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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春风-清枫聆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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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围着那位大少爷劝,什么苏娘随口说说的,什么未出嫁的姑娘哪能分家,什么夫人临终嘱托兄妹友好互相照看。
  哪里是劝赵青河,也往夏苏身上套绳,一根根箍紧,别想跑。
  赵青河喝茶的“凄苦”模样终于消散,三人劝完往外走。
  泰婶还把夏苏拉进门里,只是慈爱拍了拍她的手,却胜过千言万语,让她立觉双肩好重。
  反观那位,阴谋得逞,老神在在,何曾有过半分落寞沮丧?
  她瞎眼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话没错。”赵青河的声音如河流,缓缓淌来,有乐律清妙,“不过,说散的筵席一般还会有两道尾菜,你得尝完再走。不然,我是户主,我不放你,你哪儿也去不了。要么,你给自己找个夫君嫁了。”
  她想骂他阴险,而心里忽然想起,干娘病故那晚,他一人独坐小屋的模样,竟像足了刚才。
  他,是真心不想她离开么?
  夏苏走过去,与赵青河隔开茶几坐下,“你今后敢随便进我屋,我立刻搬走。”
  赵青河一笑,巴巴得给她倒茶,“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到手的银子不能让它飞了啊。”
  “吴老板已经付足款?”以为至少要看过货。
  “我早说了,他欣赏你得很。”
  这丫头真心不错,没有岑雪敏那些作来作去的矫情,正事就正说,不带私怨,好不大气。
  他以前到底犯什么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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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片 墨古画市

  夜降临,苏纸才展,等人蘸墨,落笔绘青。
  苏杭画市自古有之,到了本朝,极盛。
  有些人揣着银子要买风雅买名品,有些人揣着银子要赚更多银子,有需求自然有市场,名书古画在古董界独辟一片天地,便是升斗小民,只要稍有点闲钱,也有兴趣不浅者,孜孜钻研。
  要说书画,送礼有面,转卖生钱,而且品味高尚,一旦懂点皮毛,学识就上到新层面,与达官显贵攀谈亦讨喜。
  若能鉴赏,身价百倍,专有人送钱上门,就为亲笔题跋,以证此画为真品,名鉴与名家一同流芳百世。
  鉴赏大家,一般非富即贵,自身若有点能书能画的才气,连带着成为书法家名画匠,求者络绎不绝。
  墨古斋座落的园林,如其主人,低调却绝不沉闷。
  今夜点蜡万根,映湖如日。桥影石影,阁影亭影,似真似幻,成为画卷背景。
  能称得上画市,就有足够的场地供各家画商摆画,巧妙安排在不同的厢亭阁堂,客人赏景看画,若谈买卖,别家不闻不见,不伤和气。
  摆市的,逛市的,都得凭贴而入。
  这就有两种说法了。
  第一种,珍品极多,不容身份不明者偷鸡摸狗。
  第二种,鱼龙混珠,说这画临摹的,那就照临摹的价钱,说这画名家手笔,那就出真金白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防官府介入,来抓伪造片子。
  苏州片,是书画界的灰调,让人欢喜让人愁。
  “要说当今鉴赏名家,苏杭二地居多,但各地亦有眼光独到之师,京师有崔刘二家,与宦官沾亲带故,可谓皇商,富可敌国,书画藏品之多,我等终生攀比不得。崔刘若说一幅书画是伪,谁也论不得真……”
  画市开前,客人未进,商家照例要与主家相见正堂,喝茶一杯,同行之间认认脸,以便今后能称熟人。不过,有人唾沫横飞,有人昏昏欲睡。
  吴其晗似专心聆听,却趣瞧着末座那位姑娘犯困得很。
  几个呵欠了?她满眼都是晶亮水花。
  与姑娘的义兄对上一眼,吴其晗微笑,义兄也微笑,都笑同一个人。
  只不过,义兄的身份很便利,伸出手,轻弹姑娘的手背,令姑娘睁大眼,玉面仰亮,表示不困。
  即便是兄妹,也未免过于亲昵。吴其晗垂眸敛笑,轻吹水面飘零的一片茶叶,心头泛起意味不明,却不自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这幅画面。
  “客人们快入园了,吴某提前祝各位今晚生意兴隆。”
  吴其晗才放杯,就有一列眉清目秀的小厮入堂引客,送各家书商去园中摊铺,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下了主座,与那对兄妹打招呼。
  “青河老弟,夏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们早来,偏又没机会早些招呼。”他在心中提醒自己,请二人来,为了用二人的才华。
  夏苏淡淡施礼,不说话。
  赵青河爽气笑答,“吴二爷能请我们早到,实是关照我们,平常无从结识这些大商,今日好歹认了脸,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及。”
  吴其晗只当赵青河客气,哪知赵青河盘算撇了自己这个中介人,呵然回笑,“老弟一身好本事,有谋有义,夏姑娘才华不凡,能结识你们兄妹,是吴某之荣幸。今晚画市,好东西不少,想你们会感兴趣。”说着你们,其实只指夏苏。
  仿画者,看得珍品越多,仿得才越像,尤其是夏苏,她具有罕见的摹画天赋。
  “兴趣不少,钱袋太瘪。”赵青河哈哈自嘲,“好在有我家妹妹,一双眼一双手,稀世无双,无钱还可自勉。”
  吴其晗眸中精光聚了又散,突生预感,本来要和这对兄妹谈的事大概不能太称心。
  他谈一桩称心事,必是自己占优而他人无知的情势之下。
  赵青河既知夏苏才能的真正价值,他要聘她为专用画匠的心思明显低廉。
  还有,这个赵青河也令他刮目相看,说话老练圆融,心思难以揣测,俨然有眼光有大才,护师或管事之流,恐怕不会放在眼里。
  如此思来想去,吴其晗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美玉出璞,就得当成美玉来对待,与其视二人可用,不如交二人为友,这么一来,交往还能更深。
  “青河老弟若不嫌弃,今日与我结伴逛园子,还可介绍几位同行与你。”人情世故上,他没那么含糊,心想就动。
  赵青河不得不佩服吴其晗的心胸,难怪年纪轻轻就成巨商,明知他话中意思,却仍大方结交,看得是长远。
  当下赵青河也不狭量,把单干的心思挑到明处,“多谢二爷。二爷若要订货,只管开口,价钱仍好谈。苏娘多亏二爷慧眼识才,所以,与别人做得是买卖,与二爷做得是人情,不会忘本。”
  吴其晗听了此番言,只觉自己还好没低估赵青河,哈哈笑过,真心称兄道弟。
  夏苏看前头这两人互相拍肩,兄弟之情陡然热络,但撇嘴,完全不感兴趣。
  她自觉不善言辞,没有奸商滑溜绞侩。
  为了制造与吴其晗的“偶遇”,她就绞尽脑汁。
  换个扇面,她都不敢直视吴其晗。
  赵青河脑窍多多,自愿打前阵,她乐得逍遥当跟班。
  只是,逛到第三间画堂,这股欢乐的逍遥劲却淡了。
  “妹妹好闷。看什么这么出神?跟兄长说说。”赵青河不着调,却显出说话人的兴致浓厚。
  夏苏斜睨赵青河,没看到他身旁有人,就又转回山水画上,“说了你也不懂。”但她并未沉默,接着道,“这间的画不若前两家,都是新近才出的仿作。仿也罢了,摹作也非不能卖,只是摹笔实在欠火候,就跟初学画的小孩子过家家,这皴笔啊……”
  她又想起老梓叔死人跳出棺材的段子。
  其实,她被老梓叔骂得挺受打击,这会儿看到水平不如自己的,还能登上大雅之堂,终于不再为此纠结。
  赵青河干咳一声,微微让身。
  夏苏才发现,不是没人,而是都让他的高身量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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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片 近水楼台

  除了忍俊不止笑望着夏苏的吴其晗,目瞪口呆的兴哥儿,还有一正交画卷的画堂掌柜,一正交银票的有钱财主。当然,后两人的脸就很黑了。
  财主把银票飞快揣回衣袋里,对着掌事哼哼,说别以为他不懂,就拿小孩子过家家的画来骗他,调头立刻走。
  一笔挺好的买卖飞了,掌柜想对夏苏发飚,奈何她身旁有墨古斋的吴大东家,他不敢妄加揣测两人关系,只能对着东道主诉冤。
  “吴老板,我们今晚设的画堂本就说好卖摹作,而且这些摹作的画匠是苏杭一带小有名气的,年轻是年轻,绝非孩子戏作,您也是瞧过眼的。”
  吴其晗点了点头,道声确实,权当应付了,但他再去瞧夏苏,才知这温吞吞的姑娘也是有脾性的。
  初雪白的面色闹红霞,眼睛澈珀,眸圈竟有些酒红色,溢火流焰。肩膀收窄了,双袖垂落,看不见原本那双漂亮的手。
  不知何故,吴其晗就是知道,那双手已捏成拳头。
  “不过,这位夏姑娘可是见多识广,极具鉴赏力,若非名家之作,很难入得了她的眼,你也不必少见多怪。客人赏画的眼光各有千秋,总不能因为有人说几句不好,心里就不舒坦吧。”吴其晗说完,自己心里又有点怪。
  觉得吴其晗奇怪的,还有兴哥儿。
  他从小厮服侍二爷起,除却二爷刚学生意的头两年跌撞不算,几时见主爷帮人不看钱。
  二爷是地地道道的奸商,一般不管闲事,就算要管,一定会用到一条很没良心的原则进行判断。
  两方之中谁更有钱,就帮谁。
  此刻,一边是付了摆堂银子的画商,一边是小家穷气的夏姑娘,而二爷竟然帮了夏姑娘。
  吓人!
  夏苏的火气就息了息。她未必像真正的商人那般精明,但也有自己的一本账。吴其晗显然想两边不起火,她得客随主便。
  “二爷别捧苏娘,她那点书上看来的鉴赏力,要遇到名家,就是班门弄斧,还小家子气。”赵青河却这边贬她,那边与掌柜道,“我家妹妹出门前跟我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我刚才想逗她开心,她还在生气,没看到堂中有客,才乱说话,对不住啊。”
  比起吴其晗的说法,掌柜更相信赵青河的说法。
  女子嘛,要说什么了不得的鉴赏力,实在不可信,情绪化倒是正常。
  掌柜再想到赵青河人高马大,而他妹妹却身段纤细,挡住视线也很合理,于是重新打起笑脸,道声不妨事了。
  赵青河听到夏苏低哼,知她心火又起,却也不理,只对目光意味深长的吴其晗扬了扬眉,拿眼角瞥瞥夏苏,又耸耸肩,不甚在意的大男子神情,似与吴其晗表述“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二爷,咱们的画堂里来了大客,请见您呢。”墨古斋今晚当然也卖画,伙计来找。
  吴其晗只得暂时告退。
  兴哥儿跟着主爷出来,嘟哝着,“夏姑娘是青河少爷的义妹,青河少爷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先回应他的,只是二爷一个弹指,脑门生疼。
  “你跟了我这些年,还不如一个才要起步的人。”园里的凉风令吴其晗脑中一清,心中叹谓。
  岂止兴哥儿不如,他也关心则乱。赵青河那样轻描淡写,将他夸夏苏的话一笔抹去,正是一份强过他的明察洞悉。
  夏苏是谁?
  她是画匠,制造苏州片的画匠。
  苏州片,是仿作,摹作,伪作,是画界说不清道不白的灰调。
  所以,夏苏只能灰调,必须灰调。见多识广的女鉴赏家会令她处于明光,无处可藏,最终牵扯出她所造的精致苏州片,招来祸端。
  而他吴其晗,或许顺了夏苏的心气,赵青河却保护了他的义妹,长远得,强大得,霸道十足,但无缝可漏。
  吴其晗不会妒才,还喜欢结交同道之人,不然也不会即时改变对赵青河的拢络方式,然而奇怪的是,他此刻心里并不愉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眼中,微微刺着,不疼,却烦。
  自己的心思糊涂难理,却很客观得出一个论点——
  义兄妹,真是近水楼台啊。
  不过,吴其晗的近水楼台论,这对义兄妹一点没有共鸣就是了。
  “乱说话?”就算有万盏蜡烛,也有照不到的地方,出了那间卖孩儿戏作的画堂,周围幽静昏暗,夏苏才放胆算账。
  “妹妹,做人要厚道,你已经把人的画都说成那样了,还非要提高自己的身价?”赵青河的解释却敷衍得很,也没有讨好她的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
  夏苏挑起眉,“谁要自抬身价?看你说谎不眨眼,扯得没边了而已。”
  原来是怨这个。赵青河心想自己小人,嘴上嘻哈不认,“妹妹闹分家不是今日发生之事?”
  这么下去,就离家出走了,夏苏冷冷一哼。
  “妹妹,你欺硬怕软,在外胆如鼠,在家胆如虎,我看你在吴二爷跟前乖得像只小兔子,就是吃他那套君子谦和吧?不过,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吴其晗绝非君子。”赵青河跟船数月,看吴其晗做生意和做男人,都十分黑。
  夏苏其实也想过她能冲赵青河咆哮的理由,终究认为干娘的保护伞起到很大的作用。第一次针锋相对,干娘帮她揍儿子,一年后干娘离世,她和他硬碰硬的相处方式已固定,自然无需再畏畏缩缩。
  “吴老板要是君子,我就是淑女了。”每回都觉自己与虎谋皮,胆战心惊。
  “明白就好,他虽与你我客气,愿给我们一些好处,但他到底出身官宦,靠父辈祖上可以迅速累积人脉财富,你我却要白手起家,高攀他不得,也依附他不得。交朋友,最好平起平坐,彼此地位对等。”
  他多大的时候?曾对人情交往抱有可笑天真,交朋友不论出身,一昧掏心挖肺。结果呢?
  门当户对的说法并非完全偏见。
  夏苏淡然瞥着赵青河,“我一个女子,跟男子交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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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片 水浊有鱼

  赵青河哑然失笑,是了,他怎么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他却仍道,“横竖保持距离就是,当然,他若实在非你不可,一定要明媒正娶,不是正室不能稀罕。”
  胡扯。吴家是杭州大族,官场有势,比如今无官身的赵家还盛。吴其晗虽非嫡长子,却是正经嫡出,帮京师为官的亲爹亲兄打理家业,不知多受重视。
  夏苏暗暗翻眼珠子。
  “赵青河,你自己臭美,谁也管不着,可千万别在人前出丑,害我跟你一起丢人现眼。”即便是正室,她也不稀罕。
  赵青河知道夏苏这是有自知之明,也不再多说,一笑了之。
  二人边说边走,忽然眼前灯火明亮,是一个舞文弄墨的听曲园子,歌女弹唱清吟,摆了书案写字作画的年轻人们,亦有散客随处逛看,都是趁酒言欢。
  “花样真多。”看过几间正儿八经的画堂,热情消散之后的夏苏欢喜又起。
  啪啦——
  夏苏看赵青河手里打开来的扇子,正是那幅文征明仿唐寅的扇面。
  她不禁神情微愕,很不赞同的语气,“你胆子恁大,这里是吴老板的园子,也是他主办的画市,他即便此时不在,若有消息传入他耳里,你如何自圆其说?”
  近来都让他说教,也该轮到她说一说了。
  “黑灯瞎火,酒酣乐美,无心人哪里会注意到小小一把秋扇。”入秋的江南也冷,但风流雅韵四季如春,秋扇作为一种时尚的装饰,又身处文人墨客的场所,不显突兀,“而且,我看到咱的买家了。”
  呃?夏苏没想到。
  她自己昼伏夜出,夜里活动的范围不大,以居家赶画为主,所以就以为赵青河的昼伏夜出也差不多,却实在大错特错。
  赵青河不似夏苏那么能睡,白日里只睡半日,半日与大驴出门见人,将从前的关系户重新收拾一遍,去糟粕,留精华。
  好比这混棒子圈,就很有讲究。
  多数是无赖市井之徒,却也不少真本事实打实的好汉子,只不过性子多野多狂,普通人视作异类,统统归为混子。
  他目前喜结交的人没剩几个,但三教九流,故而苏州城里的消息掌握得还算不慢。
  三日前,徽州丝织大商杨汝可进城。
  赵青河得知后,本就想要请人引见,今日倒巧。
  众所周知,徽商多为古字画的大买家。他们离乡背井,从商又崇儒,一旦富贵,必回乡大兴土木,起宅建楼,征买古董字画,以期子孙后代学识精进,见识菲薄,非常舍得花钱。
  杨汝可弃文从商,自身学识丰富,不但喜爱收藏字画,他自己也会画会书,还颇具才华。
  夏苏听赵青河说起杨汝可,但见假山亭上几位交谈正欢的中年人,其中一位面相周正,端着儒雅,不似商贾似文士。
  她虽相信他没认错人,不过即便今晚都是吴其晗请来的客,全然不认识的人,不能贸然上前说话吧。
  赵青河似乎就等她这么问,笑答,“这就得靠妹妹了。”伸手对指那群奋笔疾书的年轻人,“他们正临帖王羲之的兰亭序,其中就有杨汝可器重的子侄。那个衣着最好的。妹妹去表现一下,无需施展全力,比他们都强些就可。其他的事,就交给不才的兄长我了。”
  即兴临摹也是画市的传统节目之一,但夏苏道声不去。
  赵青河奇怪,“为何不去?吴二爷今晚请了男女客,难得没有束手绑脚的规矩,平时又总看你一人研墨,挺寂寞的模样,如今有这么多同好,大家以才博彩,不分男女老少,你去凑个兴子何妨?”
  “不会书法。”表情平乏。
  “……听说书画不分家。”谦虚?
  “一窍不通。”语气呆板。
  “……肯定是你小时候偷懒。”怎么能不通?
  “学过,说像鬼画符,非劝我放弃。”老实孩子。
  “……你……还真是偏才……跟挑食的娃娃一样。”谁说,又是谁劝她的呢?
  “我娘说,一技之长就够用了。”不是她挑,是她学不会。
  “……你还有娘啊?”头一回听她提。
  “你才没娘,你是狗熊孩子。”所以从前那么蠢——干娘,请见谅。
  “……”好吧,不好玩,赵青河见临摹架上字帖撤下,换了一幅墨菊,“妹妹现在可以去了。”
  看她还很不甘愿,他推一把,“想想银子,这位徽商出手阔绰,错过就得等下一位,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苏去了。
  这晚来得都是性情中人,确实不怎么在意男女之别,而她斯斯文文,小嘴往下抿弯,毫不亮丽,自然不太惹人注目,因此谁也没多看她一眼,任她在尾桌默默画。
  夏苏没看过这幅墨菊,画法和风格都很陌生,仔细品味,有她喜欢的李延之宋风。整幅画既无落款也无印章,墨菊小写意,重形现真,但布局想生动却没能生动,有些滞静。
  一般而言,若是头回看到的画,非她熟悉的名家巨匠,又不能用辅助的小工具,她的摹仿力和相似度就会出现偏差。不过,能挂上这幅画让人临摹,期望大概也不会太高,她落笔很快,以形画形,神韵随心。
  画到一半,夏苏忽然想起赵青河“比众人要摹得好,又不能尽全力”的要求,立刻慢下,不停对照着旁边几张桌上的画,磨蹭到最后一个,才挂到绳上去。
  人们围上去看字看画,摹字者和摹画者也观摩他人之作,而夏苏对书法一早放弃,又看过那几幅画,自觉没什么好瞧,立在山石下,离人群远远。
  有人跑过来。
  正是衣着最好的那个年轻人。
  夏苏往旁边再让三尺,但她的防备如今十有*是多余的,年轻人脚步不停,从她身侧跑到亭上去了。
  年轻人的声音并不小声,很愉快地说,“大伯,既然摹得是您的画,就该由您决定谁摹得最像。您不下去瞧,我不好意思拿奖品,怕人说我沾您的光。”
  原来墨菊图是杨汝可所画。

☆、第38片 就是骗你

  杨汝可四十靠五十的岁数,与年轻人说话却显得很活跃,朗然笑道,“不好意思就别拿,你可不就是沾我的光嘛,赶紧去把你自己的画摘了,别丢我的脸。”
  说归说,杨汝可站起了身,要往外走。
  母子连心,伯侄互尊互敬,就连赵府这么大的府邸,是非虽多,亲情也不尽绝。这才是家人之间的常态。夏苏盯着自己的足尖,还没开始黯然神伤,身旁就传来一声笑。
  “我瞧过了,画得最好的非妹妹莫属。”
  赵青河的声音,如一条清亮的河流,不冷不热,那般明爽,直直淌进夏苏心间,孤寂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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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奖品已定谁家,人群就到别处凑热闹去了,杨汝可回到亭中,身后跟着他侄子杨琮煜,还有那对上来拿奖的兄妹。
  奖是杨家出的,一套名地的笔墨纸和一方上好古砚,价值实在不菲。
  但这个奖,本是杨汝可借机要给杨琮煜的。
  倒不是他小气或是算计,实在因他这位子侄才华出众,同他一样学习宋人画风,年纪轻轻就已获得无数好评和肯定。
  今夜,杨琮煜带来的那些朋友他都认识,更觉得杨家出的奖还是会回到杨家手里。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姑娘。
  杨汝可将奖品送出,见那位表情平平的姑娘眼睛亮了亮,心道果真是爱画之人,识得好墨好纸。
  杨琮煜有些不服,嘀咕道,“也不见得她比我摹得好,有半朵菊花不似。”
  那半朵,是夏苏放开手脚所画。
  杨汝可年近半百,比杨琮煜眼辣,“赢就赢在半朵菊了。摹画,上品仿神,中品仿形,下品仿笔。我一直研习宋代大家李延之的画风,仿他的用笔运墨,自认继他三分传承,但夏姑娘令老夫惭愧啊。你所画的半朵菊,气韵灵动,墨法精彩,简直就是延之笔。”
  夏苏淡眼看看赵青河,表示“你应付吧”。
  赵青河收到,“杨老爷说了是半朵,我家妹妹也只画得半朵延之笔。她自幼习画,有些天赋,偏生懒性子,什么都是半吊子。家中曾有李延之真迹,她能照画摹习,已占尽先机。”
  “哥……”夏苏舌头有些僵,“杨老爷家大业大,还习李师宋风,难道会没有李延之真迹?”
  她明白,贬低她,抬高别人,让人痛快拿银子出来,不过漏洞太大,她帮补一下。
  赵青河眼尾拉细,暗道装什么小狗腿,分明故意拖后腿。
  杨汝可心情却不差,“半朵足够老夫开眼。夏姑娘,你家兄长没说错,我杨家确实没有李延之真迹。宋朝距今数百年,李延之是名匠大师,他的画作传至今朝,寥寥可数,有钱都买不到。商家根浅,世家根深,赵氏百年名门,才可拿大师真迹给女儿仿习,比不得,比不得。”
  赵青河该诚实时不浮夸,“我兄妹并非出自名门赵氏,不过是沾点边的远亲,先母倒是书香门第出生,但外公家已没落,那边再无亲人,唯留有几幅古书古画,算是仅剩的体面家底。如今寄人篱下,方知书画奢侈,不如真金白银好过日子。”
  凭良心论,夏苏觉得,赵青河相当能攀谈,撒谎固然有技巧,实诚也很讲究。相比之下,她当初守株待兔吴其晗的行为,就太笨拙了。
  杨汝可心头一动,没落书香,赵氏远亲,穷得缺银,说不定他能借此机会购到一件两件名家真品。不过,他十分稳重,没露出半点心动的神色,要待查证赵青河是否所说属实,才会进一步接触。
  赵青河以扇敲了敲手心,似无意再多说。
  杨琮煜盯住扇子,“大伯,这位赵兄手上的扇面听说是明四家之一亲笔。”刚才看画时,耳边落了这么一句,“您对明四家真作的鉴别可是出名的,不妨看一看。您说是真,这扇面可就值钱了。”
  “哦?是吗?”
  杨汝可心想,查证是一方面,自己若能亲眼见一见,这对兄妹就更可信了。李延之的画虽然难得,明四家的画有钱还能买得到,他家中收藏了数卷,而且可欣赏到的真迹也不少。
  夏苏不太高兴,冷眼嗖嗖瞥过杨琮煜,对赵青河道,“这扇面本就是真的,何须别人论真假?我得了奖品,有人心里不痛快,就随意小瞧我们,那我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了,走吧。”
  她喜欢文房四宝,却也不贪。
  赵青河这会儿从善如流,与杨汝可无奈一笑,身形转向外。
  杨琮煜没想到看似灰诮的姑娘脾气大,连声哎叫,“我哪有不痛快?只是实话实说。谁不知道苏州‘片子’天下闻名!”
  要是换个时间地点,他们可不就是“片子”么?
  但今日手上,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东西,故而赵青河和夏苏都站得很直,影子都正。
  事实胜于雄辩。赵青河一言不发,打开手里捏热了的那柄秋扇。
  青竹骨,浙白纸,最平凡,最简色,衬托那片秋黄的细绢扇面,再好不过。细绢裱纸,工艺精细之极,与浙纸浑然一体。
  画,自然是好画,但杨汝可只找明四家的笔风。
  他先皱眉,再舒展,又再皱眉,神情从欣悦到迷惑,变化分明。
  这细绢旧得自然,墨色保留良好,画风狂放中压抑,乍看就是唐寅的不羁和心哀,但布局有些凌乱,不及唐寅神采。
  然而,画功精湛,很好把握着笔力的扬抑,便是乱来的布局,都似藏一种玩闹之心。
  画风无疑是明四家,不是唐寅,却又是谁?
  杨汝可自认对本朝名家的画作鉴赏力极强,这时却不太好确定了。
  杨琮煜年轻不怕说错,“那么大的心气,到头来还不是一幅做得精致的苏州片。”他认为是仿作。
  杨汝可趁机观察对面立直的两兄妹。
  老实说,他可以确定此扇面不是唐寅所画,那么侄儿说仿作并不算错。
  他想看到两人的心虚,然而却只看到了那位姑娘脸上的不以为然,还有赵姓男子似笑非笑的双眼。

☆、第39片 残芳浮芷

  杨汝可突然觉得,对方要么是非常高明的骗子,要么是十足把握的行家。
  他犹豫了。
  经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面对这两个年轻人,他居然没有把握。
  他怕上当受骗,也怕不识珍宝,无论哪一种都会成为笑柄。
  “妹妹,走吧。”秋扇一片片收起,赵青河将杨汝可的辗转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认为今晚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完全无意说人不识货,但自信十足。
  夏苏不懂赵青河退而求进的策略,却想,识不出文征明的人也不是好买主,一个字不多说,走下亭去。
  眼看两人要转出他的视线,杨汝可出声唤道,“敢问这是谁的墨宝?”
  赵青河仰头,好一份闲情逸志,眼中妙趣生辉,笑道,“文征明仿唐伯虎,杨相公的大侄子还真眼利,这大概是最出色的苏州片了。”
  人走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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