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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出版]-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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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正是最后一名暗影,此时他的刀也己经落在地上,连同握刀的右手…起。在他之前,包括那名己死的暗影在内,其他五人的右手皆已被齐腕斩断。失去手与刀,他们自然不可能再阻挡这可怕的敌人。
皇非仍旧站在六芒星阵的中心。似乎没有移动过半步,“他说得对,你们本不该来送死。”
那暗影沉声道:“但是我们不会让别人毁掉王族,所以我们非来不可。”
皇非淡淡道:“我不杀你们,便是要留下你们的眼睛,让你们亲眼见证王族的毁灭,现在你们可以让路了。”
一名暗影叹道:“身为暗影,我们绝不可能看到王族毁灭,而你也末必真正能够毁灭王族。”
皇非不再说话,徐徐向前走去。随着他前行的脚步,天日渐开,黑暗渐逝,当光亮即将取代黑暗的一刻,五名暗影己经无声倒下,竟是同时震断心脉而亡。
皇非没有回头,只因天光之下出现了一片旖旎的美景,一缕清扬的琴音,悠悠飘来。
琴音仿佛自天边传来,花海却在眼前。无边无际的花海,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一种奇异的幽香如同夜色一般,让人无需用眼睛便能感觉花朵的美丽。
雾很浓,却很温柔,几乎每一朵花都带看朦胧的光彩,却偏偏出人感觉那样清晰,那样艳丽。花姿摇曳,脉脉多情,对于生活在王城中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温泉海上的子夜韶华,但是每当夜色快要降临时,却没有人敢走入这片花海,只因一在夜雾之下靠近这诱人的仙境,无论心志多么坚强的人也会疯狂痴迷,传说他们会想起自己一生最快乐的事情,又或是最痛苦的事情。
子夜韶华,花色千般,曼妙如幻,亦如这尘世万象,人间烟云。琴声如水,轻轻流淌,转过花海云海,夜色雾色,不知何所去兮何所终。
皇非此时站在花海之中,一动不动,右手握在剑柄上,冰冷稳定如同磐石。但是在浮绕飘摇的雾色下;他面上似有轻微的汗珠渗出,握剑的手越来越紧,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发白的指节。过了片刻,他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在花海之上盘膝坐下。
那琴声便在这瞬间变得清晰无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这花海中描绘出重重优美的画面。皇非面色竟然略微有些发白,跟着再次闭上了眼睛。在六芒星阵中闭目时,他仍旧冷静而自信,纵然身入黑暗,却能一招毙强敌于剑下,然而现在,他虽然不听不看,脸上却已渐渐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惊才绝艳少原君,名动天下楚皇非。天下人在谈论到少原君时,往往会想起四个字——琴、棋、剑、兵。据说没有人能同时在这四件事上与少原君争锋,而这四件事中排在第一的便是琴。皇非琴技之高,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人能够相较,花前月下,轻弦可动佳人心,烽烟沙场,金声可丧英雄魂。声发指下,琴意由心,所以一个擅琴之人,往往对琴音的理解比普通人更加深刻,能够打动他的琴音,也必然有着某种深切动人的感情。
花香在畔,琴声入耳。皇非握剑的手更紧,明知这是比六芒星阵更加可怕的阵法,慑敌丧胆的逐日剑却始终不曾出鞘,只因此时在他眼前,是一幅幅深深浅浅如血的画面。
花海无尽,刺目的血色。九重纱衣,七弦琴,三月飞花,花如血。十余年前,曾经的少原君府,刀枪剑戟环伺,花零落,琴声扬,锦衣乌发的女子唇畔浸血,弦下轻歌,动了铁血军容,催得千人泪下。
楚都烈焰,烽火冲天,新婚夜,花烛残,上阳宫中烈火焚亲,九天兵戈惊尘寰。一身嫁衣的娇娆红颜,碎风冠,裂红妆,千里江山杀伐路,断了今生恩义,无亲亦无情。
息川城,生死战,日落千山风尘冷,血鸾夺色逝水长,那一片水火之间,谁是天地的主宰?谁是地狱的王者?赤衣红袍飘如血,人在前,剑在手,寒锋入心的刹那,指间是温热的鲜红;眼前绝魅容颜,笑眸如血,曼殊花下人何在,一曲离殇,相见无期。
皇非身子微微一震,一缕血色忽然自唇角徐徐染下。不过是花下琴音,竟已令他身受内伤,子夜韶华的迷幻,再加上九幽玄通的真力,足以令任何人心魔丛生。
曾经爱过的,恨过的,得到的,失去的,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够真正跨过自己的心魔?
少原君一生风流轻狂,拥三千姬妾,号铁血千军,打马青楼,纵酒金阙,他永远远身处最辉煌最光明的地方,受万人拥戴,被万众瞩目。人生灿烂莫过于此,世间英雄莫过于此,然而他毕生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他心中珍惜的又是什么?是荣华富贵,玉楼金阙?还是王侯霸业,执手山河?是那多情的红颜,还是剑下的知音?是光辉灿烂的一生,还是留名青史的传奇?
皇非蓦地睁开眼睛,长啸穿云,声震九霄。无边花海风催如浪,仿佛现出一片赤红的颜色,天际血日,花残似血,逐日剑动,剑下飞血。
血海之中,瑶琴裂,嫁衣燃,金阙毁,苍穹乱。琴声忽变,急如千崖流瀑,雨摧冰壑,仿佛九州之水,风云滔天。
天日暗如深渊,血色比黑夜更浓,何人执剑,何人相杀?至亲至爱,知己知音,琴歌血衣,剑气夺命。抚琴的慈母,绝情的红颜,一道道剑光最终化作火中的赤袍,狂肆的风姿,那一剑追魂,似从九天劈落的惊电,仿佛就要击向心间。
逐日剑芒忽然亮起。
长啸声止,皇非眼中射出奇异的精光,剑在手,似是昔日一战重临人间。烈光绽,风雷动,天际星陨如火,血光漫空,一剑穿心而过。
红衣空落,幻影交错。虚空中仿佛传来铮的一声弦响,琴声便在此时戛然而止,一切幻象逝如云烟。
温泉海上万花如旧,风中花落无声。夕阳西下,斜映那一身血色的战袍,那—般冰冷而稳定的手,那一柄多情亦无情的剑。
一片飞花温柔地抚过剑锋,轻轻飘落,一分为二。
天边日暮似火,壮丽而灿烂的光辉正浓正烈,独立在夕阳下的身影显得如此高傲,却也如此孤独。
英雄无情。英雄之路,岂非本便孤独?
逝去的已然逝去,曾经的选择早已尘埃落定,无论再重复多少次,他都不会伸手挽留无缘的感情,也终会刺出那绝情的一剑。情困于心,非是男儿本色,王者的孤独,或许只有另外一位王者才能真正懂得。
策天殿,高入云。九霄神宫同样孤独,陌下红尘花开无声。
当皇非踏上策天殿最高处的神台时,天穹虚茫,飞雪隐隐,一抹青衣身影衣袖随风,静静站在雾霭的尽头,衣下飞云出尘,沧海茫茫,那身影仿佛也有着孤寂的清冷,高傲的寂寞。
不是孤独之人,又怎会到达这九域的巅峰?不足骄傲的人,又怎配站在这九域的巅峰?
台下有琴,无酒,琴弦已断,曲已绝。
遥望尘寰的人双眸寂静萧索,仿佛看过了三千世界,漫漫浮云,任何事情都已无法将他打动。
一副棋盘半隐云霭之间,黑子如星,白子如玉。纵横天下的棋局,是否此时已到了尽头?
听到皇非的脚步声,子昊淡淡微笑,“你来了。”
“我来了。”皇非的剑早已入鞘,英挺的身形在云气之中仍旧那样完美夺目,但是身上迫人的杀气却早已消失,步履之间反而更添从容淡然。
无论是谁能够从自己的心魔中走出,挣开心中的执着与妄念,对所有事情的看法或许都会有所改变,所追求的东西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皇非在棋盘对面坐下,微微笑道:“听君一曲,不枉此行,但可惜了这绝世名琴。”
子昊转过身来,“逐日剑名不虚传,此琴此曲与有荣焉。”
皇非道:“你原以为我应该到不了这里?”
子昊亦拂袖落座,棋旁无酒,却有茶。一只红泥小炉中沸水翻滚,水满则溢,炉火渐熄,子昊抬手斟茶,仿佛在款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君若不至,此茶又有何人能饮?此局又有何人能解?”
皇非端茶品味,笑道:“好棋。”说着拈起一枚黑子,随手置入局中。
第六十九章 同归于尽
这棋局本已极尽变化,双方所走的每一步都已妙至毫巅,到这时候,等闲难再有破局之路。但这一枚黑子入局,忽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子昊点头赞道:“的确好棋。”亦抬手落下一枚白子。
皇非似乎极是愉悦,道:“昔日一局沧海余生,我一直很想与你再下一盘棋,只可惜俗务缠身,始终没有这个机会。”
子昊笑道:“棋逢对手,酒逢知己,皆是人生快事。这一局棋,我也等了很久。”
皇非道:“放眼天下,能共饮一醉的人虽有,但琴、棋、剑、兵皆能品茶而论的,却唯君一人。”
子昊轻声叹道:“唯君一人,一人足矣。”
皇非亦叹道:“一人足矣。”
两人说话之间,手中棋子不断落下,谁也不曾有半分停顿。盘中局势早已天翻地覆,风云动荡,几乎已经到了寸土必争的地步。此时子昊白棋将落,皇非端茶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动,子昊的衣袖也轻轻一拂,然后白子落在一片黑子中间,盘中顿时形成一个生死劫。
“妙。”皇非俊眸淡淡一亮,两人目光之间似乎有某种别样的气息流动。这一着棋虽然精彩,却并投有对黑子造成致命的威胁,但对弈的双方却都知道,皇非赞的并不是棋,而是那双落子的手。
原来在方才白子将落的刹那,皇非左手小指与无名指突然拂出,便有两道真气射向棋盘。他非但早已料到了子昊落子的位置,更以精纯的真气封住了那附近所有方位,却没有震动任何一颗棋子。无论是谁,想要避开这两道真气的阻挡将棋子放入棋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子昊的手亦在那时晃了一晃,那轻微的晃动就好像云中幻影,稍现即逝,却在绝不可能的瞬间化解了皇非所有阻挡,将那颗白子放入了本该放入的位置。
这其中精妙奇巧的变化无异于一场惊心的决斗,其中滋味也唯有两人心知肚明。
皇非放下茶盏,复将一枚黑子拈起,棋子落入棋盘。就在他收手的瞬间,棋盘上却似突然生出一股奇妙的力量,那黑子微微一震,竟然自行向上跳去,跟见便要落向一块空白的角落,变成一着无用的废骑。
皇非的手正收回到一半,屈指微弹,一道劲风迎空而去。子昊袖中的手亦连拂三下,那黑子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不休,被两股真力带得越转越急。皇非目露笑意,单掌凭空虚按,啪的一声轻响,黑子终究落在原先的位置,截杀白子一条大龙。
子昊亦点头赞了声“好”,轻轻抬手拂袖,一枚白子落入指间。就在这时,棋盘上骤然生出意想不到的变化,只见所有棋子在刹那间都已改变位置,便好似沧海桑田,繁星流转,霭霭云气随风飘拂,化作探不见底的迷雾。方寸棋盘无论落子何处必然是错,必是败局。
子昊拈棋的动作极缓,手在变,棋局亦在变。皇非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黑子白子,错综成谜,待到后来几乎己令人眼花缭乱。这对弈的两人,竟是谁也不肯让对方轻易落子,谁也不肯让对方抢占一丝先机。
千变万化的棋,处处危机的局。子昊唇畔却掠过极淡的微笑,指尖直指棋盘中心天元星位,青云广袖无风而起,局中密布如星的棋子忽然同时向上跳起。
星隐天幕,两人指下的棋盘顿时成为一片空局,唯有天元星位一点白光急射而至。
皇非目中精芒倏现,反手在棋盘上轻轻一击,整张碧玉棋盘凌空飞起,抄向漫空落子。云飞雾绕,星子闪烁,只见一道赤风一抹青影在黑白二色的棋子间闪电般变幻,拈棋之手在刹那之间已经变化了九九八十一招,操纵棋盘的手也整整封锁了九九八十一招。
那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似乎已达到了武学中最炫目的巅峰,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
飞云如絮,在点点精芒之间迅速穿插。皇非忽然手腕一沉,棋盘上似是生出奇妙的吸力,一枚黑子倏地落上天元星位,与棋盘一起向下沉去。
半空中棋子如雨纷落,子昊一笑屈指一弹,指尖白棋化作一道轻光,无声无息向着那枚黑子射去。只听噗的一声微响,棋盘落地,那黑白双子相撞,前者碎作数点乌星向外溅开,后者却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天地中央。
漫空棋子随之落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所有棋子在触及棋盘的同时竟已尽数化作齑粉,云下风过,玉屑如雪纷飞,刹那飘扬无踪,棋盘上只余了一枚晶莹的白子——孤独、寂静,却散发出不可一世的清光。
一子占天元。 ‘
这一着棋落,其中二子撞击时所用的巧劲,凭空毁掉余子时所发的真气已是出神入化,时机、眼光、劲道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皇非微微一愣,随即仰首长笑,“好一个九幽玄通,好一个通幽棋!”
子昊淡淡垂眸,淡淡道:“琴棋剑兵,你胜我一局,我胜你一局,但你的剑还没有出鞘,胜负终还未分。”
皇非笑眸深处精光隐现,长身而起,“既然如此,何不乘兴一决?”
子昊仍旧静静坐在席前,微微抬手,只说了一个字:“请。”
天外浮云,云锁高台,他的神情在那缥缈的云雾之间仿若虚空止水,遥远淡漠清冷如澌。皇非蹙眉道:“你就这样接我的剑招?”
子昊傲然一笑,“如此足矣。”
皇非面上似有冷意浮现,“你可知道姬沧之所以死在我的剑下,便是因为他自负轻敌,大意行险?”
子昊道:“我若是姬沧,你便绝不可能站在这里,所以我不是他,你也没有同样的机会。”
皇非负手看他,“没有人能够坐着接下逐日剑三招,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子昊仍旧面色平静,“你不敢出手。”
皇非目中隐露锋芒,“我不敢?”
子昊道:“你不敢,是因为方才的较量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实力,而你却无法把握九幽玄通的奥妙,现在的你根本无须我起身。三招之内我若离开此地,这一战便算我输。”
他清冷的语气傲意从容,甚至带着淡淡的不屑,这种态度对于任何对手来说已经不是轻蔑而是侮辱。皇非霍然回身,“我敬你是值得我拔剑的对手,你却一定要如此狂妄?”
子昊竟然合上眼睛,仿佛已不愿多说什么,“你若当真不敢在我面前拔剑,就此认输倒也无妨。”
皇非不由怒极而笑,“三招之内不取汝命,我皇非从此再不用剑!”
子晃轻轻扬手,数枚棋子落入掌心,“请。”
云雾深处,红尘遥遥,隐约有桃色轻红点缀在万里江山之间,那一片浮云飞雪下,好似流淌着淡淡的赤色,淡淡的柔光。逐日剑出鞘,仿佛惊动了那红尘桃花骤然盛放,霞光冲霄,就连天际的微风也在刹那变了颜色。
剑气,风声。
剑气来至,已是激得寒意入体;风声过耳,仿佛身处万丈地狱。
没有人能端坐不动接下逐日剑三招,这并非虚言,亦非恐吓,剑出,已足以说明一切。
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子昊却一直合目静坐,直到那锋利的剑气已至身前半寸,他才倏地向后仰身,手中扣着的三枚棋子破空击出。
三枚棋子,三处要穴,比剑锋还要快的速度,比剑气还要锐的真劲。
剑锋贴着他鼻尖擦过,在全无借力的情况下,皇非身形忽然向上拔起,三枚棋子自他脚下飞过,人如飞凤冲天,他手中的剑也凭空倒转,自上面下直刺对手。
这一式应变行云流水,几乎与前招浑然一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精神体力竟已提到极致极限。一人一剑,似挟风雷之威、九天之怒,当空下击。
绝无花俏的剑法,甚至连剑身都不见一点锋芒,仿佛所有荣光都在那急速的剑锋之下被吸收得无影无踪。比起那一招曾令天地失色无数英雄魂丧的“日落千山”,这一剑看起来并不出色,甚至可谓平淡无奇,却是历经生死淬炼,世上最为恐怖的剑招。
逐日之剑,本已不再是昔日耀目的利器;皇非的人,也早已不是曾经的少原君。
剑锋敛尽光华,子昊面上冷淡的笑容也已全然消失,逐日剑击下的一刻,他双手闪电般前伸,竟用一双手掌将逐日剑锋生生阻住。
剑锋入手,血色乍现,子昊袖底灵石幽光大作,透出慑人心魂的异芒。光芒破空呈现,皇非忽然看清子昊的眼睛,同时亦感觉到九幽玄通的真气竟然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抵挡自己全力出手的一招。
但此时一切都已无法改变,逐日剑透过子昊的手掌刺下,他虽侧身闪开数寸,剑锋依旧自他右胸洞穿而过。
鲜血,飞溅长空,仿若风扬桃花,落满红尘。
皇非长啸一声,拔剑后退,猛地转身。血,自子昊掌间胸前徐徐流下,染透了青衣素袍,染透了白玉神台上古老的纹路。血色过处,一缕缕异芒仿佛自云霭深处透出,几乎将整座神台映得通明夺目。风雷之声,自九霄响起,皇非却无视眼前诡谲的景象,一瞬不瞬地盯着子昊,“你的眼睛!”
子昊面上露出笑意,但虽然在笑,却无法压抑剧烈的咳嗽,每咳一声,胸前伤口便有鲜血涌出,每说一句话,唇畔也有鲜血不断滴落,“如此一战,却不能亲眼目睹少原君风神,当真遗憾。”他徐徐抬起头来,脸色虽已苍白如死,双眸虽然空茫清冷,却仍然那样从容不迫,九域天地之威,仿佛也不能改变他平静的面容。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温泉海上的幻境并非真正的九转玲珑阵,此时你我所在之处才是真正的阵心。你身上若是没有那串湘妃石,或许今日我并无必胜的把握,但是现在,你我二人无论胜负,都将与这片王域一同毁灭。”
九石出,天下一,九转灵石的秘密是毁灭亦是重生。以王族的鲜血为代价,九道灵石齐聚,通上古灵力,覆人间山河,纵然是玄女重生也无法再行阻止,身处阵心的人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通天彻地之力?
对手血溅衣襟,皇非怀中亦有幽芒亮起,渐渐透出慑人的明光。出人意料的是,此时他居然没有丝毫愤怒,只是抬头遥望重云密布的苍穹,云层中的电光隐隐照亮他漆黑的双眸,不断变幻着夺目的光彩,“你知道含夕出卖王族,却放她回到我身边,就是为了让她亲手将这串灵石交给我?”
子昊低咳道:“不错,我告诉了她事实,也告诉了她复仇的方法。”
皇非道:“你之前以血玲珑作为我们交换的条件,只是为了让我对这件事毫无防备。我虽然知道九转灵石乃上古至宝,却绝不会想到随身携带的祸患。”
子昊道:“所以你才会毫无戒心地接受含夕的湘妃石,九转灵石的秘密本就不为世人所知。”
皇非转过身来,目视于他,“你方才那样说,乃是故意激我出手,并非不屑一战?”
子昊面上露出笑容,“能与少原君一较高低,实乃毕生所愿,我从一开始便已全力出手,岂敢狂妄大意?”
皇非赤色的战袍被天际汹涌的风云拂得猎猎作响,忽然仰天长笑道:“好!很好!东帝不愧是东帝,今日我虽能以剑法胜你,但你却早已谋算全局,立于不敢之地。琴棋剑兵,这最后一字,我输了!”
子昊亦长叹道:“如此胸怀气度,少原君也不愧是少原君,可惜这一战我未能奉陪到底。”
皇非道:“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更没想过竟会输得这么痛快。”
子昊轻轻扬唇道:“人生难得痛快一场,输又何妨,赢又何妨?”
皇非哈哈大笑,“不错!我皇非一生戎马,快意恩仇,时至今日又有何憾?能与东帝同归于尽,倒也不负此生!”
这时候电光环绕中的白玉神台似乎已经被子昊的鲜血染作一片赤红,九天苍穹亦遍布赤云,向着大地徐徐压下。整个帝都,甚至整个九域都能感觉到风雷滚滚的震动,无数山陵崩裂,无数江河狂啸,沧海日月涌向深渊,仿佛人间末日即将到来。
忽然间,策天殿四周九道刺目的异芒冲天而起,照亮了神台尽头飞扬的红衣,亦照亮了鲜血深处清淡的微笑。那红衣似火,微笑如水,水与火本是世上绝难相容的两种极端,却又偏偏如此相似,同样能够带给人绝对的震撼,畏惧与向往。
或许他们本就相同,所以才能成为同样的王者。此时江山之尽,九域之巅,他们心中是否想起了那些此生难以忘怀的人?是否想起那些波澜壮阔的风云,一世无悔无憾?
重云深处隐约有两道流星划破天际,落向岐山尽头。星陨山崩,九道灵石似乎唤醒了亘古以来天地之力,那样灿烂无尽的光华,重重笼罩天宇,在这极致的黑暗与极致的光亮中心,巍巍帝都万千宫阙仿若流沙飞尘,渐渐幻灭消失。八百年岁月辉煌的王朝,一代英雄帝王的传奇,亦如这光影尘埃,化作片片浮云飞烟。
帝都异芒冲天之际,九域四海也似天翻地覆。
洗马谷中千湖涌现,暴雨倾天,北域大军惨遭灭顶。避难迁徙的百姓之前,白衣女子握剑抬头,望着那照亮八荒的云霄天光,眼中泪水随着冷雨夺眶出。
曼殊山巅,花海翻涌,雄伟的机关奇城至高处一片浓重的黑暗。红衣少女遥望天际尽头隐隐的血光,冰冷空洞的面容上,似有点点泪痕随风而逝。
惊云山古道前,两匹疾驰的飞马同时停步,马上玄衣女子蓦然回头,看着虚空中灿烂无垠的光华,那片绝美的奇景,不知为何,一股浓重的悲伤直冲心头。数片桃花,随风飘落,春色已至,花开满襟。一阵微风吹拂衣发,玄衣女子勒马回望天涯,许久之后,清魅迷蒙的面容之上,竟有一滴清泪徐徐滑落,泪染尘埃,此生如梦。
第七十章 血染边城
穆国,边城古镇。
黄沙,荒原,一阵寒风扫过长街,卷起片片枯叶残雪,仍旧带着萧索的冬意。
一入穆国境地,天地仿佛变得格外高远肃杀,就连风中也全无应有的旖旎与温柔,在这边城之地,更是唯见飞沙枯草,显得整座城镇颇有些荒凉的意味。
清晨镇上行人不多,直到快晌午时才有店铺陆续开门,长街上勉强有了几分生气。商客进城,潦倒不堪的流民倒是占了多数,再加上瑟缩在风沙中衣不遮体的乞丐,冻倒路边的饿殍,这番情形,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原是楚穆边境最热闹的城镇之一。
自从楚国灭亡,穆国内乱,两国边境本就不甚安宁,尤其楚国战败之后,不少流亡残兵无处可去,逃亡至边境结帮占地,便似强盗土匪一般。这小镇历经战火洗劫,盗匪骚扰,早已不复曾经的安定繁华,唯有辽阔的荒原不曾改变,默默承受着乱世变迁,岁月动荡。
快到黄昏的时候,长街上驰来两匹骏马。马色纯黑,其中一匹额上一点胭脂血红,一看便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名驹。马上一男一女亦皆是身着玄衣,男子身披一件黑色斗篷,虽然已经沾染了不少黄沙,看去有些风尘仆仆,但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种桀骜不羁的潇洒,而他的人也已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莽撞少年,在这荒原风沙之间,他身上似乎有种深沉干净的气质,那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仿佛其中蕴藏着奇异的智慧与力量,深邃明亮,令人一见便无法忘怀。
现在这双眼睛刚刚自天际收回目光,落在旁边女子身上,“今天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这里歇息一宿,反正没什么事,也不必赶得那么急。”
那女子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翻身下马。与那男子不同,她身上披的是件纯色狐裘,乌黑的云发自肩头垂下,和那衣上柔光融为一体,仿若夜色流墨,幽美动人。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大病初愈一样,令那裹在裘衣中的娇躯也显得分外单薄。下马之时,她身子忽然微微一晃,一手扶住额头,男子柔声问道:“又头疼了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修长的凤眸中隐约浮起忧伤迷茫的色泽,男子皱了皱眉,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担忧。
城镇中现在虽然萧条,但昔日豪华气派的客栈却也不缺。男子挑了一间最干净的客栈进去,先扶那女子坐下,方对堂前伙计吩咐,“炒几个清淡的素菜,熬一碗粥来,再安排两间安静的上房。”说话时已抬手打赏了一块楚金。那伙计收了赏钱,眉开眼笑地道:“好嘞!大爷稍等,马上就来!”刚要转身,却听那女子轻声道:“打两壶酒,要最好的。”
玄衣男子道:“好端端要酒干什么?”
那女子转头对伙计道:“去。”她看人的目光清澈冷魅,却又似乎带着淡淡的迷雾,就像细雨之中的深湖,予人难以捉摸的感觉。店中伙计与她目光一触,惊艳之余心头一股寒意冒起,笑容不由僵住,立刻答应着去办。那女子这才看向玄衣男子,“我记得你喜欢喝酒,但这一路上,你都没有沾过酒。”
玄衣男子笑道:“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再说你身子不舒服,我若喝醉了,谁来照顾你?”
那女子眉梢微拧,“可是我记得你酒量很好,从来也没有醉过。”
玄衣男子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什么?”
那女子沉思片刻,面上似乎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还记得我们成婚时,你陪我喝了一夜酒,险些就把我灌醉了,现在你又怎么一杯酒都不喝?”说着说着,她忽然又轻轻抬手撑住额头,蹙眉道:“奇怪,我好像总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只要一想,头就好痛……”
玄衣男子眼中透出一丝异样的神色,又叹了口气,轻声劝道:“想不起来的事便先不要想了,你若有兴致,我陪你喝两杯就是,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穆国境内。”
他的话语低沉柔和,就像他的人一样,令人听了便觉心安。那女子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又突然抬头,目光落向客栈门外。玄衣男子也同时转头看去。外面街道之上似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便是一阵阵喝呼喧哗,惊叫哭泣,甚至有着兵刃破风的声音,仿佛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此时客栈中其他人显然尚未感觉到危险的来临,直到快马扬尘,惊乱长街,才有人面色大变,匆匆想要起身,店门却被人轰地—脚踹开,进来几个彪形大汉。
门前光线一闪,只见外面尚有数十名形貌各异的大汉纵马巡回,有的手中提刀,有的马前横矛,不少人兵刃上已经沾了血迹,滴滴落在黄沙之中。傍晚寒风呼啸而过,伴着不远处声声惨哭,更显得他们人人狰狞凶悍,杀气腾腾。
送酒过来的伙计见是马贼入城,早已吓得两腿发颤,一双手似也不听使唤,整瓶酒洒了大半出来。这时身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接过他手中东西,复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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