,“奚先生的《鹧鸪曲》整个书院也就只你一人会了,你还要推辞么?”
“……那么多曲子,怎么就挑这一首?”奚画有些发愁,“别的不也可以么?”
“就莫问这么多了,照我说的做便是。”眼见门外,丁颜带着个老大夫急匆匆往这边赶,他不欲解释,“总而言之,这曲子王妃若是听了,要拿第一就不难。”
“啊?”虽是一头雾水,奚画到底勉强应了,“好吧……可调子我都记不太清了,也从来没拿琴弹过……到时候要是出糗怎么是好?”她的脸丢不丢没什么,书院的脸面若是丢了,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闻言,宋初拧起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眸子里似乎带了一点鄙夷,半晌才叹道:“那现在便好好想,在脑子里记清楚了,早让你平时多练练琴,总是记不住!”
“可我……”
“诶呀,都这时候了,你还可可可可什么呀。”金枝拉她后退了一步,正让大夫给宋初诊治。
“奚先生不是从小在你耳边吹么?上回还听你唱了,怎么会不记得?”
“我……我紧张啊!”奚画总算是道出缘由,看看她,又求助似的去看关何,“那场上周围这么多的人,我光是想着就害怕!”
金枝昨日那话说得不错,一会儿轮到她上去,怕是真得吓晕过去不可!
“没事的。”碍于金枝在场,关何只往她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想法子安慰,“你就当看不见他们就是了。”
“这活人好端端立着,哪里说看不见就看不见的,这不自欺欺人么!”
“要不,咱们给王妃说说?拿个罩子给你罩着?”金枝说这话自己都不太确定,想了想,又讪笑道,“好像太招摇了……”
“哎!”奚画头疼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先把曲子想一想……”
犹自坐在一边儿嘀嘀咕咕琢磨了一阵,时而皱皱眉,时而拿手指在桌上虚划,正若有所思地在点头,一抬眼,猛地看到金枝凑到跟前,她唬了一跳。
“干、干甚么?”
后者上上下下打量她,双手环胸,手指还在下巴上摩挲。
“小四……你该不会,就准备这样子上场去罢?”
“我这样子?”奚画随即不解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衣裙是今日才换的,干干净净,都洗得发白了,一点污渍也没有,“我哪里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一旁的颜七望着她倒感觉无奈,“武考图方便,穿得随意点也就罢了。这文考可不同,那一帮舞词弄札的都清高的很,尤其是摆弄丝竹管弦的,格外挑剔。”
听出点意思来,奚画立马握拳愤愤道:“咱们可是读书人,怎么能凭衣着看人呢!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先生的教导我可是时时记在耳边呢!”
“呸呸呸……怎么到这当头了,还这般死脑筋。”颜七不由在她头上一戳,“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你自个儿去想想,是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儿在那儿弹琴赏心悦目,还是你这穿粗布麻衣,素面朝天的?届时再好的曲子,只瞧你这行头也给大打折扣。”
金枝小声应和:“何况你的琴技还不咋地呢……”
“呃……”
她家境又不好,平日里吃饱穿暖已是足够,哪里有那闲钱置办衣裳。尽管颜七这话说得有理,奚画还是觉得很伤自尊心。
她扁扁嘴,挠头思忖:“那……我上年过年还裁了新衣裳,穿那个行不行?”
金枝眼睛一瞪:“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娘给做的那件洒花袄子吧?”
奚画没敢抬眼,两食指指尖一对,低低道:“好歹料子还是新的呢……”
金枝不知怎么开口,想拿眼睇她,细细思索又怕令她心里难受,只得扶额轻叹。
对于衣着,关何素来留意得少,今日听她几人提及,才往奚画身上扫了一眼,忽然道:“这会子去裁制一件赶得及么?”
“只剩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颜七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否决,“小四若不嫌弃,我让下人取一件我的衣裙如何?也是新制的,从没上过身,瞧着你我身形也差不离,将就一下可好?”
“啊?”奚画犹犹豫豫地看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你的新衣裳……不太好吧?”
“我还欠着你一个情人呢,一件衣裳算什么事儿?那就这么定了。”颜七在肩上轻轻一拍,转身就吩咐下去。
“衫子要换,这头发这脸也不能马虎。”好像还来劲了,金枝拉着她就往里走。
奚画惶恐不已:“诶诶诶……作甚么啊!”
“作甚么?”她眉眼一弯,满脸的坏笑,“你说作甚么?来来来,让我好好折腾折腾,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没见过你收拾一下是什么样子呢。”
“不用了吧!”奚画忙往后躲,金枝哪里肯依,一把拽了她,扯了嗓子又去招呼丁颜。
眼见双拳难敌四手,奚画扭头就唤道:“关何,快来救我!”
后者微微一愣,习惯性迈前一步,不想颜七轻轻巧巧挡在他身前,食指一伸,笑着摆摆手。
“小关,你这可不好,我们女儿家的事,你个大男人不好过问罢?”
“……”
“放心。”颜七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睛,“一会儿保管让你大吃一惊。”
*
辰时四刻之际,酒楼里食客渐多,朝阳顺着窗棂打进来,桌面上便落下斑斑驳驳的痕迹,圆的方的,大小不一。
宋初手上伤得重,逗留了一会儿就先行告辞了。此刻只关何一人在楼下雅间门口坐着,周遭慢慢喧嚣起来,他却抱着臂,心里无端烦躁……
“昨儿我可押了兄弟你十两银子!够给面子吧!”
听得钟勇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关何抬起眼皮,正见那边三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呀,关何。”王五一一面招手唤他,一面剔着牙缝,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宋先生他们呢?”
尚远举目四下里环顾了一周:“阿四呢?”
“在里边儿。”他淡淡回答。
“里边儿?”钟勇谋探头朝雅间张望,可惜垂着帘子,什么也瞧不见,“这几个丫头躲里头去作甚么?宋先生也在?”
“不是,宋先生手伤了,待会小四代他上场。”
“什么,手伤了?这可怎么好!”
王五一呸掉剔牙的签子,狠狠啐了口:“肯定是姓娄干的好事,直娘贼,我去找他理论!”
“且慢,巳时要到了,你找他说理又有何用……”关何一语未毕,身后的布帘给人一下子打起,丁颜笑吟吟地走出一步,回头还打趣。
“出来啊,大伙儿都在了,你怕个什么。”
内里有人着急:“我……我等会再出去吧?”
“横竖也是要上场去的,那时候人更多,正好习惯习惯!”
“就是。”金枝朝关何看了一眼,扶着她两肩便向外推,“你瞧关何都在了,快去让他看看。”
奚画忙拿手捂着脸:“别、别啊,你们等等,你们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光是听觉得好奇得很了,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忍不住移过视线来。红木地板上镀了层日光,湘妃色细纹暗花的裙摆正扫在上头,这衣身很显身段,往日本是颜七穿着的习惯,而今叫奚画上了身,一时半会儿令人发怔。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见她还在捂脸不愿放下手,颜七好气又好笑,伸手捉了她手腕狠狠拿开。“不承想你胆儿这么小,眼下看了认识的人尚且怕成这样,等会上了场该怎么办!”
手一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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