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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出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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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指尖鲜血滴上他的手臂,微微松手。那金蛇正狂怒躁动,一靠近血腥,张口便咬,尖牙刺入肌肤,剧毒随血而出。

  子昊闷哼一声,人却清醒过来,咬牙不语。金蛇贪婪地吸食他的血,猛然间在离司手中剧烈地翻腾了几下,随即软软垂下,片刻之间,原本金鳞闪闪的蛇身化作乌黑一片。

  丢开这毒物,离司只觉心头一空,先前所有的镇定突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乏力地跪在榻前。子昊仰面靠在枕上,仿佛疲累已极,云丝广袖落处,触得一双柔软而微颤的手,忽然间,肌肤上落来一点凉意,沿着他的手臂悄然滑落。他暗叹一声,十分吃力地抬手:“傻丫头,你哭什么?”

  他的声音虚弱,低得几乎听不清晰。离司只轻唤了一声“主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拭了泪痕,默默为他敷上伤药,待到伤口处理完毕,再抬头看时,却见他早已昏沉睡去。

  绡纱影重,玉石地上湿意斑驳,泪水与鲜血浸湿的祥兽瑞纹洇出暗碧的色泽,如一泓深潭幽浓,探不见底处的暗,望不到光亮的静。

  离司轻轻掩好被衾,那样近地看着寝帐后男子沉睡的容颜,轻锁的眉头。除了在睡梦中,他极少会这样皱眉,太多时候,他都带着一副微笑的面具——清雅的笑,平静的笑,淡漠的笑,高傲的笑,甚至无情的笑……唯在五年前,当她不知是第几次借奉药之机偷偷求他设法救出九公主的时候,他终于收起了那无处不在的笑容,眸中深刻的戒备在那一刻尽作幽凉,他说,离司,给我一点儿时间。

  这一句话,便是五年。

  将近两千个日夜,就这样看着他每天按时喝下重华宫送来的药,依照太后的旨意在早已拟好的奏章上加盖印玺,在家国大典之时奉天祭祖受礼如仪。雍朝第二十七代君王子昊,在所有人眼中只留有一个清瘦文弱的影子,承命于天,却受制于人,让曾经满怀希望的大臣们信心丧尽,令太后一党不屑一顾,更替这荼毒苍生的苛政担起天下黎民戳指詈骂。

  亲丧,近离,臣哀,民怨……然而没有,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孤立于万人中央的东帝,身边却有两个人始终忠心耿耿——一个是曾奉命追杀逃亡宣国的五公子子严,于宣王宫中亲取其首级奉于太后座前,从而倍受赏识擢升左卫将军的墨烆;一个便是原为琅轩宫女奴,却因向太后呈献驻颜秘术而得免一死,进而渐得太后宠信的医女离司。

  离司从子昊那里收回目光,低头静静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纤细的手指,晶莹如玉,烛火在掌心覆上微光,使那清晰交错的纹路显得朦胧,指尖依稀余有药草的芬芳。

  就是这双手,七年来替太后挑选东海之明珠,收集琼苑之仙露,采撷灵山之琪草,掬取瑶池之玉液……亦是这双手,伴随着他的寂寞与痛苦,承接着他的坚韧与力量,终化艳骨为枯槁,尽掩风流入黄土……

  离司跪在榻前,慢慢将脸庞埋向掌心,丝罗冰凉,如这七年漫长的黑暗,丝丝缠绕肌肤,化入静冷的深夜。一切仿佛结束了,又仿佛刚刚开始,原本空无着落的心中突然百味翻涌,雨冷风急,唯有近旁男子身上清淡的气息让她感觉一点安宁与平静。

  清晨被光亮唤醒,离司发现自己竟合衣沉睡于龙榻之畔,肩头搭着一件柔软的白袍,依稀带有男子身上清雅的温暖。绡帐如烟,四周仿佛悄无一人,她着实吃了一惊,迅速起身掀帐而出,却见子昊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正自窗前回首看来。

  窗外有风拂过,轻寒隐隐,离司急忙起身,取了外袍替他披上,他便随意伸手任她打理,在她俯身请罪的时候方淡笑道:“离司,你若再不醒,我的药可要凉了。”

  这熟悉的声音温润如旧,隐约带了一丝低沉的倦意,牵得人心头一痛。离司满脸窘色地低了头,匆匆出去打发了早已在殿外跪候多时的医女,端药进来:“主人,商公公过来了。”

  屏风外,一个苍老而略见尖细的声音道:“老奴商容恭请主上圣安。”

  子昊返身在榻前坐下,接过离司递来的羊脂白玉盏,缓缓把玩手中,苦涩的药气纠缠于修削的指尖,他便抬手一拂,淡淡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商容在外恭敬地道:“回主上,昨夜重华宫七十二名影奴无一逃脱,都留了活口,但有六人重伤,如何处置,还请主上示下。”

  子昊面无表情,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扬手将那玉盏掷回盘中,浓重的药苦直入五脏六腑,牵起唇角一抹冷笑,“金凤石呢?”

  “尚未有着落,据众人招供,金凤石的下落太后从不肯泄露半分,就连那岄息都不知其所。”

  “继续查。”子昊垂眸徐徐啜了一小口清露,“回去将那六人救过来,莫要他们轻易死了,余人暂押掖庭司,待九公主亲自处置。往后但凡重华宫的人,有敢逃逸反抗的,你可自行料理,不必再来报朕。”

  屏风上模糊的影子躬了躬身,“老奴知道了,请主上放心。”话音落后,那人影已然消失,外面便恢复了原有的安静。

  这来去无声的轻功看得离司暗暗心惊,禁宫内最为神秘的影奴,身份并不同于普通宫人,这些人自幼入宫受训,人人以血誓效忠于王族,唯王命是从。多年前,太后以铁腕控制了其中大半,从而牢牢掌握了禁宫,但却有一部分人誓死追随王族,在东帝暗中授意之下出宫避难,以图来日,这商容便是其中辈分最高之人,一身阴柔功夫炉火纯青,行事亦十分老练狠辣。

  商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照昨夜重华宫中的情形,曾经投靠王太后的人,死亡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奢望。离司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忽然间,一幅雪色衣袖落入眼帘,一个晃神,下巴已被子昊轻轻勾起。

  子昊低头看她,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淡淡问道:“怎么了,离司,你在怕什么?”

  离司被迫迎上那双眼睛,有种被洞悉心事的惶恐。子昊似感觉到指下她细微的颤抖,随着唇角优雅的弧度,眉梢便轻轻一挑,“怕我?”

  “是。”离司轻轻垂眸,如实回答了他。

  这短短一字令他眸中笑意更深:“离司,难得你从不对我说假话。”

  “无论什么事,离司都不会欺瞒主上。”离司几乎不假思索地道。

  便这样看着她,子昊眼底深浅涌动的波澜渐渐恢复一片幽静,片刻之后,微微一笑,淡声道:“那么实话告诉我,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离司身子一颤,这声云淡风轻的询问如一道细薄利刃倏地划过心头,既快且痛。抬头看他,那丝隐痛带着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模糊了面前清瘦的身影。

  “三年?”子昊转身望向窗外,平静相询。

  御苑之中,一片浮云缈缈,晨曦寒凉。离司怔怔地僵立在他身边,一股苦涩抑在喉间,一直不忍也不愿去想的答案怎也说不出口,生怕一旦说出,便真真成了无法扭转的事实。

  “两年吗?”他微微侧首。

  见她仍旧没有回答,他再笑了笑,轻声一叹:“一年,或者也勉强够了。”


  第3章 第三章


  巨大的机枢缓缓扭转,琅轩宫九重玄塔沉重的石门依次洞开,带起一阵轻微的尘埃。

  墨烆暗中深吸一口气,右手习惯性地握上了剑柄,隐隐感到掌心有微湿的汗意。这一刻几乎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对于将要见到的人他分明有所期盼,又有几分莫名的抗拒。

  重门开启,当他终于踏入最后一道石门,四周仿佛忽然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寂静。一切光亮与声息都被吸入了无底的暗处,他沿着盘旋修筑的石阶往上走去,身边一块块巨大而平整的玄石散发出幽冥的微光,让人渐渐生出永远走不见尽头的错觉。

  不知走了多久,待迈入最高一层塔顶,眼前反而微微一亮。同样的玄石砌成的石室,只极高的顶处有一方透玉镶嵌的天窗。雨乍歇,云初散,点点星月自雨雾重云的背后悄然露出,迤逦散入淡薄的夜色。一道天光穿透玉石洒入石室,落于室中一名玄衣女子的身上。

  她背对着墨烆绰约而立,冥静的光线下一袭水缎般的长发流光潋滟直泻腰畔,勾勒出修长缈曼的身姿。听到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那一角云开雾散的夜空,唇角笑意,嫣然如丝。

  直到墨烆在她身后数步之外停下脚步,她才突然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星光与月色骤然落入了这方寸天地,随她眼波一转,秋水夺目,媚影如烟,烟波如幻。

  若有一道长电直掠心间,墨烆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借抚剑行礼的动作低下头去:“公主!”

  耳边一丝轻笑,身前幽香似水,一把清柔妩媚的声音传入耳中:“墨烆,你为何总这么怕我,有什么亏心事,还是我交待给你的事情没有办好?”

  墨烆握在剑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定了定神,自怀中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玺串珠,“属下幸不辱命,九域诸国冥衣楼部属,誓死效忠王上与公主。”

  串珠滑上子娆手腕,凝脂雪肤,转过炫彩流光,随即遮入了飘垂的长袖之下。颗颗玉石清透温润,隐约仍能感觉到墨烆胸怀的热度,子娆悠悠细了眉眼,含笑往对面年轻的男子打量过去。

  墨烆方要收回手,蓦地心中警兆忽现,眼前玄衣飘飞,暗香拂面,一双白玉般的素手直探他腰间长剑。

  他大吃一惊,仰身急闪。然而他的动作快,那双手却更快一步,只听一道龙吟声起,长剑出鞘,竟被子娆空手夺去。接着四周剑光大盛,长剑幻做一片炫目清光,直点他的咽喉。

  眼见剑气袭至,他瞬间恢复了应有的冷静,闪电一般疾退数步,“当”地一声金鸣贯耳,竟用剑鞘生生阻下了凌厉的一剑。

  子娆清声笑赞:“好!”剑势急转,光影绕身,瞬间再向他攻出数剑。

  墨烆手腕陡然下沉,手中剑鞘斜挑而起,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迎上千万道寒光中星芒暴闪的剑尖。

  子娆一声娇笑,“剑还你!”

  衣旋袖飞,“锵啷”声落,长剑入鞘,便如两人早已演练好了一般,分毫不失。

  她虽将剑还入鞘中,人却不停,身如轻烟,纤手如玉,一掌拍向墨烆。

  墨烆眉峰一扬,不退反进,身形前标之时手已握住剑柄,长剑“嗖”地擦身而过,下一瞬已脱鞘疾出,划出一道耀目的长弧破入对方攻势之中。

  剑在手,人如剑。

  他眸中精光大盛,如同完全换了一个人,石室间顿时剑气漫空,玄衣魅影疾错纷飞。

  蓦地子娆身形一闪,手起袖扬,两人间似是掠过整片幽光微灿的星云,出其不意地卷上了墨烆的剑。

  墨烆猛然记起她这件看似普通的衣服乃是用冰蚕玄丝织成,轻若飞纱,柔若云罗,却可经水火而不侵,过刀剑而无痕。此时他若不弃剑后退,定避不过子娆随后一掌,心中电念飞闪,攻势不变,人剑合一,冲向对手。

  轻笑声中,子娆衣袂飘扬,在剑锋及体的刹那飞身而起,恰如一片缈缦轻云落在了他身后。

  青丝如水,轻轻荡漾身前,玄衣静垂,隐隐冥光流转,她浑然不像刚刚和人动过手的样子,慵然抬手理过鬓角碎发,曼声笑问:“墨烆,那么拼命干嘛?

  墨烆顺势还剑入鞘,脸上居然也带出难得一见的笑意,“属下鲁莽,还请公主恕罪。”若换了真正生死相见的敌人,他方才必能在身受重伤之前一剑贯穿对手的身体,除非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否则任何一个对手也要变招躲避这必杀的一剑。

  子娆妩媚笑道:“总是这样,非得打上一架你这张脸才有点儿人样。你的剑法倒真是越发精进了,不知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挡得了你十剑。”

  墨烆眉梢轻轻一动,“公主过奖了,若主上肯出手,我在他剑下便走不过十招。”

  “哦?”子娆明眸一转,“他这么厉害了吗?也难怪,你今天能入这九重玄塔,那女人终于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墨烆点头,微微含笑。

  子娆在他陪伴下举步向外走去,沿着石阶而下,步出重重禁门,踏上漫长的石道,面前遥遥已见天光。

  料峭轻寒,扑面而来,她迈过了塔中最后一道禁锢,踏上了久违的土地。等候在外的近百名心腹侍卫不约而同地抚剑拜下,齐声道:“恭迎九公主!”

  子娆站在石阶尽头,举目处,天光淡淡,三千宫殿连绵似海,广袤天宇浩瀚无垠。

  恰在此时,一轮旭日灿然升起,千万缕晨曦梳破云霭,洒照在被一夜狂风暴雨洗净的大地之上。巍峨殿宇天宽地阔,一片炫目金光之下绝艳的女子含笑回首,衣袂飘扬,仿若天女下凡。

  东帝居住的长明宫中并不多见奇花异草,却四处植有茂密的竹林。片片修竹分外挺拔,无论何时始终以高傲的姿态立于风霜,不变的是苍翠的色泽。

  微风轻掠竹叶,潇潇如雨,墨烆等人未经传召,不敢擅入禁宫,只余子娆一人缓步而去,修长的裙裾随她的优雅的步履轻缓曳地,渐渐没入幽深的大殿。

  层层微光透过玉帘云帷的纹路融入这方宽阔的空间,温度与光芒收敛于无边的寂静,仿若黄昏时分一层漂浮的光影,落于她风情妩媚的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浅的温柔。她踏着衬以飞云花纹的盘龙织锦长毯前行,无声亦无息,转过长长的玄龙玉屏,便悄然停伫,神情中并不见与墨烆初见时飞扬的笑意,落落忧愁使得那双丹凤媚眼浮有迷离与幽凉的美。

  子昊生性喜静,身边极少留宫奴随侍。此时独自负手立于长案之旁,盘螭鎏金青铜炉中一缕沉息香缈缈弥散,缭绕玉屏金案,轻轻落上他的衣襟,落上子娆柔软的丝袍。

  子娆来到他身边,他正抬头看着墙上刚刚写好的一副字,也不回身,笑问:“这副字写得如何?”

  雪丝冰锦之上银勾铁画,以朱笔书了一行大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笔力峭拔,墨迹簇新,显然是刚刚完成的。

  子娆凝眸看去,漠然道:“天生万物,视如草芥,抛于万相幻生之地,弃于欲孽浮沉之世而不顾,人却视天如神,岂不可笑可怜?”

  子昊笑了笑:“天地无心,生万物于混沌,滋之以雨露,赐之以自然,付之以逍遥。众生有心,心生万相,岂是天地之过?”

  子娆道:“那世间这么多悲苦挣扎,该去找谁问个究竟,求个明白?”

  子昊淡淡道:“生死祸福,怨天不如求己。”

  子娆静了片刻,忽而一笑,“这些年无聊,我倒也常常练字。”说罢她反手一挥,长袖如云飞卷,掠过龙案上的朱砂砚。一抹丹红似血,随着她行云流水般的袖袂在墙壁之上书下一个大大的“忍”字,起横转折,张扬纵肆,仿佛浴火而出的凤鸟冲天飞起,展翼之间,直令九天失色。

  长袖飘落,她无声静立,眼底神情错综复杂,难以言表。

  子昊盯着这字看了一会儿,蓦然失笑,终于转过身来,“子娆还是子娆,这么多年了,竟一点儿都没有变。”

  子娆亦扭头看向他,眸光中渐渐现出一丝柔和的神色:“你变了吗?”

  子昊不答,返身提笔润墨。案上雪缎铺泻,如丝如冰,他从容行笔,纡徐有致,同样一个“忍”字落在面前。

  如此沉凝的笔迹,锋芒深敛,华光尽落,字中看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绪。字只是字,无喜无悲,无风无浪,经历了太多,看过了太多,一切都可化做无形、无声、无痕。

  忍到极处,忍耐本身早已忘记。

  他放下笔,淡笑回首,突然间笑容凝固在脸上,身后子娆竟早已泪流满面。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子娆跪向他身旁,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猝不及防之下,伤口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一挣,然而子娆那样用力地抓着他,根本不给他躲避的余地,伸手去拂他的衣袖。

  “子娆!”他极快地压住了她的手。子娆迅速抬头,直盯向他的眼睛,他一时间竟无法与她锐利的目光对视,终于放弃了阻拦。

  子娆缓缓将他的衣袖挽起,只见整条手臂之上伤痕点点,尽是毒蛇细密的齿痕,虽然多数已经痊愈,却仍旧触目惊心。她紧紧咬着嘴唇,哑声质问:“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那蛇毒是什么东西难道离司没有告诉你?”

  子昊若无其事地一笑,放下衣袖,“我知道。”

  太过平静的回答,让人忽然间无言以对,子娆僵跪在那儿。他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必担心,我不会轻易就死掉。否则你一人岂不孤单?”

  子娆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埋首于他的胸前:“这七年来,我看不到你,听不到你,触不到你,但每一次你身上的痛,我却都能感觉得到,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可是我知道子昊还活着,我就也一定要活下去,他会来救我,我也绝不会让他死。”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倔强的神情,如同一个固执的孩子,想要保护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子昊微笑,轻轻抬手抚摸她的肩头,拥她在怀。隔着衣袖,子娆的手指划过他臂上的伤痕,幽幽问道:“你难道不恨她?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让她就这么死了,岂不落个痛快?”

  “恨,”子昊淡淡道,“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抽筋剔骨。但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去和一个该死之人纠缠。我对她的恨,止于重华宫中那一夜,此后两不相欠。”他似是不愿多谈此事,随即转开了这话题,低下头,柔声对她道,“子娆,大乱初定,有些事情亟待处理,我想让你替我去见一个人。”

  子娆闭上眼睛,似乎并没注意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她断然道:“我要去一趟楚国。”

  “楚国?”

  “不错,如果天底下还有人能解你身上的毒,那一定是歧师。我知道他没死,即便整个巫族都亡了他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墨烆这些年暗中查过,他现在很可能在楚国,我要去找他。”

  “哦,”子昊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那么正好,我要你去见的人也在楚国。”

  “谁?”子娆抬眸相询。

  子昊淡淡道:“少原君,皇非。”


  第4章 第四章


  骤雨初歇,风潇潇。

  偶有几片落叶卷过殿前,整个禁宫尚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的天色下。层层白幔随风而起,飘摇如幕,落了玉帘金灯,遮了雕梁画栋,宫苑内外中丧仪张挂,将国丧的消息宣告于世。

  自日前太后崩逝,宫中传出东帝欠安的消息,朝中外臣始终不得入见,唯得御旨颁下:即刻拆毁琅轩宫九重玄塔,迁重华、琅轩两宫为废殿,九公主子娆赦出,晋封清衍长公主,赐住流云宫。

  一连数日,唯有长公主得以出入长明宫寝殿,侍奉御前,东帝连续废黜长襄侯、长陵侯、息乐侯、定武君、宜阳君等为庶人,尽罢宫中内官近臣,赐太后所宠信的一十三名内臣尽入岐山王陵活殉。翌日,复降旨罢免包括司徒孟说、司空厉鞅、大司马乐让在内大小朝臣近百人,所有人等发刑谳司一并囚禁。

  与此同时,钦天司定于十日之后为王太后发丧,奏请以重华、长明两宫数千宫奴随殉,此事虽暂时未有旨意处置,但十有八九已成定局。

  九曲回廊玲珑蜿蜒,朱栏微湿,晨风微凉。穿过翠色如海的竹林,一座精巧的浮桥上横卧于碧波之上,古老的玉石沾了雨意,呈现出淡雅沉润的色泽。几名医女手捧金盘玉盏往寝殿而来,细碎的脚步夹杂在星星点点的残雨中打破了沉寂,玉湖清波之上涟漪微漾,瞬间又恢复了一片无边的宁静。

  待到寝宫之外,为首的医女将手中汤药跪奉于前。离司从玉匣中取了银针试药,复又亲自尝过,那医女得到她首肯,方将药送入寝殿。另有医女奉了清水、甘露上来,待内官如前法一一查验无误,亦随后而去。

  离司方要转身入内,远远见禁中侍卫引了一名皓发白须的老者前来,便停住脚步,待几人到了近前,敛衣一福:“主上尚未起身,还请昭公稍候片刻。”

  那被称做昭公的老者身着宽袖素服,头绾缨簪,相貌高古清奇,气度深严,虽已年近花甲,但双目炯然有神,精光沉敛,令人一见之下,顿生肃敬。

  伯成商,雍朝辅国重臣,王族旁系之宗,因受封于昭地,故称昭公。此人数十年来历三代为相,为人清正贤明,刚直不阿,在朝野内外可谓德隆望重。襄帝在朝,他便因数度痛陈女祸误国之害而开罪凤后,东帝四年,更是因极力反对以无道之兵攻伐九夷,与太后势成水火。

  太后虽恨他入骨,却慑于其威望不敢杀之,遂设法将其逐出帝都,贬往封国昭地。出乎所有人意料,伯成商归国之后竟一反常态,命家人筑土封门,闭户不出,彻底不再过问帝都之事。自此,朝中佞臣当道,宵小得志,雪上加霜,再无天日。

  数日之前,东帝遣人西入昭国,密召伯成商还朝。此时伯成商与身旁两位侍卫皆是日夜兼程,匆忙入宫,犹自一身风尘仆仆。离司知道子昊昨夜几近天明才睡,正犹豫是否应此时通报,却听殿内传来清淡的声音:“离司,请昭公进来。”

  子昊夜里一向少眠,能小睡片刻已是难得,此时刚刚醒来,披一件云色单衣斜靠于龙榻之上,脸色苍白一如前日,撑起身子,亲手搀了欲要俯身叩首的伯成商,笑道:“一别三年,昭公可还记得当初朕说过的话?”

  伯成商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颤抖,仍坚持叩拜下去:“老臣未有一日敢忘,天幸主上无恙,终有今日君臣再见!”

  子昊清缓一笑,慢慢向后靠上软垫,微合双目,似在回忆着什么:“那日昭公离京西去,朕曾说过,要你守国自保,以待来日,不出三年,朕定会请你还朝,今天,朕做到了。”

  伯成商道:“老臣亦未负主上所托,昭地四境国靖民安,即便是面对穆、楚等强国,亦可有一争之力。”

  子昊闻言,笑中略带了不易察觉的苦涩。

  雍朝王族得有天下近八百年,传至二十五代幽帝为王,因听信佞臣谗言兴兵伐穆,以至天下大乱。从此王族威望渐失,九域诸国纷争不断,数十年来愈演愈烈。

  幽帝末年,穆国借兵胜之势,先后灭嬴、启、陟、禳等小国,西臣昆仑,东逼帝都,扩国土千里,一时盛极。待到襄帝九年,东海后风国乱起萧墙,五位公子因争夺王位掀起变乱,导致一国分崩离析。诸公子先后自立为国,却被宣、楚两国趁虚而入,两年之内五国尽亡,领土以云泽湖为界一分为二,宣、楚各得其一。

  襄帝十二年,柔然族脱离王族自立为国,欺宣国老王殡天,新王初立,贸然犯其边境。宣王姬沧亲率大军迎战,大败柔然于赤峰山。与此同时穆国发兵漠北,柔然走投无路,最终臣服于宣王,边境八百里城池却为穆国所得。

  自此穆、楚、宣三国渐成鼎立之势,数年来攻伐兼并诸王封地,九域间战火连绵,弱小候国人人自危,黎庶百姓苦不堪言。而帝都之内太后篡政,无端兴兵灭巫族、诛九夷,穷兵黩武,国弱民疲,情势已危如累卵。

  子昊微一抬头,“这是在那岄息手中压了数日的军报,昭公不妨一看。”离司自御案上取来一封书简,交给伯成商。

  伯成商展卷而阅,一见之下,这沉稳持重的老臣竟蓦地直起身子,面色大变:“文简兵败!”

  子昊闭目养神:“二十万王师身葬仓原,文老将军及其三子力战而亡,朝中自此已再无可用之将。”

  伯成商震惊过后,仰天悲叹。

  自东帝二年大将卫垣被太后一党迫害,愤然反出帝都,投奔穆国后,雍朝军中唯有义渠侯文简拜将领兵,独撑大局。如今经此一役惨败,将折兵损,帝都外无拒敌之军,内无安国之策,已几近名存实亡。

  伯成商念及往日与文简将相携手,辅国安政,谁知三年一别,竟成永诀,不禁悲从中来,再看那奏报日期,赫然已是五日之前,“仓原失守,那叛军岂不……”话到嘴边,心惊之下,竟未敢再说下去。

  子昊睁开眼睛,仰望高旷的殿宇,声音平静如水:“九夷族且兰公主亲率骑兵乘胜追击,若朕所料不错,他们必已沿江北上,兵临息川,再有四百里便是帝都。”

  伯成商神色凝重异常:“主上可有何打算?”

  子昊淡淡道:“遣使休战。”

  伯成商沉吟片刻:“那且兰公主因九夷女王之恨,发誓为母复仇,如今连战得胜,帝都指日可下,她岂会善罢罢休?”

  子昊一笑:“此事由不得她,这场战事如此出人意料,绝非她一个小小女子所能为。”

  “主上此言可是另有所指?”伯成商掩卷相询,只见一丝锋锐无声掠过面前君王的眼眸,子昊略略抬眸,缓缓说出一个名字:“皇非。”

  楚有皇非,当世无人称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

  楚少原君皇非,当年首次领兵出征,便以五千奇兵大破宣国十万入侵之军,一战成名。自此之后,宣王姬沧以百战之身,千乘之军,万骑之兵,六十余万带甲之士,再未敢对楚国正式用兵。

  近年来,皇非率楚军北拒宣国,西联穆国,不断兼并小国属地,攻城略地无往不胜,五族四国或者有人不知今日谁为天子,却绝不会有人没听说过少原君皇非。

  潇洒如皇非,是每一个深闺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情人;高傲如皇非,是令每一个沙场男儿都热血沸腾的对手。

  子昊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风雨浪涛、江山飘摇尽入眼底,却再也没有打破那已然归于平静的幽深,“区区九夷一族,族人不过数万,十之五六皆为女子,如何能与几十万大军抗衡三年之久?若非得人暗中相助,早应国破族灭。楚国皇非,唯他能令文老将军饮恨沙场,也只有他有这个理由保全九夷。”

  伯成商点头道:“九夷与楚国地形交错,唇齿相依,一旦亡国,楚国便失了一面天然屏障,若连此点都想不到,皇非便也不是皇非了!”

  子昊轻咳了几声,眉心微攒,又重新阖上眼睛。九夷族虽弱小,却能想到依靠楚国,求得皇非庇护,那且兰公主倒也非等闲人物。想到此处,他挑唇而笑,姿色不俗的女人,总比他人多一样厉害的武器,以皇非之风流,又怎会拒绝这样的女子?他不说话,殿中一时便十分安静,此刻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夹有侍卫的呵斥,女子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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