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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交之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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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月影本是有意忽略谢宁琛,这会儿被夏兰特意提起,她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说:“那就再煮一碗。”
  说完,提起脚进了无涯居。
  这是韩月影第二次来无涯居,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度踏入这里,她的心情却与头一次的惴惴不安完全不同,心中一片宁静,神色坦然地穿过外院,进入贺青云日常起居的内院。
  内院的布置也处处透着雅致,不过这会儿韩月影无心欣赏,她快步进了内室,看着正在给贺青云脱鞋的符其,关切地问道:“青云哥哥这一醉不醒的,没事吧?”
  符其脱下鞋,给贺青云盖上了被子,然后扭头笑眯眯地回韩月影:“没事的,韩姑娘不用担心,公子也就喝了一小壶酒,睡一会儿就醒了。”
  韩月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贺青云喝得并不多,只是酒量不好,容易醉而已。她放下心来,看着他们将贺青云安置妥当,便转身出了贺青云的卧房,准备回去给贺夫人复命。
  踏出门,刚走两步,忽然一物从天而降,差点砸到她的脸上。
  韩月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此物,定睛一看,这是一只乌黑的半个拳头大的小盒子,盒面光滑,还描绘着一朵漆黑的小花。
  什么玩意儿,韩月影撇了撇嘴,昂起头往上方望去,就瞧见谢宁琛歪着头坐在房顶上,脸上还挂着恶作剧得罪的笑容,弄得韩月影真想把这个小盒子砸到他脸上。
  但因着田嬷嬷这段时日来的教导,她到底克制住了心里的这个念头,强自挤出一抹笑,疏淡有礼地说:“谢世子既然醒了,就下来吧,我安排人送你回府。”
  “别笑了,丑死了。”谢宁琛一脸嫌恶,转而又倨傲地斜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一副老子可怜你的模样,“听说你长了冻疮,正好别人送了两盒药膏给小爷,你先替小爷试试,若是有用,小爷我额外有赏。”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韩月影气结,握在拳头下的小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摆出一个笑不露齿的标准微笑:“既然谢世子乐意待在房顶上,那你自便,回头我安排几个人在下面守着,谢世子什么时候愿意下来了,知会底下的奴婢们一声便是。”
  诚心想看他笑话啊,谢宁琛直起了腰:“要我下去也可以,你去给我弄一个梯子来。”
  你既然爬得上去,下不来吗?韩月影暗暗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行,你老等着,我这就去。”
  一看就知道她这是想开溜,谢宁琛不放过她:“你要不搬梯子来,我在上面吹了风,得了风寒,生了病,恐怕回不了府,只能在这里叨扰青云兄一段时日了。”
  这个无赖,韩月影气死了,但她知道,这种事谢宁琛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绝对做得出来,为了不给青云哥哥惹麻烦,也为了早早送走这尊瘟神,这口气她暂且只能忍了。
  “好,那你等着。”韩月影面色狰狞地瞪了她一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谢宁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因为酒气上来,带着一丝红晕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韩月影跑到外院,吩咐奴仆找来了一张梯子,又转身偷偷对夏兰吩咐道:“你去弄点豆油过来,别让人看见了。”
  

  ☆、第二十二章

  谢宁琛在房顶上等了老半天,呼呼的北风刮来,吹得他脑门都开始疼了,还不见韩月影的踪影。这么久都没人影,看来是不会来了。
  “这阴奉阳违的臭丫头!”谢宁琛按住额头,忿忿不平地骂咧了一句,翻身坐直,正准备从房顶上跳下来,远远地就瞅见韩月影搬着一架比她高了好大一截的梯子一晃一晃地挪过来,看得人胆战心惊的。
  她的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哪怕这段日子似乎长了点肉,但跟那架高大的体梯子一比,仍显得娇小得过分,有种随时都可能被梯子压成肉饼的感觉。
  谢宁琛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还没说话,那边,韩月影已经把梯子推了过来,啪啦一声靠在房梁上,然后仰起头,冲谢宁琛比了一下食指:“谢世子,下来吧!”
  谢宁琛双手环胸,脸上挂着赖皮的笑容:“我恐高,你来扶我一把!”
  扶他?她又不是脑子坏了,韩月影被谢宁琛搞得很火大,脸上伪装的平静隐隐有破功的迹象:“既然谢世子这么喜欢屋顶上的风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闻言,谢宁琛诧异地扬了扬眉,呵呵,不过一两个月没见,这臭丫头倒是长进了一些,沉得住气了。
  他一拍身上的锦袍,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屋顶风光我已经欣赏完了,你扶着梯子,我要下来。”
  这要求不算多过分,更何况韩月影也有心近距离欣赏一下他待会儿的狼狈状,便垂下头,轻轻勾了勾唇,做出一副老不情愿的样子,在谢宁琛的三催四请之下才过去不甘不愿地扶住了梯子。
  见她终于屈服,谢宁琛眉宇间一片意气风发之色,一边踏步下来,一边嘚瑟地说:“迟早要答应的,何必浪费口舌,乖乖听话多好,小爷也不为难你。”
  如果有条尾巴长在他背后,估计这会儿都摇上天了。韩月影微微昂起头,露出尖细的下巴和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她脸上的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灿烂,还绚丽,晃得人眼花。
  谢宁琛闪了闪眼,愣神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时,陡然意识到不对。
  他踩在梯子上的鞋底打滑,就像是踏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一般,鞋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因而重心不稳,他的上身也跟着摇晃不停,像被人戳了一下的不倒翁,摇摇欲坠。
  “哎呀……”韩月影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正等着看好戏,却见谢宁琛在快栽下来的时候,左腿突然往上一弯,勾住了梯子,双臂一个用力,抓住了梯子,倒挂在半空中,倒垂下来头正好与韩月影面对面,若非韩月影反应快,两人的鼻梁肯定要撞上。
  对上韩月影惊诧的眼神,谢宁琛露出炫白的牙齿,笑得像只翘起尾巴的大公鸡:“怎么,我没摔下来,你很失望?”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在梯子的横梁上抹了一把,然后看着手上那一层滑腻腻的豆油,啧啧出声:“无色无味的豆油,你这么热情地招待我,我该怎么回敬你呢?”
  糟糕,不但没整到他,还被他识穿了。
  韩月影慢吞吞的瞥了谢宁琛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是会说话一样,里面似乎带着无尽的哀求之意。
  谢宁琛仿佛看见了韩月影拽着他的袖子,低声求饶,一口一个谢世子的,声音哀求,水眸含光,脑袋耷拉着,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他越想越美,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几分扬眉吐气的笑容。
  韩月影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她沉了沉眼,眸光斜过还在兀自得意的谢宁琛,忽地抬起右脚,用力踹向了梯子的一只腿。
  梯子陡然晃动起来,谢宁琛险些被摔下去,他飞快地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了恶作剧得逞,正准备拔腿就跑的韩月影。
  “想跑,没门!”谢宁琛拼着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勇气,用力从半空中扑向了韩月影。
  韩月影才踏出一步就看见头顶上方一道阴影袭来,黑压压的一大片,遮住了上方的阳光,形成一片不小的阴影,像一直张牙舞爪的獠兽,要将她吞噬殆尽。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团重物就直直砸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压进了雪地里,弄得她沾了一身的雪,就连头发和脸都没能幸免。
  “笨丫头,想算计小爷,小爷今儿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怎么样,把自己算计进去的滋味不错吧。”谢宁琛半边身子压在韩月影的背上,禁锢住她的行动,脸上带着扳回一城的喜悦,口气很是嫌恶,“人肉垫子就是不错,只是嘛,你这小丫头一身的骨头,硌得慌!”
  “咳咳咳……”韩月影用力咳嗽了几下才将扑进嘴里、鼻腔里的雪给咳了出来。幸亏地面上堆了这么厚厚的一层白雪,才让她没有受伤。只是谢宁琛这么压着她,实在是很不舒服。
  她擦了擦脸上的雪,扭了一下背,大声呵斥:“滚开。”
  不过因为呛进了些雪进嗓子里,她的声音有些软,毫无力道,比起呵斥,倒更像是撒娇。
  谢宁琛单脚迈出一步,抵在地上,稍微减轻了一些压在韩月影身上的力道,嘴上却得理不饶人,饶有兴趣地逗韩月影:“想我放了你,可以,叫一声宁琛哥哥来听听,小爷我舒坦了,就饶了你这一回。”
  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韩月影翻了个白眼,手往雪地里一攥,声音放软,带着几分泫然欲泣的语调:“你凑过来些。”
  听出她语气里的羞涩和恳求,谢宁琛以为她终于要认输了,得意地把头一低,凑到她的头顶,高高在上的说:“现在可以……啊,你这臭丫头……”
  一只拳头大的雪球重重砸在他的脸上,然后从他的额头上炸开,洋洋洒洒,喷了他一脸。
  谢宁琛得意就像是琴声弹奏到最高昂处,然后陡然往下一降,由先前的得意猛然间变成了怒喝。
  韩月影趁着他自顾不暇的功夫,用力推开了他,翻身就要爬起来。
  谢宁琛拍开脸上的雪正巧见到这一幕,他嘴角弯起一抹凛冽的弧度,长臂一伸,五指抓住韩月影的左腿,用力一拉。
  韩月影还没站稳的脚步一个趔趄,再次摔在了地上。
  这一回,谢宁琛不敢再掉以轻心,纵身一跃扑了过去,狠狠把她按在雪地上,张狂又神气地笑了:“看你往哪儿跑!”
  “放开我!”韩月影恼怒地吼了一声,忽然撇开头,小嘴一张,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口咬了谢宁琛的手背上。
  谢宁琛冷不防被她咬了一口,瑟缩了一下,猛地挣开她的嘴,骂咧道:“你属狗的啊!”
  然后垂下头去看手背上的伤势,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竟然没注意,他钳制住韩月影的另外一只手正好按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她的腰细得仿佛只用一只手就能握住,平时看起来干干瘦瘦的一个小丫头,腰肢竟意外的柔软,仿佛按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令人心驰荡漾。
  谢宁琛平生头一回意识到什么叫男女有别。他的脸上忽然爬起了一团可疑的红晕,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地松开了手,慌手慌脚地站了起来,眼神虚虚扫了一眼韩月影的身影,竟不敢直视她的眼,匆匆撂下一句:“我回去了,你跟青云说一声。”
  然后就像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狼狈地跑了出去,眨眼就消失了在月门中。
  

  ☆、第二十三章

  “世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上吗?”冬云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谢宁琛。
  世子今儿很不对劲,下午突然一身酒味地跑了回来,也不洗澡,和衣就靠到了榻上,像尊雕像一样,半天都没挪动一下。她出去时是什么样子,回来照旧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要知道她家世子最是喜洁,每日早晨起来,练完武都会沐浴净身。今日世子不知去了何处,不但沾了一身的酒气,而且衣服上还有泥土和干草屑,像是在雪地里滚了一圈似的,这么狼狈,他竟也不管。
  “不用。”谢宁琛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地回了两个字。目光渐渐下垂,落到右手手背上,上面两排牙印清晰可见,其中边缘的两颗牙印比中间稍微深一些,应是那臭丫头的两颗虎牙所致。
  韩月影当时应该顾忌着他的身份,没敢下狠劲,所以刚咬下去的时候挺疼的,但这才不到半日的功夫,这印记便有消淡的迹象,估计睡一觉起来,除了被虎牙咬了一口的地方会残留两个红点,其余的齿印都会消失。
  冬云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却只等来这么拒绝的两个字。她心中的担忧更甚,柔声道:“世子,那给你准备热水沐浴吗?”
  “不用。”谢宁琛再次拒绝,人却跟着翻身坐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盯在冬云身上,看得冬云浑身不自在。
  就在冬云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盯着自己鞋子瞧的时候,谢宁琛终于再度开口了:“去,给我找几个十三四的小丫头过来。”
  闻言,冬云惊得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一脸不解地望着谢宁琛,目光从惊讶变为疑惑,最后转变成了恍然大悟。
  也是,世子不小了,别人家的公子哥在这个年纪早开窍了,只是世子从小跟着老国公,跟国公爷和继夫人不亲厚,除了夫人曾想往院子里塞过人外,也没人管过他。以往自家世子整日沉迷与练武骑射中,对这些儿女□□半点都没兴趣,近身伺候的也是丰荣这个小厮,她还很担忧,不曾想世子今儿竟开窍了,点名要小姑娘,她一定要办好,让世子满意。
  冬云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就连声音中也带着一股子喜悦:“诶,世子你等着,奴婢这就去,一定让世子满意。”
  满意?有什么需要他满意的?谢宁琛一脸莫名,总感觉给自己招了个大麻烦。
  他的这种预感在一刻钟后得到了证实。冬云欢天喜地地领着六个花枝招展,涂脂抹粉,满脸羞涩的娇俏姑娘进来。
  “过来给世子请安。”冬云让这些丫头一字排开,冲谢宁琛福身行礼。
  这六个婢女都知道今日叫她们换上新衣过来目的,若是能被世子看中,她们便能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再不用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婢女,过几年随便指配给府中的小厮,生儿育女,然后日复一日重复他们父辈的生活,世世代代皆如此。
  因而一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用含情脉脉的火热眼神盯着谢宁琛。
  谢宁琛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看也不看这些用眼神挑逗他的婢女,而是不悦地掀起眼帘,瞥了冬云一记:“我让你找十三四岁的丫头过来。”
  他刻意在“十三四”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冬云笑眯眯地看着他,指着几个婢女道:“世子,她们几个都是十四岁,其中丽云、丽珍分别是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刚满的十四岁。”至于十三岁的姑娘,到底还是小了些,不合适。
  被她点名的丽云和丽珍俏脸红通通的,含羞带怯地看着谢宁琛,那眼神柔和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对上谢宁琛的目光,两人又飞快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截皓月般白皙的玉颈。
  谢宁琛扫了二人一眼,这两个婢女分别穿了一件月白和姜黄色的长裙,身姿窈窕,凹凸有致,眉眼也已经长开,发育得极好。
  同样是十三四岁,这差别怎么如此大呢!
  冬云见谢宁琛一直盯着丽云和丽珍瞧,心里的喜悦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但过了半晌,她都不见谢宁琛有何动静,心里不由有些不安,试探地询问道:“世子,不如将丽云和丽珍留下来。”
  依她看,世子应该是很中意她们二人才对。也不枉费她特意挑了这么几个长相出众,发育又好的过来。
  听到这话,谢宁琛如何还不明白冬云了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眉心轻颦,很不耐烦地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冬云脸上的笑僵住了,她一边挥手示意六个婢女下去,一边轻声问道:“世子可是不喜这样的,那奴婢找几个十三岁的过来!”
  谢宁琛烦躁地抓了一下头:“不用,你想多了。”他不过是想看看其他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腰肢是不是也那么软绵绵的,瞧冬云的反应,他若真敢盯着哪个姑娘的腰瞧,或者亲自上手捏一下,恐怕那姑娘今晚就会送到他床上,他可不想给自己招惹这种麻烦。
  他这一抬手就让冬云看见他手背上的牙印。
  冬云惊得掩住嘴,满脸的担忧和心疼:“世子,你的手受伤了,奴婢这就去拿药。”
  谢宁琛垂下手,往腰后一背,避开冬云的视线:“用不着,小伤而已,明日自然就好了。”
  冬云狐疑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中除了关切还带着浓浓的好奇:“世子这是牙印吧,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冒犯世子?”
  “没有人。”谢宁琛矢口否认。
  冬云刚才只匆匆扫了一眼,见齿印不是很深,又在手背上,因而下意识地以为是人,但听谢宁琛这么说,似乎不是人,而是动物,她的脸顿时绷了起来,瞳孔中写满了慌乱:“世子可是被狗给咬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可别是瘪咬病,冬云心乱如麻。
  谢宁琛可说不出自己是被一个小姑娘咬了一口,他狼狈地撇开头,粗声粗气地说:“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哪那么多废话,下去,让丰荣抬些水来,我要沐浴。”
  冬云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这些,她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叫守在外面的丰荣来伺候谢宁琛,自己却飞快地跑出了宁园。
  不多时,丰荣就领着人,抬着早准备好热水进了屋,然后对谢宁琛说:“世子,你的手不方便,今儿就让小的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谢宁琛斜了他一眼,本是想拒绝,但看到手背上的牙印后,忽地清清嗓子,改了口:“咳咳咳,你去找块细布过来,把我的手包起来。”
  “是。”丰荣出去拎了一只药箱过来,里面还有消肿止痛的药膏,“世子,先用酒擦一擦,再涂药吧。”
  谢宁琛从药箱里拿出细布,在手背上缠了一圈,单手打了个结:“你把这些东西拿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丰荣苦逼地把药膏和小瓶装的烈酒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药箱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解,世子你不上药,光用布把手包起来有什么用?又不可能好得快一点。
  不过他深知谢宁琛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提起药箱出了门。
  刚走到廊下便与急急忙忙跑进来冬云撞了个正着,丰荣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箱都差点滚落下去,他抱着药箱站直身,正想跟冬云打招呼,却看见国公爷如一道疾风,掠过他和冬云,慌乱地跑向了浴室。
  “这是怎么了?”丰荣张了张嘴,一脸莫名。
  没人回答他,冬云抓住墙壁爬了起来,连裙子上的尘土都没拍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浴室外,奉国公谢永铭抬起手,急促地拍门,力道大得门嘎吱响个不停:“宁琛,开门。”
  “父亲,何事?我在沐浴。”谢宁琛听出他的声音,在门里回了一句。
  谢永铭一脸急色,焦躁不安地说:“沐什么浴,你先穿好衣服出来,周大夫马上就到,让他给你先咖去血,灸疮治疗。”
  “治疗?治疗什么,我又没受伤。”为防止他把门给劈了,谢宁琛只得披上衣服出来。
  奉国公没理会他的话,一把抓起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背,利索地扯掉上面的细布。
  白色的布条飘落,露出两排淡粉色快要消散的小小牙印。
  奉国公脸上的急色稍退,嘴角抽了抽,很是无语地问道:“你让一条小奶狗给咬了?”
  

  ☆、第二十四章

  谢宁琛吃了憋,闹了个大笑话,韩月影的日子也不好过。
  今天在无涯居发生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田嬷嬷耳朵里,因而她一回去,迎接她的便是田嬷嬷的冷脸。
  田嬷嬷双手交握,置于胸口,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韩月影,从她沾了雪和泥的鞋子渐渐往上移,最后落到她头顶上那一片枯叶处,声音冷冽:“你可知道错了?”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质问,韩月影却心虚地垂下了头,不知为何,在规矩甚严的田嬷嬷面前,她总是底气不足。
  田嬷嬷冷然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到院子里的皑皑白雪上,然后直接越过她往门口走去,似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这样的态度简直比怒骂她一顿还令她难受。韩月影抿紧唇,上前跨出两步,垂头丧气地说:“田嬷嬷,我错了,你罚我吧。”
  田嬷嬷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轻轻问道:“你错在何处?”
  韩月影掐着两根手指头,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谢世子是贵客,我不该捉弄他。”
  “这就完了?”田嬷嬷斜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嘲讽的笑意。
  韩月影动了动嘴唇,睁着一对点漆一般的黑眼珠子,巴巴地望着她:“还有,请田嬷嬷指点。”
  “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这聪明劲儿怎么不知道用到谢世子身上?”田嬷嬷哂笑了一声,转而问道,“你与谢世子有过节?”
  韩月影偷偷瞟了田嬷嬷一眼,见她的脸色似乎有所和缓,胆子也大了一些,委婉地告了个状:“谢世子他老是给我起绰号,什么丑丫头,鬼丫头的,还总爱捉弄我。”
  她可不是无缘无故针对谢宁琛。
  就这点小事也能闹起来,果真还是个孩子。田嬷嬷听到她委屈的话,心里的不悦消散了大半,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韩姑娘,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怠慢了谢世子,丢的可是大公子的人。”
  韩月影老老实实地认错:“嗯,谢田嬷嬷指点,小月以后再也不会针对谢世子了。”
  瞧她一下子又软得像团面团一样,田嬷嬷布满皱纹的眼睑轻轻往下一垂,耷拉着,意有所指地说:“从福香园到大门口,有哪几条路?”
  “三条。”韩月影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从福香园出去,直接往中间的花园穿过去,就到了大门口,还可以往东边临水的那条路或者从南边沿着桂园过去。”
  田嬷嬷摇头否定了她的答案:“错了,从福香园绕到珏园也能出门,还可以到老夫人院子里绕一圈,抑或是去其他几房的院子边绕过去。记住了,达成目的的道路千千万万条,除了最直接的那一条,其他迂回的方式未必不好,最要紧的是既能达成目的,又能把自己摘干净。”
  这是在暗示她,要收拾谢宁琛那家伙,悄悄进行,别闹到明面上,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她就是坑死谢宁琛也没关系吧。
  韩月影莹润的瞳孔骤然一缩,亮得惊人,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喜色:“嬷嬷,我明白了,放心,下次我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见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田嬷嬷欣慰地颔首,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明白就好,回去沐浴更衣,别着凉了。”
  “嗯,谢嬷嬷关心。”韩月影乖巧又感激地说。
  因为这一出,韩月影忽然觉得看起来刻板严肃的田嬷嬷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回到房里,夏兰几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让她沐浴换衣。
  韩月影脱下脏衣服,踏入热气腾腾的浴盆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换好新衣后,秋菊端着温热的姜汤来给她,冬梅则拿起干布轻手轻脚地给她绞干头发。
  屋子里静悄悄的,夏兰命人小丫头把脏衣服抱下去洗了,然后笑盈盈地走过来,递出一物呈给韩月影:“姑娘,这是从你袖袋里找到的。”
  韩月影瞥了一眼,认出是谢宁琛砸在她身上的那个盒子,顿时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了,她撇撇嘴,嫌恶地说:“来历不明的东西,扔掉吧。”
  夏兰吃惊地望着她:“姑娘,这是何物?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盒子纹理清晰,做工精致,这么丢了未免太可惜了。
  韩月影没有多看这盒子一眼,嗤笑道:“说是治冻疮的,谁知道呢,你要喜欢你就留下吧。”
  这么漂亮的盒子,夏兰实在舍不得扔了,她打开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花香从里面传来,清香馥郁,让人有种置身于百花丛中的感觉。
  夏兰立即意识到这药膏绝不会像自家姑娘所说的这么不堪。她偷偷瞧了两眼韩月影红肿的手指。
  韩月影以前随着韩凤阳风餐露宿,冬日也要四处奔波,故而没有保养好,两只手每到冬日就会长冻疮。冻疮这东西,说病不是病,痒起来要人命,而且只要一年长了,第二年也很容易长,很难根治。所以哪怕贺夫人找大夫给她弄了热敷的药包和擦的膏药,都差强人意。她的小指和无名指还是肿成了胡萝卜,胖乎乎,红通通的。
  也许这膏药真的有用呢。夏兰想劝韩月影,但见她捧着书,倚在榻上,连看也不愿看,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把盒子给收拾了起来,准备等自家姑娘气过了再提这一茬。
  这段小插曲,韩月影很快便忘了。
  过了几日,田嬷嬷家中有事,要回去两天,韩月影也跟着闲了下来。
  贺夫人想着她最近两个月一直关在家里,估计都快憋坏了,便道:“是该出去走走,让青云陪你去宁国寺上香祈福吧,再叫上婉婉,你们也好有个伴儿。”
  临近年关,上香拜佛祈福的人不少。贺夫人平日里也经常去宁国寺上香祈福,只是到了冬季,她的身体太虚弱,不便远行,故而这事便搁浅了下来。
  宁国寺是大庆最出名的佛寺之一,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寺内高僧云集,信徒众多,每到初一十五,山下马车往来不绝,甚至有时候会把山路都堵塞了。
  三夫人、四夫人前一阵都相继携着儿女前去礼过佛。贺芳芳回来后还曾说,宁国寺的斋饭一流,尤其是那素鸡,虽是用豆腐所制,但入口却带着一股鸡肉味,很是美味。
  韩月影听后,很是向往,因而今日贺夫人一提,她便没有拒绝。
  贺青云性子温柔,对母至孝,因而听了贺夫人的提议,当即便答应了。
  他们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出发。
  贺青云骑马,韩月影和贺婉婉坐马车。路上,贺青云刻意放慢速度,跟随在马车旁,一边往宁国寺而去,一边与马车内的两个小姑娘聊天。
  “婉婉,二叔二婶和三弟今年也不回京过年吗?”
  贺婉婉笑着点头:“嗯,还有大半年,爹爹的任期就结束了,因而便省了今年这一遭。”
  “也是,山高路远,这一来一回少不得一两个月,不如明年回来。”贺青云表示理解,听父亲说,他二叔在青州两载,治下一片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在吏部的考核很高,明年任期一到,很可能留在京中,到时候便能一家团聚了。
  “嗯。”贺婉婉秀气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期待,抿嘴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大哥,听说今日源济大师开坛讲法,人肯定很多,咱们早些时候去,占个好位置。”
  源济大师是宁国寺现任主持的师叔,德高望重,因为他年事已高,故而讲经的时候不多,但凡开坛,总会人满为患。
  贺青云对源济大师也很崇敬,故而颔首道:“那咱们快些。”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往宁国寺走去,行至半路时,前方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贺青云示意车夫停下马车,他骑着马上前一步和和气气地道:“你们能否把马车驶到路边,让我们过去。”
  闻声,一只白玉般细腻的纤纤素手轻轻撩起了朱红而帘子的一角,露出车中女子弧圆润优美的下巴:“这位公子,小女子的马车半路坏了,公子可是去宁国寺,能否捎我们一程?”
  车里姑娘的声音细细柔柔,柔中又带着一股甜腻腻的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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